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超业余风水探秘》 作者:暗夜拾荒 内容简介: 风水堪舆,古已有之。正所谓罗盘连达阴阳,八卦推演万千,一本《易》,道尽了过去未来。我观兄台,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慈眉善目,白皙水嫩。最近肯定胖了吧?女孩儿不喜欢了吧?羡慕那些肌肉饱满,印堂发黑的人吧?别犹豫,来这里,我们有专业的团队,竭力破解您身边的难题。...... 第1章 陆家三十七代风水秘术传人 阳春三月,草木抽芽。 余慈大学的图书馆里,陆遥捧着书,正在办理借阅手续。 书是托马斯.霍布斯的《论物体》,很生僻的书。 人是二十出头的青年,身材高挑,眉清目秀,一头短发利落干净,只是脸色有些苍白,神色还有些惊惶。 他是余慈大学的大二学生,主修市场营销,照道理说,哪怕是为了泡妞,也不该借这么生僻的书。 只是最近,陆遥有些苦恼…… “同学,你热爱学习吗?学习使我快乐。” 耳边有一个静雅的女孩儿低声呢喃,声音听上去有些害羞。 陆遥悚然一惊,反手就把书丢向书架。 硬壳的图书划过弧线,飞出去,哗啦一声,落在地上,什么也没砸到。 呢喃声戛然而止。 陆遥松了口气,回头继续办手续。 咦,书怎么不见了? 图书管理员看着他,一脸铁青…… 交完罚款,挨完训,他垂头丧气走出图书馆。 余大的林荫小道一如既往的美丽,只是那树影婆娑,看在如今的陆遥眼里,都是鬼气。 最近半个多月,他的身边都是怪事。 算起来,自从被一个篮球砸进医务室,陆遥身边就开始出现各种各样的怪事。 幻听、幻视,还有最纯粹的幻觉。 比如刚才图书馆里跟他说话的,那个看不见的女孩儿,再比如前天去博物馆参观时,那把十七世纪的火绳枪。 当时那把枪正在做保养,博物馆心血来潮,允许游客传阅。 枪才传到陆遥手里,他的脑海中立马就浮现出一段信息。 【术法,一击必中】 【观想目标,执器掐巽(XUN)诀,激发则术成】 后面发生了什么呢? 陆遥只记得自己好像鬼使神差地向着对面玻璃BIU了一下,是用嘴BIU的,可那块玻璃却恰好爆了! 轰隆一声巨响,碎碴子飞溅,警铃声四起,他们像鸭子一样被赶了出来…… 那天,也是艳阳高照。 陆遥长叹一声,抬头看天。 最近的怪事真是越来越多,难道舍友偷偷养了只小白鼠,坏了宿舍的风水。 他一下子就想到这个可能。 毕竟风水这门手艺,算是陆家的家学。 风水堪舆,又称相地术。 古传周文作《易》,以五行相生,阴阳相克为据,上取赤黄二道、三恒四象、二十八宿、十二分野、北斗七星、五星七曜,中取十二层次、天之地干、二十四节气、七十二候、年月日时,下取九州十二国、五岳四渎、高山平洋、风神雨师、东南西北,又取君臣将相、五亲六戚、父子兄弟、官禄财富、生肖属相,遗迹名宿所言之宜忌、顺逆、尊卑、凶祥,终成此道,是世间一等一的宏学,信者如云。 陆家靠着几本古书发家,世代以术士自居,风水传家千年。 陆遥不知道自家祖宗是不是有真本事,反正他爷爷那会,正赶上破四旧,一把大火,把那些个封建迷信,还有千年陆家的繁荣一起烧了个精光,什么都没传下来。 陆家诈尸是在九十年代,陆遥他爹痛定思痛,重操祖业,自称“余慈陆家三十六代风水秘术传人”,在闹市开起一家装修公司,专做风水堪舆的勾当。 或许是祖上余荫未散,明明是个不学无术的人,他爹却靠着坑蒙拐骗,童叟皆欺的本事,愣是把名声做了出来,号称名满东南陆大仙。 这是实情。 小时候,虽说家里常有苦主上门,但那时陆遥天真,也曾努力向学,会了几分似是而非的技艺。 直到他爹酒后吐真言,说的那句话陆遥至今记忆犹新。 风水凶吉,十有九骗,卜卦堪舆,心诚则灵。 陆遥由此确定,他爹就是个骗子,而风水,就是一套骗人的把戏! 只是最近遇上的事儿又该怎么解释呢?难道只是没睡好,或是脑震荡的后遗症? 陆遥神游物外,低着头走路,一个不注意,和对面的人撞在一起。 好结实…… 这是陆遥的第一感觉。 他抬头,看见一个彪形大汉,黑西装,黑墨镜,狮鼻阔口,虎背熊腰,他理着寸许的平头,表情肃然。 好严肃…… 这是陆遥的第二感觉。 结实而严肃的大汉说话了。 “陆遥?” 陆遥楞乎乎点头,怎么都不记得,在哪儿认识过这么个型号的猛男。 “陆一帆的儿子?” 陆遥开始有种不好的预感。 “店里的事儿和我没关系,有任何问题,找我爹,我可以把他的电话给你。” 他毫不犹豫,决定坑爹。 谁知那大汉听了,却一个劲儿地摇头:“他的电话关机了,店里,你家也找了,人去楼空。” 陆遥倒吸一口凉气:“他欠你多少?” “不多,1500万。” 陆遥赶紧拨打他爹的电话。 电话那头连忙音都没有,直接跳转到温和的女声。 “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停机……” …… 余大校园风景秀美,占地广阔,号称百步一亭,遍地皆绿。 陆遥和债主如今就在其中的一个亭子里。 眼前雕梁画栋,远处沙洲飞鸟,景色着实宜人。 陆遥却没心情看。 他的注意力,全在面前两张A4纸上。 这是两份复印件。 一份是他家装修公司的营业执照,法人一栏写着陆遥的名字,落款日期是去年。 连陆遥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时候继承的家业! 由此可见,他爹想要坑儿子的心,由来已久! 另一份,则是一份合同,债主贴心地在核心条款上描了红,长长的红条在黑白相间的纸面上异常显眼,想漏都漏不掉。 【4.3.2:乙方“聚宝装饰”(法人陆遥)承担甲方“大运金店”(法人金德水)风水改运事宜,协议价格500万,若改运后,甲方未能在三月内扭亏为盈,则乙方赔付三倍合同款,以弥补甲方经营损失。】 陆遥已经知道,金德水就是眼前这位大汉。 自从陆遥他爹主持装修改运以后,他的店里怪事连连,这样一连三月下来,早就不是亏不亏的问题,而是升级到店还开不开得下去的问题。 雇员拒绝上班,顾客不愿登门,那家店至今歇业七天,亏损一直在扩大,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得关张大吉。 这真是天降横祸! 陆遥欲哭无泪,火烧房梁的,叫他上哪儿去找1500万来! 就算日子不过了,把家里的房子铺子全卖掉,也凑不够半数啊! 怪不得他爹这次跑得如此匆忙,连给他透点风声都来不及。 如今木已成舟,陆遥脑子转得飞快,只想自救。 “这张营业执照是假的……” 大汉幽幽回应:“真的,我去管理部门查过了。” “但你们定的合同,我全不知情!” “合同上有你的亲笔签字。” 大汉胡萝卜粗细的手指在纸上一戳,陆遥看到龙飞凤舞的“陆遥”两字,还真是他签的。 想起来了,前些天,他爹拿了一沓合同,好像说要给他买个保险。 彻底说不清了…… 他那个坑儿子的亲爹,处心积虑,给他挖了一个天坑! 陆遥仰天抬头,再低头时,眼里已满是坚毅和担当。 “金老板是吧,自我介绍一下,本人陆遥,余慈陆家三十七代风水秘术传人,自幼家学,也算学得几分本事。你那店在何处,一道去现场看看,或许我也能参详一二……” 第2章 我好饿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陆遥和金德水一道走出校门,开进市区,进到一家名为“好生意”的卖场。 这家卖场地处繁华中心,紧邻生水广场,人流如织,顾客盈门。 金德水能在这里弄到一家铺面做金石,花的钱肯定不会少。 他的店叫做“大运金店”,位于三楼。 两人顺着自动扶梯蜿蜒向上,很快就看到了。 大门落锁,阴暗萧瑟,和两侧铺子生意兴隆相比,这家金店是如此的显眼,真叫人想不注意都难。 金德水掏出钥匙,除锁推门,陆遥只觉一股霉味儿和着灰扑面而来,下意识就闭上眼睛。 黑暗中,耳边似是有人呢喃。 “我好饿,好饿啊……” 那声音细细的,忽远忽近,在人声喧哗中并不彰显,却又实实在在,陆遥听得清清楚楚。 他吓得汗毛乍起! “小陆师傅,请进,这就是我那快关门的店。” 金德水小心翼翼陪着笑脸。 他现在就像个抓着稻草的溺水者。 金店凝聚了他一生的心血,偏从开业起就不顺遂,后来重金请了老陆堪舆布局,非但不见好转,反而越来越糟。 他已经无计可施,几次向老陆求告,求着求着,老陆居然失联了,这才找的小陆。 谁知道陆遥也是高人。 金德水心里重又燃起希望的火苗,又在期盼之余,隐隐有些担忧。 这小陆师傅从卖相上比老陆师傅差了不止一筹,手上连个罗盘也没有,不会又是个骗子吧? 陆遥面色苍白。 开什么玩笑,请进?这店里有人在喊饿呢! 不会有什么阴谋吧? 陆遥看着金德水含笑的脸,如此谦卑,一点儿不像个债主,反而像个狗腿。 没来由的,他就想起那个“为虎作伥”的典故。 “店里面有人?” “没人啊,这店关张7天了,里面都是灰,谁待的住呦。”金德水唉声叹气。 “你确定?”陆遥狐疑地问。 “这有什么不确定的……” 难道是自己听错了? 陆遥正嘀咕,耳边突然又有声音传来。 “我好饿,好饿啊……” 吓得他,蹬蹬蹬连退几步,双手扶住栏杆,差点从天井栽下去。 “小陆师傅怎么不进来?” 金德水似无所觉,走进去打开店里的灯。日光灯白光照耀,在他的脸上拉出浓重的阴影,像一只货真价实的伥鬼。 “哈哈哈。”陆遥提着胆子装模做样,“那什么,金老板,金总,我年纪还小,身上也没几两肉。就说这陆家秘术千八百式,一半都没学通,实在不敢娱己误人。我看这堪舆的事,要不然就算了吧……” “怎么突然……” 陆遥咳嗽两声:“陆家家训……” “这么说,小陆师傅是打算还钱?” 1500万! 陆遥的脸色更白,仿佛看到他爹站在万丈深坑的洞顶,提着铲子,哼着小曲儿填土。 “陆家家训,忧人之忧,喜人之喜,遇事不诿,遇难不退!” “所以?” “所以你家的事儿,我管定了!”陆遥正气凌然,大步迈入店门。 才一进门,那跗骨一样的呢喃声又出现了。 “我好饿,好饿啊……” 小陆师傅悲愤难当,哪还感觉得到怕? “鬼叫什么!饿的话,叫美团啊!”他赤着双眼大吼一声,呢喃声立止。 终于可以安安静静做堪舆了。 在金德水的疑惑的目光下,陆遥抬起手,突然愣住。 堪舆? 堪舆要怎么做? 要怎么做,才会让一个外行光是看,就觉得我很内行? 话说我爹的大神是怎么跳的来着? 他苦思冥想,突然间福至心灵,一手画圈,并指回转点在眉心,另一手微曲,放在胸前,团作兰花默默演算。 金德水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陆遥进门就发癫,发完癫又发愣。 他还担心这小陆师傅是个不学无术的人。 可看这动作,分明和老陆师傅的起手式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老陆师傅在右手抱了罗盘,而小陆师傅连罗盘都没用,直接掐算。 难道做儿子的,技术比当爹的更好? 陆遥的嘴巴开开合合,似是自语,又似交代。 “有说大道朝天,晦涩难解。你这店的摆布有高人指点,本是极好,奈何天衍九九也逃不过遁去的一。正所谓盈满则溢,世上万物皆不得圆满,偏你这却圆满了。” “您是说,老陆师傅的设计不是不好,而是太好,只是我无福消受?” 陆遥摆了摆手:“我爹为人古道,看你虔诚,只想为你多做一些,却是把这事儿给算岔了。” “难道真是我误会老陆师傅了?”不知不觉,金德水的话里多了尊敬。 别看陆遥说话颠三倒四,阴阳怪气,其实那都是带了技巧的。 金德水明当当亏本了,他爹必须承担责任,可这责任怎么承担? 错就是错确实爷们,可爷们还不起1500万。所以他爹不能有错,只能是好心办坏事,而且这坏事还不能全是他爹办的,大的过错得在金德水自己身上,更重要的是,所有这一切,都得金德水自己悟出来,才显得真实。 以这个原则为基准,陆遥继续忽悠。 “这事想来与你无关,也与我爹无关,实在是祸福相依,你的劫数当是应了别的福缘。仔细想想,这些天,你是不是发生过什么好事儿?” “没有啊……” “再想想!”陆遥猛地拔高音量,舌璨金雷,平地一声霹雳炸响,“不只是你,还有你的家人,你的亲眷!” 金德水浑身一哆嗦,忽然间茅塞顿开:“我那个老父亲!他原本被查出肝癌,前两天刚做最后一次检查,医生却告诉他,肿瘤是良性的!” “这就对了!”陆遥皱起眉头,闭起眼,双手掐算不停,神色更加阴沉,“这件事你必然没跟我爹说,要不然也不会遭此祸事!你可知,人这一生福寿有数,互有关联,你家发生这样的大事,他必然会为你调整风水,如何还能是福满之局!” 金德水听了,大惊失色:“福满之局?” 陆遥沉痛地点点头,随便指了一个方位,说:“譬如这柜台……” 他的眼睛缓缓睁开,第一次认真看大运金店的布设。 没办法,虽然他不懂,但要做到言之有物,总得照着摆设来说。 只是不看不知道,一看…… 他的眼前是长排的柜台,齐腰高,四壁玻璃,内嵌射灯。 因为数天没人打扫,玻璃上盖了薄薄的灰,雾蒙蒙看不太清。 这不是关键,关键是好好的金店,柜台不按照常见的回字形摆设,却是摆成折型,弯弯扭扭留出中间通道,迷宫一样,连接着两道大门。 顾客一旦进来,但凡不想走回头路,就必须把整个店都逛完,才出得去。 就像是景区里常见的黑店。 “我……这是哪个二愣子摆出来的阵势!” “您刚才不是说……” 陆遥惊醒,这孽,除了是他爹造下的,还有谁? 他赶忙换上一副悲痛表情,失声大喊:“爹啊!爷爷早就警告过你,留客阵有伤天道,不可摆弄,你当真为了金老板,连自己的阴德都不顾了吗!” 他猛地转过身,双眼紧紧盯着金德水,目露恨意! 偌大一个壮汉,居然被这目光瞪得后退。 “小陆师傅,您这是……” “原来是因为你!国科院考古队突然找上我爹,深入那十万大山分金定穴,我爹推脱不得,连夜随队出走,至今音讯全无,原来都是因为你!” “老陆师傅他……”金德水哽咽了。 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情之所至,要说不感动,全是骗人的。 陆遥看他眼圈泛红,立刻见好就收,把这一篇揭过去再说。 “好了,生死有命,往事不提,等下记得叫人把柜台摆正,破了阵势,你这满溢之局就算解了,以后自然生意兴隆。” 金德水求之不得,把头点得飞快,果然不再提这尴尬的留客阵。 陆遥对这样的效果很是满意,回想一遍,觉得没有纰漏,就准备提个话头,把那张要命的合同要回来。 只是还没等他说话,金德水却提出了第二个要求。 “小陆师傅,还有怪事……” 他的情绪转变只在转眼,就像陆遥之前变脸一样。 那表情很怪,有种淡淡的惧怕,还有迷惑,连说话声音都刻意压下来。 “怪事……怪事在哪儿?” “请小陆师傅往前,拐4个弯,看那柜台里的镇店貔貅,就什么都知道了。” 第3章 貔貅显圣 看得出来,金德水没有一起勘察现场的意思。 不过陆遥不是太在乎。 前面的留客阵给了他胆气,完全记不起那古怪的呢喃声,只觉得所谓“怪事”,大概又是他爹装神弄鬼,造下来的孽障。 沿着迷宫,他独自一人走到镇店貔貅面前,探头去看。 眼前是一尊黄玉貔貅,婴儿大小,细节圆润,趴在案上,撅着屁股张开大嘴,尽显珠光宝气。 风水上说,貔貅取“辟”,有镇宅辟邪,广纳四方财源之意,古往今来,都深受社会各阶层的宠爱。 所以如何安置貔貅,是一个风水术士的入门功课。 貔貅口大而无肛,只进而不出,所以在安置时,须得占住入户门的斜角财位,以头对外,方为上佳。 除此之外,貔貅附近不得强光,不得照镜,所谓光为虚,镜为幻,二者所及,皆是虚幻。 貔貅乃是龙子,龙从水而生,供奉貔貅时,面前当置一碗清水,以示亲水之意。 综上所述,金德水的貔貅一样没落着。 可怜的貔貅脑袋对着厕所,头顶一盏射灯,四面八方全是镜子,身边水是肯定没有,金子倒是挺多…… 陆遥没听过那些忌讳,只是在感慨金德水财力雄厚。 这么大块黄玉,如果是真的,该值多少钱? 柜台里到处散落着价码牌,从上面的字迹看,这儿应该是卖金链子的。 可是现在,那些红绒托盘叠放,上面的链子却不翼而飞。 所有的金子都堆在貔貅身边,一坨坨不规则扭曲的圆柱形,小指粗细,三五厘米一截,密布孔洞。 看见这些金块的第一眼,陆遥就联想到某种不可名状的……残留物。 不知道金德水把好好的金链子换成这种货色是干什么用,难道是传说中的狗头金? 陆遥抬头看了看两边柜台,那里的画风果然正常多了,都是些镯子和戒指,唯独这个柜台,与众不同,连价码牌都没换。 他突然反应过来。 一路过来所有的柜台里,金饰都是整整齐齐摆放在红绒托盘上的,只有这个柜台,金坷垃很散乱,堆叠成堆。 陆遥惊恐地瞪大眼睛,看向那只黄玉貔貅。 难道真被他猜着了,这些东西都是它拉出来的? 恰在此时,呢喃声再次响起。 “我好饿,好饿啊……” 那声音微弱,飘忽,但因为距离近,陆遥终于可以确定,是那只貔貅在喊! 他两腿一软坐到地上,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倒退,一直退到下一个拐角,嘭地一声,撞在柜台上。 站在店门那儿观望的金德水梗着脖子轻喊:“小陆师傅,你没事吧?” 陆遥定了定神,大口呼吸,直到许久,才确信那成精的摆件没有扑出来咬人的意思,这才有胆子回话。 “没事!”陆遥回应一声,想了想又说,“金老板,能不能把镇店貔貅的柜台打开,我怀疑,你这店的根结,就在它的身上。” 这话陆遥说得理直气壮。 一尊能吃能拉会说话的貔貅杵在金店,就好比是一只老鼠在米缸安家。 这店要是开得下去,那才怪了! 很显然,金德水虽然不像陆遥那样饱读相书,对来龙去脉了如指掌,但一柜台的金坷垃,他至少能猜到,那貔貅有古怪。 他也是要命的! 所以他拒绝了。 陆遥一听,满心欢喜站起来,说:“既然金老板不愿意,在下告辞,虽说不能竟全功,但只要调整一下柜台方位,多少也能起点效果。” “那小陆师傅打算什么时候还钱呢?”金德水狰狞一笑,露出一嘴白牙。 陆遥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我要帮忙,你不愿意,你还好意思问我还钱?” “我什么时候说不愿意了?”金德水摊开手,一脸无辜,“貔貅就在那儿,钥匙就在这儿,专业的事情专家来办,我俗人一个,哪敢沾染秘术施为?” 那意思是要陆遥自己开柜子,万一貔貅真扑出来咬人,金德水至少有时间跑路。 陆遥目瞪口呆。 “1500万的欠款,最好还是在三天内结清,金某家还有几个兄弟做客,最近连饭都吃不上。要是去找小陆师傅讨饭吃,就不好了。”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陆遥恶狠狠瞪了金德水一眼,冲到迷宫出口,抢了他手上的钥匙,又顺着迷宫冲回去,翻过柜台,落到貔貅背面。 那呢喃声明显变重了。 “我好饿,好饿啊……” 陆遥伸出颤抖的手,哆哆嗦嗦,把钥匙插进锁眼,深吸一口气,咔哒拧开。 还钱是死,被貔貅咬一口也是死,陆遥认了。 柜台缓缓抽开,里外两人都是屏息凝神,静待貔貅扑出来咬人。 但是很安静。 貔貅老老实实趴在那儿,屁股撅着,喊着饿,一动不动。 陆遥擦了一把额头冷汗,蹲下身,细细观察。 那黄玉通体精纯,连仅有的一点瘢痕,也被貔貅垂下的尾巴藏住,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这个瘢痕的位置恰到好处,叫这只貔貅的造型格外生动。 陆遥隐隐觉得不对。 貔貅的相貌特征…… 他打开手机,百度一下。 口大无肛,只进不出? 所以这只貔貅,是因为机缘巧合,多了一个不该有的东西,然后消化得太好才饿的? “我好饿,好饿啊……” 耳边重又想起呢喃,听在陆遥耳朵里,不再觉得吓人,却有一种淡淡的忧伤。 这小家伙…… 他心生怜悯,伸出手指去摸貔貅的脑袋,想要安慰安慰它。 毕竟这个世上,他说不定是唯一能听到它说话的人。 手指与冰凉的黄玉碰在一起。 才一接触,就有信息冲入脑海。 【术法,吞金食铁】 【观想目标,抛出貔貅,手掐巽,离二印,声吐术名,灵动则术成】 陆遥愣在当场。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看到类似的信息了。 上一次是那把十七世纪火绳枪。 难道说,上一次博物馆爆炸事件,真是他啐了人家玻璃? 陆遥想要验证一下。 验证的方法其实很简单,而且解气。 他直起身,不经金德水同意,打开隔壁柜子,随便捞出一个大金镯子丢到貔貅身边。 注意力锁定镯子,陆遥又摸一把貔貅权当抛出,退到一旁,双手暗暗掐诀,用默念的方式喊出:“术法,吞金食铁。” 那貔貅真动了! 陆遥瞪着眼,看着貔貅伸个懒腰,扑将出来,张开大嘴,一口就把镯子整个吞了进去! 他觉得惊喜莫名,抬头和金德水对视一眼。 这人不知什么时候靠上来的,也看见了全过程,这会儿正浑身发抖,满脸惊骇! 这事儿,太不科学了! 第4章 秘术封印 黄玉雕成的镇店貔貅小狗似那么一扑,为陆遥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从金德水的表情里,陆遥知道,貔貅显圣不是幻象,那么之前半个月所见所闻的一切,当然也不是幻象。 这个世界真的存在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自己似乎能感受到它们,更因为某些原因,可以操控它们。 这是一种天赋,一种听都没听过的天赋! 一定是那篮球把陆家前三十五代传人的记忆给砸醒了! 他的祖宗们见多识广,博学多才,把自己所知的一切,通过一场脑震荡,共振到陆遥身上,最终成就了这个天赋。 陆遥觉得惊喜,连带着那只貔貅在眼里的形象也发生巨变,一点点萌,一点点懒,贪嘴又磨人,这就是一只小奶狗啊! 陆遥玩性大起,瞪着貔貅,看得小貔貅直往柜子角钻。 小陆师傅步步前进,黄玉貔貅挪着后退。 小陆师傅靠上柜子,黄玉貔貅贴住玻璃。 小陆师傅打开旁边柜子,黄玉貔貅浑身哆嗦。 陆遥在柜子里挑挑拣拣,选了一只特别大的金戒指,手指尖顶着,送到貔貅嘴边。 这次他没有使用术法,只是单纯地靠近。 他想知道,到底真是自己的术法操控貔貅活过来,还是他发动术法的当口,貔貅恰好活了过来。 这很重要,也很危险,万一是后者,貔貅很可能会连他的手指一起吞掉。 但这会儿陆遥只想到重要,对危险一无所觉。 手指缓缓靠近,近到三十厘米左右,他突然感觉到吸力。 于是他屈指一弹,戒指飞起,飘飘忽忽,自动飞到貔貅嘴里。 这光景明显跟之前的不同,貔貅没有主动捕食,而是戒指自动钻到它的嘴里,估计那些金链子也是这样争先恐后地糟了毒手。 陆遥老怀安慰。 貔貅果然是被术法激活的! 这一点太重要了,陆遥已经开始畅想,有了这一手绝活,他到底可以干些什么。 那把火绳枪可以一枪打爆防爆玻璃,貔貅可以吞金食铁,结合到一起,他可以去抢银行!然后出门被击毙…… 陆遥一脑袋黑线。 还能干什么呢?他摸着下巴琢磨。 貔貅贵重,火绳枪又在博物馆里,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短期里落他手上。 不过这个世上肯定不止貔貅和火绳枪两件宝贝,那些可都是只属于他的宝贝! 他要发现,要拥有,而最好的方法是…… 继承家业,通灵破邪,装神弄鬼,坑蒙拐骗,从此坐拥亿万家财,赢取娇妻美妾,走上人生巅峰! 正好,他手上还有个风水铺子。 此事貌似可行啊,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有危险…… 他正琢磨着,突然…… “嗯嗯嗯!” “嗯嗯嗯!” 某种震耳欲聋的奇怪声音在耳边炸响,在脑海里回响,那声音荡气回肠,甚至还带着点回声。 陆遥被震得眼睛翻白,脑仁发麻。 思考不下去了,他强忍着不适感低头去看。 貔貅吃饱了,心满意足趴回案台,撅着屁股,开始……拉粑粑! 世上最神奇的事莫过于此! 人的一生如此短暂,能有幸见着这一幕,陆遥感怀莫名,在一旁忙着受惊吓,毫无存在感的金德水,一样是感怀莫名。 事实上,从貔貅跃出案台,金德水就在深深的恐惧当中,陷入到一种近似梦游的状态。 见得,想不得,想得,做不得。 这位小陆师傅怕是有真本事的高人,说不定比他那个名满东南的爹还要有本事。 那风轻云淡地抚摸,那蜻蜓点水般的后跃,只见他眉目皱紧,手掐玄诀,嘴唇开合却不闻声音,就那么一抚一跳一掐诀,举手投足之间,镇店貔貅就现了原形! 好好一个雕工精美的金镯子,它咔嚓一口就给吞了,扳指一样的金戒指,飞着飞着也不见了。 它们在不可名状的异次元游走一圈,传眼化成纯粹的不规则金条,一点一点,从流水线另一头钻出来,面目全非。 金德水觉得自己快疯了! 得以维持住理智的唯一依靠,就是那个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只是静静思索的小陆师傅。 他的沉静和安稳,让金德水感受到一种来自心灵深处的安宁。 金德水沉醉其中,忘却其他。 噗通一声,细细一坨金坷垃摔在柜里,好像比原本的镯子小了一圈。 貔貅又伸个懒腰,回复到之前的样子,就此不动。 两人各怀心思,又静等了两三分钟。 貔貅真的没有再动,或许是因为吃饱了,连萦绕不去的喊饿声也不见了。 “小陆师傅,您看……”金德水说话,欲言又止。 陆遥摆摆手,装出高人气派。 装模做样是家学的一部分,而且还是从未失传的那一部分,陆遥从小给他爹擦屁股填坑,炉火纯青。 “一切的谜题都解开了。”他沉声说着话,毫不犹豫张手,把黄玉貔貅从柜子里抄起来,举到胸前。 果然如他所料,这貔貅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就像个安静的美男子。 “金老板店里的怪事,全是它搞出来的!” 这句话是废话。 事出诡异,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尊貔貅不正常,但陆遥必须要从废话说起,这叫情绪铺垫。 金德水果然回忆起被吞金貔貅所支配的恐惧,浑身发抖,眼神惊惶。 “请……请大师指点!” “我有上中下三策,供给金老板参详。”陆遥抱着貔貅踱步,“这貔貅吞金食铁,金店待不下去,却可以请回家里好生安放。想来只要金老板日日供养,不时喂些首饰给它,效果和供一尊普通的貔貅也差不太多。此策避而不破,是为下策。” 果然是下策。 金德水听得想哭。 差不太多…… 高人就是高人,眼界如此宽广。 人家供貔貅端水就行,他金德水供貔貅就得端金子? 这是哪门子差不多? 他开的是金店,又不是貔貅养殖场。 所以他慌忙摆手,虔心求问:“这下策不行,要不您说说中策?” “金老板选中策,我不免要辛苦一番。”陆遥一笑,把貔貅放下,掏出钱包挖出两块创可贴。 “创可贴?” “我这人手笨,三天两头被书割手指,常备无患。”陆遥打着哈哈解释,“有笔吗?要红色的。” 金德水不明就里,还是找来一支红色圆珠笔,看着陆遥在创可贴上横横竖竖涂上些线,啪嗒一下,在貔貅屁股中心,贴出一个大大的叉。 “这是?” “符箓封魔!” “贴上后门,就是符箓封魔?”金德水有些狐疑,觉得陆遥在消遣他。 谁知话一出口,陆遥居然怒目圆睁。 “你当这是普通的创可贴?你没见我在上面画符祈灵,压制邪祟?要知道,那可都是我的心血啊。” “可为什么是贴在后门?” “真是愚昧!”陆遥皱眉,厉声教训,“貔貅吞福纳财,口大无肛,可它却偏偏有肛,纳来的财气有了出处,一泻千里,这才饥饿难耐。既要治根,你说,我该封在哪里!” 金德水已经被陆遥之前的表现忽悠瘸了,这会儿只想对他纳头便拜,智商早就降至冰点。 陆遥只需要随便给个解释,就是说吞了金坷垃能破邪,他也愿信! 当然,愿意信和愿意吞是两码事…… 相比吞金,符箓封魔有理有据,有根有底,他找不出一点问题,只觉得陆遥目光如炬,简直化腐朽为神奇! 后门一封,店里的灾祸自然解除,还平白得了如此一尊有灵性的貔貅,这说明他金德水时来运转,眼看就要飞黄腾达了! 惊喜之间,他突然感觉到巨大的不安,后心寒气涌动。 盈满则溢! 陆遥随口胡咧咧的话在他脑海里回荡不休,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 这样一尊活的瑞兽,我真能承受得起吗? 或者,把它恭送出去,结个善缘,才是最好的选择? 第5章 神秘金坷垃事件,结案 摸出了貔貅的底细,大运金店的神秘事件就算是彻底在陆遥面前揭掉了面纱。 有点毁三观…… 但好像也就是毁点三观,除此之外,简直堪称人畜无害! 都市怪谈这种东西,纷纷扰扰传扬了上千年,真叫他遇上了,才发现这东西不见得恐怖,更不是非得要溅人一脸,血嗤拉忽。 这样的结果,既在情理之中,又是情理之外。 陆遥不知道正经的风水布局是不是会对人的运势产生影响,但他至少知道,瞎搞出来的风水局肯定有效。 比如他爹那个名为留客阵的杰作…… 好好一家处地繁华的金店,就是不整这些有的没的,想要盈利也不是太难的事,结果先是被陆大忽悠布置成强买强卖的景区商店,又摊上一只真“吞金”的貔貅,悲剧就此酿成。 这大运金店的怪谈,或者说金德水的霉运,说到底,就是一个风水骗子和一头好吃懒做的貔貅联手炮制出来的。 陆遥算是恰逢其会,成了另一个受害人。 不过,这次也不全是坏事。 至少他发现了自己的天赋,立下了目标,虽说貔貅暂不可得,但他还可以拾掇拾掇,先去找别的宝贝。 反正这次的事是解决了,金德水无论如何,也不好意思再问他要债! 应该……是这样吧? 貔貅屁股上摆弄成叉状的鬼画符创可贴实在刺眼,陆遥心虚一瞥,有些不自信。 他唯一的希望就是它们多少能发挥一点作用,好让他拿回那纸合同,安安稳稳在余慈的铺子里赚钱。 只要没有1500万巨债压身,赚钱不难,赚了钱再把貔貅买下,这件事的手尾也就彻底了结了。 总之先把还债的事儿忽悠过去。 陆遥心思略定,迅速摆出一张笑脸。 “金老板?” “小陆师傅您说!”金德水赶忙应答。 他对陆遥的崇敬之情,此刻正在顶点。 此前算是前无门后无路,这才对着陆遥威逼利诱。 现在满溢之局有了破解之法,店里邪祟又被两贴膏药镇压,未来一片大好,他恍然惊觉,自己居然如此作死,一点不留余地,把一个年纪轻轻的高人给得罪狠了。 金德水是风水学问的忠实信徒,就算是在陆一帆那里受了一次伤害,也不能动摇他坚定一生的信仰。 如今他连陆一帆是不是骗子都不再确定,又坚信陆遥有真本事,更糟糕的是,这样一对父子,弄得不好,就得跟他结仇。 他惶恐不安,最担心的就是陆遥回去以后作法,让他万劫不复,再无翻身余地。 必须做点什么! 他清点了身上一应财货,思前想后,发现只有债务合同和镇店貔貅这两件拿得出手。 金德水有心把貔貅送给陆遥,顺带的,自己也不用再怕无福消受。 但这么大一尊黄玉制成的瑞兽何等富贵? 他纠结良久,还是下不了那个决心! 那么唯一的选择……放弃债务,留下貔貅! 他打定注意,不等陆遥发话,抢先鞠躬。 “小陆师傅仁厚,不计前嫌为我解除大麻烦,金德水无以为报,只有退还合同,销了你我两家债务,才能心安!只求小陆师傅千万不要嫌弃!”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合同的复印件,双手,递到陆遥眼前。 陆遥有些反应不过来。 陷阱?真心? 他可还没开口呢! 哪有人不需要忽悠,就能心甘情愿送出去1500万的? 再说这人前些天刚被他爹忽悠瘸,现在又被自己忽悠一通,不会是精神上受不了,一下子失心疯了吧? 他决定试探一下。 “金老板说得哪里话,陆遥观你命里有这一劫,如今劫数已过,自是时来运转,陆遥不过略尽绵力,如何当得起这份大礼呀?” “小陆师傅做了多少,我心里有数,只求小陆师傅不要嫌弃!” 陆遥摸着下巴。 这人不管精神状态怎么样,看上去很诚心啊…… 要不,就坡下驴? 但这样会不会不够矜持? 古人还知道三拒而受,我要是现在就伸手,是不是有点太猴急? 装神弄鬼的核心思想本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无论如何,程序总要走完。 “金老板真的过奖了,无论我爹是否好意,您的损失毕竟在那,陆遥身为人子,承担债务是本分,哪有随便毁约,践踏信诺的道理。” 说完这话,陆遥深吸一口气,就等着金德水再坚持,他就勉为其难,认了。 谁知道…… “哈哈哈哈哈!” 金德水忽然大笑,笑声里满是解脱的味道。 陆遥吓了一跳,以为他真疯了,要去自杀。 “金老板,你这是……” “豪门贵子果然有底气!也是,区区1500万对小陆师傅来说根本就不足挂齿,如何算得上谢!这件事是我孟浪,我现在就把话吃回去!” 陆遥傻眼了。 你吃回去? 男子汉大丈夫,一口吐沫一个钉啊! 你怎么能吃回去! 他急声抢救:“金老板这样,陆遥于心不安,要不然,我还是接了?” 金德水这人认死理,大手一挥,豪气干云:“小陆师傅别说了,既然是我要谢您,哪有叫您为难的道理!” 我不为难啊! 陆遥在心底呐喊,偏偏脸上还得摆出吾心甚慰的表情,绝不能让金德水看出端倪,摸出他的底细。 金德水算是彻底想开了。 “小陆师傅,您大仁大义,不求回报,我却不能不懂规矩。金钱财货您看不上,这尊貔貅却是有灵性的东西,又和小陆师傅有缘,我送给您!” “你送给我?” 这个算是意外之喜啊…… 金德水不置可否,继续往下说。 “另外合同的事,老陆师傅是瞒着您签的,叫您现在还钱我臊得慌,不如我们重新开始,三月为期。万一金店还是没有起色,我们到时再论,可好?” 一喜,一忧。 陆遥很想说我们一步到位就好。 可金德水给出的却是单选题,而且候选项就那么一个! 什么三让而受,他算是自己把自己玩死了。 三月扭亏,他一点把握也没有。 也就是说钱还是要还,不过就是从今天还,变成三个月以后还。 难度太大了…… 风水行业是暴利不假,但陆遥只是一个新人,而且论基本功比他那个骗子爹还糟,堪舆的活不能接,只能凭着天赋破邪。 这世上哪来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事! 今天以前,他甚至不确定,这世上有奇奇怪怪的事! 陆遥双眼含泪,昧着良心,向金德水投过去赞赏的目光。 还能怎么办呢? 本就打算继承家业了,如今不过是把赚钱的重要性提到收拢宝贝前面。 余慈是他的家乡,他的学校也在这儿,但凡有一点机会,他都不想跑路,像他爹那样沦落天涯。 至少要试上两个月…… 既然金德水没有留下貔貅,今天的事就没了隐忧,金德水不全天候盯着他,一旦见势不妙,跑起来也容易。 思虑既定,陆遥欣然一笑。 “金老板如此气魄,陆遥再要推脱,未免不近人情,如此,便依你。” 金德水感激涕零。 两人相望泪眼,惺惺相惜,四只大手隔着柜台,在貔貅头顶紧紧地握到一起。 金德水握得很紧。 陆遥本想松开,可突然间脸色却变了,手上使劲,差点把对面给掰折。 他的耳边正有呢喃萦绕:“我好饿,好饿啊……” 侥幸啊! 这创口贴做成的假符箓……果然是无效的。 第6章 老店新开 雉堞凌云脚下堆,鲸波带日岛边回。 这就是世人对余慈鼓楼的印象。 这座门楼始建于唐宋,兴旺于明清,至今已经是余慈的繁华街里,主营书画、玉器、茶道、餐饮、古玩,等等等等。 街巷纵横,古风盎然,是一处闹中取静的所在。 陆家的装修公司就在古玩街上,是一间宽6米,长20米的长条形铺子。 铺子虽不大,挑高却高,陆遥他爹在里间隔了上下两层,上层自住,下层办公。 风水有言,不论何门,自二扇以上,大小一律则吉,左大换妻,右大孤寡。 又说门之大小,与宅合,与主合,度宜适中,宅小门大则漏财,宅大门小则闭气。 再说道,门为父母之口,窗为子女之口,明门暗窗,阖家欢洽,显窗隐门,家宅不宁。 陆家主营风水,他爹虽然不学无术,但这门窗设计就是脸面,所以费尽了心思。 大门选用四扇的横摇门,门外设高槛,门内立屏墙,对联两侧挂,横批顶上张。 木质的门雕画花鸟,大小相等,单扇就有1米5宽,总宽打满6米,高也达3米,再往上,就是铺子的金字招牌,招牌后明窗洞开,室内采光极佳。 如果陆遥懂风水,光看这道门窗就能知道很多事儿。 比如说他爹向来觉得自己是大人物,再比如说他爹注定留不住财,再再比如说,父子吵闹不休,也和这门脸脱不开关系。 往事已矣,一切休提。 陆遥抱着貔貅,一摇三晃进了鼓楼,手上一甩一甩抛着个塑料袋子。 仔细一看,是五毛钱一袋的铁钉。 喂貔貅吃金子他是喂不起的,不过这貔貅法号“吞金食铁”,所以陆遥就愉快地决定,它的主食,是铁。 这一路上,貔貅吞了两枚钉子,也不见掉出什么铁坷垃,却不再喊饿。 估计一下子从细粮换成粗粮,多少有些消化不良。 陆遥被自己的神机妙算深深折服。 穿过门楼子,古色古香的鼓楼步行街就到了。 拐进小巷,曲径通幽,以一家臭豆腐店为标志,就是古玩街的地界儿。 古玩街74号。 陆遥抬头看着“聚宝装饰”的金子招牌,暗暗为自己提气。 从今天起,他就是东家了! 东家该有的样子,他一样都不能少,可不能让店里的雇员以为新老板年少,一个个爬到他头上动土,指手画脚。 陆遥一连三个深呼吸,迈步跨过高槛。 店里安静得过分。 电话声、键盘声,风声雨声吵闹声,耳中无声。 陆遥突然觉得心里悸动,有些不安。 他快步转过屏墙,眼前豁然开朗。 家徒四壁! 真正的家徒四壁! 雇员不见了。 沙发不见了。 电脑不见了。 书柜不见了。 那些赝品古玩,热带鱼缸,盆景绿植,照片字画,都不见了! 铺子里空空荡荡,甚至还专门有人打扫了一遍,连彰显凄凉的果壳碎屑都没有。 风一吹,穿堂过巷,吹得人心哇凉。 陆遥失魂落魄爬上二楼。 那面熟悉的,喷绘着“余慈陆家三十六代风水秘术传人”十四个金光大字的墙,被人用红漆涂得一塌糊涂,上面贴着六张“离职报告”,如果陆遥没记错,聚宝装饰的员工,好像就是六个人。 他把离职报告一页页撕下来,后退两步,细细品读员工们的红漆留言。 【聚宝装饰倒闭了!余慈最大的风水堪舆公司,聚宝装饰倒闭了!老板陆一帆坑蒙拐骗,欠下1500万,带着他的儿子跑了。我们没有办法,拿着家具抵工资。陆一帆你不是人,我们辛辛苦苦给你干了半个月,你不发工资,你还我血汗钱,还我血汗钱!】 字字血泪,声声啼哭! 陆遥趔趄着靠在挑层的栏杆上,怀抱貔貅,缓缓坐倒。 他的嘴唇开合,声音细不可闻。 “你们误会了,陆一帆他……把儿子留下了!” …… 振奋精神,再启征程! 陆遥没有暗自神伤的资格。 因为自己作死,他现在要赚足1500万,时间就是金钱,他要开张纳吉! 要是这会儿有个客人进来,只要不是瞎子,都该被这场面吓跑,就算恰好是个瞎子,他也肯定会在空旷的大厅里迷路。 又给貔貅喂了两枚钉子,陆遥开始奔忙。 他要重新开始。 鼓楼步行街是一条有文化气息的街,摆件家什应有尽有,然而陆遥手里没钱。 他爹跑的时候又没跟他打过招呼,如今他手上满打满算,不过就是不满额的半年生活费,总计2306.7元。 不过没钱也有没钱的过法,比如学习那些雇员,买些喷漆罐子…… 10罐黑漆,5罐金漆,再加上10罐白漆。 想了想,陆遥又买了专门除漆的洗涤剂和几支大狼毫,又想想,再加上几卷宣纸和一个脸盆,都是最便宜的货色。 八百多块付诸流水,陆遥疼得心尖发颤。 但没办法,想要精装修,就必须舍得付出! 抱着大堆东西跑回店里,他卸下对联和招牌,闭锁大门,开始装修大计。 先用洗涤剂把墙上的控诉洗掉。 等干的过程中,陆遥下楼,用宣纸垫底,用黑漆,把招牌和对联的木板全部喷黑,直到上面的金字一点儿也看不出来为止。 陆遥暗自庆幸,老爹为了省钱,这些部件全是自己作笔,没有请别人雕在板上。 等四块黑底雕花的光板子料理好,陆遥又奔上二楼。 这时墙面干得差不多了,他开始在墙上喷白。 这一通忙活就是三个多小时,二楼白墙,一楼黑板,满屋子都是浓烈的油漆味道,哪怕屋子通风好,也差点把陆遥熏死过去。 貔貅已经很久没叫唤了,指不定也是被这味道倒了胃口。 喷漆最大的好处就是快干,均匀,万事既毕,陆遥开始题字。 风水相术也算传统文化,陆遥拒绝风水,却不拒绝其他事情,所以作为家学之一,他的毛笔字向来不错。 只是……写什么呢? 陆遥不由地有些后悔,没事把招牌和对联涂黑干什么? 不过干都干了,总归要补回去。 他在心里盘算片刻,掰开漆罐,把金漆咕嘟咕嘟倒进脸盆。 二楼的白墙不用考虑。 “余慈陆家三十七代风水秘术传人”,还是十四个大字,却宣示着,陆家正式换了当家人。 一楼的黑板,陆遥也有了腹稿。 先是对联。 上联“破除封建迷信”,下联“消灾除厄最灵”,横批“爱信不信”。 至于对不对仗,工不工整,陆遥实在懒得管。他又不是李白,说憋一句就憋一句,读着顺口就不错了。 最后是店名。 陆遥提着笔,久久难下。 他很纠结,纠结于继续做装修公司,还是换成侦探社。 陆家不靠招牌揽客,口碑是上千年立下来的,又被他那个骗子爹重新唤醒,就算叫S县小吃,该进来问风水的,还是会进来。 思前想后,陆遥提笔写下四个大字。 夕阳西下,忙活了一天的陆遥把晾干的黑板挂好,拖着疲惫的身子关上店门,就在铺子里,抱着貔貅就地睡去。 …… 门楼子那儿走来一个人,神色抑郁满心忧思。 他沿着小巷,走到友人嘴里那家神乎其神的风水铺子。 古玩街74号。 他突然想起来,自己居然连这家店的店名都不知道。 于是他抬头,就着余晖张嘴默念。 “怪谈沙龙?” 第7章 有客临门 哐哐哐哐哐! 店门被人拍得咣咣作响,陆遥昏昏沉沉醒过来,脚踩八卦身若游龙,梦游一样开门。 夜色如水。 时间应该不晚,鼓楼街上人来人往,喧嚣吵闹,哪怕是古玩街这样的地方也能瞧见几对流连不去的行人,多是一男一女,当然偶尔也有例外。 看他们浓情蜜意的样子,身背巨债的单身狗陆遥很是妒忌。 妒忌会使人清醒。 所以陆遥醒过来,带着审视的目光去看敲门的人。 那人魁梧的身子一颤,整个紧张起来。 风水相面,如望山川河流,高屋广厦。 其称面分十二,皆设宫闱,有命宫、官禄宫、迁移宫、兄弟宫、田宅宫、福德宫、妻妾宫、男女宫、财帛宫、疾厄宫、奴僕宫、父母宫。 人这一生,富贵穷通、声闻名达、心身康泰都可在此十二宫中表达。 好的术士只需一眼,便可观以往而察将来,再参以各宫位之气色变化,则个人的运转如何,甚至亲朋好友,邻里上下,也可在十二宫部位中,一一呈现出徵兆。 正因如此,那人不免就要心想,不知这个目光迷离的小师傅从我这面相当中看出了什么? 陆遥抱着貔貅,由上到下扫了一眼,缓缓点头。 这人皮肤黝黑,肌肉结实,穿衣服选紧身无袖,穿裤子选宽松半腿,脚上一双球鞋,看起来多半是个搞运动的。 再看他浓眉大眼,长得人模狗样,偏偏一脸丧气。大晚上找风水师傅,敲门的时候又是心急火燎。 他来这儿的目的应该不是满足好奇心,而是摊上事儿了。 这样的人,正是陆遥心里的目标客户。 于是他换上一副笑脸,开始刻意勾搭。 “这位先生,平时喜欢运动吧?” 来人果然一惊,颤声问道:“您看出来的?” 这一招叫先声夺人,属于交际学范畴,市场营销的必修课程,陆遥向来学的不错,现在来看,用得也不错。 他神秘一笑,也不解释,只是接着夺人。 这一次,他的招式是叹气。 陆遥微微一叹:“先生,登门即是有缘。科学解释不了的事儿,我来解释,要是还不能解惑,我也可以上门,总归不会叫您白跑一趟。” 说完,他也不邀请,转身进门。 那人更是惊惶。 短短几句话,就对这个看起来不怎么靠谱,浑身散发油漆味儿的小师傅佩服得五体投地,一句话不说,乖乖跟着进门。 转过屏墙,陆遥随手打开日光灯,店内霎时光华大放,整洁得不似凡尘。 那人被店里的景象惊呆了! “店里乱,随便坐就好。”陆遥很高人地抬抬手,一屁股坐到地板上。 乱? 青石地板光洁如新,连点儿灰都没有,这也叫乱? 这店的墙又没塌,除了油漆味儿重一点,还有什么可以乱的? 陆遥的声音恰到好处传过来:“心里的乱,用眼,是看不到的。” 那人更显恭谨,低声问道:“大师,这店难道正在装修?” “哦,你想问店里怎么什么都没有吧?”陆遥温和地笑,目光毫无焦点,扫过厅堂,“俗物扰心,为了炼心,我把它们都抛掉了。” “抛……抛掉了?” “是啊,平地两尺,足以叫我席地而卧,反倒是那些家传的古物,徒添市侩。” “那这貔貅……” 来人指指陆遥怀里的貔貅,他是有眼力的,一眼看出这貔貅的材质不是玻璃。 这么大一块黄玉雕成的聚财神兽,还有比这更市侩的吗? “貔貅?” 陆遥随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钉子,吸溜一声,进了貔貅肚里,消失不见。 把那人吓地…… 噌噌噌后退,哐当一声撞在屏墙,也不知撞疼了没有。 陆遥摸着貔貅光华的背,不喜不怒,不卑不亢。他淡然一笑,真如旭日初升,普照万物。 “你觉得,我该把它也抛了吗?” 一米八几的大汉,在陆遥面前噗通一声跪倒,纳头便拜。 “大师,救我!” 陆遥羞涩地低下头,心里想,这生意,成了! …… 来人姓柴,大名柴无病,是余慈城东云鬼武馆的法人代表。 柴家是个武术世家,在余慈鼎鼎大名,家族史比之千年陆家还要长上几分。 相传周世宗柴荣掌权期间,曾许以重金搜集“云鬼拐”法。赵匡胤建立北宋,编撰《武经》,将双拐列为军营中的十八般兵器之一。 后来八十万禁军教头“大旋风”王进又传拐于“小旋风”柴进。 这柴进,就是水浒里面那个柴进,也是余慈柴家的先祖。 虽说都是千年世家,但自古文武殊途,两家历来没什么交集。后来陆家中落,柴家如日中天,就更不可能有交集。 陆遥没想到,自己开张的第一笔生意,做的居然就是柴家。 这会儿,两人席地对坐,貔貅乖乖趴在中间,大眼睛瞪着柴无病,一动不动。 或许是先入为主的原因,也有可能是油漆中毒,柴无病在这间铺子里感受到一种飘飘欲仙的宁静。 他暗自嘀咕,回去后在自己家也要整上一间静室养心,毕竟最近武馆的怪事,实在有些多。 在陆遥的循循引导下,柴无病渐渐打开话茬。 “小陆师傅,我听朋友说,令尊一身风水秘术神乎其神,不知是否方便为我引见。” 陆遥淡淡摇头:“抱歉,国科院探寻古墓,我爹这会儿大概在十万大山分金定穴,三五年里是回不来了,要是运气差些,说不定这辈子都回不来了。” 柴无病觉得很遗憾,起身就要走。 陆遥一点儿不慌,有一搭没一搭摸着貔貅的脑袋,似是神游。 直到柴无病转过屏墙,就要出门,他才幽幽地说:“我爹与我所学不同,柴先生又不是来问风水,何必非找他呢?” “可我朋友说……” “您的朋友想必没遇到过您的事儿,否则,他不会叫您找我爹,而会叫您找我。” 柴无病转过身,满面愁容:“小陆师傅,不是我不相信您的本事,只是这事儿着实诡异,您又年轻,万一害了您……” “我们陆家就是干这个的。”陆遥沉声打断,“陆遥既然选了这条路,自然是生死有命。如果连这都看不透,我爹也不会允我出山,暂代家主。” 陆遥的眼神沉静,仿佛看透世事,超然于外。 柴无病被感染,不自觉走回来,坐到之前的位置,正襟挺腰,看着陆遥。 “看来您知道我的事儿?” 陆遥笑着摇头,复又点头。 柴无病皱眉不解。 陆遥解释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我虽知道,却不是从您口中知道,您虽知道我知道,却也没叫我知道,所以我可说知道,也可说不知道,您要我知道我便知道,你不想我知道,我便不知道。” 柴无病摇头晃脑,听着陆遥唱诗一样说了一溜,仔细回想,发现自己还是不知道陆遥到底知道不知道。 他决定不耻下问。 “我到底该怎么办?” “勇敢点,把你的故事说出来。”陆遥轻轻回答。 第8章 消失的拐 怪谈沙龙的地板上,柴无病正在讲述一场家族寻根史。 “余慈柴家源远流长,最早能追述到后周皇族,后柴进封印隐居,在余慈立户开馆,算是我们这一脉的先祖。” “柴家以武传家,云鬼拐法传了千多年,虽然传说是柴荣编纂起来的,但真正把这拐法发扬光大,却是元末明初柴无敌。” 千年柴家的历史,在柴无病的叙述中娓娓道来,脉络之清晰,叫同样传家千年的陆遥腹诽不已。 看看人家! 那才是底蕴! 哪像他们陆家,天天嚷嚷着名满天下,他却连自家爷爷的全名都不知道。 柴无病不知道陆遥的心思,沉声继续讲古。 “柴无敌此人身高八丈,力大无穷,擅使一对金拐,曾带着三十几员乡勇与敌对垒,在上万元军阵中九进九出,斩杀敌酋而自身不损一人,这才真正闯下云鬼拐法的赫赫威名。” 陆遥看他那副陶醉的样子,实在忍不住打断。 “这鬼话你也信?” 涉及家族声誉,柴无病寸步不让:“身为后世子孙,哪有不信祖宗的道理?就像你陆家传说知过去未来,天下万法,难道你不信?” 陆遥还真不信,他家要是真知道过去未来,哪还会中落成这样…… 大概是觉得自己论胜了,柴无病心满意足扬扬下巴,继续说故事。 “自那以后,金拐就成了柴家的传家宝贝,世代相传。直到清末,此拐被洋人看上,设计夺走。柴家后人苦苦追寻,终于在月前于高卢的一场拍卖会上,找到了它的踪迹。” 柴无病深吸一口气,表情变得凝重。 “怪事,也是从我们迎回金拐那天开始的……” “十五天前,是柴家近百年中最盛大的日子,传家宝寻回,散落世界的各支亲眷齐聚余慈,共叙天伦。大家商议,把金拐供在历史馆的正中,叫武馆的学员和我们一起,瞻仰老祖宗的飒爽英姿。” “然后夜里,金拐失踪了!” 好好地说着故事,他突然发出猛兽一样的低吼,表情狰狞,青筋突起。 陆遥一点儿准备都没有,被吓了一跳,魂飞半路。 “金拐失踪了!那一夜,武馆里没有任何人离开,我们遍查武馆一无所获,即便是寻了官府,也没找到任何蛛丝马迹。金拐……不翼而飞!” “我们怀疑是碰上了高人。千年世家多少听过一些奇人异事,知道有的人本领通天,叫他们盯上,我们也只能认栽。” “这事儿似乎就这么结了。柴家空欢喜一场,算是蚀了大本,也丢了脸面,亲眷一夜之间散尽,都不愿留下来叫人看笑话。”柴无病苦笑一声,声音陡然高亢,“可是五天后,金拐却自己回来了,拐头带着血,还是新鲜的!” “新鲜的?”陆遥的情绪被调动起来,攥着貔貅的尾巴,指节隐隐发白。 “新鲜的,滴答滴答,一晚上不停,在挂拐的墙下面滴出一洼血水,等我们发现,已经浓稠得像浆一样。” 陆遥倒吸一口凉气。 “此后几天,陆续有官府的同志上门调查,说是附近出了四个袭击案子,受害者被钝器袭击,轻则断骨,重则昏迷,法医分析,那钝器很可能就是我家的金拐。” “那人要害你们?” “不知道,我们虽然开的是武馆,但也是守法经营的商人,向来与人为善。授武传道的目的是让人强身健体,那些真正伤人的本事,我们是不教的。” “事发之后,我也怀疑是偷了金拐的人耍诈,就和来调查的同志商议,各派人员,在金拐附近守株待兔。其实我们也没报什么希望,只是存了侥幸,想看看能不能有什么收获。” “结果呢?”陆遥的心提了起来。 “第八天,金拐又失踪了……” “又……” “这次金拐失踪了三天,受害人数却上升到六!最惨的是一只哈士奇,满口白牙被敲个精光,至今没有脱离危险期!”柴无病的脸上,满是阴鸷。 “哈士奇?一条狗?” 陆遥瞬间出戏。 柴无病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这金拐就挂在墙上滴血,要是伤的是人,早被当成凶器锁起来了,哪轮得到第二次失踪?” “所以,全部受害人都是动物?” “都是,从长毛兔到藏獒,品种不限。” “于是乎,这是一个对宠物深恶痛绝的高人,为了嫁祸你们家,处心积虑,整出来的一场阴谋?” “不知道,金拐第二次失踪时,历史馆附近藏了十多个人,谁都没有发现这金拐是怎么失踪的!”柴无病继续学猛兽低吼,“而且迄今为止的受害人们,也没有任何一个愿意告诉我们,到底是何人行凶。” 陆遥很无语。 在他看来,受害人倒是想说,问题是也得有人听得懂不是? 总之这对金拐不伤人,陆遥就不用担心走出大门,无缘无故被个蒙面大汉“哦咄”一声敲成截瘫,这是个好消息。 他冷静下来,引导话题也就有了针对性,不再由着柴无病肆无忌惮危言耸听。 “这样,第二次行凶是八天前,持续三天,这么说,金拐回来了?” “回来了。” “你们就没点儿应对方案?” “我们给所有受害人的主人赔了钱。”柴无病自豪地比了一个V的手势,“而且是双倍!” 陆遥实在不知道赔钱的事儿有什么可骄傲的,这人练武把脑子练坏了吗? 他无可奈何地敲了敲地板:“我是说,对那对行凶的拐子你们就没点儿措施?比如栓个锁,做个玻璃罩子,弄些防盗设备?这也不是风水范畴的事儿啊。” “做了。”柴无病塌下肩膀,“顶着得罪老祖宗的压力,我给它挂了链子,上了七把锁,捆得严严实实,又从博物馆协调了一套安保箱过来,半寸厚的防爆玻璃,还配备了红外和震感警报。” “这不就结了?” “要是这么容易了结,我也不会来找您了。”柴无病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压下最深切的恐惧,“昨天金拐又失踪了,安保柜碎了一地。从现场看,安保柜……是从内部被打碎的!” “那安保柜有多大?” “最多不会有一个立方,体型正常的八岁小孩儿在里面,只能蜷缩,保证施展不开!” “你们怀疑那拐是自己跑的?” 陆遥站起来,绕着屋子转圈,飞快踱步。 柴无病期盼地看着他,希望能从这位年轻的大师嘴里听到一点安慰人心的解释。 等了半晌,陆遥终于发话了。 “基本可以肯定,不是妖人作法,就是邪祟横行!”他一锤定音,先把事件性质确定下来,“具体的事情,我需要看了现场才能有进一步的了解。” 他字字铿锵,语气坚定,眼神里充斥着虽千万人吾往矣的豪气。 柴无病仿佛看到了一场大战,激动得浑身颤抖。 “那我们现在就走!” “且慢!”陆遥抬手压住他,气氛骤然凝重,满屋子油漆味如有实质般沉淀下来,压得人心突突直跳。 “还有什么事要准备?斋戒?沐浴?还是祭告先祖?” “都不是。”陆遥一字一顿,把话说得异常清楚,“出诊费还没谈……” 第9章 柴家祖宅 草绿色大切诺基缓缓停靠在余慈城东,云鬼武馆的停车场里。 陆遥抱着貔貅,哼着小曲儿跳下车,抬头眺望夜色下的武馆。 现在是晚上9点。 他的心情如表现出来一般良好。 柴无病很有钱,所以这一次的出诊费高达20万。 而且这个价位还不算漫天要价。 想当年他爹为人堪舆,装模做样跳一通大神,随随便便提几个意见,管杀不管埋,出场费至少也是十万。 陆遥觉得自己的主营业务危险性强,成功后的效果也是立竿见影,多收一倍的价钱,应该不冤。 虽说他没有他爹那样的名声,但在陆家千年声望的加持下,这种差距不见得多大,至少陆遥认为,没有大到足以影响定价的地步。 柴无病显然也是这么认为的。 谈判进行得很顺利,陆遥把价格提出来,柴无病二话不说同意,预付一半。 于是怪谈沙龙开业不足五小时,随着叮咚一声脆响,整整十万,躺进了陆遥的账户。 一条金光大道在陆遥眼前真正铺展开来。 正所谓心怀百般憧憬,身负千钧之力。 虽说忙活了一夜,陆遥却显得精神抖擞,一点都不觉得疲累。 至于危险…… 哼哼!一件古董自己跑出去残害宠物? 真当小陆师傅是傻子吗? 魔术里,看上去比这事儿神异的景象多了去了! 一个只会招猫斗狗的“高人”,想来也高不到哪里去。 像他这样身负异术的真高人,这世上哪怕有,也绝不会多,哪儿那么容易碰上。 陆遥被那天降巨款砸得忘乎所以,整个人自信满满,畅想着只手擎天,揭破骗局,最后在万人景仰的目光当中,把剩下的十万也赚到手里,而完全忽略了自己到底几斤几两重这个关键信息。 眼前,就是今晚目的地。 湖风徐徐,夜色撩人。 银色的光华从天上洒落,让灯火通明的云鬼武馆显得更加明亮。 这里是千年柴家的老宅,也是余慈的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知名古建筑群落。 或许是为了彰显自己承自北周皇族,虽说地处余慈,但这套三进三出的大宅子在设计上,却并没有采用江南常见的庭院设计,反倒使用了在北方更常见的四合院模型。 整体上楼阁齐整,如同一套小型的宫殿。 风水上,对四合院建筑的要求从来都不低。 一说墙内地势要高于墙外,以取步步高升。 二说正宅靠山大门面水,引导益好之气。 三说院内植株分明,东植桃杨、南植梅枣,西栽桅榆,北栽吉李,前院尤其不能栽大树,否则喧宾夺主,主家不宁。 四合院与江南庭院最大的差异在房屋数量,有一种说法叫四六不成财,所以东西厢房必取三数,主宅屋舍也不能成双。 以这个标准来看,柴家老宅显然是真正的高人设计出来的杰作,风水上几无瑕疵。 自北向南,三套院子并排而列,地势由高到低,只以单墙相隔。 武馆南邻微水湖,背靠望门山,粉墙黑瓦,依山伴水。 院落基本独立,每院都是东西排楼,围住庭院。 唯有主宅才在北墙处建了正房,乍看足足五间,居中对称,层次分明。其高屋建瓴,虎踞龙蟠之势,充分彰显出整个建筑群的雄浑大气。 真要说美中不足,就是前院处栽了棵巨大的槐树,而且就栽在中轴。 那大树枝繁叶茂,几和主宅等高。 身处月光之中,陆遥觉得那棵大树阴影斑驳,枝桠横生,有些瘆人。 而且停车场建在湖边,地势本来就低,从这个角度去看,视野当中,整个建筑群落被一棵大树挡着,看不通透。 左右算是入了行,他本来还打算见识见识古建筑的格局,增长点专业知识,现在却只能看树。 陆遥很有些不满意,这会儿自我感觉又好,膨胀得厉害,自然就在脸上表现出来。 柴无病一直在注意他的表情。 余慈的千年世家就那么两个,相互之间多少有些耳闻和攀比。 这段时间,他怪事缠身,满耳朵都是陆家的传说,不得已上门求助,落了下风,但心气毕竟还是高的。 柴家混得比陆家可好太多了。 只说这祖宅。 柴家是保护单位,连武馆教授的拐法也是非遗项目,真正赚自己的钱,拿文化部门的补贴。 陆家祖宅也是保护单位,坐落城西,却已经是个公园,还是不收费的那种。 “小陆师傅,您看这宅子建得如何?”柴无病有心炫耀,轻声问话。 陆遥撇撇嘴,藏起满心嫉妒,一副得道高人模样:“树不好,砍掉算了。” 柴无病震惊了。 他觉得自己已经很高看这个小陆师傅,却没想到,他的本事比自己想的还高。 “陆家果然名不虚传。”他忍不住赞叹出声。 陆遥看傻子一样看他。 那棵树一看就值老钱了,自己叫他砍掉,怎么就叫名不虚传? 柴无病以为陆遥在责问他私改风水的事,不免摇头。 “这棵三公槐是大洋彼岸一个老友相赠,指点我按照明时太学的格局,栽在中庭,给子孙后辈涨涨文气,前后不过三个来月。没想到小陆师傅只远远一看,就知道它和这宅子,不是一路的。” 原来这树不是原装的? 陆遥神秘一笑,不再说话。 贫穷果然会限制想象力,这么大一棵树,鬼才想得到,你是新栽进院子里去的…… 看陆遥不打算继续追问,柴无病抬手一比:“小陆师傅,历史馆就在中院,请。” 两人迈步跨过大门,绕过槐树转过中门,终于来到狼藉的中院。 中院人很多,有手持双拐的武馆弟子,也有操持各种高科技设备的调查人员,一个个忙忙碌碌,很有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味道。 陆遥跟着柴无病往里走,一路上弟子们纷纷收拐问好,也有调查人员上来询问陆遥身份,柴无病早有准备,一声子侄轻轻搪塞了过去。 连环宠物遇袭案的谜团虽多,但毕竟没有人员伤亡,还到不了封锁现场的地步。 主人家要带后辈涨涨见识,调查人员也没什么好阻拦的,所以陆遥轻松进到历史馆的厢房,得见久违的怪谈现场。 一个长宽高最多不过80公分的立方体玻璃柜立在那儿,玻璃四散碎裂,甚至有部分扎在墙里,看上去像是受了大力暴击。 柜子里死蛇一样躺着一捆铁链子,链环扭曲,看上去也是被人硬生生撑开。 这样的破坏力实在超出陆遥的预料。 他忽然想起来,遇袭的受害者当中,有藏獒…… 冷汗蹭蹭往外冒,沾湿脊背。 他终于开始觉得怕。 叫他和一头藏獒打架,输赢大概没有悬念。 那高人却赢了。 这么说,这个高人只是精神不太正常,手上功夫却一点不弱? 陆遥心里七上八下,还要在面上强装镇定, 恰在此时,屋外传来一阵喧哗。 一个弟子打扮的年轻人冲进来,附在柴无病耳边窃窃私语。 “怎么了?” “第一例人类遇袭!”柴无病低声说,“一名男子在下班路上,被人从后面一棍子爆头,现正在医院抢救,已经确定,是用金拐干的!” 陆遥忽觉得头顶一声霹雳炸响! 这趟活只收二十万,亏了…… 第10章 潜龙飞升 事件升级,出现了第一个字面意义上的受害人。 历史馆作为事件源头,官府的行动迅捷如风,无关人员清退,一条条警戒线张挂,里三层外三层,把那古色古香的厢房封锁起来。 陆遥当然就是所谓的无关人员,柴无病也是,所以他们现在站在大槐树下,各怀心思。 金拐终于伤人了,柴无病压力很大,唯一的好消息大概就是第三次失踪事件发生后,他把武馆所有弟子都召集回来,守在院里。 事发时所有人都有不在场证明,云鬼武馆自然洗脱了嫌疑。 “小陆师傅怎么看?” “怎么看?”陆遥眉头紧皱,喃喃自语,“亏了……” 柴无病闻言一愣。 亏了? 什么亏了? 难道这次袭击背后有什么隐情,是只有那个装神弄鬼的圈子才明白的? “小陆师傅,您说的亏了……是不是方便,和我也说说?” “本来就要跟你谈,只是还在犹豫,不知道怎么开口。” 柴无病感动了。 这位小陆师傅,不仅尊重顾客的知情权,还不忘考虑顾客的安全,真是诚信商家啊。 柴家习武,以豪侠自居。 既觉陆遥仗义,他当然不能退缩,当即把胸口拍得梆梆直响。 “小陆师傅,我柴无病别的没有,蛮力不缺,想来自保还是无虞,有些话,您但说无妨!” 这话陆遥听得寒毛直竖,反复确定,他的话里没有威胁在里面,应该只是误会了什么。 思虑再三,他又问了一遍:“那我说?” “洗耳恭听!” 陆遥深吸一口气,大嘴一张,声音轻飘飘,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小点:“要加钱。” 恰好风过,槐树叶子哗啦啦作响,柴无病只见陆遥嘴巴开合,至于话的内容,根本没听清。 “您说啥?” 陆遥生气了。 明明是你叫我说,我说了,你又装听不到,真当我没脾气吗? 所以他又一次深深吸气,大嘴一张,只是这次,却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吼出来:“我说,要加钱!” 满院子人都看过来,大家都听到了…… 这事儿弄得柴无病好尴尬。 武馆弟子那里倒没什么,可官府那里,几分钟前他才说,陆遥是他的子侄…… “哈哈哈,小遥,要零用钱就要零用钱,嚷嚷什么,跟叔叔来。” 说着,他也顾不得讲究,扯着陆遥衣领子就往门外窜。 那胳膊上的肌肉,突突地跳。 陆遥身不由己,提心吊胆跟到院外。 “你这是坐地起价!”柴无病羞恼难当。 陆遥可不能由着他随便定性,要是砸了招牌,谁还敢上门找他小陆师傅消灾除厄。 “话不能乱说啊,事情的性质变了,这叫重新议价。” “怎么变了?金拐还没找着呢!” “这就是问题啊!”陆遥硬着头皮强词夺理,“之前偷拐人可没偷袭过人类,所以这个事情就是单纯的寻物,分金定穴,观星望月,我卖的是服务。现在不同啦,那偷拐人疯了,开始袭击人类,寻物的过程中必然涉及斗法,我卖的可就是这一身战斗力了!” “就你这细胳膊细腿,还有战斗力?”柴无病气极反笑。 “那要不你去?陆某少陪,就此告辞!”陆遥抬手一鞠,巴不得提前退出历史舞台。 柴无病只得服软。 不说十万定金已经交出去,吞进狗嘴里的钱,想再掏出来属于痴心妄想,就是那个偷拐人一身匪夷所思的神通,他也不敢抄着兵器上去放对。 再退一万步说,就是他敢,上哪儿去找呢? 这次谈判,一开始,就是不公平的。 柴无病恨得咬牙切齿:“你要多少?” “翻倍!”陆遥摊开手,正反一翻,说话根本不过脑,就想把柴无病劝退,面子里子全要。 “滚蛋,最多再加10万!” 陆遥一愣,他居然真肯加价? 陆遥纠结起来,30万呐,他这条小命值不值30万? 那头柴无病看陆遥犹豫,又添一把火:“这事儿你答应是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你要是不从,我就把剩下的20万挂武馆悬赏里,到时你做什么,都得防备双拐临头!” 威逼,利诱,陆遥终于无路可走。 “我要之前10次袭击的发生地点,这次的也要。” 话音未落,只听得手机叮咚一声,又是5万入账。 …… “一共11次袭击,前四次是在微水湖畔,后六次全部在望门山植物园,最后一次在梅林村,你发现什么了吗?” 柴无病的大切诺基里,陆遥摊着一张地图,就着车里的灯光指指点点。 “你是说集中?” “是,每次金拐失踪,偷拐人都只选一个地方行凶,第一次是微水湖,第二次是望门山,这次则是你家边上的梅林村,要是我没有猜错,偷拐人还在那儿。” “猜?”柴无病有些疑惑,陆遥说话的方式不像个风水术士,反而像个半吊子侦探。 陆遥也发现了,他干咳两声,一条长线从微水湖划到望门山。 “风水之说不是什么玄奥的假说,而是古人感悟天地,得到的宇宙真理。”陆遥抬头,真诚地和柴无病对望,“这就像数学解题,风水是公式,具体事件则是数据,在尘埃落定之前,谁也不敢保证,万无一失。” 这话掰得在理,柴无病信服地点了点头。 “微水湖如龙盘卧,望门山似蛟腾飞,你再看梅林村的样子,像什么?”陆遥循循善诱。 柴无病苦思冥想,越看越觉得,望门山脚的梅林小村,就像是腾龙戏珠里的那颗龙珠。 “莫非……是光华绽放的龙珠?” 陆遥暗自撇了撇嘴,梅林村是余慈的新农村,新农村是政府规划的,明明是刻意造成梅花形状,也不知道哪儿看出颗龙珠来,难道是因为村心那个大花坛? 可不管心里怎么腹诽,他脸上却摆出孺子可教的表情,很欣慰,还有一点欣赏。 “你很有悟性,只可惜武人煞气太重,不然转行和我抢起饭碗,我不见得抢得过你。” 这话赞得柴无病心花怒放,摆手摇头:“小陆师傅客气了,我再胡乱猜测一下,偷拐人必是得道的恶人,先是盘龙,再是飞蛟,一转头步入龙珠,莫非那人行事,不只是想败坏我柴家声望,还有更深的意图?” 陆遥继续点头,脸都要笑麻了,这才等到忽悠的点,迅速抓住机会,全军出击。 “此人行事诡谲,他这路径我也只是曾有耳闻,乃潜龙飞升之局,目的怕是为了夺你柴家气运,乃是一等一的恶毒行径啊!” 柴无病这会儿已经完全入了瓮,乍一听说,大惊失色。 “小陆师傅,我们快去把贼人拿下!” “不急,不急。”陆遥拍着柴无病的肩,心里盘算,官府的人要多久才能抓到暴徒,“柴先生稍安勿躁,在抓他之前,我还有一事不明,需前往医院,看一看那受伤之人,才能定夺。” 第11章 世家规矩 东郊医院急救病房。 隔着玻璃,陆遥看到了那个导致整个事件升级的被害人。 只一眼,陆遥就确定事态的升级是一场意外。 那人静静躺在病床上,脑袋裹成木乃伊造型,身上则是灰太狼的演出服,除下来的头套放在床头,瞪着无辜的大眼睛,血迹斑斑。 很显然,他是在带着头套,以灰太狼的造型赶路时,被一拐子从身后锤爆脑袋的。 也不知道是他的样子把偷拐人给吓着了,还是偷拐人把他当成了一条直立行走的哈士奇。 话说这都能看错,偷拐人的智商和视力,估计是同一个数字。 再往深处想,被这样一个贼偷连着偷了三次,那柴无病的智商和视力…… 陆遥不由感叹起世界不公,这样的柴无病都能变成余慈名流,而同是千年世家接班人,不管是视力还是智商都比柴名流高上一筹的自己,却至今还是一条身背巨债的单身狗。 “唉!” 柴无病正好走过来,奇怪地看了陆遥一眼。 小陆师傅坚持要来医院寻找答案,也不知找到了什么,就成了这副唉声叹气的模样。 “怎么了?”他问。 “没事,你那边询问的结果呢?” 柴无病刚才自告奋勇,去官府的同志那儿打探被害人消息。 陆遥看那些同志一个个冷得像冰,就知道他多半是徒劳无功。 “基本问清楚了。” “没事,尽力就好。” 问答完毕,两人大眼瞪小眼,各有惊奇。 “你刚才说什么?”柴无病问。 “你说你都问清楚了?”陆遥也问。 柴无病理所当然地点头。 陆遥认真地看了看他,探出脑袋又看了看冰一样冷的同志们,再回过头:“从他们嘴里问的?” 柴无病摊开手:“作为伤人凶器的所有人,我来探望伤者,询问情况,顺便打听一番,免得他因为无妄之灾,被单位开除,这样一个具有最广泛公平正义的社会名流,他们有什么理由,不把我想要知道的消息告诉我?” 陆遥觉得无言以对,只好把话题转向灰太狼先生。 “说吧。” “里面躺着的人叫邓准,男,25岁零7个月,单身狗,给村口一家手机公司做活动人偶,在村里租房,一个人住,金拐只打了他一下,就在后脑,缝了47针。”柴无病低声陈述,语速飞快,“至于他遇袭的原因,我也弄明白了。” “你也弄明白了?”柴无病语不惊人死不休,陆遥的惊叹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明明记得,柴无病一眼也没朝病房里面张望过啊。 柴无病神秘一笑,得意地扬了扬下巴:“他是……单!身!狗!” 陆遥扭头就走。 “小陆师傅,小陆师傅?您的年纪也不大,不知道有没有女朋友,要是没有,一个人出门很危险啊……” 听着身后殷殷期盼的话语,陆遥实在不好再走下去,就在急诊楼出口停下,等着柴无病靠上来。 “听说你们柴家的汉子都能打?” …… 夜,还是那个夜。 地点,是梅林村某条无名的村巷。 至于时间,则是夜里11点。 不久前又有一起惨剧发生。 有只苏格兰猫翻垃圾桶时被偷袭,打断肋骨三条,伤及肝脏,若不是主人及时赶到,它险些成为本次案件的第一位死难者。 而那场袭击的发生地,依然在梅林。 陆遥手上的拼图越来越完整,现在只差最后一步,就是说服柴无病,穿上从手机店借来的,喜羊羊造型人偶服。 村巷正中某处转角,大切诺基斜停在那儿,透过后窗,可以清晰看清整条巷子。 两人正在车中僵持不休。 “为什么非得是我?”柴无病抱着喜羊羊的大头,对着陆遥野兽一样低吼。 这一招已经用了太多次,陆遥一点儿感觉也没有。 “你不是说,柴家云鬼拐法天下无双,你又是正房正统,拐也带了,难道还怕区区一个半瞎的贼偷?” “不是怕不怕的问题!我花了30万雇你,连你自己也说,剩下10万,你卖的就是这一身战斗力……” “着啊!我是术士,你是武士,游戏总玩过吧?你见过哪个武士不站前排?又有哪个术士施术不需要拉开距离?我去做诱饵,这一身战斗力还没施展,就被一拐子敲成截瘫怎么办?”陆遥摊着手,一脸无辜。 “藏在暗处的可也是术士!”柴无病怒不可遏,“你怕被他一拐子敲成截瘫,就没有想过,我也会有危险?” “你总归比我结实些,再说,我不是在头盔里垫了海绵嘛。” “他不打头怎么办!” 陆遥无奈地叹了口气:“敲在其他地方,最多断骨,成不了截瘫。” “这不是重点!” 眼看柴无病心意已定,陆遥只能退而求其次:“要不采用第一套方案,把我们的发现告诉官府?这样一来,我们都不用冒风险。” “不行!”柴无病赶紧拒绝。 有道是侠有侠风,柴家明明有了解决办法,又不用触犯法律法规,却因为胆怯,求助官府,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他柴无病的头还抬不抬得起来? 想到这儿,柴无病狐疑地看了陆遥一眼。 传言中,风水世家对这种事情的忌讳比武术世家更重。 对术士而言,求助官府不仅仅是面子问题,还等于自缚手脚,毕竟在柴无病想来,风水秘术诡谲神异,根本就不适合在常人眼前施展。 可是,为什么陆遥看起来却毫不在意? 难道是……以退为进? 柴无病心下赞叹不已。 这小陆师傅年纪轻轻,处理起事情来却是老奸巨猾,一番连消带打,险些把他给匡进去。 可就算想明白了,又怎么样? 陆遥根本没给他选择的余地。 喜羊羊,他做定了。 柴无病停止挣扎,放下头罩,开始换衣服。 眼看着一个魁梧的喜羊羊缓缓成型,陆遥心不在焉地喂着貔貅,心下哀叹。 30万果然不是好赚的。 这柴家人怎么就这么倔? 我都把他逼到这份上了,居然还不答应找官府。 这要是真把那偷拐人引出来,我到底该往东跑?还是往西跑? 好苦恼啊…… 第12章 超人气武师 夜深人静。 晚上11点多,村里已经安静下来。 尤其是今晚,狂魔游走,金拐夜行,家家户户都给自家的狗套上嚼头,给鸡锁上笼子,给猫拴上链子。 小动物们瑟瑟发抖,大气都不敢出。 陆遥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他真能看到邻里不想见,鸡犬不相闻的惨状。 相由心生这个词,大概就是古人蹲在大切诺基的后排座,透过车窗,看到一头胳膊格外粗壮的喜羊羊时,所发出的感慨。 那喜羊羊一步三摇,在短短的村巷里来回窜动,于陆遥的视野中拉出残影。 不愧是余慈最著名的超人气武师,一旦认真起来,所爆发出的实力,当真是恐怖如斯。 陆遥怀着景仰的心情,拿起电话,拨通。 “我说你跑那么快干嘛?赶着投胎啊!” 喜羊羊一个趔趄,站稳,继续奔跑。 “废话!天知道那偷拐人用什么方式袭击,我可是诱饵,难道你要我站在原地,等着他来锤我?” 陆遥对柴无病的话很是不屑。 明明是你不想叫官府,自愿做的诱饵,这会儿怎么弄得像是我逼你似的。 没办法,小陆师傅是识大体的人,知道抓捕时还要仰仗他的本事,只能委曲求全。 “你练武把脑子练坏了吧!有你这么当诱饵的吗?就你现在这速度,博尔特拿两根拐子都不见得追的上你!” “我又不想当诱饵,你逼我的!” “那好,你回来,我们找官府!”陆遥义正言辞,坚决不肯背这个黑锅。 “不准找官府!” “那你就慢下来!偷拐的人差不多就是个瞎子,你得给他创造偷袭的条件,记得换位思考啊,我的老板!” 柴无病差点儿一口血吐在头罩里,一时气息紊乱,就是想跑也跑不起来,只得慢下来,贴着墙根,小心翼翼四下张望。 这样看上去就正常多了,一头喜羊羊獐头鼠目,形容鬼祟地在屋舍之间流连。 “对,就这样,来回转悠,把自己当成踩点的小偷,动作可以适当大一些,猥琐一些,让人看见就有打一顿的欲望。” 陆遥蹲在后排座,循循善诱,磁性嗓音透过电话,叫人不自觉心生信任。 喜羊羊探头探脑,开始沿着巷道挪动,不时还贴着围墙跳几下,想看看各家里面有没有养狗。 陆遥随着他的脚步,屏息凝神。 附近没有人,也没有金色的反光。 两人就保持着通话状态,各自沉默。 一晃,十分钟就过去了。 “怎么还没动静?”柴无病问。 “不晓得,难道他守在别处?”陆遥陷入沉思。 “那我们去别的巷子里转转?”柴无病小声试探。 “要是你不怕被当成变态偷窥狂,我没意见。” 陆遥冷笑,抱起貔貅放在窗台,打算搞搞自我欺骗,叫貔貅帮着一起看。 说时迟那时快,忽的一道金光出现眼前,嘭地一声巨响,冲着貔貅砸在大切诺基的后窗玻璃上! 这一下势大力沉,钢化玻璃立碎,崩出蛛网一样的裂痕,全赖窗膜,才得以维持住形状。 陆遥眼前只剩白茫茫一片! “我去!他真会袭击单身狗!”陆遥对着电话惨叫。 没有回音。 又是一声巨响,轰地一声,窗玻璃被砸出小洞,透进夜色。 陆遥在惊鸿一瞥之间,看到一道金色的光影。 “柴无病!你见死不救!” 光影再临,陆遥绝望地闭上眼睛。 叮! 清脆的金属碰撞声。 陆遥一个激灵,只听得耳边长啸不断,中间还夹杂着柴无病的声音。 “小陆师傅莫怕,柴无病来也!咦?这金拐怎么自己在飞,人呢?” 耳边叮叮梆梆响作一片,陆遥不时还能听到“嗨!哈!”的人声。 什么都看不到…… 他清醒过来,抱上貔貅,把脸贴到侧窗,整个人压上去。 终于看到了! 喜羊羊除了头套,成了柴无病,柴无病脱了手套,露出一对银色的丁字拐,身如游龙,翩若惊鸿! 他的对手,是一对飘在天上的华丽金拐! 没有人? 没有人! 电话里悉悉索索,有谁在说话。 陆遥赶紧拿起来。 “小陆师傅,为什么是金拐自己在飞!” 陆遥也很疑惑。 貔貅自己动倒是见过,可以它的雕工,该有的都有了,不该有的也有了,除了生命形态上与地球已知的有点区别,剩下的也没有超出科学范畴。 阿西莫夫不是说,宇宙存在七种生命,硅基生命也是其中之一嘛。 可这金拐是怎么回事? 没胸没屁股…… 不对,是没手没脚没翅膀的,居然还会偷袭? 电话里柴无病又问了一次,陆遥虽然没头绪,却知道自己必须要作出合理的解释,这样才能让浴血奋战的同志安心。 所以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听上去平静。 “此事说破其实不足为奇,隐身术了解一下。” “原来是这样!嘿!哈!” 听见柴无病重燃斗志,陆遥松了口气,在车里一钻,打开另一侧车门,撒腿就跑。 身后斗气激荡,战局如火,陆遥运脚如风,一转眼,窜出十米开外。 总算有了一丝安全感。 他喘着气,扶着墙,回头看戏。 得亏还记得收了人家30万。 这时候要是敢跑,按着柴无病这人的脾性,陆遥怕是等不到债主上门,回去就得收拾行李,踏上寻父之旅。 眼前的战斗很激烈。 柴无病不愧是千年柴家,云鬼拐法的嫡系传人,余慈体育界超人气的武术名师,切换到战斗状态以后,和平时那副绣花枕头的形象,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只见他脚踩七星,气息绵长,一对银拐在手里进退自如,舞作光团,面对强敌,寸步不让。 相比之下,那金拐就少了很多漂亮的套路。 忽而直刺,忽而下劈,一拐从3米多高的空中砸下,另一拐绕道身后,偷袭对手腰眼,其势大开大阖,颇有同归于尽的架势。 陆遥觉得有些不太对劲,至于哪儿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直到柴无病一声大吼:“小陆师傅,你是不是看错了?那可能有这样的隐身术?难道这人的胳膊还能有五六米长?” 陆遥恍然大悟,怪不得违和感这么强烈。 他赶紧扶着墙回答:“不成想这人还懂得蜀山的御器之法,待我忙完,算算他的方位,柴先生千万守住方寸,一切小心!” “你叫我小心?”柴无病回身,一拐把攻向腰眼的兵器挡开,拧腰发力,又一式开天断流,把头顶的金拐撞飞,大吼道,“这是你的事儿吧!你的一身战斗力呢!” “别急,我还在调和阴阳……” 第13章 一身战斗力 陆遥很纠结。 眼前双拐大战,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冲上去,还是应该藏起来。 不知死活地冲进战团? 那金拐有胳膊这么粗,将近一米长,通体金黄,在路灯下闪着冷光。 它的造型是一截一截的,有些像隋唐演义里尉迟的铁鞭,哪怕短,但这呼啸带风的气势,被锤上一下,绝对是要命的事。 陆遥文弱学生一个,遇事就靠一张嘴,历来不跟人红脸,哪怕是沟通不了,他也可以告老师,从来都不打架。 这样一个缺乏战斗经验的人冲上去,能干什么? 给柴无病加油? 问题是逃也不行啊。 柴无病还在奋战。 从互有攻守,到攻少守多,再到现在的只守不攻,明显是落了下风。 要陆遥抛弃战友? 陆遥安慰自己,柴无病不算战友。 要陆遥抛弃雇主? 他想了想,抛弃雇主倒是没什么心理障碍,只是恰好这个雇主势大,他不敢。 真是进不能进,退不能退。 眼下,金拐兵分两路,忽上忽下,只做一件事,就是照着柴无病身上猛锤。 哐哐哐! 柴无病哪敢让它锤一下试试力道,自然每击必挡,看他的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红,想必那力道是大的。 柴无病觉得自己快扛不住了。 他突然想起来,自己是雇了打手的! 怎么陆遥上下嘴皮子一碰,他不明不白地,成了打手? 难道这小子哐我? 柴无病奋力弹开金拐,狼一样回头,眼球里满是血丝,目光刀子似的,整个眼睛近似通红。 “你的一身战斗力呢!” 那眼神太吓人,比飞来飞去的金拐还吓人,陆遥浑身一颤,赶紧应答。 “那个,调和……” 嘭! 金光一闪而现,结结实实砸在柴无病背上,发出闷响。 柴无病眉头一皱,身子连颤都不颤。 那表情,那神态,仿佛吕布在与张飞酣战,突然自阵中杀出一个马弓手,暗箭偷袭! 那箭如流星赶月般临抵,飞将似是不满! 就像柴无病现在这样,眉头一皱,身子颤也不颤。 然后他就昏过去了。 他嘤咛一声,魁梧的身躯便推金山倒玉柱一般,趴下了…… 陆遥傻眼了。 飞将让暗箭射死了? 他的眼前,金拐在空中汇合,并列悬停,整齐划一地划出个圈,拐头朝前,直指陆遥。 路灯下,拐身金光闪烁,富贵逼人。 陆遥咕嘟咽了一口口水,“阴阳”二字,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只恨自己先前太把诚信当回事。 之前要是跑了多好! 他扶着墙,哆嗦着向后挪步子,还抄了一块垃圾桶的铁皮盖子,护住身体。 圆盾般的盖子,无声而坚定地保护着陆遥,他觉得,自己死定了。 经历过往似走马观花一样在眼前飘过。 想当年初出茅庐,面对貔貅吞金的时候,也没有像现在这么无助。 貔貅只吃金子,不吃人! 现在这对金拐一拐子下去,就得缝47针! 怎么办? 陆遥忽的灵光闪现。 貔貅是吃金子的! 他惊喜莫名,不怀好意的目光,扫向怀里这尊圆溜溜,胖乎乎的吃货。 养你千日,用你一时! 就是不知道,柴家金拐是不是纯金的…… 这家伙嘴挑,吃个铁钉都要磨叽上半天,万一拐子是鎏金的,这么大两串,等它吃完,自己坟头的草都该修剪了。 所以陆遥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坚强。 吐气,吸气,吐气,再吸气…… “你可知,我是何人?” 金拐静止悬停,一声不吭。 “谅你也不知道!我乃陆遥,余慈陆家三十七代风水秘术传人,你等邪祟之克星!” 金拐还是一声不吭。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陆遥觉得它就像搭在弦上的箭,似乎正在积蓄巨大的力量。 刚才的话,声音是不是太大了?不会惹恼它吧? 陆遥惴惴不安。 可是装高人这种事情,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只能一装到底。 “不过你不用怕!天道流转,总需一线余地。我曾对天发誓,平生三不杀,雌性不杀,稚龄不杀,非金不杀!现在我且问你,你可是纯金的吗?” “是纯金的!” 那头突然答话了,声音幽幽弱弱,随风送进陆遥耳朵。 陆遥一愣,一呆,这金拐好实诚啊。 他循着声音去瞧…… 不要脸的柴无病,脸冲着地,一动不动,看上去生死不知,声音居然是从他那儿传出来的! 传说中的超人气武师,侠之大者,柴进后人,他喵装晕? 柴无病看陆遥毫无反应,以为他没听见,赶紧又小声重复一遍。 “小陆师傅,柴家家史有载,是纯金的,你就放心出手吧!” 狗不理的柴无病,你居然无耻到这个地步! 陆遥终于反应过来了,一时间三尸神暴跳,刚要破口大骂,眼前突然金光闪现! 金拐,动了! 一动便如雷霆降世,腾龙驾云,只一息已近在眼前! 陆遥下意识举盖斜挡,咣地一声,那金拐被带得偏斜,擦着身体飞过。 这感觉就像是被一辆汽车正面撞上,狂暴的力量,叫陆遥眼前阵阵发黑。 再看垃圾桶盖子,薄薄的铁皮哪里经得住折腾,早就扭成奇特的花,彻底报废。 第二道金光当头劈下,陆遥肝胆俱裂,横跳避开,也顾不得和柴无病算账,张手抛出貔貅,以单手掐诀,快速变换。 巽!离! “术法,吞金食铁!” 术法启动! 陆遥话音才落,貔貅如同获得生命,在空中舒展开四肢,迫不及待地踩着空气腾跃,变换方向。 它小小的身躯饿虎扑食一般,张开大嘴,从侧面一口咬住金拐,截断它的攻势! 咔哒! 也不知这家伙牙口到底有多好,胳膊粗细的金拐,在它嘴里居然经不住一下咬,径直断成两截,露出亮银色的核心。 陆遥摔在地上,貔貅爷也轻盈落地,抻直四肢抬头仰天,无声地发出长啸。 嗷呜! 明明没有任何声音从它嘴里发出来,但所有人,仿佛都能听见那直透云霄的虎啸龙吟! 啸毕,它威风凛凛低头,冲着断成两截的金拐呲牙,那金拐立刻就被奇特的力量捕捉,向它嘴里直坠。 金拐显然想逃,拐头冲外,剧烈颤抖。 然而没用,无论金拐如何颤抖,双方之间的距离依然越来越近! 另一道金光飞转回来,放过陆遥,目标对准貔貅。 速度之快,模糊成一团金晃晃的影子。 陆遥骇然。 貔貅可是黄玉做的! 他忙挥手甩出扭曲的垃圾桶盖子,想要略尽绵薄,可当盖子真正脱手,早就晚了! 金拐飞临,貔貅眼看就要被砸成碎玉! 陆遥闭上眼睛,不敢再看。 等啊,等啊…… 直等到叮的一声脆响。 听着,一点儿不像玉碎的声音。 陆遥睁眼,恰好赶上柴家金拐打着转儿倒飞的画面。 那拐头上显而易见一道凹痕,笔直戳进围墙里,直没入柄。 被捕获的金拐终于失去了最后的翻盘机会,抵近貔貅,被它爪子一拍,摁在地上,死蛇一样没了挣扎。 大局……已定! 第14章 宠物克星事件,结案 两根金拐。 一根断成两截,死蛇一样被摁在貔貅的爪子下面,动也不动。 一根歪了拐头,也是死蛇一样,戳进一米多高的围墙,弹也不弹。 霸王末路,美人迟暮。 貔貅左瞧瞧,右看看,挑了一截看上去可心的,美滋滋开始吃饭。 它挑的是那截断掉的拐头。 巴掌长的金串子被它用鼻子挑起来,吧唧一口咽下肚去。 柴无病火急火燎地从地上窜了起来。 “大师啊!” 陆遥靠在围墙上,用鼻子回应。 “大师啊!那可是柴家的传家宝,快让您的神兽住嘴吧!” 柴无病脸都绿了,貔貅的大嘴咔啦咔啦,开始啃另外一截,那模样就跟狗娃子啃骨头似的,只差吸溜口水。 “你不是昏过去了吗?” 陆遥看着他,嘿嘿嘿冷笑,就是不肯下达指令。 哪怕这会儿从天上掉下本说明书,明确告诉他怎么制止貔貅吃饭,他也绝对不做! 就是这么任性! 叫你装昏! 小陆师傅昂着头,用居高临下的尊严目光仰视他。 柴无病被陆遥看得老脸一红。 “您一开口说调和,我就以为您还在调和阴阳,一下子方寸大乱,着了金拐的道,那时可是真昏过去了。幸好身子骨结实,才没误了您的大事。” “哦?”陆遥把声音拖得长长的,长得无边无际。 柴无病眼看着貔貅左一口,右一口,把拐啃得面目全非,却又无法制止,只看得脸皮抽搐,心若丧死。 陆遥终于哦完了,再哦下去,他也该断气了。 貔貅脚下只剩下一小段银光蒙尘的L型金属短棒,六角柱形,上覆螺纹,长臂三十余公分,短臂十来公分。 这个发现让陆遥和柴无病都很意外。 短棒明显是工业文明的产物,没有道理出现在元末明初的古董里。 更别提柴无病说过,他祖上的金拐是纯金制成,而这棒子看起来普普通通,连貔貅都不吃,显然只是铁制品。 难道说…… 陆遥幸灾乐祸,去看柴无病的脸色。 英雄所见当然略同。 柴家人历尽艰辛,请回来的祖宗金拐,只是一对制作精美的赝品。 陆遥心里赞叹不已,连这对赝品都成精了,他实在想象不出,正品会生猛到什么地步。 不过柴无病关键时候装晕的帐还没算清楚,指望陆遥嘴上积德,只能是痴心妄想。 “花了多少?” “4900万……而且是不列颠镑!” “有何感想?” 柴无病牙齿咬得咯吱直响,话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钱财事小,面子事大!要不然,那几个掮客就给柴家把正品找来,要不然,柴家就是穷索世界,也要让他们去丛林里面做野人!” 陆遥耸了耸肩,突然感觉,有什么在拖他的裤腿。 低头一看,原来是貔貅。 这小家伙吃完爪子下面的金子,还想吃墙上的。 可是墙上那根戳在1米多高的位置,它短手短脚够不着,只能求助陆遥。 陆遥眼角一抽。 这可是金子! 而且是铸造精美的仿制古董! 他尴尬地望向柴无病。 柴无病早被陆遥这一路表现所折服,心思缜密,术法通神,圈养的宠物又如此神异,谁要敢说他是个不学无术的江湖骗子,柴无病会第一个跳出来抽他的耳刮子。 这种情况下,别说只是一对注定残缺的赝品,就是真货,他也只敢哀求,哪敢反对? 所以他赶忙收起愤恨,换上谦恭神色:“一对赝品而已,既然貔貅爷喜欢,吃了也就吃了。” 主人都不说什么,陆遥就更没什么可说的了。 他支使柴无病拔拐喂貔貅,自己则好奇地走向貔貅吃剩的铁棒。 柴家又不是真傻,收货前肯定做过各种测试,光陆遥所知,碳14的检测好像是古董必经的程序。 所以他猜测,这根金属棒子,说不定也是一件古董,只是没有金拐珍贵,滥竽充数,做了替代品。 柴无病显然不要铁棒,一对其貌不扬的古董,正好当做第一次从业纪念。 他哼着小曲,俯身去拾。 谁知手指尖才触及金属棒子,就有一道信息杀入脑海。 【术法,仙人指路】 【观想所要找寻目标,双手成拳,虚握短臂,声吐术名,依长臂指向,行路则抵】 居然又是一道术法! 陆遥险些被幸福冲昏了头! 可想而知,成精的根本就不是高仿的金拐,而是这两根看起来毫不起眼的金属棒子! 既然是这样…… 陆遥淫荡的目光扫向忙前忙后,伺候貔貅爷吃饭的柴无病。 “柴老板?” “小陆师傅,您有吩咐?”柴无病赶忙站起来,突然恍然大悟,“对了,剩下的佣金!” 他说着就取出手机,叮咚一声,又是15万躺进陆遥账户。 陆遥一直等提示音传来,才大度地摆手:“那事儿不急,我信的过你。” 惠而不费的一句话,叫柴无病听得心花怒放,只觉一夜冒险,和陆遥这个奇人异士的善缘算是结下了。 “您要是有什么麻烦事,就告诉我,我柴家别的没有,在这余慈,脸面多少还有一些。” “也不是什么大事。”陆遥攥着铁棒,看上去有些羞涩,“就是觉得你挺忙的,这两根破破烂烂的铁条,我帮你丢了吧?” 这话太过直白,陆遥被自己臊得不行,越说越小声。 连小貔貅都听不下去,它哆嗦一下,羞耻转身,缓缓地,翘起它封了创可贴的小屁屁。 反倒是柴无病,哈哈一笑,尽显豪爽:“没想到小陆师傅喜欢收集古物,这对铁棒也不知是什么来路,居然是16世纪的货色,送给小陆师傅也罢,免得每次见到,徒生愤恨。” 陆遥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不愧是豪门世家的当家人,脑子活络,做起事情来也是光明磊落,虽然对他谦恭,却不过分谦卑,叫人不生恶感。 他对柴无病难得有了好感,也学他的样子大笑一声:“老柴,我们是朋友了,以后倒霉就来找我,能帮……我打折帮!” …… 宝贝到手,收兵回营。 转眼,第二天的太阳就爬上中天。 陆遥兴奋得一晚上没睡。 户头里躺着三十万,墙角一个塑料袋,里面是两坨巨大的,又不可名状的纯金。 雕像状态的貔貅被他抱在怀里,跟宝贝儿子一样亲近得不行。 昨天的收获,能让这世上大部分人脸红心跳。 陆遥只觉得志得意满。 只是两坨金子怎么办? 无缘无故也难以出手,送去典当,他又怕样子怪异,被人问话。 思来想去,还是折价交给金德水最好。 大家知根知底,至少不用费心交代金子的来源问题。 金德水巴不得陆遥召唤,好继续投资友谊。 约的10点,9点不到,他就巴巴等在门口,直到约定时间,才敲响大门。 大门没有锁,一敲就滑开了缝。 屏墙后面传来一声稳如狗的磁性声音:“进。” 金德水一愣,隐然觉得,今天的陆遥似乎比昨日还高。 难道一夜时间,小陆师傅又有突破? 他循声而入,随即愣在屏墙,进退不得。 “金老板缘何不入?”陆遥盘腿坐在店中间,眼圈漆黑如墨,打定主意,要给金德水一个下马威,“莫不是嫌小店简陋,不愿屈尊?” 金德水恭敬之中,带着一点儿惧怕。 小陆师傅神色不对,不会是走火入魔了吧? 陆遥在笑,而且是哈哈大笑。 笑完,他朗声说道:“小店新开,既名怪谈沙龙,那便无事不可谈。金老板莫要讳言,直抒胸意,岂不快哉?” 金德水神色大变,眼珠子滴溜溜锁定大门,双手扶住屏墙,藏起身子,只露了脑袋出来。 “你还记不记的,大概是什么时候开始疯的?有没有躁动的迹象?现在叫医生还来得及吗?小陆师傅,我敬您惜您,只要有一丝机会,我金德水倾家荡产,也会救您!” 陆遥抄手把脚边的那对L型金属棒丢过去,砸在屏墙,叮当作响。 金德水早有准备,脖子一缩,头也不回地跑了。 第15章 仙人指路 闹腾了半天,金德水才愿意相信陆遥没疯这个事实。 两人一阵忙活,陆遥不愿让金德水看轻,坚持按照市价算账,金德水拗不过,只得同意。 墙角的两坨金坷垃称重后总重还不到一公斤,而且全无形象可言,最终以每克300元的低价折算。 不过金德水把总额取整到30万,双方皆大欢喜。 关于这个价值,陆遥自己也做过一点了解。 不算意外,甚至考虑到金子的品相,金德水给的价还有些高。 见金德水如此好心,他不免又有了一些畅想。 比如说是不是再努力一把,让金老板重新记起来,他感恩的最佳方式是销账。 之前试了,差点被当成疯子…… 除此之外还有件事。 昨晚那对金拐,去掉中间的棒子后少说也有十多斤重,转化成金坷垃后,却连五分之一都没留下来。 剩下的金子不知所踪,成为又一个世界不解之谜,叫陆遥心疼了好一阵子。 钱货两清,万事既毕,他总算能安心睡下。 昨晚陆遥累得不轻,这一觉一直睡到夕阳西下。 等到再次睁眼,看到空空如也的铺子,陆遥突然有些迷茫,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些什么。 开门,等生意? 那也太蠢了! 身为初出茅庐的小陆师傅,陆遥决定,按照术士的方式解决。 他先是掐指一算,再偷偷看一下手机里的课程表,于是老天爷在冥冥之中告诉他,明天有课。 填他老爹的巨债天坑是一项长期工程。 无论如何,他也不打算为了这档子破事儿,把自己的学业给耽搁了。 他热爱学校! 所以陆遥很轻易就决定歇店返校。 在他想来,陆家的千年口碑如日中天,风水铺子开在那儿,生意来得容易,报酬又高。 一周花上三个半天坐台,等来的单子足够拿来还债,要是各个主顾都像柴无病这么好坑,就连养家糊口奔小康都够了,实在没必要把自己逼得太紧。 为了一个大坑放弃人生的风景,这得多不自信的人才做得出来? 于是乎,自信的陆遥抱上貔貅出了门。 鼓楼到余大的交通很方便,地铁三号线直通两地,他一路走,一路见人指指点点。 那些人鬼鬼祟祟,只要陆遥投过去一个目光,就会羞红着脸躲开。 这种感觉,像极了某某大明星上街。 陆遥分明觉得,自从成为陆家三十七代风水秘术传人以后,自己的气质陡然上升一截。 没见柴无病这样的超人气武师都在他面前陪着笑脸,一口一个小陆师傅,喊得谦恭。 陆遥对余慈百姓的观察力很是满意,居然只通过一尊贵气逼人,婴儿大小的黄玉貔貅,还有斜插在皮带上的两根折型铁棒,就能断定他是个高人。 他明明只想装作一个普通人。 陆遥正在感叹,耳朵里突然钻进来一段违和的对话。 “妈妈,那只狗狗好可爱,我可不可以去摸摸一下!” “哎呦,宝贝诶,可要离那个人远一些。大白天抱一只玻璃貔貅,一边摸一边傻笑,他肯定有神经病的,而且病得还不清,要是会咬人怎么办呐!” 他目瞪口呆,循声张望,只见一个年轻妈妈拖着宝宝的手,慌不择路窜进人群。 怎……怎么会这样! …… 半晌之后,陆遥背着个临时买的,麻袋样的单肩包登上地铁。 貔貅偷偷装在包里,只从外观看,现在的他,终于和普通的落魄大学生没了区别。 鼓楼到余大要经过13站,路程挺远,他受了气,又有些没睡够,不知不觉就在车上睡着了。 一觉睡醒,便是余慈大学站。 貔貅又开始喊饿,陆遥无奈,找了个厕所,做贼一样给它喂铁钉。 貔貅似乎有些不情愿,吸溜半天才吃掉几颗钉子。 这一阵忙活,连陆遥自己都饿了。 可伸手往口袋里一捞,手机却不在。 陆遥目瞪口呆。 他赶忙又找一遍,结果又发现,连钱包也没了踪影。 见鬼了! 堂堂的小陆师傅,被当成肥羊了? 磅礴的气势从身体里爆发出来,搅动厕所的空气,陆遥怒了。 他决定报警! 可是身上没有硬币。 他决定向路人借手机! 可是没有人愿意借给他。 他决定找附近的大盖帽求助! 可是夜色将临,大家都下班了。 陆遥在地铁站附近转悠半天,真真觉得是走投无路,万念俱灰。 春风别样阴寒,夕阳没有暖意。 陆遥一个人,梦游似地挪动步子,手臂一甩一甩,不时能从腰间感受到金属的冷意,这让他倍感凄凉。 “连你都嘲笑我!”陆遥抽出金属棒子怒叱,突然反应过来,仙人指路,就是用来找东西的吧? 他的心思活泛起来。 也不知道这术法找不找得到手机? 正所谓有枣没枣打一杆子,试一下,又不会少块肉。 他赶紧按照要求调整好握法,心里想着自己的手机和钱包的样子,低声一喝:“术法,仙人指路!” 话声刚落,棒子就像打了鸡血一样立起来,乖乖巧巧指向北边。 这就找着了? 效果看上去出乎意料得不错啊! 身后似乎有人叫他,陆遥也不知道是哪路的志怪,声音悉悉索索,听也听不清楚。 陆遥一门心思都在自己的手机上,也不管身后,转道,迈步向北。 如此,十五六分钟过去了。 夕阳映霞似火烧,棒子还是那样直愣愣冲着北边,动也不动。 余大创业街在北,绿林村在BJ师在北,就连北极也在北,鬼知道棒子指的北是哪个北? 陆遥不由心生埋怨:“这术法也太糙了,还不如手机里的导航,上面居然连个距离都没有。” 他就这么嘟嘟囔囔走在街上,还得分出一部分心神注意行人,看上去很有些神叨。 身后好像又有人在喊他。 这一次陆遥终于回头,看到一个长得挺漂亮的马尾辫女生正招着手,往他这儿跑。 他定睛一瞧,那人还是熟人,同班同学蒋小婵。 这太意外了。 蒋小婵是美女不假,可在陆遥的印象里,她是那种很害羞的女孩儿,不善交际,说话也是细声细气,所以明明长得挺好看,在班上,却把自己过成了隐形人。 陆遥和她平素没有交集,其实好像谁都跟她没交集。 这样一个同学,在余大意外碰上不算奇怪,奇怪的是她这么拼了命追赶,所为何事? 陆遥想不明白,也无从去想。 不过余大校训“精诚友爱”,找手机的事儿一时半会儿整不完,等等她也不耽误事。 说不定,人家正有什么急事需要帮忙呢。 第16章 蒋家有女 “陆遥,等等我!” 蒋小婵边喊边跑,气息沉重,脸蛋红通,额头上也渗出细细密密的汗,散乱的头发搭在汗上,显得狼狈不堪。 她身上穿的是毫无特点的牛仔裤和白衬衫,但因为跑动,曲线起伏,不小心就暴露出相当有料的身材。 俗话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美人奔忙,引得路人纷纷驻足。 相比之下,陆遥的表现肯定比背景板们高出不止一筹。 他皱着眉,摸着下巴,神游物外。 蒋小婵是个让人觉得从骨子里就文静的姑娘,同班两年,好像从没见过她这副慌里慌张的样子,就跟被人追杀似的。 不过她的体育是真的不行,身上赘肉太多,影响平衡,哪怕这么跑,也叫陆遥等了好半天。 终于等到她跑上来了。 陆遥目光如炬,盯着她起伏的胸膛,耐心等她平复下来。 “别急,慢慢喘,我等着你。”陆遥轻声细语,叫人分外安心。 “陆……陆遥同学。” “你喝多了?” “没有!”蒋小婵喘匀气,直起身,“我从地铁站那儿看到你,就跟你打招呼,谁知道你根本就不理我。然后我一路问人,说有没有看到一个背着很丑的包,有些神经兮兮的同学,他们告诉我你在这个方向,我才追过来。” 陆遥听得一脸尴尬,这丫头也太实诚了。 “那你找我有事儿?” 蒋小婵的脸好像更红了,她慌忙摆手,说话都哆嗦。 “没……没有。” 没有? 陆遥一脸古怪地看着她。 难道她这么拼命追一路,就是为了告诉我,我的包丑,而且看上去像神经病? 陆遥简直不想跟她说话。 “没事儿我走了。” 他愤愤回身,又抽出棒子,准备发动术法。 术名尚未喊出,突然一只柔腻腻的小手就摁到他的拳头上,把铁棒摁了下去。 “你手上的,是探棒吗?” …… 探棒,又叫寻物棒,探矿棒,磁感棒,林林总总,是一种流行于古今中外的封建迷信产物。 它的发明人已不可考,但应用最广泛的时期,应该是轰轰烈烈的大航海时期。 当然,在船上用这东西引路的人肯定是活够了。 它的舞台,在新大陆! 那个时候的探险家们一般兼职强盗,千里为财,时间又紧张,所以他们在登陆后,或多或少会准备上几对探棒,依靠这种物美价廉的便携式迷信雷达指引,他们在陆地上瞎转悠,没饿死的大多有了收获,饿死的也没人关心。 这种近乎百分之百的成功率叫探棒声名大噪,以至于后来还有专修探棒应用的,属于混得很好的封建迷信工具,至今还有一定的知名度。 经蒋小婵这么一提示,陆遥就知道,这姑娘八成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撞上了这两根棒子的真实用途。 据他所知,探棒昌隆时,不仅是探险家的指路明灯,还是他们的防身武器,两根拐棍打狼打虎,留下的英雄传说不知凡几。 这对探棒显然是这路货色,打野兽打惯了,不知怎么醒过来,专挑宠物和长得像是宠物的人下手,而且心黑手毒。 毕竟是老本行,隔得久了,多少会觉得手痒。 陆遥对它们的热爱表示谅解,反正那麻烦是柴无病的,这对凶器自从被貔貅教训了一顿之后,老实得简直跟死了一样,至今没有跳过一下。 话说不会真给吓死了吧? 陆遥有些疑虑。 他只希望,死掉的探棒不会影响术法的准确度,他还得靠着它们,把自己的钱包和手机找回来。 不过首要之事,是把这个多管闲事的姑娘赶走。 陆遥看着不顾廉耻,脸上表情严肃认真的蒋小婵同学,一阵头疼。 她认识探棒,肯定知道了陆遥在寻物,然而她制止了。 难道蒋小婵和贼偷认识? “你到底想干嘛!” “我知道的,你在玩念力寻宝吧?去犄角旮旯那儿启动,要是念咒的时候被别人看到,会以为你是神经病!” 陆遥觉得无所谓,今天他一直都被当成神经病,连他自己都放弃治疗了。 不过他又不想分辩,还是随着她进到一条小巷,一念术名,再次发功,探棒立起来,折转。 “这样总行了吧?” “嗯嗯嗯,去追,去追!”蒋小婵干劲满满地点头。 这角色转换的速度也太快了。 陆遥看着她:“你不会是打算跟我一起走吧?” “不跟着你,我追上来干嘛?”姑娘红着脸,奇怪地问。 问得真有道理。 两人由此结伴前行。 夕阳西下,郎才女貌,眼盯探棒,窃窃私语,当真是好一幅仙侣画卷。 “我说,你追上来干嘛?” “你问我追上来干嘛?这可是念力啊,怎么可以错过!” “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文静的女同学。” “文静就不能有自己喜欢的事了?”蒋小婵皱了皱鼻子,“我就喜欢那些传说、仪式什么的,每次认识新朋友,就会拉着他们玩。什么笔仙、碟仙,最好玩了!” “好玩?” “多神秘,多刺激啊,可惜我老也算不准,一直错,错到最后,愿意一起玩的就只剩下妹妹了。”蒋小婵很遗憾的样子。 陆遥听出一头汗,什么叫老也不准? “一般你们都算什么?” “玩最多的当然是算死法啊!被车撞死,吃饭噎死,游泳溺死,还是得什么病病死,结果倒是每次都有,就是不见人死,真可惜。” 陆遥看她的眼神就像见了鬼一样。 蒋小婵的朋友,肯定是被她吓跑的! “你们就不能正常一点,玩玩寻物什么的?” “寻物太难了,大部分时候连结果都得不到。”蒋小婵塌着肩膀一脸丧气,“有段时间,我都以为那些寻物的仪式是骗人的,直到刚才看你发功,我才重拾信仰!” “我们还没找到呢……” “会找到的!” “承您吉言。我说你能不能别扯了,再扯探棒都歪了。” 两人就这么一路往北走。 路上,蒋小婵的嘴像是开了闸的河堤,各种灵异古怪滔滔不绝,从夕霞挂边听到太阳落山,陆遥听得浑身凉飕飕,只觉得连太阳都是被她吓跑的。 十几公里转瞬即逝,陆遥哀叹,怪不得挺漂亮一女孩儿,身边连个爱慕者都没有。 唯物主义说得不错,万事万物皆有其理,我们不解,只是因为我们不了解。 第17章 深入虎穴 绿林村。 这个村和余慈大学同属安浪镇,不过两者距离十几公里,分据东西。 绿林村的支柱是轻工业,整个村大半都是工业区,一排排厂房哨兵一样排列,显得呆板,缺乏景致。 可是她却很出名。 出名的原因就是她的名,无聊的人总爱畅想,在这个村里是不是发生过什么故事,这才历经风霜雨雪,得以保住如此有诗意的名字。 探棒二人组腿儿着横跨安浪镇,走到时已是晚上八点。 陆遥还好,毕竟有个老爱跑路的爹,自然练就一副好的腿脚。 蒋小婵却是一条命丢了大半,几乎是拖着步子前进,看上去稍有风吹草动,就会倒下。 事实上,后半程她基本就是挂在陆遥胳膊上走过来的,动作看上去像依偎,好似一对感情很好的小情侣。 “歇歇吧……我饿了。” 好不容易穿过工业区,进到村里,陆遥收起探棒,指了路边一家小饭馆。 “没事,我还能坚持。”蒋小婵脸色苍白,眼神发绿。 你还能坚持? 陆遥试着甩了甩胳膊,发现早就麻了,完全甩不动。 “姑奶奶,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有多重,是我坚持不住了!” 陆遥直击要害,一点儿面子不给,甩开同学,自顾钻进饭馆里。 蒋小婵羞红了脸,赶紧去追。 酱爆螺蛳,酱爆螺蛳,两份酱爆螺丝,一碗榨菜蛋汤,陆遥呼噜噜吃完,抿着茶叶梗子,酒足饭饱。 蒋姑娘吃饭的样子很秀气,筷子戳起一点,喂进嘴里,小口咀嚼,陆遥干趴了三碗,她半碗还没吃下。 这副模样可吃不了螺蛳,所以她只在汤里挑干货。 好容易等她吃完,陆遥又把探棒拿出来,发动。 叫人热泪盈眶的事情发生了。 探棒终于不指向北边,而是指向……后厨。 不会这么巧吧? 蒋小婵贼兮兮凑上来,伸出葱白手指,把探棒推到北边。 那探棒坚强不屈地转回来,还是冲着后厨。 “你吃完螺蛳洗手了吗?” “哈?”陆遥被问得一怔。 “我是说,你洗手了吗?斋戒已经破了,金盆洗手总要坚持住。”蒋姑娘一副老司机的口吻,声音习惯性压低,创造出灵异的氛围。 “这荒郊野地的,叫我去哪里找金盆?” “没有金盆,心就不诚,我看是探棒生气了,现在你请下来的,是脏东西!” “脏……脏东西?”陆遥咽了一口唾沫,喉结滚动。 她说得煞有架势,难道是真的? 可是印象里,探棒跟请神好像没什么关系吧? 陆遥学艺不精,不敢确定,只能静等她的总结陈词。 “比如说……油汤!”这就是总结陈词。 蒋小婵双目阴森,紧紧盯着桌上的残羹。 陆遥差点把菜盘子扣她脸上,让她好好品尝一下,被脏东西附体的味道。 “别捣乱,我怀疑,我要找的东西就在这里。” “哪可能这么巧!”蒋小婵根本不信,“对了,你要找什么?” “手机。”陆遥随口一答,“手机,还有钱包,在地铁上被人偷了。” “那东西要是找得到,还要官府干嘛!”蒋姑娘脸上写着朽木不可雕,满是苛责,“你居然用探棒做这种事,这不是封建迷信嘛!” 陆遥绝倒,这是他见过,最理直气壮的栽赃。 “找不找得到,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他收起探棒,抬腿迈向后厨。 迎面撞出来一个壮实女人。 “哎呀,小哥吃完了,结账叫一声就好,里面脏。” “大姐,我想找厕所。”陆遥小心整理措辞,可不敢打草惊蛇。 “小店里面没有厕所的呀,你出门顺着路走,走几十米就是公厕,还干净的。” 看来老板娘是打定主意不让他进去了。 陆遥耸耸肩,付了帐,拖着蒋小婵出了店门。 “你放弃了?” “想什么呢!我已经确定了,那女人店里肯定有见不得人的东西,要不然,为什么不许我进后厨!”陆遥阴着脸,言之凿凿。 蒋姑娘内心阴暗,想象力又丰富,只一听就脸色煞白。 陆遥有些奇怪:“你发什么抖?” “这是孙二娘的黑店!我们叫官府吧!”她语速飞快,说着就掏出手机。 陆遥赶紧把这个神经质女人拦下来。 见不得人的东西就非得是人肉包子吗?人家根本不卖包子好不好! 只可惜,这样的解释对蒋小婵无效,她有自己的世界观,而且深信不疑。 无法,陆遥只有搜肠刮肚,生搬硬套,解释半天,蒋小婵才勉强接受他所说的“不要打草惊蛇,免得黑店商人逃窜”的解释。 两人在村里的小巷兜兜转转,找寻潜入的办法。 小店连着一个民房,围墙挺高,两米五上下,上面还扎着碎玻璃。 风水有言,墙如监牢,则贵气不入,主家日渐穷困,难生财亨。 就是说围墙只能比人略高,不能造成监狱一样的高墙,更不能在上面添加机关栏护,不然运气不愿进来,主人家只会越来越穷。 陆遥把一切看在眼里,不由为住在里面的人感到悲哀。 看这墙修得多结实,玻璃渣也洒得煞费苦心,可这家人却不注意清理周围杂物,箱子柜子一大堆,想要翻过去简直易如反掌。 这是多想给家里招贼的节奏? 只是这进去确实不难,关键是进去以后,算是擅闯民宅不? 陆遥安慰自己说,被发现了才算擅闯民宅,要是没被发现应该是“偷闯民宅”,要是找到犯罪团伙,大概就是“机智勇敢,深入虎穴”。 神州文化,就是这么博大精深。 说服了自己,他就把装着貔貅的背包交到蒋小婵手里,叫她把风,呸呸两口,啐在手心。 “你要干嘛?” 貔貅其实挺重,蒋姑娘哼哧哼哧才扯上背带,这时陆遥已经开始爬柜子。 “机智勇敢,深入虎穴!”陆遥踩着墙边的零碎扒到墙上,小心避开碎玻璃,“把好风,看到夜防队,记得喊我。” 崇高的情节充斥灵魂,蒋小婵鼓起无限勇气:“我喊什么?” “风紧,扯乎。” 撑臂而起,陆遥轻巧跨过围墙,手一顶,像猫一样落地。 左右都是人声,但没人发现他,陆遥躲在夜色下,贴着厨房门听墙根,发现没什么动静,就轻轻一推,闪身钻进去。 后厨很乱,各种锅灶堆成一堆,墙角是没洗的碟子和碗,墙边是黑漆漆挂满油腻的冰箱。 这里的卫生条件极糟,散发怪味儿,叫陆遥闻着想吐,但确实没什么藏东西的地方。 他感到奇怪,便又掏出探棒,仙人指路。 探棒转了一圈,又转一圈,这一次,指向后门外。 不在后厨? 陆遥悄悄退回院子。 探棒笔直指向身后的民房,而且不是那间两层的正屋,而是正屋旁边连排的平房。 它们在手上有些躁动,和一路上死气沉沉的样子完全不同。 陆遥心里明白,这是找到正主了。 贼偷,就在眼前! 第18章 我疯起来,自己都怕 眼前的平房共三间,只有一间亮着灯,探棒所指的就是那里。 保险起见,陆遥再次确认一番。 他试着转动身体,探棒在掌心跳跃,即使抓得很死也遏制不住它们变换方向。 陆遥由此确定,目标就在平房。 他深吸一口气,猫着腰,向着平房潜行过去。 “老二,你小子这一天就整了六个手机,两个钱包,哥几个比不了,这是你的份,点点。” “那是大哥照顾,叫我包下地铁三号线,里面都是些傻学生。”老二说着客气话,“你们不知道,今儿我摸了个肥羊,看上去是也大学生,睡得傻兮兮,还说梦话,张口闭口自己是高人,什么风水秘术传人,跟个神经病一样,边上的人都躲他远远的,我办事根本没人拦。” 这是赤裸裸的打脸! 小陆师傅如今身份尊贵,哪受得了这份欺侮! 正可谓是可忍孰不可忍! 陆遥怒意勃发,猛地站起来,从窗户里探进脑袋。 “王八蛋偷我手机,还要造谣!” 潜入,变成强攻! 在陆遥的眼里,屋里有四个人,围坐一张翻板小桌,看起来都比他矮,但除了正在点钞那个,剩下的都比他壮。 在四人的眼里,屋外只有一个人,人模狗样,就是脑子不太好。 仔细想想,这会儿房东还在前院做生意,她的死鬼男人大概在照顾别人的生意,院里好像不该有别人啊? 这个人究竟是怎么钻出来的? 难道大水冲了龙王庙,遇上同行了? 老大陷入了沉思。 “老大,这小子我认识,就是我刚才说的那个小白痴!” 唯一一个瘦子,听音应该是老二,把陆遥认出来了。 陆遥还没来得及怕,复又大怒:“好啊!你还要继续污蔑人!” 他都已经是术士了,被一个贼偷张口傻子闭口白痴地叫,这要传出去,脸还要不要了。 “哦?” 老大一惊,苦主上门了? 他心思电转,决定倒打一耙:“光天化日,一个小贼明目张胆进人家门,真当神州没有王法了吗?” 老大的声音洪亮,里面字字珠玑,句句公理。 陆遥从惊怒当中清醒过来,猛地想起,自己现在的状态,好像是传说中的“擅入民宅”。 他正了正心神,让自己显得镇定:“笑话,我人就在此处,你等且叫官府便是!” 一旦拽上白话,就说明陆遥进入了胡咧咧节奏,可是老大并不知道,所以他骑虎难下。 某种程度上,陆遥是戳到了他的痛处。 一屋子都是贼赃,对面还是苦主,虽然不知道老二怎么就被人揪到了尾巴,但他还真不敢叫官府。 怎么办? 指有长短,人有高下。 老三不似老大那样擅使计策,他的信条从来都是莽过去,要不一血,要不送一血。 只见他从口袋里抄出弹簧刀,锵地弹出:“老大,老二,都叫人欺负到家门口了,还有什么好谈的,我们人多,还比他壮,这儿还是主场。要我说,揪进来打上一顿,不老实再打一顿!” 一语惊醒梦中人! 老大和陆遥一齐醒悟。 陆遥咕嘟咽了口水,终于发现,这出场,好像有一点点鲁莽。 在他眼前,两个人向着窗口靠上来,还有两个正往门那儿跑,看来是打算包抄。 剧情真是一波三折! 怪不得老人都说,人生在世,横竖不过是命运的提线木偶! 果真是造化弄人! 陆遥收起表情,淡然地站直身体,眼神冷冷瞥过四人。 “米粒之珠,也放光华?” 然而那副世外高人的样子没有吓到对手,该靠拢的还在靠拢,该包抄的继续包抄,甚至没人关心他说了什么。 现在轮到陆遥骑虎难下…… 第一波攻击,自老三开始。 他抄起弹簧刀,凶神恶煞直刺过来。 陆遥慌了,抬手就挡。 叮地一声,探棒自动扭过一圈,压住弹簧刀,爆出火花。 火花飞溅,那对暴脾气的探棒,瞬间就活了过来! 陆遥已经分不出,是自己抓着探棒,还是探棒拖着他。 反正他不敢松手,生怕一松手,探棒就会自己飞走。 探棒被禁锢了自由,在他手心滴溜溜旋转,专照脑门子砸。 这可是中指粗细的铁棒! 众人眼里,陆遥以一种难以形容的姿态起跳,像是一抬胳膊,把整个身体拉起来。 他的肚子支住窗棂,半个身子歪到屋里。 明明这样的动作不能发力,挥出的棒子却势若风雷。 “快跑啊!我疯起来,连我自己都怕!” 陆遥一脸惊恐地大喊,只是表情配合动作,一点儿说服力都没有。 老三狞笑一声,扑上来又打算小刀子捅。 当真是不知死活! 探棒自上而下,速度飞快,只在众人眼里留下一道光影,哐叽一下,砸在老三脑门子上,血花飞溅。 老三吭也不吭一声,当即昏了过去。 探棒还不满意,拖着陆遥,像蜈蚣翻墙似地翻过窗棂,嘭地一声,摔进屋里。 三人只看到他抻直双臂,举着怪异的凶器,像蛇一样,仅凭着身体和窗棂的那一点点接触,笔挺前移一米多,然后嗷地一声嚎,汇集全身之力,从天而降,生生砸在倒伏的老三背上。 老三惨叫一声,愣是从昏迷中被砸醒。 这是何等的武力值! 四小贼不止没听说过,算上电影电视都没见过! 居然有人能把自己当成武器,用来砸人! 他们怕了! 这时候,陆遥正忙着和探棒角力。 他面容狰狞,强行从地上爬起来,身子在屋里怪异扭动。一翻手,把那张翻板小桌砸成两段,再翻手,一棒锤在床上,整张床弯折。 见它们还想行凶,陆遥怒了,汇集全身力气大喝一声:“你们老实点!” 探棒瞬间安静。 总算征服了这对烈棒! 陆遥喘着粗气收好棒子,一抬头,发现四个小贼抱作一团,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这个……刚才发生了啥? 他回忆了一下,就有些不好意思:“刚才发生点意外,你们就当我是发疯了。不过现在我已经好了,这样,要不然重来一遍?” 四人齐齐摇头。 “说到要做到啊!”陆遥语重心长。 四人齐齐点头。 “不要反悔啊!” 四人都要哭了,这个人,真像他说的一样,是疯的! …… 半晌以后。 屋子里一片狼藉,陆遥坐在地上,他的眼前放了两台同型号的手机,还有一个钱包。 其中一台手机和那个钱包自然都是他的,里面东西一样没丢,省了补办的麻烦。 至于另一台…… 陆遥拿起来,打开主屏,屏幕上的小姐姐有点眼熟,眉目如画,长发披肩,看背景,好像是余慈大学的图书馆。 “您女朋友真漂亮。” 陆遥白了狗腿子老大一眼,哼了一声:“暂时还不是我的。” 暂时而已! 这可是他的梦中女神,罗雪的手机。 陆遥欣喜若狂。 想不到,她的手机也丢了? 他把手机拿起来,看着老二:“回忆一下,这东西的主人,是不是一个漂亮女学生?” 老二赶紧点头。 “没收了,我帮你们还到主人手里。” 四人组欲哭无泪,还得感谢:“那多麻烦您呀。” 陆遥笑了笑:“不麻烦,我应该做的。你们现在还有最后一件事,就是找几条绳子,把自己捆起来,我要叫官府了。” 小贼们只觉得这个武艺出神入化的疯子太不要脸,吃干抹净,过了河就拆桥。 六月飞雪,满腹仇怨! 年纪最小的老四藏不住事,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第19章 跌倒的人生路 沿着原路翻墙出院,陆遥背上貔貅包,与专业把风的蒋小婵同学汇合。 两人转回大门口,一边监视,一边拨通官府的电话。 半小时后,神兵天降,在老板娘的尖叫声中冲进屋子,转眼拷出四人组,抄出赃款若干,赃物无数。 蒋小婵两眼放光,一个劲儿缠着陆遥,问东问西。 “你怎么知道里面有个犯罪团伙?” “不然,你以为我进去干什么?”陆遥摊开手,满脸无辜。 “探棒还管破案?” “你不是一路都跟着嘛。” “这世上,果然有秘法!”蒋小婵极其振奋,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叫人觉得莫名其妙。 她一路碎碎念,快走出村口了,突然回过头:“不对啊,里面有四个坏人,难道你把他们全打趴下了?” 蒋姑娘的问题越来越刁钻了…… 陆遥想了想,说:“没有,我只是告诉他们,和谐社会,人人都该知法、懂法,社会才能进步,切莫以身试法。” “然后他们就把自己捆起来了?” 陆遥认真地点头。 “那为什么,其中一个人脑袋上还开了瓢,血流了一脸,头发都糊住了?” “你不知道,他们听完我说的话,痛苦流涕,一个个大耳光子扇自己。你说的那个最极端,以头戗地……” “那破的应该是额头!” “他戗着戗着,还觉得不过瘾,就搬起行军床,对着自己脑袋顶上就砸,我拖都拖不住!” “他能搬起床砸自己,你拖不住也很正常,别自责了。”蒋小婵感动得热泪盈眶:“这么说,那几个人挺讲道理的,看起来年纪也不大,会做坏事,或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陆遥搂过她的肩,蒋姑娘顺从地把脸靠上来,香玉满怀,发丝清香。 两人依偎在村口,仰望星空。 天地间,都是陆遥参透世事的感叹:“人生是一条不能回头的路,走错了,就只能付出代价。他们是勇士,至少敢于承担,让我们缅怀他们。” 低沉的话语,震撼人心,蒋小婵有些想哭,只能把头埋得更深,轻轻回应:“嗯。” 夜里遛弯的老头走过去,摇着头说:“现在的年轻人,大街上就敢搂搂抱抱,世风日下呦。” …… 两人打的回校,在宿舍区分开。 时间还不到晚上九点,这会儿回宿舍,不用看宿管大妈的脸色。 爬上楼梯,陆遥寻摸着找回房间,207室。 一番远走,物是人非,整整两天过去了,同宿舍的兄弟们居然如此念旧,还留着他的床,便是写字台上那盆仙人掌,依旧活得娇艳。 陆遥感慨万千,眼睛有点酸,只能昂着头,不让两行英雄泪滑落。 “低头,看路。” 冷冰冰的声音,自然是宿舍的学霸,从未挂过科的刘基嘴里吐出来的。 陆遥不依,抬着头走,脚下一滑,魂飞天外。 “我去,谁在宿舍里吃香蕉!” 刘基冷冷地把手上半截香蕉咽下,随手把皮一丢,转头,继续学习。 陆遥看着地面,满地蕉皮,足有四五十张。 “这都是你吃的?” “我失恋了。” “失恋吃香蕉?” “只要能让人跌倒,我都愿意吃。”刘基放下笔,打了个饱嗝,“只是没想到,第一个陪我在人生路上跌倒的人,是你。” “另两个混球呢?” “他们去网吧通宵了。” “这么说,今晚都不能扫地?”陆遥四下寻找下脚的地方,小心翼翼,靠近自己的床铺。 刘基郑重地点了点头。 “香蕉还有吗?我帮你吃。” 一夜无话,刘基学习到深夜,陆遥吃蕉亦到深夜,实在吃不下了,他这才抱着貔貅,呼呼去睡。 睡梦里,传来咚咚两声脆响,于是陆遥知道,太阳出来,天亮了。 睁开眼睛,同宿舍另两个人,郑晖和吴鹏,正呲牙咧嘴地起身。在吃鸡战场奋斗整晚,他们还有些神智不清,骂骂咧咧站起身子,抬脚又踩在蕉皮上,又是咚咚两声脆响。 “谁在宿舍丢香蕉皮!”郑晖怒了。 “基佬失恋了。” “失恋吃香蕉?”吴鹏问。 “遥子也吃了。”刘基起床,慢条斯理戴眼镜,然后穿衣服。 他今天穿套头衫,等钻出脑袋,眼镜已经挂在嘴上。 “你也失恋了?”郑晖又问。 陆遥睡眼惺忪,趴在床边:“你们就没一个人奇怪,我前两天去哪儿了?” 三人一齐大惊:“你出去过?” …… 大清早就扫地,香蕉皮装了两大袋子,一切忙完,四人各找各妈。 刘基是公共关系系,陆遥是市场营销系,郑晖和吴鹏,到了交代背景的时候,陆遥才想起来,同居近两年,自己居然还不知道他们是什么系的…… 太神奇了。 这事儿,比都市犄角旮旯里,那些鬼七鬼八的存在神奇多了! 陆遥洗了澡,换了套衣服,神清气爽去上课。 来到教学楼,迎面走来一个画中仙子一样温婉的女子。 他的女神,罗雪,突兀出现在眼前。 罗雪是陆遥心中的女神。 两人不同班,不同专业,不同系,甚至不在一个学院,但因为同是校话剧团的成员,这才得以相识相知。 从第一次在食堂里看到她,陆遥就对天赌上他爹的名誉和陆家的千年尊荣,非她不娶! 然而陆家倒台好几十年,前些天,他爹也因为身败名裂,跑了…… 春风拂过小径,温柔安抚着陆遥低落的心情。 没关系! 祖宗和爹靠不住,他还有手机! 陆遥振奋精神,摆出一张和煦笑脸。 今天的罗雪长发飘飘,眉目沉静,她穿了一件粉色小花连衣裙,白球鞋纤尘不染。 只看了一眼,陆遥就沉沦其中,迅速进入到花痴模式。 “罗雪同学!”陆家三十七代风水秘术花痴鼓起勇气打招呼。 “啊,你是……”罗雪停下来,秀眉轻颦,大眼睛烟波流转,明显是不认识他。 “你不记得啦,我和你一届,我叫陆遥。那个,我们在实验楼撞过七次,食堂撞过三次,这附近撞过九次,图书馆撞过六次。” “哈哈哈……原来我们这么有缘分。”罗雪紧张地退步,一直靠到墙上,才松了口气。 “是啊,我也觉得,我们真有缘分。”陆遥腼腆地挠挠头。 “要是没事,我先走了。”罗雪小心翼翼地挪动步子,贴着墙根,看来是回忆起那些青涩的邂逅,有些腰疼。 “同学……” “别撞我!” 梦中女神紧闭双眸,以书作盾的姿势是极美的,但陆遥已经不一样了,他是术士了,是有身份的人了。 泡妞,哪还有用撞的。 所以他云淡风轻地笑笑:“同学,你昨天是不是丢了手机?” 罗雪睁开一眼,绕过书本,小心求证:“你捡了?” 陆遥变戏法似地从口袋里把手机掏出来,风度翩翩,递到罗雪手上。 “不是,我偷的。” 空气一片宁静,两人的手以机为媒,僵在半空。 “听我解释……”陆遥眼含热泪,嘴唇哆嗦。 那头罗雪深吸了好几口气,夺过手机,展露春风一样的笑脸:“不用解释了,谁都会有一时糊涂的时候,能够悬崖勒马,就是好的。” 芳踪飘缈而去。 陆遥维持着递手机的姿势,目瞪口呆。 这就坐实了? 我昨天忙着除暴安良,没空一时糊涂啊! 听一下解释,也没那么浪费时间啊! 完了,情场失意了! 两人相识相知近两年,还不是抵不过流言蜚语! 陆遥想吃香蕉。 饱受打击的他,垂头丧气进了教室,抬眼看到蒋小婵在那儿。 灵异女孩儿脸蛋通红,把自己埋在书堆里,像只鸵鸟,一动不动。 “早啊。” “我们又不熟,你跟我打招呼干嘛!” 今天这是怎么了? 陆遥完全不能理解女性这个物种的思维模式,摇摇头,一个人走到最后一排,去往靠窗座位,毕竟这是主角的座位。 结果整个最后一排,人满为患。 最后第二排,没有空座。 最后第三排,都是人头。 他张着嘴眺望前方,前四排就区区一个蒋小婵,后四排也塞不下区区一个他。 这恰是陆遥在班里的地位。 他和蒋小婵很像,都是隐形人。 第20章 微观识人 自打在女神面前干了蠢事,陆遥的运势就如银河挂落一般,倾泻而下。 再也没有偶遇罗雪的事情发生,再也没有坐到过后四排的座位,一周三次,雷打不动去往鼓楼坐台,也再没能接上一单生意。 倒不是没有客人。 来过四个问阴宅的,两个问阳宅的,七个找地方吃饭的,可惜专业不对口,电波也接不上趟,无一例外,都叫他那套“心乱,看不出来”的把戏给吓跑了。 如此,一过就是两周…… 陆遥枯坐在店里,无心他顾,一天刷新上70几回银行卡余额,能看到的也只是千位以后越来越小,千位以前纹丝不动。 60万,看着很多,可对于立志要在三个月内赚够1500万,从此金盆洗手的余慈陆家三十七代风水秘术传人来说,实在是杯水车薪。 难道是店里坐着的时间少了? 残酷的现实,终于让陆遥对自己先前做的预判产生了动摇。 可不这样,还能怎么办呢? 他热爱学校! 只有在余大如画的校园里,他才有机会偶遇到罗雪同学。 陆遥叹着气,展开双手,忧思凝望。 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也只有花点钱找个助理,帮忙看店者也。 想通透了,陆遥站起来,从墙角提溜起那只丑包,塞好貔貅,准备出门、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人声。 “请问陆师傅在吗?” 陆遥一激灵,有客上门! 他二话不说丢掉包,快走两步,绕过屏墙。 “稍待片刻,陆遥马上就到!” 这次的客人是个看上去六十多的老头,头发黝黑,脸皮松弛。 他戴一副金丝眼镜,穿着一套黑色西服,白色衬衫纤尘不染,而且没有褶皱。 陆遥开始在他身上找标签。 相术是风水术士的核心技能,包括相面,相手,望气,问心,与中医的望闻问切很是相似。 不过陆遥用的却不是术士的套路,什么麻衣神相,水镜神相,月波洞中记,太乙照神经,他通通是听过没看过,就是想照着那套法子来,也没个出处。 他的方法,是学校里教出来的微观识人,也就是通过细节,给客户贴上标签,寻找对方喜欢的话题。 这一套,陆遥掌握得不错,再加上家传的装神弄鬼大法,前些天,就连柴无病这么场面的人,都让他寥寥数语攻破了心理防线。 至于今天的客人,重外在而缺保养,工作时候穿正装,要经常面对人,而且工作繁忙。 陆遥迅速在心里为他贴上了四个标签。 可是这样的标签做不出任何判断,范围太广了。 陆遥急在心里,面上却不露声色。 看不出来,就问。 “客官是来喝茶,还是别有他求?” 要是他回答喝茶,说明只是个遛弯的老头,可以直接PASS。要是回答别的东西,陆遥就会对客户类别作出第一次判断。 毕竟除了破邪,他这个业余术士也搞不定别的风水业务。 那人听了陆遥的话,眼神一扫,就把视线转到屋内。 “带我去找你们陆师傅。”他挺着腰,貌似高傲,“会来风水铺子的人,当然是求问堪舆的事,没事喝什么茶?” 陆遥皱起眉头。 这个人,给他很强的违和感。 口气有些颐指气使,一见面,就把他当成晚辈来指使,说话也是开门见山。 这样的人,应该习惯处在强势地位,喜欢把握主动。 想要把握主动,就必须看着对面的眼睛说话。 眼睛可是心灵的窗户。 只有对视,他才能把握对手的反应,及时作出应对。 可这个人却不一样。 他除了最初扫过陆遥的那一眼,从头至尾都在看铺子。 要知道,陆家的铺子是有屏墙的,一眼望过去除了石板,还能看到什么东西? 难道,他怕人看出些什么? 心思电转,陆遥打起精神,继续应对。 “我爹前些日子随国科院的考古团入山了,那里需要他来分金定穴,十万大山宽广无边,怕是三五年内不见得出来,您有什么事儿,和我说,也是一样的。” “你?”那人果然被陆遥吸引,眼神转过来,不看脸,而是在他身上游移不定,“你是谁?” “在下陆遥,余慈陆家三十七代风水秘术传人,如今也是这个铺子的东家。” “东家?”他的语气听上去有些不信,“你今年多大?还在读书吧?或是辍学在家?我跟你说,学习是人类进步的阶梯,知识是人类最宝贵的精神财富,能读书就不要辍学,特别是风水堪舆这样的活,没有如海的学识,可是操持不起来的。” 这老头,怎么一言不合就说教…… 无缘无故被教训一顿,陆遥有些愕然。 他更在意的是,老头即便是教育他,还是没有和他对视。 这下就没有疑问了,这人肯定是有意在回避对视。 眼神躲闪…… 是恐惧?还是心里有鬼? 陆遥决定冒一个险。 他踏前一步,伸出手,去搀服老头。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陆遥笑得爽朗,“不过这外头太阳大,要不我扶您进去坐坐,也好多听您的教诲。” 双方照面不到五分钟,强行进入对方的舒适区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不过陆遥年轻,和老头差着辈。 正常情况下,老人很少会直接拒绝晚辈的好意,即使拒绝,一般也会喝止。 无论其后怎么发展,陆遥都有转圜的余地。 可陆遥这搀扶的动作又大又慢,那人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 直到陆遥已经近在身边,才有反应。 两人视线撞在一起,老头吓了一跳,赶紧躲开。不仅躲了,还慌张后退一步。 他年纪不小了,腿脚不见得多利索,这么一搞,就弄得身体趔趄,险些摔倒。 陆遥满意了。 此人忧惧易惊,必有祸事临身,恰是他千等万等的客人! 工作性质基本确定,精神状态也把握得七七八八。 陆遥等他站稳,终于发起第一波攻势! “教书育人是个费心费神的行当,可老先生现在的状态,忧思难寐,惶恐不宁。进屋来吧,力所能及的事,陆遥尽力帮。要是您不把身边的问题解决好,任其发展,怕是连您的学生,也要有意见了。” 第21章 论口碑的价值 听了陆遥的话,老头猛地睁大眼睛。 “你居然知道我?”他的声音充满戒备,眼神也不再回避,只是陆遥解读出来的,没有意外,没有惊骇,只有浓浓的不信任,“年轻人,风水一道,需要的是真才实学,而不是什么歪门邪道!” 这个节奏好像不太对啊。 自己费心费力摸出老头的底子,抛出来的时机也恰当,他这会儿不是应该心悦臣服? 柴无病那会儿,不就是这样的吗? 话说,这才是一个正常人的正常反应吧! 哥是搞风水的,又不是卖保健品的,好好一个老人家,对我这么大防备干什么? 陆遥如今的状态很有些阴暗。 身欠巨债,继承家业,偏偏手上没有一点真才实学。 除了装神弄鬼,他能够做的,只有依仗自己身上那不知道怎么来的天赋,破邪。 凉了半个来月,陆遥基本认清了现实。 风水行业暴利不假,但这世上,奇奇怪怪的事情却不多见。 他的业务面太窄,要开展破邪这个业务,首先就得有遇上怪事儿的人,其次这人得信风水,第三得愿意掏钱,最后,还得心甘情愿,把钱掏给他这个名声不显,年纪轻轻的业余术士。 综上四点,陆遥对每个潜在的客户都很珍惜,绞尽脑汁,就想让他们把不开心的事儿说出来,好让他开心开心。 但是眼前这个人,却叫他很头疼。 明明都已经摸到底了,先声夺人的法子效果也不错,可最关键的阶段却卡了壳,老头就是不愿相信,陆遥是有真本事的。 平白又挨一顿训,他有些蒙圈。 看陆遥不说话,老头逼近两步,得寸进尺,一张老脸也是表情复杂,愤怒、惊惶,了然于胸,各种纠缠化在一起。 “年轻人,我教书三十年,从一个教书匠,熬到现在的校长,你这个年纪的,我打过交道的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所以你们年轻人的套路,我多少也知道一些。”他越说越进状态,忧思惊恐的感觉全然不见,“让我猜猜,你这屋里还有个搭档,就刚才那会儿,通过不知道藏在哪儿的摄像头,在网上搜索了我的资料,又通过不知道藏在哪儿的耳机,读给你听,让你在恰当的时候抛出来,搞得好像你看相极准!” 他摆手背在身后,神采飞扬就像年轻了十几岁:“哼哼!麻衣神相,我读了几十遍,倒背如流。相说、十观、五法、切相歌、论形俗、论气色,包罗万象,偏偏论不到教书先生,你却偏偏看出我的职业,真当我一窍不通!” 一番抢白,听得陆遥张大了嘴,恨不得把老头拽进屋去,让他好好找找,屋里的搭档在哪儿。 没错,你家陆少爷没看过相书,但我用的也不是相法啊! 微观识人听过没? 心里极度不爽,可是陆遥也知道,争辩没有任何意义。 事情的根结不在陆遥怎么知道,而在于这老头根本就不相信,陆遥会风水。 什么余慈陆家传人,什么风水铺子的东家,他全然不顾,他在乎的只有年纪。 陆遥估计,这老头自己研究了一辈子玄学,没研究出任何东西,所以坚决不愿去相信,陆遥这个年纪就能吃上这碗饭。 这是一种妒忌。 因为妒忌,生意一下掉进死局。 陆遥心里哀叹,这单生意,看来是黄了。 “既然先生不愿信……” 陆遥抬起手,打算作揖送客,哪知道话才说半句,就被人打断了。 “老林?” 这声音有点耳熟,陆遥抬头,看到金德水从远处走过来。 说起来,怪谈沙龙开业这十几天,来的最多的不是客人,而是金德水和柴无病这两位。 也不知道怀的什么心思,这两位有事没事就爱过来串门,聊聊金店和武馆的生意,又或是夫妻不和,子女不孝的八卦。 陆遥都习惯了。 只是柴无病还好说,武馆毕竟在轨道上,他闲一点也是正常。 金德水算怎么回事儿? 听说他金店重开,俗务繁杂,不好好在自己的金店呆着,天天往自己的风水铺子窜什么窜? 两周时间,陆遥坐台6天,他来了8趟,难道是突然对小陆师傅有了戒心,生怕陆遥追随他爹的脚步,一言不合就跑路! 小人之心! 三个月的期限连一半都没过完,小陆师傅敦厚老实,是这样的人吗? 陆遥对他渐渐不屑。 不过半个月时间,金德水生了赘肉,和陆遥聊天时,声音里也少了苦大仇深,多了一股子谦恭,还有不知道哪儿来的亲热。 想当初那个严肃而又结实的大汉,已经一点儿也看不到了。 陆遥远远看他走过来,龙行虎步,径自张开手,和老林亲热地握在一起。 “老林,你来啦!” 看这意思,老头姓林,和金德水旧识,而且感情还不错。 陆遥弄不明白状况,决定闭嘴,静观其变。 “老金,你是怎么搞的!把陆师傅吹上天,让我找他帮忙。现在我来了,陆师傅却进了山,就留个坑蒙拐骗的小鬼头在店里,你要我我找谁去帮忙?” 这老头是金德水介绍的? 陆遥有些意外,老头的话里怨怼慢慢,但听起来就是这么个意思。 “你说陆师傅不在?”金德水一脸古怪,看了眼站在门口,被老头晾在一边,正作惊叹状的陆遥,“店里只有个坑蒙拐骗的小鬼头?” “喏,不杵在那儿嘛。装几个摄像头就想假装相师,可笑!相面望气博大精深,哪是一个嘴上没毛的小娃子掌握得了的!” 这一说,金德水算是彻底听明白了。 这事儿,说开也简单。 他和老头都是风水的爱好者,打心底笃信这些。 他只信不学,老头比他更近一步,不仅信,还喜欢研究,就是研究了一辈子,也没研究出什么花来。 两人同为一个风水票友群的群友。 今早老头遇了事,人命攸关的大事,他自己解决不了,在票友群里求救。 金德水想起陆遥,就建议他过来。 毕竟他亲眼见过陆遥破邪,而且金店重开不到一个礼拜,也有了明显的起色。 金德水早在心里认定了,陆遥是个高人。 唯一美中不足的,大概就是脾气大。 不过哪个有本事的年轻人没点儿脾气? 更别说陆遥的本事大得没边,一身秘术通天彻地,有点脾气怎么了? 他只是忽略了一点。 老头是教书的,平日里接触最多的,就是陆遥这样的年轻人。 混小子见得多了,不免对年轻人这个群体会有偏见。 真如陆遥所料,他根本就不愿相信,陆遥能懂什么风水技艺。 有个先入为主的观念在那里,老头的脾气又冲。 金德水不过晚来片刻,老头已经把陆遥给得罪了。 这事儿冤枉的…… 金德水扯着老头的手,苦笑不已:“老金,这次你可是看走眼了。我可以用人格担保,小陆师傅觉不是什么坑蒙拐骗的小混蛋,恰恰相反,他可是有真本事的神人!” “那你叫我来找的陆师傅?” “我叫你来找的陆师傅,就是他呀!” 老头震惊了。 第22章 第七家门店 怪谈沙龙整洁异常,空旷得,叫人心头安宁。 陆遥抱着貔貅,仙风道骨,宠辱不惊,坐在自己最常坐的那块地砖。 金德水和老头就在对面,各自挑一块顺眼的地砖,并排而坐。 老头名叫林秋贤,是“求贤教育培训”的法人,在余慈有七家英语速成培训班,主做的就是青少年英语培训,算是家大业大。 金德水不是个合格的皮条,一份迟到的介绍,让老头被满腔的悔恨煎熬。 心思不定,魂魄无依。 陆遥让他们进来坐,他也就没了反抗的心思,跟着金德水,一起进到铺子里。 或许是因为对陆遥的看法变了。 他看到店里空空如也的摆设,第一个念头居然是:这间铺子装修真雅致。 紧随其后的第二个念头:小陆师傅果然是凭着真本事相人,这店里没有电脑,也没有那个听着摇滚,忙着人肉搜索的肥宅搭档。 再然后,老林头万念俱灰。 他从金德水嘴里听说,陆遥的脾气不太好,甚至可以说糟。 金德水日日请安,谦恭尊重也得不到一个好脸色,自己不小心应对,反而照面就像训孙子一样训人。 这位小陆师傅怕是要恨死自己,就是帮得上忙,想来也不愿再帮。 所以他坐地不安,就是神游物外,都是陪着笑脸。 陆遥对他前倨后恭的姿态倒是没有太大感觉。 自家事自家知,林秋贤没说错,他确实不懂风水。 唯一算得上身正的,就是他从来就没打算搞风水咨询,单讲破邪这个业务,不管陆遥是通过什么原理来做,总归是真本事。 这次最大的收获是金德水。 陆遥对这位债主的感官,一直在小人和失心疯之间摇摆,从没想过,金老板居然是个友军。 到处给他做宣传不说,还能给他介绍生意。 陆遥看到了销账的曙光。 不由反省,自已应该偶尔给他点好脸看,当然,万一他愿意送上合同,账目两清,就是昧着良心叫声金叔叔,也不是不能考虑的事。 脑子里胡思乱想,陆遥摸着貔貅,不自觉,就翘起嘴角。 金德水是个古道热肠的群友,一直替老林注意着小陆师傅呢。 一见陆遥心情好转,他赶紧捅了一下老林的腰眼子,而且是用肘。 老林年纪摆在那儿,平时也不常坐地板,这会儿心焦气虚,双腿隐隐发麻。 也不想想他有多壮…… 一肘下去,老头只感到背后巨力袭来,腰眼一麻。当即摊开双臂,趴在地上。只听咚地一声,脑袋磕在地板上,看上去就像是对着陆遥行了大礼。 这礼也太重了。 陆遥哆嗦着嘴,忍了半天,才把那句“爱卿平身”咽回肚子里。 “那个……林老板这么客气干嘛?” 金德水生怕老林摔糊涂,赶紧又捅一把。 林秋贤福至心灵,当即大喊:“小林师傅,刚才的事是我老眼昏花,有眼识不得泰山,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陆遥心说,顾客是上帝,只要你肯下单,你就是上帝。 他心里龌龊,脸上却始终高贵,抬抬手,微微笑,轻声吐词:“刚才的事……无妨的。” 小陆师傅心胸如海,唾面自干,如此高人气概,叫金林两位票友心悦臣服。 剧本,总算回到它该有的节奏。 陆遥品味着久违的心悦臣服,心里长舒了一口气。 “林先生此来,想必是有事烦心。陆遥虽然不才,说不定也能提点建议,或多或少帮上些忙。更别说您还是金老板的朋友,看在他的面子上,如果只是咨询,我不收费。” 一番话下来,金德水心花怒放,林秋贤也是越发服气。 看看人家,年纪轻轻参透天道,继承了陆家的全部本事,更难得的,是他谦虚而不倨傲,视钱财如无物! 有道是金口一开,财货自来,对别的风水术士来说,这咨询才是业务的大头,哪有轻易就免单的道理。 可小陆师傅只因为是熟客引荐,就把这最容易来钱的项目给免了。 这才是得了道的高人! 林秋贤抬起头,直起腰,再去重看陆遥。 这才发现,陆遥眉眼口鼻,哪儿哪儿都透着仙气,就像是换了个人。 他的身上,发着光! 光华萦绕,自后映现闪耀,神采逼人,叫人如坠梦影。 连太阳都在这关键的时候,掺上一脚。 阳光透过窗棂,烤在陆遥背上,暖烘烘,火辣辣。 陆遥难受得要死,心里感叹,是该花点钱出去了,除了找助理之外,店里多少还得添点什么,比如说窗帘。 …… 寒暄已毕,陆遥不急着接单谈价,而是叫林秋贤先讲故事。 金德水那趟活,陆遥就是因为毫无准备,被怀里这尊石头雕的貔貅君弄得狼狈不堪。 柴无病那趟听了故事,心里有了准备,看看陆少爷表现得多好。 临危,而不乱! 他打定主意,如果是什么要命的事,就随便扯些什么借口推掉,如果要不了命,他也能知道这件事对苦主的影响有多大,方便开价。 小铺里三人各坐,只听林秋贤一人,徐徐讲述。 “小陆师傅,我说求贤教育开了七家门店,其实是一个虚报。”林秋贤说,“其实已经开始经营的门店只有六个,第七家前些天才租好地界,做了装修,正打算开业。” 新的培训班位于甄县。 甄县是隶属余慈区划的一个县级市,名为县,实为市,青山绿水,风景如画。 此地有三宝,旅游、水果,还有一家闻名全国的民办高校,临海高中。 这年头,只要是民办高中,无不是打着培养出国人才,贴近国外教育理念的招牌。 临海高中也不例外,甚至更进一步。 她实行封闭式管理,全外教模式,与三十六所国际知名大学有业务往来,学生出国率达86%。 听说在那个绿篱环抱的校园里头,有独立的超市、生活区和娱乐场所,贵族式的学校反而只占了小小一块。 里面的人无论身份如何,开口只说不列颠语,就连吃喝拉撒也全走进口,不用神州一针一线。 这样的语言环境叫人心慕。 人们纷纷慕名而来,砸锅卖铁,只想为自家孩子求得一个入学名额。 然而临海高中也是有门槛的。 除了高昂的学费,她还要进行语言测试,难度比出国还大。 于是乎,各种外语培训班如雨后春笋,在甄县扎根。 林秋贤的求贤教育就是其中之一。 早在十年前,他就打进了甄县的培训市场。 等到这家门店一开,他在甄县,就有了三个培训班,论总体规模,也能挤进一流。 所以他对这个门店格外重视,为此租下一整栋大楼。 那里依山傍水,交通便利,上下足有六层。 林秋贤早早招募完师资人员,又在其他培训班做完上岗培训,只等黄道吉日,开店纳客。 可就是这个节骨眼上,新店却出了岔子…… 第23章 成竹在胸的小陆师傅 小店里回荡着林秋贤苍老的声音。 “今日黄道,宜谢土,是验收的好日子。大清早,我带着几个员工去看楼,路上分好任务,各忙各的,准备做完验收,择日开业。谁知道,等验收事项走完一圈,七个负责验收的人,却只回来六个……” “少了一个?”陆遥微微惊讶,“是不是突然遇上什么事,翘班了,你们联系过他吗?” 林秋贤面露恐惧:“事情刚出,我就联系了她。电话很快拨通。她说自己还在楼里,看环境,像是一个工房,墙上都是工具。我们顺着她的指引,很快在三楼找到那间房间……” “怎么样?” “那是一个空房间!” 林秋贤的音量陡然拔高,差点没把陆遥吓死。 他很不明白,这些人说起故事来,怎么个个都以吓人为乐,就不愿客观地说事! 他的魂都快吓没了。 待到魂魄归位,心头火起,小陆师傅皱起眉头,冷声训斥:“冷静点!这是在我店里!” 陆遥充满磁性的嗓音像炸雷一样在林秋贤脑海中炸响,把他炸出迷梦。 他回过神,发现自己已经是一身冷汗,背心穿在衬衫里,整个湿透,汗津津贴在身上,冰冷异常。 幸好小陆师傅及时发现,救他出来。 老头喘着粗气,拱手一拜:“叫小陆师傅费心了。” 陆遥撇撇嘴,自己不过是嫌他吵,叫他安静些,也不知道哪儿就费心了。 一般遇到这种情况,他的应对方式都是神秘一笑,这次也是如此。 他笑一下,挥挥手:“些许小事,你继续说。” “是。”林秋贤应了一声,继续讲故事,“那是一个空房间,就在三楼通道末端,是一个平白隔出来的单间,因为和消防通道相连,房间的宽度也不足以改造成教室,所以在装修设计当中,我放弃了对它的改建。这些情况,小蒋并不清楚,所以她把这个房间也当成了验收的部分。” “然后呢?” “然后……”老头一咽口水,缓缓说道,“小蒋就进去了。” “就是进去了?”陆遥觉得老头在消遣他,不免有点烦躁:“说重点。” “重点是,小蒋进去以后,就消失了她在电话里说,身处工房,墙上都是工具,房间面积很大,找不到门窗和出口。但我们从门外看,那明明是个通透的单间,面积不大,有门有窗,墙上,也没有任何东西!” “你说他记错了房间?” “小蒋是个很细心的女孩儿,绝不会记错,更何况那个房间,施工队的人前些天也进去过,也不见有人失踪。我怀疑,她是遇到了鬼打墙!” 店里的气氛登时凝结。 陆遥面沉如水,皱眉苦思。 林秋贤不再说话,和金德水一起,连大气也不敢喘,生怕打搅到陆遥的思路。 他们都是资深票友,平生听过的奇谈怪论,不知凡几。 这鬼打墙是民间盛传的一种怪事。 就是在夜晚或郊外行走时,分不清方向,自我感知模糊,不知道要往何处走,所以老在原地转圈。 如果用科学的原理来解释,就是说,生物运动的本质是圆周运动。 如果没有目标,任何生物的本能运动都是圆周。 闭眼或在夜晚或郊外时,两脚迈出的长度不知不觉中就会有微小的差异,之后,人们就会陷入一个半径大约3公里的圈里,无论如何也走不出去。 可是,门店里发生的事情却不同。 如今是白天,房间光照充分,大小也不过五六十个平米。 更别说小蒋压根没有在房间里转圈,房间里根本就看不见人影。 小蒋消失了! 林秋贤让她发送定位,证明她就在楼里。 随后发动了手头的全部人力去找,除了那间一眼可以望通透的房间,找遍了整栋大楼,也没找到她的踪迹。 如此怪事,简直匪夷所思。 老林本想求助官府,群里一说,被金德水点拨,这才按奈下来,封锁房间,求问陆遥。 如今看陆遥的表情,果然也在疑惑。 想来即便是术法通神的小陆师傅,也从来没听过这样的怪事! 两人唯有耐心等待。 许久之后,直到陆遥吐出一口浊气,缓缓开口。 “你说,那个冲进房间里消失的人,是个女的?” “哈?” 陆遥的问题和林秋贤准备的完全不同。 他甚至理解不了,陆遥问这个问题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你说小蒋是个心细的女孩儿,所以,她姓蒋,还是个女的?”陆遥又问了一遍。 “这个……男女有别?” “倒不是男女有别,只是刚才你我聊天,我一直都是用‘他’,要是那个人是女的,该用‘她’才对。毕竟说人家已经很倒霉了,我再把‘他她它’用混,多少有些不尊重。” 看着陆遥那挠着头,羞涩的样子,林秋贤一脑袋黑线。 这是重点吗? 大家是面对面讲话,又不是聊微信,哪儿来这么多讲究? 还是说……小陆师傅胸有成竹? 林秋贤和金德水对视一眼,同时从对方眼里看到振奋。 “小陆师傅,您是不是已经有了破解之法?”老头很激动,问话的声音都在发颤。 破解? 陆遥白了老头一眼,心说他事都没弄明白,能有什么破解之法。 不过鬼打墙他还是知道一点的。 在他的印象里,鬼打墙属于简单难度的怪谈。 遇上这种糟心事的人,所谓的代价就是走多少路,那些人最终都安安稳稳找到了出路,也没见谁缺胳膊少腿,说以,至少安全上没有问题。 何况老头也说了,那个迷路的女人一直都联系得上,交代的内容也清楚,看来没受什么惊吓,只是单纯的迷路。 陆遥如今是钻钱眼里了,但凡活不要命,他都愿接。 既然打定主意接单,苦主多些误会,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所以他也不解释,直接进入讲价环节。 “林老板稍安勿躁,我已经基本肯定,这次的事情,不是妖人作法,就是邪祟横行!” 话一出口,陆遥就觉得格外顺嘴,好像不久以前,对柴无病说的,也是这句。 看来这话很适合做自己的标签啊,就像死神小学生那句“一切的谜题都解开了”,还有死神中学生那句“以我爷爷的名义起誓”。 要是配上个专属的BGM,很带感有没有? 林秋贤心头一紧。 “莫非,不是鬼打墙?” 陆遥又神秘一笑:“林老板觉得像吗?” 不像! 当然不像! 林秋贤羞愧难当。 枉自己研究了一辈子风水文献,这次的事和鬼打墙诸多不一,自己居然生搬硬套,险些犯了大错! 还好听了老金的话,先一步找了小陆师傅。 “如何破解,求小陆师傅教我!” 陆遥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这事你自己解决不了。” 林秋贤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那我该怎么办?” “罢了,谁叫你是金老板介绍来的。左右无事,我便替你跑这一趟。” 陆遥的声音沉稳,悲天悯人,听得老头感激涕零,赶紧拜谢:“多谢大师垂怜!” “谢就不必了。”陆遥眼神迷离,淡淡摆手,“正所谓师出有名,我跑这一趟不难,可是沾染因果,须得有因,否则名不正,言不顺,破解之事,休要再提。” 相比柴无病一案,陆遥真的成长了。 明明是死要钱的事,被他这么一说,反倒成了一心为林秋贤考虑。 林秋贤这会儿感恩戴德,岂敢不从? “小陆师傅说得在理,一番奔忙,林秋贤别无报答,川资十万,为小陆师傅壮行!” “十万?这个因有些不够大呀,到时候可别留什么后遗症才好……” 第24章 鬼打墙 上午10点47分,陆遥随着林秋贤,终于来到那家神奇的英语培训班。 帐在出发之前结了,大概是老头也觉得因不够大,最后打进陆遥户头的金额是三十万。 陆仙师沾染因果,变得神采奕奕,颇有一夫当关的架势。 至于老头的脸色为什么会不好看,陆遥倒是很理解。 开店前夕摊上怪事,这种遭遇搁谁身上,谁也开心不起来。 两人开门下车,自楼外观望山水。 堪舆又称相地,观望山川河流之走向,自是重中之重。 譬如观楼,便要区分五位,对应五行。 楼为中心,其前方朱雀属火,后方玄武为水,左方青龙属木,右方白虎属金,正中勾陈属土。 玄武有山,又称父母山或靠山,靠山不倒,则楼气兴旺。 朱雀有水,又称明堂水,水流不息,则益气不绝。 所谓风水宝地,便是前水后山,五行齐备。 这都是基础。 林秋贤酷爱风水数十年,大的成就没有,半懂不懂的,听了不少吉利说法,在这略有些荒僻的地方租下这楼,归根结底,就是看重了它的地势。 此楼靠山稳固,虽说算不上五行俱全的五行山,但是草木繁盛,不见乱石,称为“明山”绰绰有余。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靠山中间居然被人挖了一大块,露出石质,几台炮头机在半山腰咄咄咄戳个不停,吵得人心烦意乱。 这架势,就从靠山稳固成了靠山泄气,所谓父母不宁,吉利不在,则主运不昌。 陆遥手抱貔貅,腰插探棒,盯着那几台若隐若现的挖机,苦笑摇头。 才站了一会儿功夫,他就快被吵死了。 “林老板,那几台机器这么吵法,你真打算这两天开业?” 在他想来,林秋贤是搞教育的,现在这副光景,老师在台上讲课,学生听不听得清都是两说,要是还想正儿八经学知识,根本是痴人说梦。 见心目中的风水大师如此说,老头的表情如丧考妣。 “小陆师傅就别调笑了,我租这楼,本是看重这座父母山。谁知道前些日子,这山却被人检测出什么泥石流隐患。官府二话不说,派人修坡,还说要搞上半年。这地气一旦外泄,我已经不求什么得力人士注资入伙,只求别倒了霉运,人财两空才好。” 陆遥觉得这老头简直是中了风水的毒。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现在的关键不在什么地气外泄,而在生意做不做得下去,或者更进一步,楼会不会塌都两说。 他们现在就站在楼下,炮头咚一下,地面就抖三抖,天长日久,地基会稳固得了? 陆遥都敢打赌,修坡工程搞上半年,就是这楼不塌,培训班也留不住一个学生。 天天炮声隆隆,书声琅琅,人家父母要是不吵不闹,心甘情愿交学费,这个学校,必定是传销的窝点。 他心怀怜悯,忍不住脱口而出:“如果不想破产,你还是趁早把这个门店甩了吧。” 说完,陆遥就迈步进楼,不再多发一语。 老头张大了嘴,一人留在原地,那表情,比之前还丧。 “小陆师傅如此笃定,莫非眼下不是地气外泄之局,而是这靠山,就要倒了?” …… 两人一路上楼。 沿路看着窗明几净的教室,整洁如新的过道,还有四处张挂的不列颠语标牌和名人警句,陆遥就是用脚都能猜到,这老头为新的门店投入的了大量的金钱和心血。 当真是舍弃不易。 老头一直都在追问原由,从山石崩塌,血光之灾问到地龙翻身,就是没问过噪音污染。 陆遥生怕多说多错,坚决不语,只是摇头。 这么一来,林秋贤反而更加确信,甄县会有大灾降临! 这让他越发不安起来,心里已经开始盘算,是不是不计损失,强行调整经营方向,比如说卖了就近的两家门店,全体撤出甄县。 就这样,两人来到事发的那个空房间。 正如林秋贤所说,房间位于通道末端,就在楼道和消防通道的夹角,四四方方,东墙一排窗户,南北对设门洞,屋子里面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这样的设计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消防通道就是后楼梯,和楼道有专门的防火门连着,却在边上专门隔出个单间,楼道一下变窄不说,还得多设两道防火门。 这样的房间能有什么用呢? 陆遥反反复复看了几遍,还是没看出这个房间的作用,就像是专门为了隔出一个房间,而隔出一个房间来。 “这屋子干什么用的?”陆遥问。 “不知道,装修的师傅说,有的业主最见不得楼道宽敞,有时候,会刻意隔个房间出来,不见得真有用处,我想,大概这楼以前的租客就是这种人吧。” “那他怎么不把整个楼道都搭满?只搭十几米顶什么用?” 林秋贤苦笑:“当初看楼的时候,我都没发现有这么一间屋子,还以为楼道到此为止。等发现了,又想不出用途,早知就该把这房间拆了,想来房间都没了,小蒋大概就不会失踪了。” 陆遥耸了耸肩。 这房间这么诡异,随随便便拆了…… 他们家员工倒是不会失踪了,装修工估计得失踪一大串。 两人绕回房间南门,就是楼道和房间连接的那道防火门。 这会儿门开着,外面被人搬了几张桌子拦住,有几个年轻男女守在附近,窃窃私语。 他们的状态和陆遥初见林秋贤的时候差不多,眼神躲闪,易惊易怒,看上去,一个个都不太安分,显然是吓坏了。 陆遥也不和他们搭话,带着林秋贤走到桌子边,第二次查看室内。 “那女的就是在这间屋子里失踪的?” “没错,小蒋一直说她还在屋里,就是找不到出来的路。可您看,屋里哪有半个人影。” 老头说的是实话。 门在正中,房间的宽度也就这么大,一眼足够看通透。 陆遥一开始就检查过,话赶话的,就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屋里确实没人,空空荡荡,在风格上,和他家的铺子有几分相似。 “她会不会是从消防楼梯那儿下楼去了?” “整个楼都翻遍了,确实没有。” “工房的话,难道在地下室?” “这楼下面是山石,地基坚固,根本就没有地下室。” “这就奇怪了呀。”陆遥摸着下巴,“你派人进屋子里看过没?” 林秋贤摇头:“出了这档子怪事,谁敢进去?” “这样啊……”陆遥突然从他的西装口袋里掏出笔,二话不说,丢进屋子。 那笔划过一个弧线,才越过门框,就在所有人眼前消失无踪,连落地的声响都没传出来。 陆遥又用眼神查了一遍屋子,地上与之前无二,空空如也,根本没有笔的踪迹。 这个结果,让他很意外。 这屋子确实有问题啊。 到底是光影幻觉?还是这门通往某个异次元空间? 陆遥注意到林秋贤的表情,惊恐万分,忍不住就问:“这么难得的经历,你们就没想过做做实验?” 林秋贤把头摇得好像拨浪鼓一样。 还难得? 碰上这事,没被吓死才是难得,谁会跟个好奇宝宝似的,还想着做实验? 这小陆师傅这么爱做实验,是不是该叫人出去逮只兔子回来,让他做活体实验? 老头正在胡思乱想,守在旁边的某个青年摇着手机,突然大叫:“校长!小娟说屋里有动静了,她刚才不知道触发了什么机关,墙里飞出一支笔来,差点没把她戳瞎!” 陆遥听得满头是汗。 这事儿,好尴尬呀。 第25章 深入诡异房间 陆遥准备深入虎穴。 相比柴无病一案,他果然成长了…… 想当年,初见貔貅时,他差点要尿裤子。 想当年,初见金拐时,他以为要尿裤子。 现如今,尚没有揭开谜题的怪谈事件就在眼前,他居然没有察觉到一点尿意,反倒还有些跃跃欲试。 不得不说,人类真的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 当陆遥逐渐接受那些奇怪事物的存在,并且享受到揭开谜题的乐趣时,恐惧就悄悄退居二线。 甚至于身在瓮中,连回报和安全都变得不再那么重要。 相较于潜在的,对自身安全的威胁,他对事件的真相更感好奇。 这是一种欲望,形同毒瘾,叫人变得膨胀,简直欲罢不能。 “帮我准备几样东西。” 单手撑在拦门的桌子上,陆遥双目紧盯着空荡荡的房间,根本看不出在和谁说话。 幸好林秋贤一直把自己放在助手的角色上。 “小陆师傅,您需要什么?罗盘,桃木剑,阴阳镜,符箓,乾隆通宝?我的车里全有,通通请道德之士开过光,您只管放心使用!” 陆遥很无奈,说到底,谁才是术士? 从业半个多月,这些对装神弄鬼有加成的家伙事,他一件都没准备,论装备,居然还不如一个票友…… 这是一个悲哀的故事。 “林老板,陆遥此去乃是斗法,些许俗物,不过是徒添累赘罢了。” 老林头一听,果然愧煞。 “小林师傅,您是得了道的人,真正所需之物,我也拿不出来啊。” 陆遥回过头,又又又神秘一笑:“我只要几只粉笔,一副卷尺,难道说,你连这些教具也拿不出来?” “教具?” “就是教具啊,斗法之事我自有考量,只是这室内诡异,总要有些准备才好。” “原来如此,看来小陆师傅是成竹在胸了!”老头哈哈大笑。 陆遥也哈哈大笑。 一众龙套看自家校长和一个不认识的年轻人傻笑,虽然觉得不合时宜,也弄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不过职场习惯使然,老板笑了,他们当然要跟着笑。 一时间,楼道里满是笑声,仿佛大家都忘了,还有一个胆战心惊的女人被困在诡异的鬼打墙里。 直到笑完了,陆遥突然发现,根本没人去拿教具。 他不免有些生气。 好不容易主动一把,举手之劳而已,难道就没人愿意配合一下? 他忍着怒意询问。 “林老板,这教具之事?” “小林师傅放心,您要的教育,在大笑之前,我已经叫人去买了。” “买?” 陆遥狐疑地看着老头。 在一个培训班里,要几件教育还要专门买? 这老头,不是叫人去给卷尺开光了吧? 林秋贤觉得有些奇怪:“不买的话,您让我上哪儿去找您要的那些教具?” 陆遥又气又急:“你可是开教育机构的,这里就是培训班,难道你的培训班不用教具?” 老头委屈得不行:“教具这楼里倒是准备了,可是只有触屏电视和红外教棒,您也用不上啊……” 陆遥这才想起来,粉笔这种东西,好像真的很久没有在学校里出现过了。 枉他自以为得计,却不想,因为他一个念头,探索未知空间的计划,又得延期。 …… 等待的过程实在煎熬。 好不容易等到教具送到,陆遥几乎是抢过来,先拉出卷尺,把起头的那边绑在桌子上,随即取出几支粉笔,收在手心,弯下腰,自脚下开始划线。 桌子已经搬开一条缝,足够陆遥穿过去。 待脚跟踩到门框,他深吸一口气,抬头扫过林秋贤以及一众龙套的脸。 “我进去了,注意卷尺的动静,一旦拉直,就用力往外拖,别的什么也不要管。” 林秋贤庄重点头。 陆遥满意地笑了笑,倒退着,越过门线。 天地在刹那间变得漆黑。 陆遥睁着眼转身,一眨不眨,静待视力适应乍明乍暗的光线变化。 视野正在恢复。 眼前的景象,从模糊一点一点变得清晰。 耐脏的褐色墙面和色彩近似的木地板,染着黑色的油污,没有窗,身后的门也消失无踪。 房间的面积不大,甚至比那个隔出来的单间还小一些,不会超过20平米。 天花板和墙面同色,不是很高,可能只有两米五六。 就像林秋贤形容的,这里就像一个工房,四周的墙上全是工具,被结实的金属扣锁在墙上,从起子镊子,一直到巨锤和大力钳。 墙边斜靠着可伸缩的金属直梯,直梯下,是各种装机油的塑料小壶。 准确地说,这里更像是一个专门收纳工具的收纳间。 因为屋里没有大型的机械,所有的摆件,除了放置零件的矮柜,就只有房间正中,一把钉死在地板上的靠背椅子。 屋里并非无光。 头顶摇晃着一盏暗淡的吊灯,放射出微弱的黄光,只是这光太过黯淡,相比正午天光几近于无,才让陆遥的眼睛在刹那间产生失明的感觉。 如今,眼睛已经适应了这样的亮度。 陆遥吐出胸中浊气,第一时间,检查怀里的貔貅和皮带上的探棒。 这是他的底牌,幸亏完好无损。 然后是拿在手上的卷尺。 卷尺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从墙壁的正中间穿过,看上去就像是从墙壁中间生长出来,稍稍用力,还是可以拖动,仿佛墙壁只是虚无。 但是陆遥摸了,它实实在在,就在那里,至少陆遥穿不过去,也不能把任何东西丢过去,比如貔貅…… 自从这家伙用尾巴扇飞身穿金甲的探棒,陆遥就发现它的耐受性高得吓人,别说磕着碰着,就是当锤子使,也没有碎掉的可能。 然而陆遥并不知道,就在他冲着墙壁丢貔貅的时候,屋外…… 咚地一声闷响,突兀而起,突兀而落,把屏息等待消息的林秋贤和一众龙套吓了一跳。 这是屋里第一次传出响动。 等他们再想仔细分辨,声音却又消失了,仿佛之前的经历,只是一次集体幻听。 “校……校长,刚才那个年轻人是谁?官府的人吗?您怎么放他进去了?” “他……”林秋贤叹了口气,“处理这种问题,他是专业的。如果连他都解决不了,既是找上官府,大概也只有拆楼这一条路可以走了。” “那刚才的响动?” “大概,是在和谁斗法吧,也不知是谁胜,又是谁负……” 林秋贤想起陆遥说过的话,恍然发现,甄县是真的呆不下去了。 想着,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位同行的电话。 第26章 老熟人 神奇的异次元,陆遥的摸索行动还在继续,只是脸色越来越难看。 卷尺可以在墙里游动,但只能往里拉,不能往外送。 顺着皮带一直摸索到墙边,手指传来触感,如同卷尺就是墙的一部分,难分彼此。 但只要隔出丁点距离,那触感便又恢复正常。 除此之外,粉笔的作用也完全没有发挥。 陆遥明明是一条线连进室内,哪怕如今室外的线看不到,也应该能从墙边找到线头,证明他进来的方向。 可是现在…… 第一段线在锤子底下,大概10厘米。 第二段线在一个油壶下面找到,染了黑渍,大概20来厘米。 第三段……第四段…… 陆遥零零散散找到五六段线,总和起来,长度大概也不到一步。 零星四散! 这算是什么原理? 鬼打墙也没听说能把一步拆分成五六段让人瞬移的。 陆遥放弃挣扎。 如果凭他的脑子,能在短时间里把这个关于宇宙和维度最深层次奥秘的问题解释清楚,他去年高等数学也不会只考3分…… 他非常光棍地把粉笔丢掉。 一共7支粉笔,砸在同一面墙上,4支从墙上弹回来,摔成几截,另3支消失不见。 陆遥若有所思地摸起了下巴。 室外…… 一行人在林秋贤的指挥下正努力拖住拦门的桌子。 刚才有一段时间,堆叠的桌子有些松动,似乎要被拽到屋里。 如今异象消失,他们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一个男青年突然接到电话,随即惊恐地瞪大眼睛。 “校长,小娟又打电话来了!又有暗器从墙上射出来,她没躲掉,正中眉心!她……” 她死了? 男青年身旁的女青年两眼一翻,嘤咛一声昏了过去。 男青年眼疾手快,张臂把她抱在怀里,喘了一口粗气,接着说:“她说,这次射出来的,是粉笔,还是整根的!” …… 陆遥还在沉思。 7支粉笔,过去一半,留下一半…… 也就是说,这面墙,或是这整个工房,都有通道连接室外! 他抬眼环顾四周,目光如电,灿若银星! 通道是固定的吗? 还是说,不断地在移动? 此外,只需要找到通道,就能出去了? 还是会去往下一个神秘的次元空间,继续被封闭在陌生的房间里? 未知的问题太多了! 其中最大的一个问题是……那个姓蒋的女人在哪儿? 他可是来救人的。 如今连人影都没见着,要是出去了,被老头一问,多丢人…… “看来,也只剩下一个办法了。” 陆遥喃喃自语,蹲下来,用散落的粉笔在地上划出八卦。 阴阳双鱼居中,乾坤巽震,坎离艮兑,长短线条分列八方,他想了想,又把貔貅放到双鱼中央。 他脚踩七星,手团兰花,口中念念有词,平生第一次,真正用出陆家绝学,阴阳定乾坤之术! 阴阳定乾坤,乃是陆家传承千年的至宝绝技,在风水界享誉盛名,无数传说映衬着这个秘术的不凡,所谓陆家风水秘术传人,事实上,就是阴阳定乾坤的传人! 陆家传世,人称可知过去未来,而这一秘术便以算法闻名,号称世上无事不可算,无事不可知。 想要使用此术,首先,便要会画八卦,其次,需一灵兽坐镇勾陈,其三,则是活用口诀108句,共计756字,依照所算之事,玄奥排列! 至于口诀…… 陆家的口诀据说是有的,不过破四旧的时候烧了。 陆遥那没见过面的爷爷据说是会背的,不过老年痴呆来得早,还没传给他爹,自己就忘了。 所以他爹那个三十六代风水秘术传人是假的,陆遥嘛…… 密室之中,只见他环绕八卦而行,运脚如风,步履游弋,每踏一步,便念上一句:“老头电话多少来着,13……13几?好像后四位是2624还是什么……” 他转了十几圈,转得自己都有些晕,终于还是放弃。 他终于确信,就是有了阴阳定乾坤的加持,自己也不可能记起老头的号码。 陆遥唉声叹气,犹豫地,摁下了通话按钮。 “喂,金老板嘛,我陆遥啊……林老板电话多少?对,有微信或者QQ更好……” 几分钟以后,叮咚一声脆响,林秋贤向陆遥发来一张照片,正是他所要求的,那个姓蒋的倒霉女人的照片。 陆遥随手点开,只看了一眼,就面色大变,手机在慌乱间,摔在地上。 “蒋……蒋小婵?” 意外看见同学的照片,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虽然不知道蒋姑娘怎么就成了林秋贤的员工,还傻兮兮钻进这古怪的鬼打墙里,成了他需要营救的倒霉蛋,但想要找到她,毕竟不难。 陆遥抱过的女人又不多…… 在脑中观想她的样貌,双手握住探棒,陆遥嘴唇微张,缓缓念出:“术法,仙人指路。” 只听他一声令下,探棒像是打了鸡血一样立起来,短臂贴合陆遥手心,长臂慢慢转圈。 一圈,两圈,终至固定。 陆遥傻眼了。 两根长臂,指向完全相反的两个方向,就像是为了在陆遥面前显摆自己骨骼柔韧,刻意张出一字马的造型。 他的脸色古怪之极。 这世上有两个一模一样的蒋小婵? 怎么可能! 陆遥根本不信,只觉得是这个房间的古怪。 两个方向,一朝南,一向北。 其中有一个是真的,也有可能全是假的。 陆遥皱眉,犹豫不决。 心里想着,要不要随便挑个方向试一试。 于是他试着往南挪了一小步。 前脚踏出,后脚追随,只见后脚一落地,那探棒滴溜溜又转了起来,几圈静止,换成了东南和西北。 蒋小婵们移动了? 她们好调皮啊…… 陆遥气得,差点把探棒丢掉。 只是粉笔的前车之鉴就在那儿,这探棒要是丢了一根,遗失在未知的次元空间,陆遥真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寻人陷入僵局。 陆遥把探棒插回腰间,平心静气,吐纳调息,猛地睁开眼,抬手一抚身边貔貅,手掐巽,离。 “术法,吞金食铁!” 貔貅仰天,无声长啸,猛地,向着墙上的大锤扑去,只一口就咬掉锁在锤柄上的金属扣,大锤应声落地。 陆遥拾起大锤,轮圆了,冲着墙壁猛砸过去! 哐! 室外…… 林秋贤和一众龙套目瞪口呆,只见好好的窗闸突然断裂,连接处毫无征兆地消失。 窗户缓慢摇开。 紧接着,听不见任何声响传来,玻璃却轰然碎裂,猛地炸开! “校……校长,我们找官府吧!” “稍安勿躁!”林秋贤大喝一声,一双老眼满是兴奋的光芒,“小陆师傅正在与敌鏖战,你们要是坏了他的大事,担待得起吗!” 第27章 新的房间 室外。 诡异房间的玻璃正在林秋贤等人眼前一块块崩碎,破碎的碴子哗啦啦作响,向着屋外飞散。 与此同时,整个房间都不得安宁,除了窗户所在的东墙,其他方向的墙也是如此。 粉刷一新的墙面不时印出拳头大小的凹陷,一个个深浅不一,像是有个发了疯的人正在用拳头砸墙。 但这墙可是砖混的! 谁能有这么大的能耐,光用一双铁拳就能把墙砸出窟窿? 绿巨人吗? 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有答案。 小蒋失踪那么久,屋子里都是古井不波,但是陆遥一进入,房间里突然开始出现激烈的灵异反应。 很显然,在众人看不见的次元里,正在发生一场压倒性的战斗! 林秋贤和一众龙套攥着拳头,激动得浑身战栗,连大气都不敢喘。 看着眼前空无一物的房间,肆意炸裂的窗户,密集连片的凹孔。 然后在想象当中,脑补出一个脚踩飞剑,掐诀扬符的高人背影。 他的背后是遍体鳞伤的小蒋,他的面前是山高万仞的绝壁! 绝壁之下,是不是有个浑身长满黑毛的怪物飙飞出鲜血?它嘶吼怪叫,却被高人死死压制,它绝望地反击,却不足以让高人皱上哪怕一下眉头! 太刺激了! 这种感觉,比在3DMAX影院里看全新上映的大片刺激多了! 这就是高人啊! 他们不知道,高人这会儿已经快累死了。 连抡十几下重锤,每一锤都是抡圆了使劲,每一锤都有更大的反作用力被墙反馈回来,陆遥咬着牙坚持,借着那股力量旋转,用更大的力气,抡第二锤! 他漫无目的的四处乱砸,东墙4锤,西墙3锤,南墙5锤,北墙2锤,结果别说通道,就连凹痕都没有一个,声震盈野,也没能让蒋小婵给出任何有价值的应答。 这么半天忙活下来,他实在是砸不动了…… 陆遥决定放弃。 又是一锤弹回来,他松开手,看着锤子擦着身体飞远,哐叽落在地上。 房间安然无恙,这种感觉真的叫人觉得沮丧。 他打算让貔貅客串一下情感垃圾桶。 环顾四望,陆遥很快找到墙角的貔貅,或者说半尊貔貅…… “咦?” 一个通道! 虽然看不见,但貔貅的屁股就在通道里,陆遥伸手也能穿过。 这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陆遥重新振作,摸索着拉住貔貅的尾巴,也不把它拖出来,而是就地一滚。 这是一间新房间。 一片漆黑,只在不远处的地面有一道黄光,像是天窗。 他抱着貔貅站起来,很快就触到顶。 顶只有一米出头,倾斜着向前伸展,于是陆遥知道,这是一座阁楼。 哪怕借着天窗透过来的光也看不到任何东西的阁楼,只有漆黑。 于是他放弃站起来的目的,向着天窗爬过去。 这是一道四四方方的小窗户,没有镶玻璃,只有井字型的铁条拦在中间,给陆遥的感觉就像是监狱的气窗。 他凑着脑袋向下瞧。 熟悉的墙,熟悉的房间,天窗正下方就是椅子,椅子上绑着一个女人。 她低着头,穿着不合时宜的粉红色宽大毛衣,还有棕色的格子长裙,一头青丝垂下来,遮住脸,让人看不真切。 蒋小婵? 陆遥一阵欣喜,趴在栏杆上喊了一声。 下面的女人好像没有听到他的声音,毫无反应。 怎么可能嘛…… 难道蒋小婵昏过去了? 陆遥突然反应过来,这个女人是被捆在椅子上的! 该死!这里还有第三个人! 就像是为了迎合他的想象,视野死角突然钻出一个魁梧的男人,穿着肮脏的皮围裙,大肚便便。 他把脸藏在一个红发秃顶的小丑面罩后面,手上握着一把尖锥,狞笑着向下面的女人靠近。 陆遥瞪大了眼。 “王八蛋!你要干什么!” 那男人抬起头,眼里只有眼白,不见眼珠,浓重的红色眼圈和夸张的唇妆组合成一副狞笑的表情。 小丑看到陆遥了! 但小丑根本不理会他,继续走,在女人面前站定,抬起臂,三五十公分长的尖锥毫不犹豫,当着陆遥的面扎在女人的肩膀! “啊!” 陆遥似乎听见蒋小婵的惨叫! 大脑无力思考,陆遥疯了一样直起身,抛出貔貅,掐动巽,离二印,瞬间即成。 “术法!吞金食铁!” 貔貅在半空舒展,张开大嘴吞掉栅栏,径自掉下天窗。 陆遥没有丝毫耽搁,像疯子一样追着貔貅扑了下去! 漫长的掉落。 这不是错觉,陆遥掉了很久很久,并没有掉进那间正在发生虐待的房间。 怎么……可能? 幻觉? 他穿行在一条神奇的通道。 貌若实质,如同在地底漫游。 但陆遥既没有真的挖掘过泥土,也没有突破什么壁障,更没有穿过什么果冻状的夹层,只是单纯地滑。 貔貅就在前方不远的地方,看得见,够不着。 四周什么都没有,看不见,摸不到,但他就是顺着一个方向固执地滑。 掉进次元通道了? 他正想着,周遭忽然间变得大亮,陆遥一头栽下去,似乎听到了什么东西散架的声音,好像还有一声惊呼。 一方白巾飘飘荡荡落在脸上。 【术法,青山屏】 【一息之内,掐动坎、艮、兑三诀,观想之境降临,则五行移位,外无以见,内无以出】 陆遥一时间忘了思考。 怎么又是一道术法? 耳边突然传来女人的声音:“你是谁?” 陆遥惊觉,弹身而起,张手把方巾揣进兜里。 他终于看见了房间的样貌。 幽幽的黄光,挂满工具的墙壁,工具的摆放也和记忆中丝毫不差。 这说明,他又回到了工房,从位置来看,大概是站在正中间,原本椅子的位置。 椅子哪儿去了? 陆遥低头去看。 他正踩在一片乱七八糟的东西上,有椅子的残骸,有散开的骨头,有破破烂烂分不出色彩的毛衣,还有一条棕色的格子裙。 骨头像是人的骨头,毛衣和裙子毫无疑问,就是刚才那个女人身上的东西。 所以,蒋小婵死了? 陆遥失魂落魄,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 我从天窗那儿跳下来,不过短短两三米的距离,蒋小婵不仅死了,还烂得只剩下骨头。那小丑结束行凶,也吹着口哨收拾好现场离开了? 我到底掉了多久? 那个女人的声音又响了,幽幽怨怨的:“你打算在她身上踩多久?” 背后……有人? 第28章 蒋氏双姝 背后有人! 陆遥直接回忆起小丑那张狞笑的脸,吓了一跳。 他一窜而起,跳出老远,不待站稳就用最快的速度回头。 面前站着一个女人。 马尾辨,小圆脸,大大的眼睛尖下巴,她的小脸红扑扑的,表情似笑非笑。 她穿着一件红色风衣,搭配白色T恤和一件藏青色的九分裤,光脚挤拉一双矮跟皮鞋,露出雪白的精致的脚踝,还在脚踝上,挂了一条小金链。 “蒋小婵?” 这副长相,这个面容,可不就是他那个走丢的同学蒋小婵吗? 可是那女人的反应却很奇怪,一听陆遥叫她,脸上并没有欣喜,反而有那么一点奇怪。 “你叫我什么?” “当然是蒋小婵啊!” “你又是谁?” 陆遥有些抓狂。 眼前的这个女人明明和蒋小婵长得一模一样,却不知道为什么,浑身上下都让他觉得违和。 到底是哪儿不对劲呢? 大大方方,热情可爱,捧着一个骷髅头,不时还帮人家梳理头发。 她捧着骷髅头? 陆遥仔仔细细揉了揉眼睛,还刻意检查了一下,自己是不是有眼屎没擦干净。 他看见骷髅的长发被梳理到两侧,露出黑洞洞的眼眶,这家伙咧着嘴,牙齿齐整,仿佛在笑。 陆遥咕嘟咽了一下口水。 差点忘了,这个女人喜欢灵异……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找到一个漂亮骷髅头,就开始人格分裂了。 等一下! 蒋小婵抱着骷髅头,所以他刚才压散架的那具骷髅不是蒋小婵? 被小丑折磨的女人不是蒋小婵? 那种真实的感觉,难道是另一幕幻境? 陆遥蓦然想起术法,青山屏的解释。 结合一路以来的遭遇,他很快就完成了相互印证。 五行移位,是说在术法里没有方向感,真实虚妄,一切都不可信。 外无以见,是说从术法外面,看不见术法里发生的任何事。 内无以出,当然就是出不去,正如他被困在里面,从一个房间,掉到另一个房间。 只是……这个工房,又是谁的观想之境? 肯定不是蒋小婵,蒋小婵是在术法启动后意外撞进来的。 所以,这是骷髅在观想。 一个可怜的女人…… 陆遥心生怜悯,伸手请下骷髅头,恭恭敬敬放回到椅子上,再把那些散落的骨头一块一块垒放在一起。 虽说散了,但人家是一个人,大概是不愿意分开的。 蒋小婵没有阻拦,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忙来忙去。 “你还是没告诉我,你是谁。”她好奇地问。 “我当然是陆遥啦。” 陆遥为骷髅头整理好头发,又小心把椅子和绳子分拣出来,丢到远处。 “陆遥?” 陆遥无奈地回过头,看着她:“我说,你是不是失忆了?” 陆遥的问话蒋小婵没有理会。 她恭敬地对着骷髅拜了三拜,继续问:“你怎么会进来?” “还能为什么?听说你被捆在鬼打墙里,就进来救你呗。”陆遥耸耸肩,直气壮地把林秋贤和三十万彻底隐没,说得情真意切。 “救我?” “我们可是同学啊!” 蒋小婵恍然大悟。 “哦,原来你是我姐的同学!” “废……”陆遥瞪大眼睛,反应过来,“你不是蒋小婵?” …… 这件事有些绕。 眼前的蒋小婵不叫蒋小婵,叫蒋小娟,两人是同胞姐妹。 陆遥还特意问了下,两人居然还是同父同母,是正经的双胞胎。 他默演八卦,掐算半天,终于得出结论,蒋家至少有两个女儿,一个叫蒋小婵,另一个叫蒋小娟。 蒋小婵在余大读书,是陆遥的同班同学,害羞,喜白。 蒋小娟在社会厮混,是求贤教育的员工,傻大胆,喜红。 算出这么多,陆遥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一身功力又有精进。 于是他收功睁眼。 蒋小娟的大眼睛就在眼前晃悠,闪闪发光,和他的距离不到30厘米…… “妈呀!” 蒋小娟捂着嘴,吃吃地笑。 “你没事离我这么近干嘛!” “只是好奇嘛,看你这个人神神叨叨,想要知道你在干嘛。” 陆遥听得一脑袋黑线。 “你才是神神叨叨。刚才离得那么近,一不小心亲到了怎么办?” “亲就亲一下呗,又不会怀孕。”蒋二姑娘极为大气,还调皮地伸出丁香小舌舔了舔嘴唇,妩媚一笑,“想不想试试看,初吻哦……” 陆遥谨守灵台清明,完全不受勾引。 开玩笑,这对姐妹一个天天算死法,一个喜欢给骷髅头打理妆容,就没一个正常的,陆遥才不想沾染这个因果。 看陆遥毫无反应,蒋小娟美目泛起异彩,舔着脸又变成八婆样子。 “喂,你刚才在干嘛?” “掐算。” “掐算?难道说你是风水术士?” 陆遥得意洋洋:“如假包换,余慈陆家三十七代风水秘术传人,要不然,你以为你们林老板为什么花大价钱请我进来救你?” “但你刚才说?” “刚才,我以为你是你姐……” 蒋小娟笑得好淫荡。 “你对我姐有兴趣,所以刚才一副柳下惠的样子?” “没有啊。” “那你为什么要编谎话骗她?” “这个问题有些复杂。” 陆遥盘腿坐下来,只要是面对陌生人,他胡咧咧的时候没有任何心理压力,真正的侃侃而谈。 “如果是你姐在这儿,我们是同学,算是朋友,我的第一目的是救她,其次才是赚钱,所以我为了方便交流,隐掉次要目的,没错吧?” 这话听起来没毛病,蒋小娟认同地点了点头。 “现在是你在这儿,我们不认识,我的第一目的是赚钱,救你是赚钱的要求,所以我连次要目的都没有,没错吧?” 原来如此! 蒋小娟恍然大悟。 这丫头很光棍,弄明白眼前的人没打算做自己姐夫,立刻转移话题。 “你说你是什么传人,刚才的动作是在掐算,为了救我,我们校长花了大价钱请你破邪?” “没错。” “所以你是有真本事的?” “对啊。” “你刚才算到什么?” 一抹羞红浮上陆遥的脸。 “这个……天机,不可泄露!” 第29章 幻境的真相 人找到了,继续留在这个奇怪的地方殊无益处。 陆遥拍拍屁股,准备离开。 自从拿到青山屏,这次事件在陆遥眼里,其实就没有了秘密。 鬼打墙就是鬼打墙,哪怕它是升级版的,能够制造出最真实的幻境,实实在在影响人的感官,它依然只是单纯的鬼打墙,全无害人之心。 至于观想出这场幻境的人…… 骷髅一直很安静,散架的骨头被陆遥一根根收集起来,叠放整齐,那个长发飘飘的头骨在最上方,头发被梳理得一丝不乱,露出惨白的脸和黑洞洞的眼眶,从头至尾,不发一言。 陆遥看着她,喃喃自语。 “我知道你有冤屈,可惜却帮不了你。不过放心吧,接下来的事官府会插手。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伤害你的人,跑不掉的。 “你叽里咕噜说什么?”蒋小娟又把脑袋凑了上来。 陆遥觉得,她似乎很喜欢近距离盯着别人的眼睛看。 “没什么。”陆遥轻笑,“我们走了。” “走?”蒋小娟的脸涨得通红,“那个小姐姐明显有话要说,你就不打算问一下?” 陆遥歪着脑袋看她:“你打算叫我怎么问?” “你不是术士吗?请鬼上身啊,黄泉通灵啊,办法不是很多嘛。” “你懂得真多……” 陆遥听得满头大汗,他终于发现了这对姐妹的共同点。对于神鬼玄奇的事情,她们倆好像都特别地感兴趣。 “首先,你说的那些,是过阴婆的业务,不是术士的。”陆遥尴尬地咳嗽两声,“其次,那是正经的封建迷信,少信为好。” “你想说,那些传说都是假的?”蒋二姑娘咧开嘴,小白牙熠熠生辉。 “科学家已经解释过了,所谓灵魂的本质,不过是承载记忆的电波,她都烂得只剩骨头架子了,多强的电波都该散了,所以,洗洗睡吧。” “科学家骗人的!” 无缘无故,蒋小娟突然爆发了…… 陆遥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自己是哪儿踩着了她的尾巴。 “你就这么想帮她申冤?” “当然啊!她那么可怜,死了不知道多久才等到我。我一直在跟她聊天,要不是你横插一杠子,把她给拆了,说不定,她这会儿什么都告诉我了!” “然后呢?”陆遥哭笑不得,看着古道热肠的蒋二姑娘。 “然后?”蒋二姑娘果不其然地愣住了。 “如果眼前的幻象是曾经发生过的,她被人绑在这儿,谁绑的她?好,她告诉你了,你拿那人怎么办?” “我……” “你送上门去,变成第二个……或许是第N个被绑在椅子上的人?” 蒋小娟的脸,红得能滴出血来。 “因为怕死,你就打算无动于衷!” 陆遥对她的指责毫不在意。 “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来做,我的任务,是替雇主把你从这个幻境当中拉出去,至于和骷髅小姐姐聊天,以及为她报仇雪恨的任务,自然有别人去做。” “你是说……官府?” 陆遥不置可否。 “你会带他们穿过幻境,来找她?” “不需要我领路。”陆遥摸了摸口袋里的方巾,“要是我猜得不错,等我们离开,这个房间的幻境就该散了。” “你把她的迷阵破了?” 陆遥没答话,走到墙边,把被冷落了好久的小貔貅捡起来,塞到蒋小娟怀里,又随手抽出探棒,握在手心。 前一次,探棒的表现有些丢人,不过情有可原,观想只在外观,而蒋小婵和蒋小娟…… 某种程度来说,探棒没有错,陆遥决定再给它一次机会。 他开始观想林秋贤的老脸,忽的想起什么,扭头对蒋小娟说道:“等下出去,我说什么,你都要配合。” “凭什么?我可是领校长工资的!” “为了给你家的骷髅小姐姐申冤。”陆遥哈哈一笑,朗声说道,“拉住我的衣服,别走丢了。” 蒋小娟赶紧抱着貔貅跑上来,眼神好奇,瞪着那对探棒不放,显然也是认得的。 “你打算用探棒引路?” “这可不是普通的探棒。”陆遥拉下脸,低声念诵,“术法,仙人指路!” 在蒋小娟难以置信的眼神当中,探棒立了起来! …… 向左两步,向右一步,后退三步,前进五步,又向左三步…… 陆遥带着蒋小娟,以某种玄奥的步调瞎乱走,没头苍蝇似地,两眼一闭,一头撞在某段墙上。 就像是传说中的国王十字车站九又四分之三站台,两人没入墙壁,直接穿了过去。 “嘶……” 天光乍亮,耳边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陆遥知道,他已经成功走出了幻境。 不需要任何情绪的铺垫,小陆师傅迅速切换到高人模式,脸上不悲不喜。 蒋小娟很奇怪,她正牵着衣角的,这个自称是姐姐同学的,而且基本不可能成为自己姐夫的男青年,他的背影被太阳一照,立马变得高大起来,气度凛然,云淡风轻。 笼罩其间的蒋小娟甚至不需要看他的脸,就能感受到安宁和依靠。 她的内心赞叹不已,甚至不自觉有些崇拜! 我崇拜他? 蒋小娟被自己的念头吓到了。 一个是胡言乱语的大学生,一个是身怀异术的高人大师,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陆遥缓缓睁开眼睛,发现所有人都在看他,每个人的额头上,都刻着心悦臣服四个大字。 他轻轻吐出胸中浊气。 “林老板,幸不辱命,幻境已破,蒋小姐完璧归赵。” “小陆师傅,您的手?” 陆遥这才发现手有些疼,一看,烂了好大一块皮,拳头通红,像是锤了什么坚硬的东西。 不过这伤并不严重,手指活动也没问题。 他甩甩手,作出无所谓的样子:“无妨,些许小伤……” “莫不是小陆师傅与妖人大战时受的伤?”林秋贤哆哆嗦嗦,小心求证。 “妖人?”陆遥愣了一下,顺着老头的视线,扭头去看房间。 好好的房间一片狼藉,残窗破墙,隐有裂缝。 屋里依旧是空荡荡的,陆遥本以为会在房子中间出现一堆骷髅。 可是什么都没有。 你去哪儿了呢? 陆遥有些失神,收好探棒,习惯性地抱回貔貅,重新走回房间。 有条醒目的裂缝横亘西墙,墙皮脱落了一大片,露出里面老旧的空心砖。 砖石开裂,零零散散洒落了很多,显出墙里一道夹层,从中钻出一只手,破败的布料下,只余枯骨。 那只手松垮垮,保持着虚握的姿势,里面空空如也。 陆遥知道,那块洁白的方巾本该被握在那里。 咚咚咚咚咚! 后山修坡的噪音传过来,地面阵阵抖动,砖粉簌簌掉落,把墙上的裂缝又打开了些。 原来是这样。 天道昭昭,终归是让你重见天日了。 陆遥松了心神,轻声许誓:“安息吧,接下来的事,有我。” 第30章 无扉之间,结案 三楼里一片安静。 自从校长向着那位不知深浅的小陆师傅问出那句“妖人何在”,小陆师傅就失了神。 像着魔一样,不知在嘴里念叨着什么,踱步走回了那个恐怖的房间。 大家倒是很想跟进去,可谁又敢跟进去? 一众龙套随着林秋贤扒着门框往里张望。 空间有限,以至于除了就在门线上站着的蒋小娟,谁也看不到西墙的那道裂缝。 那里之前也没有裂缝,一切真相,都被青山屏营造出来的幻象遮掩了。 “小陆师傅在看什么?”负责接蒋小娟电话,有幸怀抱过昏迷女青年的龙套男小声询问左右。 左右皆摇头。 “小陆师傅在想什么?”曾昏过去的龙套女拍了拍前面人的肩膀,小声询问。 前面人回过头,正是蒋小娟。 龙套女惊恐万分:“蒋……蒋小娟!你不是被暗器正中额头,死死死……死了吗?” 蒋小娟听得有些迷糊,她怎么就被暗器正中额头了? 枉我把你当成朋友,你居然咒我? 蒋二姑娘怒火中烧,脸上却反而笑开了花。 “是啊,那一下好疼呢。” 龙套女越发惊恐:“那那那……那你怎么活过来了?” 蒋小娟凑到她的耳边,吐气如兰:“没有啊……” 没有? 那眼前的…… 龙套女嘤咛一声,又昏过去,恰好,又是倒在龙套男的怀里。 日行一善,助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蒋小娟心满意足,扫视一圈,发现根本没人注意到她的善举,每个人都跟着陆遥的脚步,窃窃私语。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意兴阑珊。 和身边这群人比起来,陆遥是真的有趣啊…… 算了,就帮你一把。 “陆遥,校长问你,那个和你打架的妖人哪儿去了!” 陆遥轻轻一叹:“妖人……既不敌我,自然是破空走了。” 妖人是一个新出现的关键词。 陆遥原本准备的说辞里并没有它。 到底是辟谣纠正,还是将错就错,陆遥一直在考虑的,就是这个问题。 他的目的是引导林秋贤,把墙中枯骨的事情公开。这会是一个大新闻,势必影响培训班的生意,说不定,还是很大的损失。 妖人出来以前,他可以依仗的只有高人身份,心里多少有些没底,而妖人出来以后嘛…… 陆遥很快就确定,这个关键词,对自己是有利的! 而怎么用好这个关键词,趁着找骷髅的这段时间,他也已经有了定计。 如今缺的,就只是一个契机。 蒋小娟的帮忙恰在其时。 陆遥把握住了! “林老板,此地幻境已破,只管进来便是。莫非你就不觉疑惑?妖人好好山中潜修,为何如此青睐于你?” 这句话正挠在林秋贤的痒处。 风水神妙他是知道的,但能神到把人变进虚空,还能在异次元大战连场,他可真是听也没听说过。 妖人为什么会盯上他?难道这房间,有什么宝物? 无论如何都要进去看一下! 商人趋利,文人趋理,林秋贤做文化生意,既要利,也要理,关键时候,命都不是太重要的东西。 所以他梗着脖子,咬着牙,抱着必死的决心挤开人群,冲杀进去。 一步踏入! 没有工房,有门有窗,万众瞩目之下,老头安然无恙。 真的没事? 林秋贤惊喜万分,打算捧几声臭脚暖暖场,谁知才抬头,却看到露出外墙的那截枯骨。 枯骨? 死人? 屋里有死人? 是谁?是什么时候?是怎么变成的死人? 千万种可能性在老头的脑子里缤纷呈现,最终汇集在那场无缘得见的,属于小陆师傅与妖人的大战。 小陆师傅说妖人破空走了…… 破空……是升天的意思吧? 他的脸色变得煞白! “您打死人了?” 陆遥很无语:“妖人在意的,便是此物了。” “此物?” 陆遥抬手,轻轻敲打墙壁,发出空荡荡的回声。 “枯骨枉死,以墙为棺,经年累月,怨气无处发散,便成阴煞。此次我侥幸将妖人驱走,然而林老板是否想过,你以后又该何去何从?” “日后?” “林老板,您不会以为,这世上……只有一个妖人吧?” 陆遥展颜一笑,快把老头吓死了。 一想到三天两头会有妖人过来拜访,飞来飞去,今天弄个异次元吞个把员工,明天弄个修罗场吃几个学生…… 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小陆师傅虽好,但是一次车马劳顿,就要三十万啊! 幸好,我早有应对! 想到这里,林秋贤躬身大拜:“小陆师傅大恩大德,林秋贤没齿难忘!” 陆遥的笑脸僵在那里。 剧本怎么又跑偏了? 这会儿,老头不是应该满脸狰狞,一心打算把这骨头挖出来,随便找个深山抛了,然后自己正义呵斥,一句天道昭昭,报应不爽,让他改变心意,通报官府…… 明明新开的店面钻出了负面新闻,这老头,怎么看上去欢欣鼓舞? 陆遥一脸古怪。 不会是自己把氛围营造得太到位,把老头吓疯了吧? “林老板,你还好吗?” 老头哈哈大笑。 “幸得小陆师傅提点,就您闯阵这几个小时,我已经把甄县的业务全脱手了,虽说卖得便宜了些,但也总算脱开了这场旋涡!” 陆遥听的是目瞪口呆。 “你说什么?脱手了?” 他云里雾里,愣是没明白过来,自己怎么就提点了林秋贤,还让这老头亏着本,把自己的聚宝盆给卖了。 这日子不过了? “没错,全脱手了,两间顾客盈门的门店,还有这个门店的全部资质,七折出手,我的律师半小时前发来消息,合同已签,对方生怕我反悔,连钱都已经打进了求贤的户头!” 老头越说越兴奋:“如今我是身处岸上,笑看风云变幻!老金说得没错!小陆师傅本领通天,可知过去未来,更难得的是长了一副菩萨心肠。” 肯定是先前什么举动让老头误会了…… 陆遥暗自嘀咕,大大地喘了两口气,这才觉得自己平静了些,赶紧神秘一笑。 “林老板当断则断,这经商一道,算是走对了。” 林秋贤得了神人一样的小陆师傅夸奖,通体舒泰,更觉得自己做对了事。 “小陆师傅,现在我也算不沾因果,您能不能透露一二,接下来,这甄县是不是如我所想,就要地龙翻身了?” 你问我,我问谁去? 陆遥翻了翻白眼,就着话往下说:“既然这栋楼如今和林老板全无关系,翻不翻身,还不在你一念之间?” 林秋贤恍然大悟。 “正是啊!热心市民发现枉死遗骸,怎么能不通报官府,让这沉冤昭雪,让着天地澄清!” 真是一位道德高尚的正义斗士啊! 陆遥感叹。 事情比想象当中顺畅太多,官府介入在即,陆遥收起心神,关心起自己的问题。 “届时官府来了,不知林老板打算如何分说?” 陆遥小心翼翼地问,表现多少有些像是不法分子。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风水堪舆和风水迷信一墙之隔,很多时候都是踩线坑骗。所以干这行的人最怕官府,能不打交道,就不想打交道。 更别说,陆遥如今做的破邪生意,业务范围奇怪诡谲,比起一般堪舆,更难用科学原理解释。 要不是这样,他也不用煞费苦心,和蒋小娟勾结,直接出门右转,自己打个电话,不就完了。 陆遥的担心,林秋贤显然是明白的。 这种惠而不费的人情,何乐而不为? 老头看着陆遥,脸上会心一笑。 “小陆师傅诸事繁忙,就不要等官府了。风水界有风水界的规矩,等会我就交代下面人,官府问话时,绝不和小陆师傅扯上关系,叫您难做。” 陆遥这次才真正地满意。 这老头,好上道啊。 第31章 陆仙师名震票友界 甄县的事,在余慈掀起了轩然大波,并且持续发酵,朝着谁也想不到的方式奋力前行。 最先确定的是受害人的身份,她叫李静,是临海中学的学生,失踪于六年前,当初的判断是离家出走。 临海中学的学生非富即贵,这李静家也不例外。 得知自家小孩惨死在中学附近,李家当然不愿善罢甘休,于是调查深入,传媒纷纷,各种真假讯息漫天飘洒,止都止不住。 最终的结果让人大跌眼镜,居然牵扯到在临海校区内开超市的一个外商。 林秋贤租下的大楼就是他的产业。 一桩惊天大案就此揭开。 虽说更多的消息没有向社会披露,但所有人都猜测,李静并不是唯一的受害者。 事件终结。 遭受池鱼之殃的临海中学一蹶不振,超过80%的学生提出退学并获得许可,后经学校校董会商议,在一场新闻发布会上,这所全国知名的民办学校宣布无限期闭校。 这个决定,距离陆遥破开迷雾,不过短短17天。 甄县真如林秋贤所猜测的那样,地龙翻身了! 临海中学号称甄县三大支柱可不是浪得虚名的,整个甄县依托这所学校,下游企事业不计其数,其中的代表之一就是林秋贤身处的外语培训班,简直称得上哀鸿遍野,血流漂杵。 而作为行业内唯一的先知先觉者,林秋贤在这个过程中间大发死人财。 先前出售两个门店和一个资质时,因为表现得太过急迫,完全不像是正常的商业流程,老头的实际损失其实远远不止三成。 包括教职员工、珍贵客源、场地和资质,所有一切加起来,只卖了2400多万。 那时,他简直就是业界笑柄。 什么晚年婚变,什么职场丑闻,什么赌债累累,反正只要想得到的悲催事,都被好事者挂到他的头上。 谁想得到,仅仅十几天后,林秋贤杀回战场,就用这2400万,抢下了9家门店。 一个超大型的外语培训中心不日就要在余慈市中心开业,他林秋贤要人有人,要钱有钱,摇身一变,成了余慈教育界的大佬级人物! 以上这些,都是这个老头亲口对着陆遥说的…… 陆遥现在很烦恼。 支着下巴,盘腿席地,看着一个干巴巴的老头和一个壮实的中年人在对过聊得欢快,脑袋里嗡嗡作响,只想一死了之。 他的运气是一点好转的迹象都没有。 情场之上,已经整整一个月没有见到罗雪一面了…… 商场之上,做完老头这一单之后,也有两个多礼拜没有接到新单子了。 这次的业务空窗期长达17天,而且还远远望不到头。 人间四月,草长莺飞,唯有陆遥这间小店,地处繁华,偏有一股西伯利亚强冷空气常驻不去,简直能冻死个人。 寒气的源头,在陆遥身上。 小陆师傅脸色阴沉,眉心眼角咄咄直跳,显然已经忍耐到了极限! 就是眼前这两个不请自来的恶客,把他的生意都赶跑了! 一周三天,一天一趟,一趟10个小时,金德水和林秋贤简直把他的店当成了自家的炕,没完没了地聊天,没完没了的聊天! 时不时,还会过来几个陌生听众,据说是那什么票友群的水友。 店里一天惊呼到晚就不说了,他们居然还自带茶水,一个个也不说请小陆师傅破邪,只听两个混蛋讲古! 老头那自称堪比传奇的故事就不说了,大运金店重开,生意兴隆,上个月不过短短13天,他的财报上,利润就有70多万,平均下来,一天5万都不止,根本是开启了印钞机模式。 两人面对一坐,不胜唏嘘,经历相互一印证,更是彻底把陆遥当成了神人。 陆遥不是傻子,情商也正常,他们的崇拜尊敬他不至于感受不到。 但是! 但是这关他什么事! 小陆师傅还缺人崇拜吗? 小陆师傅还缺人吹捧吗? 小陆师傅名震票友界,人送道号陆仙师,对待这样的人物,不该是供个长生排位,远远膜拜的吗? 看看人家柴无病,偶尔问个安得了,哪有这样见天来的? 对这两个不知廉耻为何物的老人家,陆遥深恨之! 你们赚多赚少,又进不了我的口袋,到底来我这儿显摆什么! 更别说,其中一个还是债主! 我现在账户里面百来万,还是穷得吃土,不就是你和我那个无良的爹,合谋害的吗? 简直是叔叔可忍,婶婶不可忍! 陆遥嗷地一声怪叫,弹将起来,一把抄起貔貅,嘭地砸在屏墙上。 可怜的小貔貅以头戗墙,继而戗地,继而蹦跶,继而歪躺在两个客人的正中心,大眼睛可怜巴巴望着陆遥,反射出黄玉般的光泽。 谈笑声立止。 整个店铺难得的沉寂下来。 金德水和林秋贤张着嘴,抬着臂,僵在原处,一动,不敢动。 小陆师傅又发脾气了。 有本事的年轻人脾气都大,小陆师傅本事通天,脾气也大到没边,几乎每天都要像这样,毫无缘由地发上好几次火,和破邪时的状态完全不一样。 不过一般小陆师傅发火的时候,都是饭点。 金林二位雅量,碰到这种情况都不往心里去,他们会悄悄退出去,饭后再回来问安。 他们私下里管这种间歇性狂躁,叫做小陆师傅不愿沾染了他们的因果,怕散了福气。 好人呐! 两人开始眉目传情。 【老金,几点了?】 【我看看……还不到饭点啊,小陆师傅怎么了?】 【难道是南方佬的早茶时间?】 【南方佬整天都是饭点,哪能那么算……】 “你们俩如果再挤眉弄眼,我就把你们的眼珠子抠出来,放在铺子里做阵眼!”陆遥的声音想阴风一样从牙缝里挤了出来。 两人悚然一惊。 不一样! 这一次,小陆师傅是真怒啦! 金德水收摄心神,小心赔笑:“那个,小陆师傅,您这是……” 陆遥冷笑三声,叉腰大吼:“滚!都滚!滚得越远越好!从我的店里滚出去!” 长长的去音,两位豪商落荒而逃。 人走了,茶凉了。 陆遥摸了摸落在店里的保温杯,发现茶居然真凉了…… 90万……距离1500万还有1410万…… 店里如今门庭冷落,生意萧条,就连招聘助理的告示都没人理会。 就算想要延长营业时间,陆遥也无从去做。 真说起来,这金德水也是,都快把自己当成祖宗了,怎么就不记得把合同还回来,大家皆大欢喜,一团和气,多好? 连这个眼力界都没有,这金店是怎么让他开起来的! 陆遥心灰意懒,打算今天就这么歇店。 反正等不来生意,不如关张大吉,好好睡上一觉。 他唉声叹气,扶着屏墙转到店门,一双闪亮亮的大眼睛突兀凑到眼前。 陆遥吓得连退两步,这才看清来人。 一身红装,眉目宛然。 “蒋小娟?” 蒋小娟惊讶地捂起小嘴:“你连这都能算?” 第32章 添丁进口 虽然长得一模一样,但来的人,的的确确是蒋小娟,而不是陆遥的同学蒋小婵。 陆遥当然不是算出来的。 蒋小娟有近距离看人眼睛的恶习,而蒋小婵,哪怕是远远对视,也会像兔子一样躲开。 所以衣着不是关键,长相也不是关键。 在陆遥心里,第一眼能看清脸的,这个人就是蒋小婵,第一眼只能看到眼球的,绝对是蒋小娟。 这日子,是没法安生过了! 陆遥无奈地把蒋二姑娘迎进门,捡起貔貅,坐回自己的座位。 这块地砖大概是坐久了,陆遥觉得,它的表面格外恰和自己的臀型。 “我坐哪儿?”蒋小娟好奇地问。 “哪儿不可以坐?”陆遥反唇相讥。 然后他就后悔了。 蒋小娟几乎贴着他坐下来,两人相对,膝盖顶着膝盖。 女儿家香气冲鼻而来,香气的主人单掌托着下巴,风姿绰约等着他的反应。 陆遥哪愿认怂? 他谨守灵台清明,呼吸吐纳,不负众望地放了个屁。 蒋二姑娘惊慌失措,掩面而走。 屏墙前,正对面,陆遥对两人现在的方位很是满意。 “你恶心死了!” “笑话,屁乃腹中之气,岂有不放之理?” “那也不能冲着人脸放呀!” 陆遥就懒得搭理她,挥手在虚空中挥动,以示对她的不屑。 多挥两下,寓意极之不屑。 “说吧,来我这干嘛?” 那头的女人大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重新变得妩媚起来,丁香小舌在上嘴唇一扫而过,把陆遥的魂都差点勾没。 “你可是名满余慈的陆仙师,要不然,你算嘛。” 陆遥目光如炬,冷然不语。 “难道说,连你都算不出人家的来意?”吐气如兰,烟波流转,擅长运用自身魅力的蒋姑娘模板就是个妖精,而且是狐狸精。 陆遥的眼神越发凌厉。 “包吃包住,底薪800,月休四天。如果需要你出外勤,外勤提成0.5%,如果是你接待的业务,业务提成1.5%,接受我们就去拉份合同,不接受就请出门右转,记得帮我带上门。” 蒋小娟的眼神就像见了鬼一样:“你怎么知道的!” 陆遥神秘一笑,看着天花板,一个字都不解释。 被林秋贤疲劳轰炸了70多个钟头,陆遥现在连求贤教育清洁大妈的婚姻状况都知道的清清楚楚,蒋小娟怎么说也跟他有一段香火情分,她离职的消息,老头怎么可能不告诉他? 喜好灵异鬼祟的蒋二姑娘在求贤教育蓬勃发展之时离职,不消两天出现在他的店门口,各种古怪,各种神经病,所作所为不一不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而他正在招助理。 蒋小娟来干什么,真的很难猜吗? 只是小陆师傅现在是高人,可不能把一切都掰开揉碎来讲,那样还有什么神秘感? 以后跟员工相处起来,金主威严还要不要? 所以他打定注意,做一个惜字如金的世外高人。 蒋小娟觉得心里有猫爪在挠,偏偏又问不出答案。 她对陆遥充满好奇。 亲眼见过陆遥破开幻境,亲耳从林秋贤嘴里听到陆遥的各种神奇,还有偌大的临海学校轰然倒塌,根本就是眼前这个看不出特异的大男孩一手引导出来的。 她甚至还特意去了趟余大,找自己的姐姐了解陆遥的情况。 蒋小婵的反应很怪,红着脸,说话磕磕绊绊,结结巴巴,好像说,陆遥一个人杀进贼窝,把好几十条大汉给绑送进了官府…… 是几条还是几十条来着? 蒋小娟歪着脑袋想了半天,发现记忆有些模糊。 不过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从任何角度看,陆遥都是有真本事的术士,这才是她需要的! 为了梦想,她一定要留在陆遥的身边,偷!师! 而且绝不能让他看出来! 想到这里,蒋二姑娘又摆回那张狐狸精脸,纤纤玉手抬起来,竖起中指,撩过发丝。 她咬着下嘴唇,用鼻腔发音:“可是,这样的工资,好低呢,人家买不起包包怎么办?” 陆遥连眼皮子都没翻,直接蹦出四个大字。 “再见,不送!” 蒋小娟目瞪口呆。 什么时候单身狗的定力这么强了? 她脱口而出:“难道你喜欢男人?” “底薪600,月休两天,只能在双休和周三休息。” “成交!” 蒋二姑娘丢盔卸甲,再也不敢恋战。 她没打算真的不干,再战下去,底薪和休息都要战没了。 这个陆扒皮! 蒋小娟愤愤不平地站起来:“我睡哪儿?” “店里。” “干什么?” “坐台。” “店里的主营业务呢?” “破邪。记清楚,只有破邪,我发过誓,和风水有关的其他钱,我不挣。” “送上门也不挣?” “坚决不挣,这是底线!” 陆遥字字铿锵,正气凛然,那张尚算英俊的脸,在太阳底下,居然有些高大全的味道。 蒋小娟不由就想,自己是不是对他有什么误解? 看起来,他是个品性端庄的好术士。 堪舆什么的她也了解一点,多少有些像是坑骗,他为了一身高洁羽毛,放弃堪舆和卜卦,这得推掉多少生意啊! 这样的人,应该不会对钱斤斤计较吧? 难道,这是一种考验? 按耐下疑惑,蒋小娟开始参观自己新的办公场所。 长条形,光照充足,一尘不染…… 没有家具? 她之前一门心思斗法,倒是没有注意。 现在发现了,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就顺着楼梯爬上挑层,发现居然真的一件家具都没有。 店里没家具,我却要住店里…… “我去,我睡哪儿?” 陆遥这才注意到问题的严重性。 店员睡哪儿…… 他很想说睡地板,毕竟自己这一个月都是这么整的,但一看见蒋小娟行将喷火的眼睛,不知怎么的,他就觉得有点怵得慌。 这个女人正在爆发的边缘,要是自己真敢这么说,怕不是血溅五步的下场。 陆遥眼角微微抽动。 千算万算,没想到,还是要在这件事情上破财! 他叹了一口气,站起来,情真意切地说道:“正要去买的。毕竟床和基本的生活用具都是给你准备的,当然要你喜欢,用起来才舒心。” 蒋小娟看着他眼里的温柔,一阵羞愧。 没想到,又把他给误会了…… 第33章 和女助理一起买床 为了买床,陆遥和蒋小娟一起来到生水广场。 这算是计划外的开支。 蒋小娟说得没错,要她24小时留在店里坐台,总不能连个睡觉的地方都不给人家。 虽然从做了这个倒霉的沙龙老板开始,陆遥自己从来都是睡在地上的…… 小陆师傅突然间发现,自己真的把日子过得很糟糕。 要不要好好添点摆件,过点人过的日子呢? 陆遥沉思着,任由蒋小娟牵着往前走。 生水广场里有很多卖家私的地方,便宜的像是一站式家私中心,贵的好像鸿途家私城,品类十分齐全,算是各个阶级都能称心如意的地方。 正因如此,领路的蒋小娟反倒有些纳闷。 她弄不明白,陆遥打算去哪里给她买床。 一般来说,老板给员工买家具总是越便宜越好。 可陆遥不是一般人。 前老板说他术法通天,知过去未来,自己不也亲眼见着他破开幻象,算无遗漏? 这样的人做任何举动怕都是有目的的。 任由我带路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蒋小娟挽着陆遥的胳膊,在广场的中心喷泉那儿踌躇起来。 往左是一站,往右是鸿途,往前是杂货铺一样高低档都有的凯尔庭…… 她眼睛一亮。 陆遥让自己领路,是不是意味着,他让自己来决定? 老板就是老板,连我眼馋一款床这样的小事都算到了! 这算是员工福利? 蒋小娟很开心,拽着陆遥向右转弯,蹦蹦跳跳奔向冤大头的天堂,鸿途家私城。 “老板,欢迎回家!” 陆遥正在行军床和气垫床之间左右摇摆,突然听到娇滴滴的声音们。 至少三十个旗装美人溜成两行。 她们长一样的身高,穿一样的衣服,化一样的妆,说一样的话,连鞠躬的角度都一模一样。 陆遥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是谁?这是哪儿?我要干什么? 面前的家私店里灯火通明,连柱子上都鎏着金子。 脚下是光可鉴人的大理石板,放眼是足有两三个足球场这么大的大厅。 大厅里,各种名贵家私琳琅满目,最近处是沙发专场,远些是书房专区,沿着大厅布设的,又是各种组合柜,一切富丽堂皇,都可一眼尽收。 这里肯定是鸿途家私城! 蒋小娟……就是个疯子! 陆遥直接就想到了跑。 鸿途家私城号称冤大头的天堂,他不要做冤大头! 于是陆遥试着抽手,蒋小娟感觉到了,俏脸一红,咬咬牙靠近一些。 两个人贴在一起。 “撒手!”陆遥低声厉喝。 谁知道蒋小娟比他脾气还大。 “差不多得了啊,已经很像情侣了,不许搂着!” 陆遥欲哭无泪。 我只是想走而已,谁想搂你! 陆遥继续抽手,可是蒋小娟是有骨气的姑娘,坚决不给他搂自己的机会,拽得贼紧。 两人拉拉扯扯,上了三楼。 鸿途家私城的三楼专门卖床。 一出扶梯,陆遥就看到一个脸臭臭的售货员远远迎上来,终于放弃挣扎。 他如今是场面人。 场面人有场面人的规矩,比如说人前一套,人后一套。 他不想在这里花钱是客观存在,但是叫人注意到了,就不能毫无缘由地走,以免让人家误会自己没钱…… 哪怕他确实没钱! 出生入死这么久,他连债务的零头都没挣够,万一金德水哪天反口要账,小陆师傅除了跑路,无路可走。 他正面临巨大的威胁。 其一:他不能扭头就走,走了伤脸。 其二:留在这里就要花大钱,留下伤钱。 进退两难之际,陆遥灵光一现。 要是被人赶走,是不是就不丢脸了? 不过小陆师傅人见人爱,想要被人赶走好像也不容易,此事烦需从长计议。 他拿定了注意。 “放手吧,此事依你就是。” 蒋小娟很听话地放了手,捂着嘴咯咯直笑。 “老板,没想到你也和那些臭男人一样死要面子,叫人觉得你有个漂亮女朋友就这么争脸?” 陆遥深深地看了自己的新助理一眼。 这个女人,说话滴水不漏,表演毫不做作,人才啊。 只可惜,这样的人才,第一刀却宰在自己脑袋上。 陆遥一下一下摸着貔貅的背,心里又是满意,又是哀伤。 蒋小娟又把脑袋凑了上来:“老板,我一直想问,这只貔貅死沉死沉的,您怎么到哪儿都带着?” 她没见过貔貅显圣,却和她姐姐一样抱过它,深知它的分量。 十好几斤的东西,个头又大,也不知道陆遥老带着它的目的在哪儿? 陆遥本就要找机会和蒋小娟说说貔貅的事。 在他的计划里,这也是助理的任务之一。 随身带貔貅的样子很蠢,但是貔貅太贵重,店里又没别人,陆遥担心被偷才一直随身带着。 如今有人照顾了,当然是把它留在店里发挥招财的本事更好。 他抬下眼,确定售货员还要一会儿才能到身边来,就轻声介绍说:“貔貅是咱们店的吉祥物,以后我出门就不带了,留在店里由你照顾它起居。” “照顾起居?” “每隔六个小时喂四根铁钉,很方便的。” “喂?”蒋小娟压低声音,兴致盎然,“您说它会吃东西?” “它最爱吃的是黄金,不过铁钉便宜而已。”陆遥毫不隐瞒自己的阴暗心思,“除了貔貅,你还要负责照顾探棒。” 陆遥拍了拍腰上的探棒。 “探棒也交给我?” 探棒的神异蒋小娟是见过的,而貔貅……能吃东西的黄玉貔貅,光听起来就觉得了不起。 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陆遥会这么信任她,才入职就愿意把这两件宝贝交给她来照料。 她感动了。 陆遥又抬了下眼,那售货员磨磨蹭蹭,还要好一会儿才会过来,于是继续介绍道。 “探棒不吃东西,但是每天要用清水擦洗一遍。它的脾气不好,只有貔貅能压制它,所以这两个家伙既不能太远,也不能太近。”陆遥小声说,“近则完蛋,远则不逊。” 蒋小娟一脸茫然,完全没听懂。 陆遥叹了口气:“简单地说,近到三十厘米,它会被貔貅吃掉,超出五米,它又会自己跑掉,到处找那些猫啊狗啊的一顿锤,偶尔还锤人。所以,记得千万小心。” 蒋小娟这下听懂了,她哪有不从,头点得像捣蒜一样,还没点几下,售货员终于上来了。 售货员名叫刘丽,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长得不高,穿灰色制服,胸前明晃晃的胸牌,写着名字。 刘丽今天的心情很糟糕。 三楼好不容易等来个贵客,不管谁来接待,必定会有一笔不菲佣金,楼层经理仗着自己级别高,二话不说拿了大头。 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算是销售这行的常态,刘丽认了,可她拿了大头不说,连小头都给了她的那些个老乡,一口汤都不留给刘丽喝。 鸡飞蛋打刘丽也认了。 之前她还心怀希望,觉得竞争的人少了,就算抓不到贵客,至少也能抓个金主。 结果苦等一上午,等来的,却是陆遥他们。 这两个人年纪轻轻,穿着打扮也不名贵,怎么看,都不是什么有钱的主。 巨大的心理落差让刘丽满心不忿,不免就把火撒在了陆遥和蒋小娟身上,一个好脸都不给。 “哼,不自量力!” 远远的,陆遥就听到这么一句话。 这女人,生理期到了? 陆遥有些愕然,转而又开心起来。 这样的售货员对他而言可是友军啊! 陆遥简单思考一下对策,抬头,对着蒋小娟使个眼色。 蒋小娟精神一震,觉得陆遥是打算考验自己待人接物的本事,赶忙迎了上去。 “注意礼貌,要叫阿姨。” 陆遥的声音幽幽传来,恰是蒋刘接头的当口。 蒋小娟来不及思考,脱口而出。 “阿姨,我们想买床。” 这一下把刘丽给气得…… “买什么买!我有那么老吗?” 蒋小娟很委屈地瞪了陆遥一眼,陆遥严肃脸反瞪回去,心里却乐开了花。 看自家老板毫无悔改的意思,蒋小娟只能硬着头皮坚持他见。 “阿姨,我想看看蒙太妮的云朵床,能带我去吗?” 刘丽更怒了! 这小丫头仗着自己年轻漂亮,居然死不悔改! 她打定注意,就算是违反员工手册,也要让这丫头后悔进来店门! “做人要有自知之明,蒙太妮的床也是阿猫阿狗想看就能看的?我告诉你,别逼我叫保安!” 第34章 深谋远虑陆仙师 骂人的话都听见了,陆遥知道,机会来了。 他站在原地,阴沉着脸,缓缓开口。 “小娟,她业务不熟的,你喜欢什么床,我们自己逛好了。” 蒋小娟有些感动,陆遥比她想象当中体贴多了。 所以她低下头,红着脸,顺从地由着陆遥牵住手,一瞬间,犹如蒋小婵附体。 “呃,你喜欢什么床来着?” “蒙……蒙太妮,云朵。” 陆遥应了一声,抬头去看。 三楼倒是比一楼小一点,可一样是大到没边,他哪知道去哪里找? 不过也无所谓。 反正他的目的也不是找床,瞎乱逛好像更方便保安们工作。 刘丽在背后抱臂冷笑:“自己逛?告诉你们,里面有不少小件摆饰,要是没有人陪着四处乱逛,丢一件你们都赔不起!” 陆遥心说,不想让我逛,就快些叫保安呐,工作效率怎么这么低! 他有心闹事,随便挑一个方向,抬脚就走。 刘丽头疼了。 这两个客人是她的,而员工手册里怎么都不会有那种拒客条款,反而规定,每个客人都必须有售货员陪同介绍。 她说展示区有很多值钱摆件是真的,家私城里有无死角的监控,一旦确定是哪个售货员的客人偷的,而售货员没有发现,赔钱的绝对是售货员。 要是来的真是贼偷…… 刘丽真是咬碎银牙,跺跺脚,追了上去。 一次别开生面的导购。 购物的客人走在前面,沿路不停,好像真知道东西在哪儿。 陪同的售货员跟在三五米后头,防贼一样,紧盯客人的四只手不放。 双方都是一言不发。 陆遥是随意乱逛。 蒋小娟则是笃定他不会迷路。 毕竟陆遥连幻境都走得出去,还找不着一张床? 至于刘丽…… 她已经小声叫了保安,说是有两个惯偷进了店,请求支援。 今天的执勤保安组长是她男朋友,就是最后发生什么令人遗憾的误会,她也有把握,不把事情闹大。 陆遥的步子是很快的,走了十来分钟,已经进入到专场中区。 远远有一群人,陪同的灰衣服售货员足有七八个。 他停下来,摸着下巴。 这里格外适合闹事啊。 他正想着怎么加深冲突,蒋小娟突然惊喜地大喊:“老板您也太神了!床真的在那儿!” 陆遥吓了一跳,顺着她的指向去看。 那里有一张纯白色,华丽到爆炸的欧式宫廷风格实木床。 床头呈浪型,裹着厚实的靠背,床腿外廓弧形内收,显得圆润,最特别的是床垫,高高隆起,让整张床蓬松起来,仿佛是一朵截下来的云朵。 想必,这床垫的设计,就是品名的由来。 这样的床躺着肯定舒服,但是价格嘛…… 陆遥更坚定了自己要做一个恶客的决心! 蒋小娟扑上去了! 刘丽挥手一招,四面八方冲出三个保安! 陆遥心思电转,恰到好处地迈开步,一伸腿,拌在一个保安的腿上。 保安正向着蒋小娟扑过去,哪防得住半路杀出个使绊子的? 被陆遥一拌,登时摔了个狗啃泥。 他四叉八仰,撞在一张床上,那床挤歪床头柜,床头柜一摇,把台灯耸了下来。 玻璃工艺的台灯摔在木地板上,嘭地一声,砸得粉碎。 一声脆响,如同给现场摁下停止键。 陆遥对事件的发展很满意。 扑向蒋小娟的人被他拦下来了,事情也跟着闹大了,而且台灯不是他砸的。 接下来只要那个叫刘丽的售货员继续无理取闹,他们就可以堂而皇之被赶出店去。 这一脚拌的,简直完美! 他满怀期待,回头,向着刘丽投过去一个鼓励的眼神。 这个眼神在刘丽眼里,是挑衅! 她如今又惊又怒。 那个摔倒的保安就是她男朋友,楼层经理和贵客就在身边,更重要的是,那个碎掉的台灯,非常贵! “打人啦!”她放声尖叫。 这一叫穿云破天,整个三楼的注意力都被刘丽吸引过来,贵客的购物之旅被打搅,楼层经理黑着脸,向着刘丽走来。 “怎么回事!丢人!” 刘丽的表情根本不需要调整:“经理,那个客人说要看床,我就带他们四处看。谁知道,到了蒙太妮专区他们就开始捣乱,大召刚好经过,想要劝阻,被那个男的一拳打到地上,现在还没有爬起来!” 她说得很大声,躺在地上的保安一听,赶紧捂住半张脸,痛苦哀嚎。 不愧是郎才女貌的一对,配合得简直天衣无缝。 蒋小娟一脑袋浆糊,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陆遥倒是能辩解,不过他乐见其成,甚至还嫌事情不够大。 所以他低着头,轻轻抚摸貔貅圆溜溜的脑袋,一言不发。 “看!他都默认了!”刘丽赶紧补刀。 楼层经理黑着脸走到陆遥面前,压抑着怒气:“这位客人,关于您殴打我们员工的事……” “滚。” 陆遥眼皮不动,轻声打断,心里却想着,我这么嚣张,会不会马上就被叉出去? 谁知道,他太注重气势,人家居然没听清。 “抱歉,您说什么?” 陆遥很无奈,只得把音量提高一些。 “滚。” 这回,楼层经理总算是听清了。 这人,嚣张如斯! 她已经对陆遥随便打人的行径深信不疑,而一旁的刘丽,地上的保安,这对贤伉俪欢喜得几乎要抱在一起庆祝。 贵客在侧,楼层经理拼命地克制住了。 “这位客人,请您马上……” “小陆兄弟?” 倒霉的经理又被人打断,她憋得难受,转过身正要呵斥,然而她却发现,说话的就是贵客本人。 两人认识? 经理慌忙又转身,像陀螺一样,深怕错过陆遥的表情。 陆遥正抬头,一脸迷糊。 眼前的人高大,挺拔,卖向很好,浑身上下透着豪气,他看起来是个有名的人,就是在室内,还坚持戴着一副巨大的蛤蟆镜,像是生怕被粉丝认出来。 “柴兄?” 贵客正是柴无病。 他爽朗一笑,分开人群,对着陆遥一个熊抱,啪啪两掌拍下来,用力之大,拍得陆遥直想吐血。 “我看有人抱着这么大只黄玉貔貅,就知道肯定是你,整个余慈,除了你,也没几个人能降得住这尊祥瑞!” 超人气武师笑得豪气干云,但话里隐隐的讨好,谁听不出来? 柴无病在拍这个青年的马屁? 想到这一点,所有人的眼睛都凸了出来。 第35章 富豪的世界 陆遥只觉得世事无常。 看见柴无病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剧本像往常一样,又跑偏了。 他的目的是被人赶出去,又不是装什么打什么,好在蒋小娟面前显露什么王八之气。 但是柴无病来了,他眼前唯一的选项,就只剩下显露王八之气…… 倒霉透了! 陆遥在心里呻吟,强打精神应对。 “柴兄,算算日子,你差不多也有四五天没去我那儿坐坐了,前些天你说自己睡眠不好,今天又在此处遇见,难不成……” 柴无病苦笑不已:“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陆遥毫不在意地摆摆手:“吃饭的手艺罢了,如果论起擂台比武,十个我,也不够你一只手锤的。” 一句不咸不淡的恭维,从陆遥嘴里说出来,哄得柴无病心花怒放,抓耳挠腮。 “不得不说,你这股谦虚劲,我柴无病无论如何也比不了。” 在一旁听课的楼层经理下巴都要掉了。 就是这个一拳把保安锤倒,口口声声要她滚蛋的青年,也叫谦虚? 可惜根本没人在意她的反应。 两个千年世家的传人正在唠嗑,谁也不会在意第三个人的反应。 出于礼貌,柴无病已经摘了墨镜,露出一对浓重的熊猫眼,眼睛里满是血丝,看着人触目惊心。 陆遥吓了一跳:“柴兄,这几天不见,你印堂发黑……” “你说我印堂发黑?” 陆遥自觉失言,这印堂发黑好像不能随便乱用…… “我是说你眼圈发黑,惊忧多惧,不会几天都没睡吧?” “这不是来买床了吗……” 陆遥忍不住摇头。 柴无病自幼一张石板床,四季不改,连他老婆那样的大家闺秀,都只能跟着他慢慢适应,没想到,却被失眠给击败了。 陆遥不想再刺激他,只好转移话题。 “床挑好了?” “差不多挑好了,反正就是拣最软,最有益睡眠的买。倒是你来这儿干什么?此处俗物满地,你不养心了?” 陆遥不置可否:“今天招了个助理,平时需要住铺子里,所以来给她挑床。” 柴无病看了一眼漂亮的蒋小娟,又想了想陆遥的感情史,满脸坏笑,意有所指:“买床啊,买床可是个关键的勾当。你那地板太硬,对腰确实不好。” 陆遥听得一脑门子黑线。 “你想歪了。” “想不想歪,天知,地知,你好自为之。”柴无病摇头晃脑,就是不信陆遥的话,“要不这样,他们给我介绍的床不错,我看咱兄弟一人一张,算是我送你的礼物。” 周围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柴无病要给这个青年买床! 这个青年,到底是何方神圣? 售货员们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喂,听到没,柴老板要给那个帅哥买床,还要买一样的,九十八万的蒙太妮云端啊,说送就送了?” “钱不是关键好不好!”另一人恨铁不成钢,“买床是多私密的事,他连这都做,你说,他们两的关系有多好?” “难道是余慈哪个世家的少爷?” “好帅啊……刚才柴老板是不是说,他抱的是黄玉貔貅?这么大一只,得好几百万吧?” “富豪的世界,好向往啊!” 陆遥听不下去了。 这帮人窃窃私语就窃窃私语,喊那么大声,整个世界都听见了! 他深吸一口气,维持住高人气魄:“柴兄,好意心领,我这助理也选好床了,你那什么云端,我怕她睡不习惯。” 周围又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这个青年拒绝了柴无病买床! 这个青年,到底是何方神圣? 售货员们忍不住又窃窃私语起来。 “喂,听到没,这个帅哥不让柴老板买床!连柴老板的好意都拒绝,他活腻了吗?” “这不是关键好不好!”另一个人又恨铁不成钢,“明眼人都瞧得出,柴老板一直在拍这帅哥的马屁,但是帅哥根本不在乎,我看,他根本没把柴老板放在眼里!” “难道是余慈哪个世家的老爷?” “你们几个,说话的模式能不能稍微换一下,听着跟倒带似的,好诡异啊!” “超级富豪的世界,我要嫁给他!” 这次,两个人都听不下去了…… 千年世家传人对望一眼。 “告辞!” “不送!” 陆遥飞也似,钻到蒋小娟身边。 蒋小娟的嘴里能塞进鸡蛋,看到陆遥过来,赶忙就问:“他谁啊?看起来怎么比校长还厉害?” 陆遥撇撇嘴,小声回答:“一个武馆头子,而且功夫不咋地,别理他。” 万众瞩目的感觉陆遥很习惯。 但是在万众瞩目下给一个漂亮女孩买床…… 陆遥连价都不想看了,拖着蒋小娟走到刘丽面前。 “嗯,虽说下次不会再来,不过你忙活半天,叫你空手而归,与我做人原则相违。所以,帮我们结账,东西晚上六点后送到鼓楼古玩街74号,我的女伴会接收。”说着,陆遥抽出卡塞到蒋小娟手里,“密码没设,你去把资料填一下,我们门口见。” 说完,陆遥飞也似逃出这富丽堂皇的家私城。 不足两分钟,柴无病蒙着脸,慌不择路从里头窜了出来。 两人在门口撞见,相视苦笑。 “山高水长。” “后会有期。” 两人一拱手,就此作别。 又过了一会儿,蒋小娟蹦蹦跳跳走了出来,陆遥的手机恰好响起,他翻开一看,惨叫一声:“那张破床要四万?” 蒋小娟很委屈:“您连一百万的床都看不上,什么床还能入您的法眼?” 陆遥觉得肝疼,又不好发作,只能颤着声音强装霸气:“这种破烂以后不要买了!非有缘灵宝,皆为俗物,徒乱心绪,于修行无益,你明白了吗?” 蒋小娟虚心受教,赌咒发誓,剩下的家伙事都去城中村解决,以后遇上灵宝才更换,绝不乱买东西。 看看天色已是饭点,陆遥摸摸肚子,决定吃饭。 两人结伴而行,蒋小娟总算没有再缠上来。 走着走着,蒋小娟突然说:“老板,您的心也太善了,那售货员这个样子,您还把单给她做,白让她赚了这么一大笔提成!” 陆遥冷笑一声:“多吗?她口出不逊,注定会被开除,只是台灯却是我打碎的,把这笔提成给她,就当是我自己出钱赔掉那台灯,这叫不沾因果。” 蒋小娟恍然大悟,这才知道陆遥结账前,为什么故意说上一大段瞎话。 如今,整个鸿途怕是都在猜测陆遥的身份,他却明白说自己再也不会登门。 断了这样一个客户,刘丽哪里还留得下来? “对了,要是提成的钱不够赔台灯怎么办?” “不够?”陆遥歪着脑袋想了一会说,“那就说明她福缘太浅,命里该有一劫,破财免灾,我是救她。” 蒋小娟心悦诚服。 这个老板,真是跟对了! 第36章 麻烦连场 一顿午餐,酒足饭饱。 两人随着人流,打算回去店里。 陆遥插着口袋走在前面。 蒋小娟怀抱貔貅,嘿哧嘿哧跟在后头。 这是她自己要求的。 那么重一坨石头,抱着又惊世骇俗,陆遥也不明白,为什么听说自己要照顾它,这个女人会兴奋成这样,简直一刻也不愿意多等。 总之,她如今的身份是助理,又肯主动去抱店里的宠物,陆遥觉得自己终于解脱了。 如今唯一的麻烦是间距问题。 探棒在陆遥身上,貔貅在蒋小娟怀里,两人间隔不得超过五米。 所以陆遥运步如飞,蒋小娟只能亦步亦趋,以一种小跑的姿态跟随。 人流很密,但还不至于影响陆遥走路,腰上的探棒偶尔会躁动一下,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毕竟陆仙师还是有威信的,只要时间不是太长,多少HOLD住,腰上暴脾气的小崽子也不见得就敢翻了天去。 正走着,他突然想起一个问题。 劳动法好像规定,雇员需要缴纳三险一金…… 这个手续,该怎么办? 他回头,找了半天才找到人流里的蒋小娟,她喘着粗气,满头是汗,抱着貔貅艰难挤开人群。 走得好慢啊。 陆遥突然觉得,面对一个连走路都要偷懒的员工,自己扮演一下黑心老板,好像也没什么心理障碍。 毕竟店小利薄,能省一点是一点。 他说服了自己,心满意足回头,嘭地一下,和迎面一人撞在一起。 陆遥觉得自己是和货车迎头撞上了。 身体后仰,鼻子发酸,眼泪止不住就想流下来。 蒋小娟好不容易赶到身边。 陆遥捂着鼻子去看那人。 好高!好壮! 他对面是一个黑铁塔一样的猛汉,身高估计超过两米一。 那人短发,络腮胡子,一身纯黑风衣像紧身服一样裹住身体,显出来的臂膀轮廓,估计比陆遥的大腿都粗。 这是篮球运动员? 运动员站在原地,细长的眼睛居高临下,盯着陆遥和蒋小娟。 “瞎吗?” 陆遥真开始怀疑自己今天是不是流年不利。 买张床遇到炮仗一样的售货员,走个路也能撞上炮仗一样的运动员。 他赶紧确认了一下自己的方位,发现自己站在理上。 “交通规则规定行人靠左,逆行撞人,文盲吗?” 那人狞笑:“牙尖嘴利!” 说着,他就抬起了臂,粗壮的胳膊如擎天巨柱,照着陆遥的脑袋就砸了下来。 陆遥有些反应不过来。 文明社会,怎么有人一言不合就动手的? 他迅速扯着蒋小娟闪开。 那人一拳击空,跨步而上,追着陆遥又是一拳。 “打架啦!” 人群中响起一声尖叫,整条街乱了起来。 陆遥拖着蒋小娟又避了一拳,谁知那人不依不饶,两步贴近,真如黑云兜头。 “没完没了啊!” 陆遥的脾气也上来了。 这些天走到哪儿都受吹捧,小陆师傅什么时候被人撵鸭子一样撵过。 真以为你壮,我就非得挨揍? 陆遥一把推开蒋小娟:“跑远点,躲起来!” 蒋小娟很听话,一瞬间就抱着貔貅钻进人群。 探棒开始躁动。 恰好那人的第四拳由上至下砸过来,陆遥撤步成弓,行云流水一般,从腰上抽出探棒。 根本不需要使力,暴躁的探棒就带着他的手臂,交叉抵挡。 叮! 金铁交击! 陆遥愕然,怎么会是金铁交击的声音?难道撞上手表了? 就在片刻思量之间,那人收拳旋转身子,手臂摆得笔直,像棍子一样横扫,嘴里还大喝。 “你敢反抗?” 这不是废话吗? 你摆明了要揍我,我不反抗不是傻子吗? 陆遥欲哭无泪,看那甩臂携风裹雷,有心退缩。 但现在和大汉放对的,严格意义来讲,早就不是他了。 探棒的脾气多大? 除了天敌貔貅爷,它棒二爷什么时候怂过? 如今居然有人类挑衅! 它怒不可遏,扯着陆遥的手,对着扫过来的胳膊,双棒齐挥,猛砸下去! 铛! 棒臂相交,僵持一处。 紧身风衣随声炸裂,露出大汉线条分明的肌肉和一枚金属护腕。 护腕的色泽很奇怪,似金非金,隐隐透着蓝光。 陆遥眼尖,一瞥就注意到,那个不讲道理的大汉手臂内侧,护腕上沿再高上一点的地方,有一处八卦纹身。 很标准的八卦,太极图,八卦阵,唯一不协调的,就是那对阴阳双鱼,少了眼睛。 太极寓意阴阳调和,双鱼各具黑白,那双眼睛也是黑白分明,取得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阴阳调和汇聚之意。 少了这对眼睛,意义就变得完全不同。 黑白二色泾渭分明,这哪是调和,分明是势不两立! 陆遥觉得,这副奇怪的八卦图很眼熟,自己绝对见过,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到底在哪儿见过呢? 这么丢人的错漏连他这个业余术士都不会犯,照理说如果见过,应该印象很深才对啊。 正想着,大汉突然说话了。 “你是术士?” 陆遥不知道对方是怎么看出他身份的,只能猜测,是探棒露了端倪。 不过能发现探棒的古怪,难不成,是同行? 所以他试探性地发问:“莫非是同道?” 大汉有些惊讶,张嘴反问:“你怎么知道?” 双方维持着僵持的姿态一问一答,谁也不愿后退一步。 陆遥的压力明显比对方要小,打架是探棒的事,他只需要把双臂交给它,并不妨碍用脸上的表情来营造高深莫测的气度。 “我观你臂上纹身,便料定兄台非凡。不过你可知道,阴阳无目,欺师,灭祖!” 那人脸色大变! 他收臂后退,不顾马路上车流密集,连招呼也不打一声,翻过栏杆,越过马路,一转眼,就跑进巷子,消失不见。 无缘无故,战斗就结束了? 陆遥的脸色很难看。 刚才习惯性诈人,倒是把强敌吓跑了。 可就在大汉横穿马路的当口,他突然想起来,自己到底是在哪里见过这副八卦图! 错过了! 四周围观的人很多,有只哈士奇二呼呼凑了上来。 探棒躁动,陆遥猛地一挥,把它砸在护栏上,发出巨响。 “我现在心情不好,你要是敢惹事,转头我就拿你喂貔貅,说到做到!” 陆遥的语气如同十二月的阴风。 探棒也不知是不是真听懂了,一颤,就像死了一样,彻底老实了。 第37章 母亲的留言 印象里,蒋小娟是第一次在陆遥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 阴沉,懊恼,还有愤怒。 打完架的第一时间,她就从人群里挤出来,跑向陆遥。 因为太急迫,还勾引了一条一起看热闹的哈士奇跟随。 结果一人一狗尚未接近,陆遥突然像疯了一样,抬臂砸在栏杆上。 也不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力,一棒下去,不锈钢的栏杆都被砸凹一块。 狗是直接夹着尾巴跑了。 可她跑不了…… 蒋二姑娘觉得害怕。 她胆子大没错,但那是面对灵异事件。 陆遥现在的样子生人勿近,要是傻兮兮跑上去,像那个护栏一样被锤一下子,岂不是亏大发了? 所以她站住脚,小心翼翼试探。 “老板?” 陆遥深吸两口气,也发现自己失态了。 “我没事。” 声音听着很正常,探棒也收起来,重新插回皮带上,蒋小娟总算放心了些,缓步靠上去。 “老板,刚才那个人,和咱有仇?” 陆遥摇了摇头:“第一次见。” “那他怎么追着您打?” “脾气不好吧?” 陆遥也不明白这大汉为什么会这么暴躁。 真说起来,两人不过就是起了一点口角,怎么说打就打起来了,而且不依不饶。 不过,要不是打起来,他也不可能看到那个八卦图。 这个图对他有着极特殊的意义,只是太久没见,居然一时给忘了,否则,就算是惊世骇俗,他也绝不会让大汉走脱。 蒋小娟看陆遥的表情不似作伪,虽说懊恼居多,但迷惘的表情也一直在脸上,显然是想不明白。 “这人脾气也太差了……”她嘀咕一声,突然想起拍马屁,“老板,您的功夫好俊啊!这么强壮一个大汉,愣是让您给打跑了。” 陆遥苦笑:“不是打跑了,是吓走的。” “您吓他了?” 陆遥刚想解释,人群中突然起了一阵喧嚣,远远的,似乎有官府的人影在往这儿跑。 “官府的人怎么来了?” 蒋小娟耸耸肩:“你们俩当街打架,有人叫官府很奇怪吗?” “倒不是说奇怪……”陆遥摇着头,猛地看到扭曲的护栏。 好像是被他砸的。 而且是用探棒砸的。 这么粗的护栏都能砸变形,应该算是危险器械了吧? 随身携带危险器械,算不算犯法? 陆遥咽了一口口水,扯上蒋小娟的胳膊,撒丫子就跑。 或许吃瓜群众都把他当成受害者,或许是他棒打栏杆的动作太威猛,反正人群自动散出一条小路,给他的流窜创造了极好的外部条件。 沙龙二人组一跑三颠,惶惶如丧家之犬,战战若惊弓之鸟。 “老……老板……官府……官府……” “官府的人追来了?” “官府……根本没追……追上来……” “没追?” 陆遥闪进一条小巷,停下脚步,探头观望。 那鬼鬼祟祟的动作再次引起围观,大家纷纷猜测,这对小年轻是不是偷情的时候被逮住了,要不然怎么跑得跟特务似的? 群众很多,虽然不排除便衣干探混在其中的可能性,但确实没有穿制服的。 陆遥松了一口气。 “老……老板,别跑了,累……累死我了。” 蒋小娟一只手被陆遥拽着,一只手还得抱着貔貅,她背靠着墙,大眼望天,气若游丝,生无可恋。 “你以为,我是在躲避官府?”陆遥很嫌弃地把她的手松开:“干我们这行,千里辑凶乃是常态,我不过试你一试,便把你累成这般模样。你呀,连你姐都不如。” 这番话情真意切,蒋二姑娘羞愧地低下了头。 “老板,我错了,我保证,以后的微信步数榜,必有我蒋小娟之名!” 孺子可教,陆遥欣慰地点了点头。 眼见着没有捉奸的热闹可看,围观群众失望地散去,只留下陆蒋主从二人,小巷归于安静。 蒋小娟喘匀了气,看见陆遥似在沉思,就凑近一点小声询问。 “老板,接下来咱去哪儿?” “想去我家看看吗?”陆遥问。 “您家?” …… 余慈市万安小区,一个位于市中心的老小区,就算是正午,这里也到处都是遛弯的老人,小区广场上还有一只庞大的广场舞队伍。 生命在于运动,所以即便烈日当空,她们也不愿停止运动。 陆遥带着蒋小娟,一路和老邻居们打着招呼。 陆遥知礼,虽说回来的不多,但老人家们都喜欢他。 他们以为蒋小娟是陆遥带回家的女朋友,一个个没羞没臊地夸赞,基本都集中在好生养和旺夫这两条,听得两个年轻人冷汗连连,掩面奔逃。 好不容易逃到家,陆遥掏出钥匙,打开锁,推门而入。 屋里有股浓重的霉味,家具上盖着白布,上面厚厚的灰。 看得出来,这里已经很久没人住,远比陆遥他爹跑路的一个月要多得多。 “这是您家的老宅?” 蒋小娟捂着鼻子,很勤快地准备打扫,却被陆遥制止。 “我家就这一套房子,不过我和我爹都不爱回来住,我一般住校,他嘛,四海为家。” “您母亲呢?” “跑了,我十岁那年,留下一张怪图,不告而别。” 陆遥的语气很寞落,蒋小娟听出他不愿多谈,识趣地闭嘴,只是跟着他沉默地走。 两人一前一后,拐过客厅,来到陆遥的房间。 同样是白布蒙住的家具,只是相比外屋,这间屋子却显得整洁一些,空气也好,好像时常有人进来洒扫。 陆遥径直走到床头,伸手抓住挂在墙上的白布,一把扯下来。 浅蓝色的墙皮上画着一张小圆桌大小的八卦图,中间的阴阳鱼白上黑下,太极无目,就像是阳极在竭力镇压阴极。 “小遥啊,如果有一天,你机缘巧合,知道了这张八卦图的意思,也别去找你母亲。她和我们父子俩不是一路人,各过各的,挺好。” 陆遥回忆起他爹某次酒后说的话。 到底是什么时候说得呢?他想不起来。 陆遥和他爹这样交流的次数并不多,父子俩的感情一直都不太好。 究其原因,倒不仅仅因为他爹是骗子。 而是因为他爹是个没有担当的骗子,每被苦主上门就会跑路。 陆遥还小的时候,为他爹擦屁股的都是他母亲。 印象中,他的母亲是一个温柔坚强,狡黠多智的女人。 总是把苦主骗得团团转,怒气冲冲而来,感恩戴德而去。 陆遥这一身装模做样的本事,除了陆家血脉里的家传,十有七八都是跟母亲学的,和他爹的关系反而不大。 直到十岁那年,她母亲或许是再也受不了了,在陆遥的床头留下那张特别的八卦图,自此不告而别。 幼年失母,陆遥把这一切都怪在他爹头上,由此开始住校,没有特殊情况,绝不回家。 仔细算算,上一次回来好像是去年,他爹说要给他买保险…… 陆遥几乎把这张特别的八卦图给忘了。 直到今天,意外在一个大汉身上看见。 重新记起老爹的话,陆遥体会出别样的意味。 他爹认识这张图,这张图或许代表一个群体,或许代表一个秘密。 它似乎意味着麻烦。 陆遥抱着臂,托着下巴,仔细观摩阴阳。 八卦似乎在旋转。 他伸出手,指尖触摸在阴与阳的交界。 “来找我!” 陆遥吓了一跳,眼前的八卦图开始飞散,自边缘起,融进空气,消失不见。 陆遥赶忙伸手,摁在墙上,想把这张图摁住。 “小遥,来找妈妈,你的面相命犯桃花,却又是片叶不沾身之局,不想做单身狗,就记得来找妈妈呦,这是娶媳妇必经的考验。” 陆遥悚然一惊,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妈妈究竟是何方神圣! 画图留言,一留就是十二年,就在他的床头,整整诅咒了他十二年! 原来是因为你,我才做了十二年单身狗! 陆遥很气愤,爬起来打算和那张图好好理论,定睛一瞧,图……没了。 第38章 陆家的便签纸 图没了。 陆遥心里翻江倒海,惊惶不定。 他母亲的……留言说他会做一辈子单身狗! 而且话里话外的意思,无一不是在暗示,除非他能凭着一张破图,在这个星球的七十多亿人当中找到她,否则绝无破解可能。 可是,陆遥他爹曾明确说过,让他不要去找。 一个是相依为命二十二年,其中大半岁月都在跑路的亲爹。 一个是含辛茹苦养他十载,然后一声不吭弃他而去的亲娘。 他听谁的? 他信谁的? 陆遥发了狠。 大家都是在给陆一帆填坑的过程中练出来的本领。 你不过就是能在墙上画八卦,然后在八卦里留言罢了,难道就凭这点简单的花招,就以为能逼着我,茫茫人海里大海捞针一样找你? 当年可是你不要我的! 区区一个媳妇!区区一个媳妇! 陆遥蹭地窜起来,翻箱倒柜找出纸笔,在纸上画出墙上的图案,咔嚓一声,传到柴无病的微信。 不一会儿,柴无病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小陆兄弟,你突然传张奇怪的八卦过来,莫不是安神图?” 陆遥咬牙切齿:“此图诡异,非是祥瑞。柴兄认识的人多,帮我问问,谁知此图底细,我有重谢!” “重谢?” 陆遥脸色变幻不定,想了半天,吐血似地吐出承诺:“以后破邪,五折!” 那头直接就把电话掐了。 等了半晌,柴无病一条微信回过来。 【重谢免了,我帮你问问,等我消息。】 陆遥长舒了一口气。 柴无病是他所认识的人当中,世面最广的。不止是余慈,整个神州,甚至世界武术圈子都有无数好友。 有他发动人脉,只要不是太生僻的东西,基本都问得到。 想来,不需要多久,他就该找到他母亲的线索,面对面,要这个诅咒自己儿子找不着媳妇的女人收回诅咒。 实在太恶毒了! 怪不得这老太太各种贤良淑德,当年居然会与他爹喜结连理! 根本是人以类聚! 陆遥为自己有这样一对父母,感到深深的悲哀。 忧思难忘,悲从中来! 只可惜,他尚来不及把这股悲伤升华,就被蒋小娟打断。 陆家铺子的新助理今天是长见识了。 先是自家老板挥金如土,再是自家老板单挑猛男,如今,又在自家老板家里,亲眼看着一副墙画灰飞烟灭。 如今这墙面白中泛黄,连新旧都完全一致。 真是一点儿也看不出来,数分钟前,上面是有图的。 如此神异,这陆家难道连随便一幅墙画都是宝贝? 求知欲如火般炽烈,她涌起了强烈的好奇。 “老板?那图……” “那是我母亲的留言。” 那只是留言? 留言这种东西,不应该是一张贴在冰箱上的便签纸吗? 上面零零碎碎,写着些“今晚加班,晚饭不回来吃了,你自己去KFC解决”之类家长里短的啰嗦话。 刚才那样的异象,在陆家,就只是当张便签纸来用? 怪不得自己这个新老板,身处幻境,一点儿都不慌。 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家庭! 蒋小娟震惊了。 “老板,那个,老太君留了什么话?” 陆遥眉头一皱,蒋小娟一见,心头就是一凉。 不好! 那里面说不定是他们陆家的不传之秘,自己这么莽撞去问,他不会直接把自己开除了吧? 一时间,蒋二姑娘的心里七上八下。 另一头的陆遥皱着眉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个问题很刁钻啊! 自己总不能说,我那离家出走的妈妈在十几年前留下口讯,恶毒地诅咒自家儿子一辈子做单身狗吧? 那该多丢人! 自己好不容易,才在这个不安分的助理心中竖立起高人形象,如今还在巩固。 真要这么说,估计以后也不用在巩固,直接就可以破罐破摔了。 他思前想后,终于决定稍微美化一下措辞,只要意思不变,怎么都不算是骗人。 他不想骗人。 人和人之间,总归应该多一点坦诚。 思虑既定,陆遥轻声回答。 “我母亲说,她正与一邪恶组织斗法,该组织的标识,便是刚才的八卦图符,我已让朋友追查,看看能否找到母亲踪迹,也好助她一臂之力。” “那这图怎么会突然消失?” “既收了信,总要回信,有何奇怪?” 原来那图的异样,是陆遥在施展法术! 蒋小娟感到安慰之余,不免无奈。 她是想要偷师的,可现状却是,陆遥当着她的面施法,她也看不出一丝端倪。 这样子,以后要怎么偷师呀! 陆遥昂首挺胸,从她身边经过。 “回去吧,把这件事忘了,收摄心神。你要去店里坐台,我也该回校读书,切记本店业务,只接破邪,其余不论。” 两人分道扬镳。 陆遥坐着地铁回到学校,已是夕阳斜照。 差不多快要五点了。 今天招了一个助理,还是同学的妹妹。转头又像冤大头一样,花了四万买了张破床,再后来就机缘巧合,得到了母亲的讯息。 经历太多,大起大落,陆遥的心里塞得满满,至今没有消化干净,以至于连吃饭都没了胃口。 还不如回宿舍睡觉。 他辨了一下方向,朝着宿舍楼挺进。 207宿舍里永远都有人,因为刘基和网吧二人组的作息站在世界两极,一般来说,双方只在两个饭点交汇。 难得不需要背着貔貅,腰上时不时会躁动一下的探棒也一道让蒋小娟带回店里,陆遥觉得一身轻松,一步三晃进了宿舍。 “我回来了!” 他大喊一声,算是和舍友打招呼。 结果很让他意外,宿舍里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人呢?” 郑晖抱着毛巾脸盆从厕所里走出来:“遥子,你回来了?” 陆遥面色古怪:“你和吴鹏不会这会儿才起床吧?” 郑晖放好脸盆,说道:“大鹏起得早,只是一直在拉屎而已。” “他一边上厕所,你一边洗漱?” “这有什么,网吧的条件比宿舍差多了。”郑晖回答得理所当然。 陆遥无言以对,竟然觉得他说得好有道理。 “基佬呢?一般来说,不是他负责叫你们起床的吗?” “这小子网恋了。我起床的时候,他正准备去市里见网友,明明约的是晚饭,却大中午就出门,跟神经病一样。” 厕所里一阵抽水声,吴鹏赤着上半身,一脸满足爬了出来。 陆遥用审视的眼光盯着他。 这位舍友肌肉饱满,一脸坏笑,小腿肚子不住发抖,扶着门框寸步难行。 他居然还好意思编排其他人有病! “基佬不是上两个礼拜才失恋嘛……” “所以啊,直到今天,才是第一次网友见面。” 三条单身狗互望一眼,不约而同,哀叹出声。 郑晖摆了摆手,像是要驱走宿舍里的丧气,转头问道:“遥子,今年你们话剧社要表演什么?” 陆遥一愣,这么机密的事情,他这个外围社员,怎么可能知道。 “不知道?你们副社长半个钟头前才来过,说是晚上全体社员大会,为今年话剧之夜选角。” “晚上几点?” “6点半吧?” 陆遥哦了一声,突然反应过来:“现在几点?” “看这天色,快6点了吧?” “我去!”陆遥惊呼一声,飞窜而出。 身后,郑晖挠着头,一脸不解:“遥子连今年的剧目都不知道,摆明就是一个编外的不能再编外的社员,怎么一听开会火急火燎的。” 吴鹏坏笑着爬回自己的床铺:“看遥子一脸春意荡漾,你不觉得,他不像是去开会,更像是去相亲吗?” 第39章 和罗雪搭档 是夜,余大剧场,非寻剧社全体社员大会。 非寻剧社是整个余慈,甚至浙东都赫赫有名的业余剧团,其成员选择不拘一格,自导演、编剧、剧务、后勤到演员,全由在校学生担任,而且明言不招募表演相关专业。 剧社以时尚和非比寻常为口号,成立十几年,多次斩获各种省市级高校奖项,这份成绩即便比起是余大表演系组建的专业剧团也是不遑多让。 尤其是这几年,非寻剧社的发展势头极为迅猛,在热情如火的六代目社长带领下,社员扩张至272人,每年撑起两个专场,分别是上半年的话剧之夜和下半年的创意实验剧大赛。 对于剧社来说,话剧之夜是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 每在那之前,剧社都会召开全体社员大会,为即将登台的专场选角。 所谓选角,明面上来说,就是剧社报告剧目,然后由全体社员决定,什么人表演什么角色。 只是一个社团,不管她是干什么的,一旦规模变大,肯定就会变得良莠不齐,而且资源也必然倾斜,不可能真的把分配权交给社员。 非寻剧社就是这样。 作为剧社272分之一的组成部分,陆遥跟选角其实一点关系也没有,他既没有选举权,也没有被选举权,至多就是做个见证,以示剧社领导班子如何民主得选择出即将登台露脸的话剧明星们。 不过陆遥不在意。 他参加话剧社也从来不是为了登台演戏。 每次全体社员大会,罗雪都会安静地坐在主席台最角落,陆遥则混在芸芸众生当中。 那个时候,陆遥可以毫不避忌地看她,然后像个小花痴一样暗自窃喜。 对于一个被亲妈诅咒了十二年,感情生活大道至简的单身男青年来说,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陆遥心满意足地躲在阶梯教室一角,社长慷慨激昂的话语就像背景音乐,从他耳边飘过,却一点飘不进脑子里。 他浑然不知,他居然是今年大会主角之一。 一番老生常谈,会议正式开始。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今年社长居然擅自更改了会议内容,首先提议决定的是专场的外联人选。 外联就是对外联系,也就是拉赞助的意思。对于话剧社来说,这是一个全新的名词。 想往年,话剧之夜这样的学生活动是没有外联这个差事的。 原因之一,谁都知道赞助不好拉,没人应承,同学们自然能省则省,有校董会5000元的拨款足够应付专场的开销。 原因之二,业余社团的表演就是图个乐子。在大家心里,表演出彩,乐在其中,比什么道具服装背景出彩重要得多。 但是今年不一样。 今年表现系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专业剧团拉开架子,在神州高校话剧节上斩获唯一金奖,已经成了余慈家喻户晓的明星社团。 这是余慈的大新闻,大街小巷传扬纷纷,都希望非寻能借着同窗之谊,在话剧之夜邀请那个社团莅临表演,让明星社团在自己家门口把他们的金奖剧目拉出来,给父老乡亲们开开眼。 余慈人民翘首以盼,壮怀激烈的六代目苦不堪言。 金奖啊!他们要是真来了,非寻还玩什么? 玩勺子吗? 于是,要脸大过要命的社长大人脑袋一热,在学生会上发下狠话,说非寻今年要做的是电声光影秀,和主打古风的某明星剧团相性不和,无法邀请。 大话放出去了,必须实现,而一旦照着这个思路去做,需要的钱款,却让历来没为资金烦恼过的学生领袖们惊掉了下巴。 外联之事刻不容缓! 社长翻开社员名录,邪魅一笑。 剧社大了,各种人才层出不穷,他实在是没想到社里有市场营销系的同学,而且还是两个! 他清了清嗓子:“同学们,这一次的话剧之夜与往年不同,将是一场光影和电音的盛宴!想要达到演出效果,外联的任务很繁重!所以为了保障整个专场的胜利演出,剧社准备成立外联组!” 社长歇一口气,喝一口水。 “外联组组长将由表演组副组长罗雪同学兼任。至于组员,现在有两个人选,分别是陆遥、蒋小婵,他们都是市场营销系的高材生,专业对口,业务能力也得到了系领导的肯定。至于到底选谁,大家一会儿民主选举。当然,如果有同学愿意自告奋勇,和罗雪同学搭档,也可以踊跃提出来。” 社长在主席台畅所欲言,一口唾沫星子溅出五六米开外。 陆遥的脑袋正发昏,看看罗雪,打打瞌睡,突然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而且是和罗雪搭档。 他仔细回忆了一番,确认无误,心里一阵激动。 这真是天上掉下个馅饼!在舞台上和罗雪演对手戏的机会,来了! 他赶忙瞪大眼睛,用威胁的目光扫视全场,看看有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真敢自告奋勇,虎口夺食,抢他这个从天而降的机缘。 他的威胁很有效,整个会场都很安静。 没有自告奋勇的人,即便是同样被点到名的蒋小婵也在人群当中,她低着头,红着脸,像只鸵鸟那样一动不动,明显知道小陆师傅志在必得,不敢相争。 陆遥志得意满,豁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向整个剧社发出最强有力的宣言! “我,就是陆遥!这个角色我志在必得!谁要是想抢,只管站出来,我接着!” 话音绕梁,声震全场! 全场猛地爆发出如雷般的掌声。 向来只能在剧社扮演民主票的陆遥,在这一刻万众瞩目。 这让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一个角色而已,就算是男一号也不至于此啊…… 这时社长压下掌声,发话了。 “陆遥同学不愧是市场营销系百年一见的精英学子,如此气魄正合我非寻社员的精神!本次话剧之夜15万的预算,就交托给你和罗雪同学了!同学们,外联组如此朝气,非寻如此朝气!让我们再次为新成立的外联组,致以最热烈的掌声!” 如雷般的掌声第二次响起。 掌声中,陆遥面色惨白。 怎么是外联? 不是选角大会吗?关拉赞助什么事? 还要15万? 你们这群人是穷疯了吗? 我一个开了一家风水铺子,名满半个余慈,交友非富即贵的普通大学生,上哪儿去筹这15万? 难道要我倒贴? 那我不成二傻子了? 他思绪万千,甚至没有注意到主席台上的罗雪一双美目流转,正在看他。 她歪着头,皱着眉,心里也在嘀咕。 这个看起来脑子不太好的同学,好眼熟啊? 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她认真地想,想得脑仁疼,可还是想不起来。 于是她耸耸肩,觉得大概是在食堂或是哪里撞到过,所以才缺乏印象。 等散会了和这位陆遥同学谈一下,看看他是真有思路,还是那什么。 罗雪同学捋了捋散下来的发丝,低下头,重又玩起了陆遥浴血奋战,从一帮贼偷手里抢回来的那只手机。 余大剧场,这一夜,掌声久久不歇。 第40章 神叨叨的蒋姑娘 这次全体社员大会的重头戏其实就是成立外联组。 高潮过后的贤者时间,社长照本宣科宣布话剧之夜各方面人选,一比一提供候选人,以供民主选举。 蒋小婵有一手绘画的好本事,胜任后勤组副组长,也成了万恶的领导班子的一员。 陆遥大概是在前面表现得太给力,社长觉得这样一个忠诚而热血的社员不该游离在专场之外,故而自作主张给他安排了一个龙套。 开场剧目曹禺大师的《雷雨》第四幕,陆遥会在第一个场景及倒数第二个场景出场,一共也没几句台词,甚至连名字都没有,就叫仆人。 无论如何,陆遥的剧社首秀,将在一个月后在余大剧场的舞台上登台亮相。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他能圆满完成任务,拉到15万元的赞助。 简直是疯了! 一个高校业余剧团,凭着一个500人的专场冠名,就想从那些比猴还要精的商家嘴里抠出小二十万来,这是《碟中谍》的剧情吗? 陆遥对这群人无理取闹的乐观表示无比的悲观。 然而,如果说他外联组的身份是被强按上去的,任务失败也就失败了,无所谓。 这本就是个脑抽的任务,大家应该可以理解。 可他的豪言壮语现在还在剧场的屋顶回荡着呢! 听见没? 我接着! 接个球啊! 这一次,大概是注定要被罗雪看不起了。 上次是贼偷,这次是大话精。 陆遥心若丧死。 他母亲的诅咒应验了!他命犯天煞孤星,注定孤独终老,了此残生。 大会结束。 陆遥梦游一样随着人群向着剧场外走。 周围的社友都向他投来鼓励的目光,靠得近的还会伸手拍拍他的肩,或者摆出荣幸的脸,主动和他握手。 陆遥一一满足了他们的心愿。 这些都是好人,凡是真诚地和他进行遗体告别的,他都会亲自进行家属答礼。 追悼会开到一半,隐隐约约,身后传来天音。 “陆遥同学?” “嗳。”陆遥木然回头,鞠躬,只等对方喊出“节哀顺变”,他就打算客气一句“死得其所”。 罗雪吓了一跳。 这都什么年代了,随便按个组长组员的名头而已,怎么还有见面就鞠躬的。 “那个……陆遥同学,其实外联的事情我也不懂,是社长非要我做组长,以后我还要听你指挥,千万别动不动就鞠躬。” 女神羞红了脸。 真如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陆遥沦陷了。 不就15万嘛。 大不了,小陆师傅豁出命去! 为博红颜一笑,幽王都愿意烽火戏诸侯,区区半趟怪谈的价钱还能难得住小陆师傅? 思路总算开阔了一些,一时间陆遥豪气顿生。 这时又有个不着四六的过来拍他的肩膀。 满血复活的小陆师傅眉角一跳,恶狠狠回头:“滚蛋!” 来人是蒋小婵…… 她昏了过去。 真昏了过去。 二话不说,毫无征兆,嘤咛一声,就要歪倒。 我去! 陆遥一个健步把她搂住,赶紧向罗雪求救:“罗雪同学,快帮下手,这丫头死沉!” …… 罗雪本打算约陆遥去附近的咖啡厅坐一坐,既给外联组的成员一个相互熟悉的机会,又能详细探讨一下那总额达到15万的讨饭规划。 只是蒋小婵这么一昏倒,让一切都打了水漂。 第一次约会,无疾而终。 陆遥对蒋家两个姑娘恨得牙咬。 行二的上午才坑了他四万,行大的晚上就坏他的好事! 这对姐妹,真是陆遥命里的克星! 陆遥亲自把蒋小婵背到了医务室,和女神初次约会的地点,自然也从咖啡厅改到了这儿。 到处是浓重的消毒水味道,还有明晃晃的日光灯,医生在里面给蒋小婵掐人中,罗雪陪着,陆遥形影相吊坐在过道里,说是要他回避。 他无可奈何。 几分钟以后,蒋姑娘幽幽转醒,罗雪又代表剧社好言慰问身子虚弱的蒋同学注意休息。 蒋同学很感动,握着剧社领导的手絮絮叨叨表示感谢,一来二去,两人越聊越投机,居然成了朋友。 等两个女人终于聊完霉霉的新八卦,时间也晚了,宿舍即将闭门,只剩下交换手机号码的时间。 陆遥和罗雪草草约定,各自做一个商家潜力值的报表出来,几天以后再行碰头。 芳踪飘渺而去。 陆遥满心遗憾,目送着女神离开。 “你喜欢她?” 蒋小婵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医务室里头出来了,走路一点声音也没有,飘到陆遥身后,吓他一跳。 “关你屁事。”陆遥恶声恶气回应。 “她又没我漂亮,你怎么就对我这么凶!” 蒋姑娘神叨叨,被陆遥凶一句,眼圈居然红了。 陆遥觉得莫名其妙。 虽然蒋小婵说的是真话。 她们姐妹的长相是祸国殃民级别的,足可以登上校花榜,只是学校里只有一直低调的蒋姑娘,还把自己活到透明,这才不为人知。 而罗雪除了一股子温婉娴静的气质格外出众,长相上只能说勉强达到一线美人的标准。 知性美女嘛,如果真是校花榜上的名伶,身边群英环绕,以陆遥的性子,说不定反而就不迷了。 但是! 蒋小婵和罗雪谁更漂亮,和陆遥对蒋小婵的态度如何,有什么联系吗? 他陆遥何许人也,难道就因为蒋姑娘漂亮,就得好声好气伺候着? 到底是什么给你的自信? 陆遥深深地望着她,目光里有探寻,也有思索。 蒋小婵生性害羞,脸红得能滴水,低着头,手足无措。 “你……你看什么。”一句斥责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宛转莺啼。 “看你病的不轻。” 小陆师傅向来视美色如无物,拿鼻子哼了个气,扭头就走。 蒋小婵气得跺脚,跑着追上去。 “我就想问问你,我妹妹说,她到你的铺子上班去啦?” “嗯哼。” “你居然开了风水铺子,听她说你名气很大,而且是有真本事的?” “嗯哼。” “所以上次你才可以冲进贼窝,一下子把所有的小贼都制服了吗?” “嗯哼。” “她说你有对探棒,什么迷宫都挡不住,是那天找手机时用的探棒吧?” “嗯哼。” “她说你还有只貔貅,会吃铁钉的,死沉死沉,是那天放在包里的吗?” “嗯哼。” “你还有什么宝贝,可以让我看看吗?” “嗯哼。” “你能不能别嗯哼嗯哼的呀!” “关你屁事!” “你怎么又凶我!” “关你屁事!” “哼!本来我还想告诉你小心我妹妹,她花钱很凶的,不管买什么都别让她挑,不然你那铺子很快就要破产啦。” 陆遥一个趔趄,险些撞在树上。 他欲哭无泪:“你怎么不早说?” 蒋小婵气喘吁吁停下步,好奇地问:“怎么了?” “她要住店里,我让她随便挑张床,她就挑了一张……四万。” “啊!” 第41章 助理的初体验 说实话,陆遥现在觉得自己越来越有做一个佛系老赖的潜质。 1500万的巨债悬在头顶,明明还债日越来越近,可他感受到的压力却越来越小。 金德水变得越来越恭顺,怎么看,都不像是狠得下心来要债的人。 相比之下,话剧社那价值15万的讨饭生意,越发不值一提。 老师不是说了吗? 营销,卖的从来不是商品,而是人情。 人情到了,商品再水,也能卖到天价;人情不到,商品再好,至多就是棵长相怪异的白菜。 对专业的营销精英而言,物美价廉其实不是用来夸人的,而是用来骂人的。 陆遥深以为然。 照着这种说法,就凭着陆仙师如今在票友圈子里的名望,但凡吭上一声,区区15万而已,那些被封建迷信荼毒的富豪大佬们,哪个不会巴巴送上来。 更别说陆遥也不是空手套白狼,那不还有冠名的吗? 心里安定了,陆遥的睡眠就变得格外好,一觉睡醒,天色已经大亮。 一天,又一天,转眼又到周五。 今日难得平静。 他准点上课,准点吃饭,准点洗漱,准点换衣服上床,脑子里构思着怎么把大运金店,求贤教育甚至是云鬼武馆都做进商家潜力值报表里。 结果天色都大暗了,电话却响了。 “小娟?” “老板,来客人了,现在店里杵着,指名要见您。” 隔着电话,蒋小娟的声音鬼鬼祟祟,像是做贼。 陆遥兴奋起来。 “破邪的生意?你确认过了?” “人都快吓死了,半个小时上了八趟厕所,难道还能是闹肚子?” 陆遥一溜烟下床,两分钟不到已经换了衣服,收拾妥帖,还有空闲,用滴滴叫了辆车。 半小时后,他披着月光,站在自家铺子的门口。 转屏进屋。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二楼挑层。 那张价值四万的破床雄踞在那儿,粉红色小猫图案的床上用品骚气逼人。 因为成了女生卧室,蒋小娟给整层都张挂了帘子。 不过她应对得很专业,还不到睡觉的时候,帘子是敞开的,绝不让“余慈陆家三十七代风水秘术传人”的金字招牌蒙于暗室。 一楼也同样有了变化。 地上五个硕大的蒲团,一个居中,摆在他常坐的那个位置,四个贴靠屏墙摆放,隐隐环绕中点,而且要小上一号。 店里两大镇店之宝也被妥当安置。 貔貅被摆到一张红漆小圆凳上,就在陆遥那个蒲团左手边,对着客人位张开大嘴,广纳财气。 探棒交叉,挂在侧墙,既像一对不怎么显眼的装饰,又像悬在客人头顶的杀威棒,就是短了点。 除此之外,电脑、书柜、床头柜、衣柜、小马扎等显然都是旧货,要不安放在该放的地方,要不收在墙角,不抢眼球。 陆遥对蒋小娟的印象大为改观。 这个丫头,效率着实是高啊。 他环视店内一圈,只看到蒋小娟搬个马扎小媳妇似坐在他那蒲团的侧后,却不见客人,不免心有疑惑。 “客人呢?” “第十七次上厕所。”蒋小娟鼓着腮帮子,一脸苦恼,“现在连我都怀疑,他到底是遇上倒霉事儿了,还是闹了肚子。” 陆遥耸了耸肩。 铺子里的厕所从不给客人使用,要上厕所,他们得出门去鼓楼的公厕。 虽说那里鸟语花香,毕竟少了私密感,大部分人,只要不是人有三急,很少会喜欢往那儿跑。 李逵还是李鬼,结果还是得他自己判断。 陆遥就着自己的蒲团坐下,抬起手把小貔貅抱怀里,有一搭没一搭调戏,张嘴问道:“这些摆件花了多少?” “家具拢共320,蒲团470,帘子220。” 陆遥听得大为满意。 蒋小婵危言耸听,说什么她妹妹花钱凶,陆遥真想让她来看看这些添置,不是一个居家过日子的好女人,只花1000,能买到这么些个东西? 他觉得,对于得力的员工,应该鼓励,就把大手一挥:“事情办得不错,发票给我,全部给你报销。” 蒋小娟笑颜如花,扣扣索索掏出几张小票,递给陆瑶。 陆遥接过拿眼一扫。 320,470,220,这都没错,这个5800是什么鬼? 蒋小娟的解释来得及时:“虽然您说床是俗物,但我想着,买也买了,总不能糟蹋了东西,就在官网配了原厂的床上用品,只买了两套。要说国际品牌,效率就是高,昨晚下单,今天中午就送到了,谢谢老板给我报销!” 陆遥一口老血险些喷出来,失声惨叫:“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屏墙那头唱双簧一样,应和出一个不住颤抖的男人声音。 “小陆仙师,我哪知道,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 眼前一个男人。 嗯……大概是个男人。 他看起来年纪不大,一头黑发浓密顺滑,披散在肩,浓眉大眼鼻梁高挺,戴一副粗框的黑色眼镜,长得很是漂亮。 他的穿着也是中性。宽大的格子衬衫,瘦腿的格子西裤,脚上一双白球鞋,鞋型特别大。 要不是满嘴精心修剪的络腮胡子,陆遥真的很难判断,他到底是男是女。 印象里,喜欢这样中性装扮的,好像只有艺术家。 所以陆遥习惯性地瞥了一眼他的手。 手指修长,指甲干净,确实是搞艺术的手,就是抽得有些厉害。 很显然,这个漂亮的男人正陷在深深的恐惧里。 他的眼圈是黑的,脸是白的,嘴唇也是白的,还一个劲哆嗦。 他浑身上下冒着虚汗,坐在那儿,不安地四下扭动,一刻不停。 虽说凭着一声“小陆仙师”,陆遥就猜到他又是票友圈介绍来的客人,但该有的寒暄还是要做。 小陆师傅一视同仁,接待新客,哪有不给下马威的道理。 于是他微微一笑,轻轻把貔貅放到圆凳上,开了口。 “不管遇到什么事儿,您都该学会镇定,艺术家的手这么折腾,保不齐就废了。” 那人听得,嚎啕大哭:“小陆仙师,我也不想这样的,那事儿太可怕了,救救我,救救我啊!” 看来是真吓坏了…… 陆遥暗地里撇了撇嘴,昂首把眼一闭,蒋小娟知心知意,迎上去,开始好言安慰。 她在用表现证明,陆遥这助理请得不亏。 陆遥听到她安慰的话,反反复复都是些“陆仙师威震八方,神鬼辟易,虽说收费高些,可是但凡出马,就没有降不了的魑魅魍魉”之类的话,都快赶上催眠了。 陆遥暗暗心惊,心想,自己也没暗示她用这种伎俩,这蒋二姑娘,怎么就这么贴心呢? 好容易把人安抚妥了,陆遥适时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不需要再做什么小动作,那人的眼神很熟悉,就是心悦臣服。 四万块的床没白买,实在是……省事儿多了呀。 第42章 天花板上的的半只猫 新来的客人姓铁,有一个一点也不艺术家的名字,叫铁娃,不过他的不列颠名却很潮,叫TYr,也不知道是自己编的,还是陆遥孤陋寡闻,从没在其他地方见过。 既然先期工作都让蒋小娟做完了,陆遥没有浪费时间,直接开始谈正事。 “你是和风纳财那个票友群的人吧?”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小陆仙师。”那人平静了一些,能够正常对答,“我今天才加的票友群,就让您算到了。” 陆遥心里暗笑,怪谈沙龙的业务圈子就两个。 叫他小陆兄弟的,必然是柴无病那条线,叫他小陆仙师的,同样只有票友圈。 所以铁艺术家说得没错,真让他摆开架子卜上一卦,得到的,肯定也是这个答案。 于是乎,他心安理得地摆摆手,对这份恭维不置一词:“你既是今天加入票友群,想来便是今天遇事,是金老板和你说的我,还是林老板说的?” “两位都说了。”铁艺术家端正回话,“我遇上科学解释不了的怪事,向姑母求助,我姑母略懂风水,是群里的元老。她说群里最近盛传小陆仙师威名,就让我入群,向金林二位取经,得了他们指点,才敢来找您。” “那么,我的规矩,想必你肯定知道了吧。” “知道,程仪的事……” 陆遥险些岔了气,拼命咳嗽两声,倒是把铁艺术家的话头给打断了。 铁艺术家茫然抬头,突然想到什么,立刻变得惊惶起来。 “小陆仙师,程仪的事可以商量,您可千万别放弃我啊!” 于是陆遥咳得更厉害了。 蒋小娟一下一下拍打陆遥的背,帮他顺气,柔柔绵绵的小手拥有妙手回春的神妙,这才把他抢救回来 陆遥喘了几口粗气,抬手赶紧把那个正准备磕头的艺术家拦住,说:“程仪之事不忙,先将因果道来,容我分辨仔细。” 铁艺术家臊红了脸,散发出强烈的妩媚气息。 陆遥慌了,扭头就去打量蒋小娟,放肆猛瞧,毫不避讳,看得蒋小娟云里雾里,却不知道陆遥正在后怕。 男人一旦长得骚,比怪谈吓人。 铁娃同志刚才那一娇羞,差点把他的晚饭吓出来,幸好自家助理不仅体贴,还秀色可餐,总算没让他露丑。 “刚才太紧张,把这个流程给忘了,希望小陆仙师千万别见怪。” “无妨,你说吧。” “那……我就说了。”铁艺术家深吸一口气,沉默半晌,娓娓道来。 “我是一个世界知名的摄影艺术家,虽然今年才二十六岁,但是四年前,已经凭着‘绝境与绝望’系列,在欧罗巴斩获十七个国际级的摄影大奖,论起成就来,并不比小陆仙师差上多少。” 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陆遥愣住,转而气得哆嗦。 沉默那么长时间,陆遥还以为他要说什么惊奇怪谈,没想到,他只是为了整理措辞,方便炫耀。 蒋小娟不愧是心肝宝贝级别的助理,一察觉陆遥哆嗦,立刻横眉竖目,娇声厉喝:“老板百忙里抽空听你讲故事,你直接说重点,交代什么人设!” 铁艺术家有求于人,只能忍着,跳过人生极乐,直接转到苦情。 “然而,此后四年,我再也没有拿得出手的作品,虽说拍出来的东西在市场上依旧受追捧,却不再受专业人士认可。我认为,是社会浮华腐蚀了我,像这衣服,这发式,还有一周修剪七次的胡子……” 陆遥已经有赶客的打算。 这人就不是来求助的,是红果果来炫耀的! 小陆仙师术法通天,别人吹捧都来不及,哪儿的山仡佬里钻出来的傻小子,居然跑到沙龙来自吹自擂,还胡子一礼拜修七次,还觉得社会腐蚀了他…… 简直了! 陆遥刚抬起手,打算送客。这讲古的气氛骤然变化,那人压低嗓子,发出野兽一样的嘶吼。 嘶吼声忽轻忽重,听起来如此悦耳,正是熟悉的,正戏即将上演的预兆。 这才是熟悉的节奏。 陆遥满心畅快,飘飘欲仙。 突然,他的手悬在半空,人也变得沉默。 他在思考。 为什么会有飘飘欲仙的感觉。 难道是不知不觉当中,自己正在越来越变态? 就等着别人那些不开心的事情来开心? 这样一来的话……一个月都开心不了几天啊! 笑点那么高,如何是好? 无论如何,铁艺术家总算开始说正事。 夹杂着颤抖和低吼,他一句一顿,说说停停。 “我觉得,是社会浮华腐蚀了我,所以我就在殇水河畔买了块地,自行设计,建了一栋庄园,在里面,我总算感受到久违的宁静。” “闹中取静?” “也算吧。”铁艺术家苦笑一声,“只是好景不长,才正式入住庄园两个来月,今早回家,我突然发现,一切都碎了!” 陆遥和蒋小娟对视一眼,都不明白碎了是一个什么样的演变,入室抢劫?地震?还是豆腐渣工程? 于是他们不约而同问道:“你说碎了?” “是的,碎了,都碎了!”他抱着臂,瑟瑟发抖,连话都说不利索,“镜子,墙,廊柱,家具还有我的猫,都碎了!” “猫也碎了?”蒋小娟尖叫出声。 这太残忍了,哪个暴徒能对一只猫下的去手? “是的,猫也碎了!它只剩小半个身子,和其他碎片糅杂在一起,贴在天花板那里,对着我叫。” 陆遥瞪大眼睛:“你说它还没死?” “没啊,它们只是碎了,不是死了!镜子还能照影,鞋柜是半开的状态,半台扫地机器人依然在动,猫还能叫!没有一丝血,只是碎了,只是碎了!” 陆遥很努力地脑补,脱口而出:“万花筒?” 铁艺术家恍然大悟:“对,就是万花筒,整栋庄园从外面看不出任何端倪,打开房门,却整个像是搅进了万花筒里。” “然后呢?” “我吓坏了,锁上门,赶紧跑,然后向姑母求助,直到看见小陆师傅。”他喘了一口气,又哭起来,“我肯定是被什么盯上了!他们不想我重回巅峰,他们要吓死我!救救我!小陆师傅,救救我!” 第43章 善良的蒋二姑娘 眼前这位铁艺术家,绝对是陆遥从业以来见过,情感最丰富的一位顾客。 这才多久,他已经崩溃三次了。 眼见他又崩溃,陆遥也懒得再让蒋小娟去安慰他。 不就是半只会飞的猫嘛! 而且还活得好好的! 也不知道,他和这只猫的感情到底是有多深? 陆遥有些不耐烦,索性站起来,总结陈词。 “事态我已基本知晓,于我看来,此事非是妖人作法,便是邪祟横行!” 这话他说了好几遍,如今说出来,字字铿锵,已经很有些真理的味道。 蒋小娟闻言一震,看着自己老板的背影,目露崇拜。 铁艺术家闻言也是一震,看着这个比他还小一些的小陆仙师,更怕了。 “我……我就是随口说说,您是说,真有人盯上我了?” 陆遥双眼一眯,目露凶光。 “你不信我?” 铁艺术家被扫了一眼,嘤咛一声…… “不准昏过去!”陆遥吓得,暴喝一声。 这年头的人是怎么了! 陆遥想不明白,别说杀人,他连架都没打过几场啊! 怎么昨天蒋小婵被他一眼瞪昏过去,今天这么个虬髯大汉,也要被他瞪昏过去的节奏? 难道破邪不止能赚钱,还能积攒杀气? 看那铁艺术家,愣在那里,身体侧倾,一动不动,显然是在纠结,要不要把自己的昏倒大业继续下去。 陆遥不知道,装昏可是铁娃同志的习惯性应对,而且技艺纯属。 上套获奖作品是他在战火纷飞之地取的景,时不时总会遇上些危险。 他长得俊,只要恰到好处昏倒,至少不会被人二话不说就枪毙掉。 生存危机练就了他一身本领,但凡想昏,随时都能昏过去,更强悍的是,他还能恰到好处醒过来,绝不会在人事不省当中枉死。 可是如今…… 这小陆师傅没打算杀他,女助理长得也漂亮,他似乎确实没有昏过去的理由。 那么问题就来了,昏倒的技能已经放出一半,他是一意孤行把技能放完,还是按个ESC,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陆遥看到他的犹豫,赶紧劝说。 “铁老板切莫昏过去,你既来寻我,任何事情,自当有我解决。若是你昏了过去,殇水长达百里,我又上哪儿找你宅邸?” 铁艺术家一听,这才来了精神。 对啊,他有钱,这小陆仙师也是靠手艺赚钱,大家是供需关系,本该和睦相处。 他决定不昏过去了。 看他直起腰,陆遥仰天长叹,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是冷汗,虚脱得厉害。 铁艺术家问:“小陆师傅,是否现在便去?” 陆遥现在只想尽快把这倒霉蛋送走,哪肯拖延。 “当然是……” “当然是先结程仪!” 蒋小娟强势突入! 这么长时间,除了一个过瘾的灵异故事,其实她只听明白一件事,那就是陆遥赚的钱不叫钱,叫程仪,翻译过来就是陆仙师一路辛苦,随意补贴些车马费,然后雇主就会开车,把他们送去现场,忙完说不定还给送回来。 这才叫不计辛劳,助人为快乐之本啊! 她早就期待着快乐一把,这样的机会,当然是单刀直入。 “你的程仪是多少!” 铁艺术家愣在那里:“不是说30万?” “30万?等等!”蒋小娟窜起来,几个健步跑上二楼,没几分钟,拆着一本崭新笔记本的塑料膜就跑了下来,哗啦啦打开,“老板,按照预约,30万要排到后天下午,今晚可去不了。” 陆遥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太丢人了!真是太丢人了! 那塑料膜还在你手上攥着呢! 就不能在上面拆了,再下来吗? 做事情能不能专业一点! 铁艺术家又不是傻子,只是看陆遥羞臊着脸,一言不发,那女助理又是荣光满面,坐在马扎上挥斥方遒,暗自嘀咕,这怕是陆家未来的少奶奶,正式接掌家里财权了。 人在屋檐下…… 他咬咬牙:“50万?” 蒋小娟似模似样,哗啦啦翻本子:“50万,明天下午。” “80万?” “80万明天上午。” “够了!大不了我找别家!” 蒋小娟啪地一下合上本子,满脸冷笑:“再见,不送!” 铁艺术家颓然而败。 余慈风水圈子,能够破邪的绝对不止陆遥一家。 可是他所知的,却唯有这一家。 “100万,即刻启程。”铁艺术家掏出手机,照着屏墙正中的二维码一扫,叮咚一声,百万即刻入到陆遥的账上。 陆遥这才发现。 他家屏墙中心,五龙争珠的那颗珠子,早就被蒋小娟自作主张,改成了万恶的敛财工具。 “能走了吧?”铁艺术家站起来,躬身请求。 “能走了吧?”陆遥坐在蒲团上,小心求问。 蒋二姑娘矜持地点了点头。 陆遥这会儿喜上眉梢,只觉得羞于见人,只能掩着面,抱上貔貅,又从墙上摘下探棒插进腰间,雄赳赳气昂昂,从铁艺术家身边掠过。 只在两人交错,铁娃似乎听到一声轻叹。 “莫怪小娟市侩,正所谓沾染因果,有因才有果,她是看出邪祟于你处根基深重,我又全无时间筹备,只得出此下策,强加因果。只是这样一来,无论成功与否,这邪祟,怕是都把小娟当做必除之人了。” 铁艺术家心里巨震,再回想蒋小娟的一举一动,先是对他好言安抚,后又护主喝问,最后毫无征兆,却从一个重情重义的善良女子,突地就成了锱铢必较的势利小人,果然到处都显得违和。 铁娃!你误会她了呀! 铁艺术家在心里呐喊。 他重新审视起蒋小娟,这个女人长相绝美,声音柔顺,这会儿正追到陆遥身边,细心地为他整理衣服上的折角,浑身散发小媳妇的光辉,哪像个会讨价还价的俗人! 他感激莫名,拱手,对着蒋小娟大礼下拜。 “蒋小姐大恩大德,铁娃此生铭记于心!” 蒋小娟的手一僵,小声问陆遥:“老板,他的意思,是不是就恨上我一辈子了?” “你说呢?100万啊!破个邪而已,也亏你要得出口!” 第44章 天不佑我 余慈有三江,流殇水,晚晴河,丰华江,三江蜿蜒,汇聚城中。 然而对余慈人而言,他们的母亲河永远都是流殇水。 早年余慈立下县志,就是在流觞水岸,其后几经扩张,将三江都纳入其中,这三江也在三江口合而为一,沿着流殇水的主道奔涌入海。 流殇水就是殇水,铁艺术家的地皮,就买在这条河的下游岸边。 乘着雇主的艳红色宝马Z8,陆遥和蒋小娟在一片荒凉的河滩,看到了这座传说中碎掉的庄园。 那是一座看起来除了破些,挺完整的大宅子。 铁艺术家骄傲地称他为提亚庄园,陆遥暗地里,把眼前这栋奇特的人居称为铁家庄。 铁家庄临河而建,殇水环抱,四周是横生的芦苇,芦苇后是高达四米多的围墙。 围墙圈出广阔的庭院,院中盆景造型各异,零落摆放,一眼望去当真是鬼影憧憧。 庭院再往后是正宅。 宅四方,矩形,标准的不列颠庄园风格,三座阁楼锐角朝天,突出天台,就像是直立的三叉戟。 铁艺术家说铁家庄是新建的,但陆遥怎么看都不像。 以大门中轴为界,房子东首盘满了密集的藤蔓,宽大叶片把整个侧墙盖得严严实实。 西首更糟,明明挖了大量的窗户洞,主人家却又在每个窗户都钉上横七竖八的木条,把窗户牢牢钉死,一点缝隙不留。 这是标准的吃饱了撑的。 更别说铁家庄地处偏僻,其实一点也不安静。 殇水多沙,河道必然淤堵,偏偏三江汇聚,下游的水量又丰沛。 铁家庄地处河道反曲,屋边水流湍急,哪怕没有惊涛拍岸这么夸张,但是站在哪儿都能听到簌簌的流水声。 常人对私宅的风水多有误解,听说藏风聚气,总认为私宅邻水便吉,却不知道大江大河只配于城镇,不容私人,正是无福消受之局。 何况河流反曲,散财散气,围墙高企,家主穷困。 住在这样的房子里,铁艺术家想要东山再起,根本是痴心妄想。 陆遥说不到这么深奥。 可身处院中,浑身上下哪儿哪儿都不舒服的感受,总归做不得假。 他快被撒尿一样淅淅沥沥的流水声给吵死了。 “你就把房子造成这样?” “怎么了?”铁艺术家一脸蒙圈的表情,“这是正统的颓废主义设计风格,荒凉、破败,孤立无援,恰和我要与社会浮华决裂之心,住在这里,我感到心里宁静。” 陆遥深深地打量了他一眼:“小娟说你一个小时上了17趟厕所,原本我以为是吓的,现在却觉得,应该是病。” “怎么?”铁艺术家紧张起来。 他初入风水圈,方才又忙着炫耀自己的豪华鬼宅,一下子,把陆遥的身份给忘了。 风水堪舆,看的,不就是山川广厦? 难道说这房子妨主? 他虚心求教:“小陆仙师,我这房子难道在什么地方犯了冲?” 陆遥哪知道他这房子什么地方犯冲了。 但是人家都诚心诚意问了,他还收了整整100万程仪,总不能告诉人家,我没学过,我是水货…… 所以他咳嗽两声,蹬蹬两脚跺到地上:“风水一道博大精深,你才接触,讲得太专业,我怕你听不懂,所以我尽量说得浅显些。” 这话说的,铁艺术家心里暖暖的。 “您说,我洗耳恭听。” 陆遥整理了一下言辞,开口说道:“你这房子建在河边,成天到晚听得都是嘘嘘的声音,当然尿频,更何况殇水的河岸都是沙洲,就算你在上面浇水泥,可这日夜冲刷,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冲垮地基。你造这房子的时候,就没想过它随时会塌?” 铁艺术家恍然惊觉。 “您的意思是,这房子根本不能住人?” “反正你有钱,赶紧拾掇拾掇,找套光照充足,依山傍水的豪宅住下,再交一两个女朋友或是男朋友。这人一旦心情好了,还怕灵感不来,事业不兴?” “可是……我舍不得……” “舍不得?”陆遥冷哼一声:“我言尽于此,信与不信,铁老板自去思量。现下陆遥要去破邪,你是否同去?” 一听又要进那房子,铁艺术家脸色惨白一片,又哆嗦起来。 “我……能不能不去?” “不去便不去。我且问你,你这家宅,可有需要注意的地方?” “有……” 他折了截树枝,就着庭院的灯光开始在地上画画。 “您知道,我这人高贵,虽然不是自愿的,但总和那些平凡人有隔阂,这对艺术创作而言,是不利的。” 他又开始炫耀,陆遥自当没听到。 “为了更好得体会世间苦难,我的房间设计比较特殊。”他在地上画下一幅简图,“进门是一间镜室玄关,寓意审视自己,然后根据左手天堂,右手地狱的说法,在右边堵了墙,只有左边能走。” “你把自己家堵了?” “只堵了一边……”铁艺术家对自己的设计充满感情,只碍于陆遥身份,不好反驳,所以跳过,继续画图,“第二间是饭厅,饱暖人间。这饭厅共两道门,一道向左,是客厅,静思求问,一道通楼梯,去二楼卧室,极乐天堂。” 好神奇的设计理念。 陆遥光看他把自己房子搞成这副乱七八糟的样子,就知道他整个人已经有些疯疯癫癫。 “接下来呢,天堂后面是什么?”他无奈地问。 “卧室后面,是铁芽儿的房间,铁芽儿是我的猫。再然后是藏品室,我喜欢收集照相机,各个年代各个型号,这几年收集了300多台,都放在那儿。这两间房,是我的彩虹迷梦。” 蒋小娟忍不住想吐槽,只是陆遥不想浪费时间,压制住她,咳嗽一声:“继续。” 铁艺术家继续介绍。 “从楼梯下来,是第一暗室,算是工作间,那里弱光,是昏黄炼狱,第一暗室也有两道门,一道向前,是第二暗室,那里只有微光,还有红色的曝光灯,是猩红地狱,一道向左,是作品陈列室,人间百态都在那里,是为神之目光。” “没了?” “没了。” 陆遥心里摇头不已。 这个疯子,是把自己当成了神。 比篮球场还大的房子,高度也有十多米,生生让他隔成一个环形的通间,上下左右一共9间房,而且只有一个方向进出。 要是叫陆遥住在这样的房子里,真是不疯也疯了…… 有了这样的认识,陆遥就开始觉得他可怜。 抬脚扫掉地上的痕迹,陆遥站起来,语重心长:“听我的,尽快换个房子,说不定还可以抢救一下。” 铁娃神被陆遥语焉不详的话吓出了神境。 什么叫抢救一下? 他左右环顾,只觉得庭院里各色古怪的盆栽后面,都有一双眼睛盯着他。 那都是妒忌他天才的人! 他们见不得他重新拍出震惊世界的作品! 如果他继续住在这囊括了人生百态的房子里,他们还要继续害他,让他不得安宁! 小陆仙师能救他一次,难道还能天天陪着他? 天不佑我铁头娃,万古长夜无灯明! 难道,只有搬家这一条路可走了吗? 在小陆仙师的殷殷教诲中,他绝望了。 第45章 镜之玄关 堪舆行动正式开始。 陆遥在前,蒋小娟在后。 陆遥抱着貔貅,腰插探棒,口袋里一块方巾,蒋小娟空着双手,喜不自禁。 陆遥这时才想起来:“你跟来干嘛?” 蒋助理把胸一挺,一副爱岗敬业的样子:“我出外勤啊!” “谁要你出外勤了!” “外勤津贴是0.5%啊!”蒋小娟压低声音据理力争,“老板,就您给我开的工钱,要是不抓提成的话,我说不定会饿死在店里!” 陆遥愧疚起来,这么实惠的助理,基本工资好像是有些低了。 他把当时定下的待遇回忆了一番。 “不对,我管饭啊!你怎么可能饿死!” 蒋小娟立刻换了一副表情,大眼泪汪汪,抓着衣角,可怜巴巴:“可是,人家还要买包包……” “你买包关我屁事!而且你的业务提成有1.5%,这一单就是15000,什么包不能买?” “人家看上的包要18000……” 陆遥目瞪口呆:“你前面还说自己会饿死,现在就要买万八千的包?” “那是……” 蒋小娟还待狡辩,铁艺术家突然从一盆自由女神造型的柏树后头探出头,小声高呼。 “小陆仙师!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雇主催促了。 陆遥知道,他和蒋小娟是在外面杵太久了。 于是他回应:“没事,就是突然想起来,忘了问你拿钥匙!” “钥匙在这儿!” “不用了,我破门进去!” “别啊!那锁是维多利亚时期……” “术法,吞金食铁!” 貔貅嗷呜一口,把维多利亚时期的古董锁吞进肚子。 铁艺术家举着钥匙,张着嘴,也不知是突见貔貅显圣给怕的,还是毁弃了一套古董,心疼的。 大门吱呀打开。 陆遥恶狠狠瞪了蒋小娟一眼,指了指地上,回复成雕像状态的貔貅,说:“抱上,跟紧,真是不知好歹!” 蒋小娟看着陆遥推门进屋,嘴角露出一抹奸计得逞的笑。 她可是要偷师的人,陆遥破邪这么好的机会她如果都不能跟着,还怎么偷师? 蒋小娟心中大畅,捡起貔貅抱在怀里,亦步亦趋,跟着陆遥进了屋。 走进屋里,陆遥才知道,铁艺术家嘴里的碎了,是一幅什么光景。 起先眼前是黑的。 家主人不知为什么对窗户会有那么深的憎恶感,只要是窗,都想办法堵起来。 所以没有开灯,陆遥唯一可以凭借的,就只有推门而入的那一道微光。 就算是那道光,也因为蒋小娟跟得紧,没几秒就给掐断了。 陆遥只是惊鸿一瞥,好像在地板上看到了镜子。 谁在地板上铺镜子? 他百思不得。 一具软软的身体从后面撞上来,不重,而且触感上佳。 “小娟?” “老板?这儿怎么这么黑?” “因为你把门关了……” 蒋小娟一阵尴尬,摸索着去开灯。 幸好铁艺术家没有在灯的开关上发神经,和常规布置差不多,这开关就在门的左手边。 咔哒一声,玄关大亮。 刺目的反光! 陆遥一阵眼晕,差点被光晃倒。 头上脚下到处都是镜子,而且是各种不规则的形状,铺满整个房间,只在镜子和镜子之间,留出黑色的分界线。 他和蒋小娟的身影倒映在无数块镜子,以及镜子的倒影当中,也铺满了整个空间。 万花筒一样的环境,他就连分辨房间大小都是奢望。 门呢? 陆遥定睛一瞧,发现蒋小娟身后也是镜子,根本找不到他们进来的门。 难道是又一个无扉之间? 他尝试着抽出探棒,观想铁艺术家的娇媚容颜,使出仙人指路。 探棒直挺挺对着蒋小娟,或是说,对着她身后,本该是门的地方。 陆遥又试着踩了两步,探棒纹丝不动。 方向感没有偏差? 他越发想不明白了。 “老板,这里怎么有这么多镜子?” 陆遥耸耸肩,一句话也不说,只是低头沉思。 就这样过了许久…… “老板,你想到什么了?” “我在想,地板上也是镜子。”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您难道才发现?” “那倒不是,我只是才发现,你今天穿了裙子。” …… 为什么自家的助理平白无故会打自己的头? 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蒋小娟抱着貔貅,夹着腿,离他三米多远,一脸警惕。 陆遥对她的表现无可奈何,懒得劝解,自顾自继续思索破局之法。 眼前没有路。 而且镜子的布置很奇怪。虽说贴合的奇形怪状,却找不到碎玻璃,它们不像是被杂碎的,反而像是那些装修工人随意拼接起来的。 他突然发现,镜子边沿有些奇怪的色团,这些色团或大或小,看起来像某种东西的一部分。 “小娟,这是什么?” “这是……”蒋小娟眯着眼睛看半天,“像是鞋跟……怎么会挂在墙上?” “我看也像鞋跟。”陆遥抬着手,手指移动,指向左斜上的一处,大该在天花板的位置。 “这些更好分辨,有的有鞋带,有的没有鞋带,是鞋面,而且是中间那一块。” “那个姓铁的娘娘腔特意把鞋子裁开,左一块又一块得粘墙上?” “不见得。”陆遥摸着下巴,房间里无数个陆遥,一起摸着下巴,“小娟,你把灯关了。” 蒋小娟不明白陆遥叫她这么做的道理。 难道只是想让我走两步,好通过地板的镜子…… 她想到这儿,一动不动,防贼一样防范起来。 等了半天,陆遥还没看到蒋小娟行动、 “你倒是去关啊!” “我才不上你的贼当!” 陆遥一脑袋黑线:“你这满脑子污七八秽的,到底在想些什么?我的天呐,我闭眼,看天,你关灯,这总行了吧?” 蒋小娟将信将疑,看着陆遥把脑袋抬起来,眼睛也闭上了。这才小心翼翼,用挪动的方式,横移向印象中开灯的地方。 “咦?开关呢?” “别紧张。”陆遥闭着眼,“循着记忆先找门,找到门,一点点摸。” 蒋小娟按照陆遥的方法,很快就找到那看不见的门,又顺着门框,摸到开关。 “找到了吗?” “真的哎。老板,不管是门还是开关,都长得和镜子一模一样,开关上还印了半只鞋拔子。”蒋小娟饶有兴趣地回答,“要我关上吗?” “不必了。”陆遥把手一挥,睁开眼睛,“哼,区区幻觉,连幻境都算不上,居然会把这么一个大男人吓成这副德行!我看他根本就没进门验证过,只看到一屋子异象,就吓得落荒而逃了!” 陆遥抱臂,托着下巴,显得智珠在握。 蒋小娟就在对面,看到他充满睿智的眼神,散发光辉,难免有一点迷醉。 “老板……” “嗯?” “你的狗眼又在看哪儿?” “我在想,去往下一个房间的门在哪里!” “我信你有鬼!” 蒋小娟张牙舞爪,嗖得丢出貔貅,陆遥慌忙避开,神魂皆冒。 两人只听咔擦一声脆响! 房间,开始崩溃! 第46章 崩坏的空间 房间崩溃了! 蛛网般的裂纹随着那一声脆响,瞬间覆盖了整个房间。 相互独立的镜面,自裂隙的中心开始剥离,残留下虚空。 虚空之后是什么? 陆遥不知道。 那种深邃的,带着扭曲的纹理,微微反光的色泽,看上去就像是精致的大理石斑纹,又像是浩瀚的星海,叫人捉摸不透。 “老板,怎么办!” 蒋小娟脸色惨白,单薄的身体发着抖,像一只惊惶的小鸟。 “怎么办?要不是你乱丢东西……” “这些应该是幻觉吧?你不是说,房间里都是幻象吗?” “是啊,我说了,要不要跳下去试一下?” 没人敢试一下。 蒋小娟又颤抖起来。 “老板,怎么办……” 陆遥也不知道怎么办,只有强装镇定。 “注意脚下,别踩到那奇怪的洞,往我这儿靠!” “要是……要是我掉下去呢?” “镇定点!”陆遥呵斥一声,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有底气,“你就站在那儿,小心身边那些洞,别被吞了,我现在就来接你。” 他开始在洞和洞之间的镜面跳跃,一蹦,一蹦…… 先蹦到貔貅那儿,把天天被当球一样砸来砸去的倒霉瑞兽抱起来,免得这宝贝被吃掉。 捡完貔貅,他抬眼确认蒋小娟的位置,又观察了一下附近逐渐扩大的怪洞,选好落脚点,跳! 这一步跃出两米有余,准确踩到一块较大的镜面上,站稳。 离蒋小娟还有三米多点,中间隔着一个断层,距离有些远,有几个洞在他们之间连成了片。 可是来不及绕过去了。 更何况他也不知道,在绕过去的过程中,这个房间还会继续发生什么样的变化。 陆遥深深吸气。 他突然听到一种奇怪的声响。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这声音带着机械的质感,而且很有节奏,一点也不像是什么东西断裂或是剥离。 声音的来源……头顶? 陆遥好奇地瞥了一眼。 有只猫在天花板上悬浮着,琥珀色的竖瞳一动不动,正在看他…… 准确得说,是半只猫! 它有灰白条纹的皮毛,浑身肉滚滚的,慵懒地躺在半空。 但它只有半个身子。 它被一道斜向的缺口割裂,陆遥找不到它的后肢和尾巴。 但伤口没有血,它的脸上没有痛苦的表情,伤口处看不到内脏,陆遥甚至分辨不出伤口的位置,就像是,这只猫天生就只有一半。 蒋小娟看陆遥突然不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急的都快哭了。 “老板,你快点啊!我……我这儿快没地方站了!” 陆遥一惊,赶忙收摄心神。 才一会功夫,蒋小娟脚下所站的镜面已经被四个不住扩大的洞蚕食大半,成了孤岛。 没剩下什么空间让陆遥跳过去,再拖一段时间,连她自己站的地方都该没有了。 该死! 陆遥暗骂一声,展开双手。 “跳过来,我接着你!” “这么远,怎么跳啊!” “废什么话,跳啊!只要能拉到手,我一定把你拽上来!” “要是连手都拽不到呢?” 女人真麻烦! 陆遥心急如焚。 “我刚才掐指算过,你跳得过来!” “我一直看着你呢,你刚才在发呆,手指都没掐过!” “我那是心算!” “真的?” “真……”陆遥刚要回答,突然间面色巨变,大吼出声,“铁娃!你拿着刀站在小娟身后,想干什么!” 蒋小娟啊地一声尖叫,平地飞起。 她直窜出两米多,这才想起,四面八方都是无尽的深渊,铁娃就是想偷袭她,能站在哪儿? 陆遥就在对面,扶着镜面边缘,伸着手,半个身子几乎都要探到洞里。 可是太远了,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碰上陆遥的手。 陆遥诈她起跳的事,她哪里还想不明白! 一时间,只觉得悲愤莫名。 “陆遥,你害我!” 她的声音如杜鹃啼血,穿透云霄,她距离陆遥的手至少还有半米,身体却开始下落,向着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深渊坠落。 死定了! 蒋小娟绝望地闭上眼睛。 忽然间,她的腰上猛的被什么东西撞到,一双强有力的手环住她,两人一齐向着侧边摔过去。 嘭!屁股重重砸在地上,钻心地疼。 蒋小娟仰面摔倒,难以置信地睁开眼,发现陆遥不知何时扑了过来,把她从半空扑倒另一块稳定的镜面上。 两人摔在一起。 她安全了,可是陆遥的大半个身子都掉在外面! “老板……” 陆遥抱着她,一动不动,他正以一种奇特的姿势躺在虚空,仿佛是只靠双臂支撑,遏制了整个身体的下坠。 这样的姿势能坚持多久? “老板,我……我拉您上来……” “不用了……”陆遥的声音有种解脱似的平静,他的脸贴在她的小腹上,呼出的热气刺激皮肤,带来一点点麻痒。 蒋小娟的眼神变得坚毅! “不!您是为了救我,就算和您一起摔下去,我也要拉您上来!” “真不用了……” “您别想劝我!我一定……” 陆遥突然把手松开了。 蒋小娟惊骇地看着他松开双臂! 翻过来…… 四叉八仰,躺在虚空上! 他只有半只胳膊还留在镜面,却一点也没有掉下去的意思……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蒋小娟蹭地跳起来:“你怎么不掉下去?” 陆遥看神经病一样看她:“凭什么我就要掉下去?” “这不是虚空吗?” 蒋小娟怒了! 刚才那会,蒋二姑娘殉情的念头都有了,可该死的陆遥居然没有掉下去。 陆遥要是不掉下去,那她这一腔凄美的情感不是错付了吗? 她开始踩陆遥的手背。 她觉得,肯定是这只碍事的胳膊留在镜面上,这才妨碍了陆遥按照剧本掉下去。 她穿的虽然是运动鞋,但是踩得很用力,真的很疼啊。 陆遥脸色都变了。 “你疯啦!” “你掉下去啊!你倒是掉下去啊!你要是不掉下去,我怎么纠结要不要陪你跳下去啊!” “神经病,这就是地板,我掉哪儿去!” “我不管,我都准备好给你开追悼会了,你不掉下去,我的心理建设不是白做了?” “我去!你个恶毒的女人,刚才还说要陪我跳啊!” 蒋小娟被陆遥说得词穷,脸都红了。 “两件事不冲突!” “两件事冲突大了!”陆遥也是噌地一下跳起来,就站在所谓的虚空上,叉腰骂街。 他突然看到那半只肥猫不知什么时候,又移到他的头顶,一张猫脸似是冷笑。 陆遥暴怒,冲着猫大吼:“看个鬼看,有这闲工夫,找你的尾巴去!” 那猫受了惊,喵地一声尖叫,开始逃窜。 在空中飞舞不远,它就撞在左边的某个虚空,一下子消失不见。 头顶突然窜出半只会飞的猫,蒋小娟终于冷静下来了。 “那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当然是铁娃养的那只铁芽儿!” “难道,这房间的异象是它搞的鬼?” “哼!活蹦乱跳的半只猫,怎么能和它没关系!” “那我们?” “追啊!” “可这到处都是虚空……” “说了幻象啊,幻象!居然被这该死的障眼法骗了两次!我这小陆师傅的脸都丢尽了!” 陆遥一把拽住蒋小娟的手,硬生生淌过所谓的虚空,气呼呼追着猫影的方向,一直跑出三十多步。 也不知是撞到了什么,两人就这么无声无息的,在这崩坏的镜之屋里,失去踪迹。 许久之后,隐藏在幻象后的大门被人推开,探头探脑,伸进一个妩媚的虬髯大汉的脸。 他只扫了一眼,立即惊慌失措地关上门,掏出手机,对着他的群友们大喊。 “夭寿啦!小陆仙师和妖人大战一场,破碎虚空,就那么消……消失啦!” 第47章 视觉欺骗 按照铁艺术家给出的奇葩设计图,穿过玄关之后,两人应该是到了饭厅。 看起来,这里确实也是饭厅。 房间没有任何离奇诡异,既没有塞满整个视野的镜子,也没有半个身子飞来飞去的猫咪,最多就是长得离谱。 陆遥松开蒋小娟的手,四下观望。 饭厅右手边是开放式的厨房,面积不大,收拾得干干净净。 左手边的尽头是两道木门,风格简约至极,除了把手,连基本的线条都没有。 两者之间则是一张长长长长的饭桌。 陆遥粗略估计了一下,整张饭桌大概有20米长,至少可以安排七八十个人一起吃饭。 因为地球曲率的关系,他甚至有些怀疑,坐在桌头的人是不是看得到桌尾的菜式。 “那姓铁的很喜欢在家里招待朋友?”蒋小娟奇怪地问。 “你看他像是那种交得到朋友的人?” “那他整这么大一张饭桌干嘛?” 陆遥耸了耸肩:“你看着不正常,对他来说才正常。” 蒋小娟信服地点了点头,突然问。 “你刚才跳过来的时候,是不是已经知道那些虚空都是假的?” 陆遥用鼻子回答:“废话,小陆师傅知过去未来,区区一个幻象,能蒙我多久?” “那你怎么不用走的?” 陆遥一下噎住,等了半天,咬牙切齿蹦出一句:“关你屁事!” 两人继续观察。 这个饭厅除了长一些,整体摆设简单清爽,没有可以藏东西的地方。 陆遥没有找着猫,就打算去下一个房间。 他顺着饭桌大步走。 谁知道走得好好的,居然咚地一头,撞在一面空气上。 这才走了不到四个座位的长度啊! 他毫无准备,直接被撞倒在地,脑门子上通红一片。 “老板!”蒋小娟一声惊呼。 陆遥疼得眼冒金星,想扶着椅子站起来。 然而靠背的椅子就在那儿,他一摸却摸了个空,呲牙咧嘴再次摔倒,身子穿透长桌,和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我去!又是幻象!这个宅子有没有一样东西是真的!” 陆遥觉得自己都要疯了。 蒋小娟赶紧跑上来扶他。 陆遥艰难起身,本来只红了额头,现在连鼻头都是红的,煞是鲜艳。 “老板,我觉得……” “不用觉得。”陆遥捂着鼻子,抬手止住她的话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第一次撞的是墙,第二次扶的是过道。早知道这房子是这种状况,我就该建议他找个瞎子来破邪!” 说完,陆遥灵光一现。 他真的闭起眼睛,抬起手一点点摸索着前进。 手很快就碰到了墙,墙上还有些冷冰冰的装饰。 陆遥惊出一身冷汗。 墙上挂的应该是铁艺装饰,怪模怪样的,还有尖角,刚才要是不小心撞上去…… 他更加不敢大意,摸着墙一路横移,穿透椅子,又穿透桌子,在桌子的中心摸到了门。 这是第一道门,照铁娃的意思,应该是通往楼梯。 他让蒋小娟记住门的位置,又往回走,在夹角处转弯,直到摸上第二道门。 这道应该是通往客厅的门。 陆遥睁开眼,眼里绽放光芒,自信地一推。 门锁住的…… 蒋小娟噗嗤一声笑出来。 陆遥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贴上去,对着门上下其手,好容易摸到把手,用力一拧。 居然没拧开! 再一拧。 还是没拧开! 他咬着牙,使出吃奶的力气拼命拧。 只听喀拉拉几声响,门开了。 蒋小娟疑惑地眼神看过来,看到陆遥从墙里,尴尬地拔出一个断掉的锁头…… “这个……他应该不会叫我赔钱吧?” 蒋小娟深深地吸了两口气:“老板,说实话,你是想把他家拆了吗?” 陆遥那里画风突变,叹气出声:“没成想,这也叫你看了出来。此宅妨主,风水不利,我见他尚在犹豫,不得不行此下策。” 蒋小娟的表情有些疑惑。 “为什么我会觉得,每次你拽文的时候都特别叫人信服。是不是你忽悠人的时候都这样?” 陆遥转过脸,面上闪过一丝阴沉。 这个女人,已经知道得太多了! 他不答话,随手抛掉断裂的锁头,迈步穿墙,走进客厅。 客厅的布置依旧简约。 靠墙有两排书架,正中一张单人沙发,墙角是熄灭的壁炉,除此之外,就是几盆绿植和挂画。 似乎没有什么好注意的。 陆遥察觉到,这房子里的幻象基本是以房间的摆设为基础,从来没有像无扉之间那样,无中生有过。 这么判断的话,客厅好像是迄今为止,最正常的一个地方。 蒋小娟从后面贴上来,小声问道:“老板,怎么样?” “客厅像是安全区,大小长短和高度,都和这栋房子的外观合得起来。” “要不要进去检查一下?” 陆遥想了想后摇头:“节约时间,直接去二楼。” 两人退出客厅。 一回到饭厅,陆遥就一马当先向着眼前饭桌冲过去,然后……嘭一声撞在椅子上。 这套桌椅是红木的,又沉又硬,这一撞桌椅纹丝不动,他疼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蒋小娟在后面捂着头,唉声叹气:“老板,帅不过三秒啊。” 陆遥抱着腿,直抽冷气。 “少废话,我腿都快断了,还不快来扶我!” 疼痛感过去,陆遥也长了记性,两人终于站在饭桌的虚影当中,推开了楼梯间的门。 这道门没有上锁,看不见,但陆遥耳朵里确实听见摇皮摩擦,木门开启的吱呀声。 他和蒋小娟迈步进入。 正所谓有其主必有其房,对铁家庄而言,只有不正常的景象才是正常。 陆遥穿过墙,看到了波浪状通往无穷远的楼梯,还有孤独悬在半空的二楼出口。 他感到如释重负。 蒋小娟的感觉也是一样。 两人对视,会心一笑。 总算不用费心去分辨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他们只需要考虑怎么走到出口就可以了。 陆遥淡淡问道:“小娟,你相信那个出口是真的吗?” “应该是吧。”蒋小娟咬着嘴唇回答,“雇主把四层的房子隔成两层,所以二楼高一些也正常,这个高度,可以和这房子的外观合起来。” “登天梯……应该挺好玩吧?” 陆遥喃喃自语,又闭上眼,不让视力干扰自己的判断。 他小心翼翼,用脚尖探出下一级台阶的位置,迈步而上。 不过区区五步,能看见的楼梯就走到了最高处,他继续攀登,踩上虚空,凌空蹬阶。 蒋小娟寸步不离,死死抱着他的手,走得提心吊胆。 身临虚空的感觉当然不好,总让人觉得下一脚就会踩空掉下去。 和玄关的乌龙不一样,这脚下五六米的高度可是实实在在的! 两人挤在小小的透明台阶上,陆遥都能感觉到她在颤抖。 “你要是怕的话,闭上眼睛不就好了。”陆遥对自家助理的坚持很不理解。 “我不闭,这屋子里还有半只会飞的猫呢!万一这些事都是它搞出来的,目的就是等着我们闭眼睛,然后张嘴把我们吃掉,怎么办?” 吃人的猫…… 陆遥不自觉就想起蒋小婵对人肉包子铺的猜想,忍不住说。 “你们姐妹的心理到底是有多阴暗?” 蒋小娟听了,身体骤然变得僵硬。 “你又怎么了?” “猫……猫在上面!” 第48章 移形换影 猫在上面? 陆遥闻言睁开眼,朝着蒋小娟的指向去看。 他们现在的位置距离二楼出口还有两三米,那半只猫就在楼梯的尽头,看着他们攀爬,一张肥脸面无表情,看上去,有些呆滞。 “铁芽儿?”陆遥尝试着喊了一声。 “喵!” “你爹铁娃让我来接你,他很担心你哦。”陆遥嗲声嗲气说话,像是哄小孩。 这样的花招似乎起到了效果,肥猫一动不动。 “就这样,乖乖在那儿,别动……别动。” 陆遥暗暗蓄力,猛地一步窜出! 这一下如电光火石,为了强化袭击的突然性,他先前没有表现出任何征兆,也没和蒋小娟递半个眼神! 肥猫似乎来不及反应,只要扑上去,就能抓到! 可是! 可是蒋小娟还抱着他的胳膊呢…… 可怜的陆遥半米都没窜出去,就被猛地拽了回来。 两人一起失去重心,一声惊呼,滚做一团,哐啷啷滚下了楼。 这趟任务真是倒霉透了。 陆遥摔得浑身都疼,挣扎着爬起来,抬头再看。 那猫又不是死的,早被惊走了。 想他小陆师傅身经百战,什么邪性事没见过,什么时候又这么狼狈过? 更别说,对手还是半只肥猫! 这死猫耍我? 术士的尊严正在遭受最严峻的挑战! 陆遥心里恨得牙咬,坚决要给这半只猫一个永世难忘的教训。 他什么都顾不上了。 眼睛死死锁住二楼那洞开的大门,撒开蒋小娟,手脚并用,从楼梯爬上虚空,又从虚空蹿上二楼。 蒋小娟追不上,只能在后面大喊大叫。 “老板,等等我啊!” 陆遥哪里肯等。 “你和貔貅待在那儿!” 只随口交代一声,他已经极快的速度窜上二楼,冲进铁艺术家的卧室。 因为和蒋小娟的距离不断拉远,他腰上的探棒发出嗡鸣,越来越躁动,几乎要飞出来。 能不能别擅自加戏? “给我忍着!” 陆遥一声呵斥,站起来,冲进卧室淌泥一样大步往前。 他的眼前一片凌乱,整个卧室就像是一张被倒霉孩子撕碎,又胡乱拼接起来的画,到处都是各式各样的床和柜子的碎片。 脚下有,头顶有,两者之间也有。 陆遥摊手护在胸前,后仰着头,用脚探路,只要碰到障碍就绕开,坚定不移地向左靠拢。 这个方法无疑是正确的,才几大步,他已经摸索到墙壁。 沿着墙壁一番摸索,他又找到猫房的门,还顺道确定了门的样式,是那种专门为宠物开了小门的门中门。 陆遥试着去推,门和客厅一样上了锁。 他认准位置,后退两步,发力猛蹬。 哐!哐!哐! 哪怕肉眼不可见,但脚上传来的反作用力做不得假,门的摇晃越来越厉害,显然是摇皮松动了。 他大喝一声,合身就撞。 只听哐地一声,这不算结实的门被生生撞开,陆遥摔在地上,身下发出巨响。 里面传出尖利的猫叫。 陆遥顾不得疼痛,心里恨死了这只不知道是猫妖还是猫精的家伙。 第一次和助理一起出外勤,他丢了一路人,被戏耍了一路。 小陆师傅的脸都丢光了! 怒火蒙蔽双眼,陆遥爬起来,插手抽出剧烈颤抖的探棒,使尽全力丢出去。 “去吧,宠物克星!” 他大喝一声,探棒在空中翻转,越来越快,终于化作银色流光,它飞向了房间西角。 陆遥有些发愣。 视野里,那半只肥猫明明蜷缩在房间东角,猫毛直竖,脸上全是惊恐表情。 但探棒却是飞向西边。 而且气势一往无前,比陆遥还盛。 它腾在空中,以短臂为轴,长臂旋转,一前一后,双棒击打在空处! 只听见啪啪两声,七远八远的肥猫跟着惨叫,一篷血花炸出额头。 打中了? 这算是隔山打牛?不对,隔房打猫? 想来探棒是在貔貅的淫威下压抑得太久了,这一下连环击势大力沉,直接把猫打得飞起,不依不饶还要再追。 那两根铁棒当空飞舞,在西边大开大阖,半只肥猫鲜血淋漓,在东头撞墙惨叫。 陆遥感觉到不妥。 这可是成了精的宠物…… 或许比探棒强,或许比探棒弱,但无论如何,也不该是这样一副毫无反击之力的模样啊? 又是啪啪两声响,西面的墙上突兀地溅上星星点点的血斑。 陆遥突然就明白了,一直在调戏他的半只猫,也是幻象。 至于幻象会动,只能说明,它的帧数很高啊…… 如今猫的本体正在被探棒追杀,而且幻象自第一次撞墙后就卡了帧,想来是因为命悬一线,顾不上刷新了。 幻象……半只猫的幻象……关键时刻卡帧,还有一直能听到的,奇怪的咔擦声…… 摄影? 难道这只猫和整个铁家庄一样,只是整个灵异事件的受害者? 它一路勾引陆遥,都是为了指引他找到罪魁祸首? 陆遥心里涌起一阵明悟。 看来这猫不是铁了心做皇军的翻译官。 他急忙大吼:“棒下留猫,自己人!” 对着探棒吼完,他生怕克制不住探棒的杀气,又冲着楼下吼:“小娟,抱着貔貅,爬上来,快!” 探棒的第三击正要打下去,听到陆遥的吼声,在空中一僵。 蒋小娟踩楼梯的声音由远及近,也预示着,它的天敌貔貅也在快速接近。 陆遥不清楚探棒有没有思想,会不会接受指令,感受威胁,反正它是真的停下来了,慢吞吞飞回陆遥身边,老老实实让他抓到手里。 蒋小娟这时才跑上来。 一进门,她就看到歪在东墙角的半只猫,维持着飞身撞墙的样子,连血花都固定在空中。 “老板,您打赢了?” 我什么时候打过…… 陆遥懒得解释,叹着气向西边迈步,摸索着,找到那只进气多,出气少的透明猫,同时也摸到了一根缠在它后腿上的皮带。 真正的根源大概是它。 陆遥解开皮带,一抽,自虚空中拖出一台古旧的拍立得相机。 他张手接住。 【术法,移形换影】 【术一,单手变换乾、兑二诀,摁动快门,将所摄之物存于相中。术二,触摸相片,观想方位,掐动巽、兑二诀,则蜃影现世,遮掩实景】 术法露出真容,破碎山庄的谜题就算是都解开了。 整场怪谈,由来于一个暴走的术法和一只意外做了帮手的倒霉猫咪。 这铁家主宠就没一个运气好的,不知从哪儿淘来个成精的相机,结果一个差点被吓死,一个差点被打死…… 按照术法的说辞,房间里应该还有一些相片? 陆遥随手把相机挂在脖子上,蹲下来重新摸索,很快就在猫的身边收拢起上百张奇奇怪怪的照片。 就算是摄影师的猫也不可能懂得取景,它随意摆弄,拍出来的不是自己的上半身,就是房间的一角。 这些相片到处投影,鬼使神差,造就了陆遥和蒋小娟一路经历的幻象。 他摇头苦笑,想了一会儿,决定把那些相片撕掉。 这算是一种尝试。 而且尝试的结果非常好。 随着相片被撕碎,蜃景一个个消散,显露出这间宠物房的真实面貌。 可怜的铁芽儿满身鲜血,肚子鼓动,大大的眼睛看着陆遥,既有恐惧,又有哀求,看来伤得挺重,不过倒是没有性命之忧。 陆遥觉得有那么一点对不起它。 “忍一下吧,这就带你去找你爹……” 铁家庄的幻象大概是破了。 他找了块毯子把猫裹起来,踩着坏掉的门,带着蒋小娟往回走。 然而…… 卧室的景象依旧一团糟,和他刚进来时相比,没有丝毫改善。 看来,这拍立得还有一个隐藏的特效。 它的照片储备大概是无限的,暴走期间,这只蠢猫不知道拍了多少相片,洒满了整栋房子…… 陆遥的脑仁疼起来。 这是要闭着眼睛打扫整个房子的节奏? 堂堂的小陆师傅终于沦落到收钱给人做钟点工的地步了? 他觉得闷不能当。 正郁闷着,蒋小娟突然凑了上来,那一脸的兴奋和崇拜溢于言表。 “老板,你刚才撕照片的动作好帅,是在破解坏人的秘法吗?” 陆遥灵光一现。 他挺腰收腹,翘起屁股,摆出最高人的高人嘴脸,答非所问。 “妖人遁走,我等却不能走,你看这副乱象,自然是要料理干净才好。” “我果然猜对啦!” “是极是极。”陆遥欣慰地笑。 他抱着猫,和蒋小娟四目相对,那满满的鼓励,像是能给人无穷的自信。 “小娟,为师突发奇想,有重任托付于你。” 蒋小娟有些不适应:“为师?” 陆遥尴尬地咳嗽两声,刚才太激动,不小心串词了。 “本……本老板有重任托付于你!” 冰雪聪明的蒋二姑娘总觉得哪里不对。 “老板,你怎么又拽文?” “休得在意这些细节!”陆遥用威严的呵斥打断助理思路,“小娟,你天资不差,又是我助理,我有意教你术法,不知你愿学否?” 幸福来得太突然! 蒋小娟的脑子一片空白,二话不说,答应了。 第49章 破碎的山庄,结案 风水术士算是传统职业,学艺的第一步当然是打杂。 在房子里给蒋小娟找了一套扫把,陆遥昧着良心,编出扫地的六禁忌八小心,硬是把苦力说成修行。 蒋小娟不疑有他,嘿咻嘿咻,在满是幻象的宅子里扫起了地。 陆遥对爱岗敬业的助理很是满意,哼着小曲,一手抱猫,一手抱貔貅,晃晃悠悠走出铁家庄。 整个破邪持续的时间并不长,铁艺术家还靠在门边暗自神伤,哪知道大门突然打开,差点没把他的魂给吓掉。 待到看清出来的人,他惊得嘴都合不拢。 “小……小陆仙师?” 那腔调,怎么是不确定的味道? 陆遥皱了皱眉头:“莫非,我已在其间待了许久?” 铁艺术家马上看表。 “不久不久,从进去到出来,一共23分钟。” 不久就好,人家双休日和罗雪还有约会呢。 不过,雇主不恭敬,这样的机会,陆遥可不会错过。 抓住机会,小陆仙师气势腾就起来了。 “既不久,你如何不记得我样貌?” 挟破邪之威,陆遥的气场膨胀数倍,只是略微表现出一点不满,就让铁艺术家冷汗连连。 “不是,我以为……我以为您与妖人激战,破碎虚空,以为要仙游很久,实在没想到,您那么快就回来……” 陆遥翻了翻白眼。 怎么又是妖人? 这些人的想象力简直匮乏得吓人,遇上事情都以为是妖人。 妖人都吃饱了撑的吗? 他面上故作高深,好像在回忆一场旷世大战:“铁老板有所不知,妖人遁去,虚空之所也是无趣,我便着紧回来了。” 听着陆遥的话,看着陆遥追忆的神色,铁艺术家拜服之余,紧张了。 “难道说,您没有把妖人干掉?” “你说杀人?”陆遥一愣。 “对!”雇主先生一脸狰狞,“杀人!诛心!” 陆遥叹气:“杀人……犯法啊。” 这个答案实在出乎铁艺术家的预料。 在他心里,陆遥都是能破碎虚空的强人了,还在乎凡间的法律? 他刚想问,突然听得一声猫叫,虚弱,却很亲切。 一时间,所有疑问都被抛到九霄云外,铁艺术家的眼里,只有那只行将就木的肥猫。 “铁芽儿?” “喵……” “铁芽儿!” “喵!” “铁芽儿!我可怜的铁芽儿!”铁艺术家目眦尽裂,几步走近,看着铁芽儿遍体鳞伤,他的一双手脚简直无处安放,“是谁把你打成这样的?是谁这么狠毒,把你打成这样的!” 肥猫很想告状,但是人猫有别,它喵半天,它那个爱它的爹是一句都没听懂。 铁芽儿绝望地闭上眼,两行清泪,缓缓划落。 铁艺术家满脸狰狞:“小陆仙师,是何人把铁芽儿伤成这幅摸样!” 陆遥有些尴尬。 按理说,猫是被他的探棒打的,探棒大概可以算宠物,那具体负责人的就该是他…… 难道要道歉? 看着陆遥的脸色,铁艺术家恍然大悟。 “难道,是妖人打的?” 妖人就闲成这样,专门飞过来打你家猫? 陆遥故作悲痛。 “此事休要再提了!陆遥无能,未能及时制止,以至于……索性铁芽儿性命无虞,速速抢救,总有康复的那天。” 多好的人呐! 铁艺术家感动得无以复加。 “小陆仙师千万别自责,您能从妖人手里救下铁芽儿的命,等于是救了我的命!至于伤,只能说铁芽儿被我拖累,命里该有这一劫罢了。”他有些意兴阑珊,“小陆仙师,我决定了,哪怕是为了铁芽儿的安全,我也会遂了他们的意,明天就搬出提亚庄园,去找一套俗人的房子,做一个落入俗套的天才摄影师,这样一来,他们总满意了吧!总愿意放过我可怜的铁芽儿了吧!” 陆遥听得脸皮直抽…… 这个自恋狂…… 他伸手把那只肥猫塞进铁艺术家手里,一不注意,把顺来的拍立得露了出来。 铁艺术家抱着猫,有些疑惑。 “小陆师傅,我的SX-70怎么在你这儿?” “哈?”陆遥一凛,决定装傻。 只是铁艺术家一点也不可爱,不依不饶。 “就是您胸口的相机,它是SX-70,我的藏品之一。” “它是你的?” 陆遥继续装傻。 这台相机涉及术法,他是志在必得。 毕竟这东西很危险,放在普通人家里,指不定什么时候又会暴走。 为了社会安定康宁,还是留在专业人士手里更好…… 陆遥认识的人里,他自己就是最专业的。 所以他很是理直气壮。 只是铁艺术家对自己的藏品太熟悉了,陆遥的质疑没有产生任何效果。 “我确定,这就是我的SX-70。” 他滔滔不绝,因为涉及专业,浑身上下都在绽放光芒。 “SX-70是世界上第一款袖珍型拍立得,它开创了自动吐片的革命,具有自动、电机驱动、可折叠、单镜头反光等特点,拍摄的胶片能够自显影和自控时。比如您脖子上这款,全称是SX-70-ORIGINAL,生产于1972年,配套Time-Zero胶卷,是这个系列的第二代,也是里程碑式的作品。” 陆遥面色古怪地拿起相机来看,四四方方,傻大粗笨,也不知道怎么就里程碑了。 “它有这么厉害?” “您是不知道,拍立得公司当年如日中天,发布它时,找来当时的著名男演员劳伦斯·奥利维尔作为SX-70的代言人,美国《生活》杂志更以Magic Camera来形容它,是摄影史上划时代的杰作!” 好吧…… 刚才只是里程碑,现在都划时代了。 陆遥很无奈,顺着铁艺术家的话锋继续说:“你的意思是,这玩意很贵?” “贵?”铁艺术家被问到了,“这个倒是不好说。第一代ORIGINAL早就停产了,如今相机还能找到几台,可是配套的Time-Zero胶卷彻底绝版,所以,它只是个摆设,根本就不能使用。”他有些遗憾,“我一直把它收藏在展示室里,展示室上锁了呀……您是怎么拿到的?” “虚空。”陆遥轻声说。 “虚空?”铁艺术家大惊失色。 “是的,虚空。”陆遥背负双手,“我不识此物,却知它乃邪物,须得毁掉!” “您说它是邪物?” “你不信我?”陆遥开始冷笑,制造气氛,“也罢,我便展示一番与你看,免你误会我觊觎此物。” 他举起相机,暗掐乾、兑二诀,咔嚓一摁,映着铁艺术家娇美容颜的相片,就被相机吐了出来。 陆遥用两指夹住相片,又掐巽、兑,把幻象的成影之地,设在庭院中央。 奇迹发生了。 一个傻愣愣的铁娃幻象就出现在陆遥希望的地方,和真正的铁艺术家四目相对。 他歪着头,一脸好奇,表情动作呆滞不动,好像是在思考用什么办法把本尊吃掉,他好取而代之。 铁艺术家瞪大眼睛,两腿发软,噗通坐倒在地,牙齿咯咯打架。 陆遥沉声问道:“如此,你可是信了?” 恰在此时,蒋小娟做完卫生,气喘吁吁提着一垃圾袋照片走出来。 她看了眼地上的铁艺术家,又看了眼庭院里的铁娃幻象,再看了眼手夹相片,一脸沉静的陆遥,突然间福至心灵。 “老板,那妖人怎么回来了?” 第50章 单恋如诗 蒋小娟一句神助攻,给这次的事件画上了最圆满的句号。 小陆仙师找到了相机主人,二话不说,打算物归原主。 铁艺术家坚决不受,想把相机送给仙师。 陆遥哪是平白占人便宜的人,无论如何不愿答应。 铁艺术家饱含热泪,再三恳求,陆遥这才勉为其难,答应免费替他处理了这个祸患,就当是售后服务。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蒋小娟看着两个大男人四手紧握,泪目相对,发乎情,止乎礼,麻掉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看不下去了。 “老板,这些东西怎么处理?” 她把垃圾袋翻过来一倒,倒出千余张相片,铺了一地。 这要是一张张撕,得撕到后半夜。 陆遥连手上那张一块丢过去,打个响指:“铁老板抽烟吧?” 艺术家嘛,只要不需要保护嗓子,烟酒这两样带来灵感的东西,多少都会碰一下。 更何况铁艺术家成名于战场,擅长发掘人性的阴暗面,陆遥猜测,他应该抽烟。 果然不出所料。 铁艺术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花里胡哨的烟盒,自己叼一根,递给陆遥一根。 “你误会了……”陆遥抬手推开,“我只是想借个火。” “不抽烟您借什么火?” 陆遥指指地上那一堆。 “您是说烧?”铁艺术家张大嘴,香烟啪嗒掉在地上,“这么简单?” 小陆师傅淡淡一笑:“秘术皆有依托,譬如你见过貔貅显圣,若是没有貔貅,我如何使得出吞金食铁?” “原来关键还在小陆仙师的术法修为。”铁艺术家拜服,双手递过一个镶着宝石的防风火机,眼巴巴,看着陆遥施法。 蒋小娟有些疑惑,在扫地的时候,她学着陆遥的样子撕过照片,所以知道,单纯处理照片的话,根本就不需要那么麻烦。 陆遥这么做很有些多此一举的味道。 他没有接火机。 只见他折枝作笔,脚踩七星,在一片空场上画出他最拿手的阴阳定乾坤大阵。 阴阳定乾坤的阵图是陆家真正传了几十代的宝贝,一画起来,龙行虎步,自然一副神仙气象。 大阵画完,陆遥让蒋小娟把所有的相片都捡进去,照着特有的韵律,开始跳大神。 这下就连蒋小娟都不敢确定,陆遥是不是别有深意了。 他的一举一动,都充斥着古朴的仪式感,一边跳,一边口中还念念有词。 蒋小娟站得近些,隐隐约约听到少许。 好像是乘法口诀? 这么庄重的仪式念乘法口诀? 她用力甩了甩头。 夜深了,经历了一夜的冒险,又在那错乱的房子里扫了半天的地,她发现自己确实太累了。 累得都开始幻听。 只可惜时不与我,等她再要仔细去听,陆遥已经顺利念到九九八一,圆满收功。 他在一堆相片之前站定身体,双手画圆,气收丹田,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老板,成功了?” 陆遥抬起头来,淡漠的目光扫过两人,露出一抹欣慰笑脸:“幸不辱命,接下来……” 他话未说完,身子突然软倒。 蒋小娟眼疾手快,一个健步,把他扶住。 铁艺术家也赶紧跑上来。 “小陆仙师,您这是……” “邪物过甚,些许脱力,无妨的。” 虽然说是无妨,但是陆遥这会儿脸色发白,呼吸急促,躺在蒋小娟怀里,别说重新站起来,就是连说话都不能大声,分明已经伤了根基。 铁艺术家感动了。 “小陆仙师,您为了我的事……这份情,我当不起啊!” 陆遥虚弱地摇了摇头,仰起脑袋,嗔怪地看了蒋小娟一眼。 “得你百万,承你劫难,这中间因因果果,缘缘分分,一切皆是天道轮回,你无须挂怀。” 两人恍然大悟,原来是因为蒋小娟在来之前突然加价,陆遥才不得已,代受了铁艺术家后面的劫难。 铁艺术家又感动了。 “小娟姑娘,我早就看出你对我有意,可我却是个把一生都献给摄影艺术的天才!你是个好姑娘,我对不起你!” 蒋二姑娘听得是浑身发抖,眼看就要爆发。 陆遥偷偷摸摸伸出手,对着她的胳膊一掐。 “啊!” 铁艺术家正感伤着呢,被这突如其来的尖叫吓了一跳。 “小娟姑娘,你怎么了?” 不问还好,他这一问,平白无故被发了好人卡的蒋二姑娘悲从中来,把陆遥一丢,捂着脸跑开了。 陆遥摔得眼冒金星,却还得想着正事儿。 他躺在地上,侧过头,看向铁娃。 “不必追了,爱恨情仇,姻缘天定,她会悟的。” 铁艺术家深以为然。 “小陆仙师,年轻人太过优秀的烦恼,想必您也了解,如今,只有请您多开解开解小娟姑娘。” “这是自然。”哪怕虚弱,陆遥还是一脸正气,“如今尚有最后一事,拿着火机,去将这些破了邪的相片烧了,这是你种下的因,由你来解,最好不过。” 熊熊烈焰燃烧起来。 整座铁家庄,还有庄园上那个铁娃的幻象,都在烈焰之中静静燃烧。 而神奇的是,花草树木,屋舍楼宇,在大火当中安然无恙,也没有一丝烟气冒出来。 这场火烧了整整十几分钟。 烈焰焚尽,铁艺术家进屋检查一圈,真是一点儿烧焦的痕迹都看不到。 由此他越发相信,小陆仙师术法通天。 他用最恭顺的态度把陆遥二人送回鼓楼。 凌晨两点,蒋小娟搀着陆遥站在街边,两人一起,目送着宝马Z8的尾灯消失在道路尽头。 “老板,我有些疑问。”蒋小娟突然问。 “疑问?”陆遥动了动脑袋,让自己靠得舒服些,“问。” “你打算装病装到什么时候?” 陆遥立刻就站直了。 “做戏做全套嘛,你既然看出来了,把我松开不就得了,还需要特意问?” “我要问的不是这个……” 这下轮到陆遥好奇了:“不是这个问题?” 蒋小娟摇摇头:“我想知道,明明撕了照片就能把幻象破了,为什么您非要在最后搞出这么一套把戏来呢?” “这个啊……”陆遥摸着下巴想了想,“两个原因,一个是要把你擅自涨价的后遗症给抹掉,让他知道,你擅自涨价是为他考虑,这样我们的口碑也就保持住了。” “这样也行?” “毕竟口碑很重要嘛。”陆遥打了个哈哈,“第二呢,就是从客户的需求分析。这个铁娃很自信,甚至自信过头,而且对风水的迷信程度不深。这样的人,不让他切实参与到破邪当中,他心里永远有疑虑,总把我们当成骗子,这可不好。现在他参与了,就会觉得他在这次事情当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哪怕是为了自己,他也会相信,我们是有真本事的。” 蒋小娟听得那叫一个心悦臣服,忍不住感慨道。 “您明明是有真本事的,可为什么一言一行里,满满的都是忽悠人的感觉?” 陆遥听得大笑。 “记住一句话,风水凶吉,十有九骗,卜卦堪舆,心诚则灵。” “我听不明白啊!” “不明白就对了。”陆遥故作神秘,抬脚向着铺子那儿走。 蒋小娟几步追上来。 “老板,您不是答应教我秘术嘛,明天好不好?” “明天不行,我要想想去哪儿给话剧社拉赞助。” “然后呢?” “然后有约会。” “约会完了呢?” “排话剧,表演,表演完了还要应付学习,生意上门还要消灾破邪,我很忙的知不知道……” 第51章 二姑娘学艺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到店里,又照到陆遥脸上。 他在地板上幽幽转醒。 昨晚没睡好。 在铁艺术家那个乱七八糟的山庄里折腾了一宿,回到店里已是半夜,偏偏蒋小娟还不依不饶,一个劲缠着他要学什么秘术,叫陆遥头疼不已。 倒不是说他敝帚自珍,不舍得教人术法。 可是名震票友圈的小陆仙师连《易》的开篇都背不下来,所谓的秘术来来回回,也就那么四个。 真要是做了老师,三五分钟叫学生掏空…… 水货身份岂不是彻底曝光了? 所以陆遥很警惕,抵死不从。 然而蒋小娟真是一个可敬的对手! 死缠烂打,撒泼打滚,蒋二姑娘使尽浑身解数,到最后,险些连色诱术都用了出来。 那娇滴滴的声音,那潮乎乎湿漉漉的眼神,那欲拒还迎的表情…… 陆遥都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能在这样的环境下坚持到睡着。 对一条被亲生母亲诅咒了十多年的单身狗来说,这是何等的意志力啊! 毕竟还是守住了清白之躯! 今天是和罗雪约定的日子,早上十点,地点是生水广场的星爸爸咖啡厅,那是绝能不能迟到的大事。 所以他强令自己睁开眼。 清晨的阳光很刺眼,晃得人眼花,看不清周遭。 身边似乎有个人影。 他揉揉眼睛,仔细去看,只一眼就差点被吓死。 他的助理跪坐在身边,头发散乱,面色苍白,一对大眼睛呆滞无神,眼眶边上一圈浓重的黑色,竟是一夜没睡。 “你疯啦!”陆遥蹭地跳起来,手脚并用退出三米远。 “你答应教我秘术的……” “那也不用一晚上不睡啊,有什么事情不能白天说?” “你答应教我秘术的……” “姑奶奶,你先睡,有什么事情等你睡醒再谈,可好?” “你答应教我秘术的……” 那复读机一样的声音,陆遥听得头都大了,一时间兵败如山倒,答应得手忙脚乱。 半晌以后,两人洗脸,刷牙,蒋小娟表现得很顺从,因为陆遥妥协了。 两人对坐。 “风水秘术是从八卦中衍伸出来的操作方法,其本质……你的基础太差,其本质告诉你,你也听不懂,我们捞干的说。”陆遥硬着头皮开课,“秘术的基础在于印,细分起来,又有阴阳印和八卦印,总计十个,分别是阴、阳、乾、坤、巽、震、坎、离、艮、兑。因为大部分秘术都逃不开结印这个过程,所以你要学秘术,就先要学会结印。” 陆遥是四岁开始学印的,一共学了三小时,学会之后再没忘过,哪怕甚少练习,结起来也从未生涩。 自从他开始接触怪谈物品,才知道这些印是用来干什么的。 他始终以为,秘术的基础就是结印,从结印开始教,说明他是真心要教蒋小娟东西了。 这些因果,蒋小娟不可能会知道。 她们姐妹也算是饱读奇谈怪论的人物,怎么从来都不知道,什么秘术还要结印? 陆遥怎么不说要念咒语? 那么学技能是不是要花银币呀? 有了昨晚的遭遇,蒋小娟觉得,陆遥肯定是在敷衍她。 她用极不信任的眼神盯着陆遥:“真的?我怎么从来没听过?” 陆遥气得青筋直跳。 “你到底要不要学?” “要。” “要就闭嘴,我们一个个手印学,先是阴。” 陆遥伸出手,五指大张,又当着蒋小娟的面一个个手指合拢。 最终变成小指伸直,拇指肚贴住小指根,其余三指也各自用指肚贴住指根的古怪手势。 蒋小娟看着不难,就跟着做。 一做才发现,看似简单的动作居然极难完成。 难就难在小指要直,食指、中指、无名指却要弯曲这一点上。 她每每中指一动,无名指就会跟着弯曲,无名指一弯曲,小指就跟着弯,根本掰不直。 陆遥还要求整个手势必须在一秒里变完,怎么可能! “你果然是敷衍我!”反复失败,手都快抽筋了,蒋二姑娘的脾气上来了,“这动作连做出来都困难,怎么可能一秒里完成!” 陆遥就不愿回答这么蠢的问题。 他摊开手,亮在蒋小娟眼睛正前方,开始结印。 “阴、阳、乾、坤、巽、震、坎、离、艮、兑,完成。” 十个手势,没一个看上去不古怪,但陆遥做完一轮,前后也只花了不到三秒时间。 蒋小娟看得目瞪口呆。 陆遥的动作精准熟练,肯定是千锤百炼出来的基本功,硬要说是临时起意,她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我怎么一个也做不出来……”蒋小娟都要哭了。 陆遥站起身,走过去,轻轻拍着她的肩,语重心长地安慰:“唯有苦练,想当年我练这十个手势,也是耗费了无数岁月才有小成。” “真的吗?” “爱迪生不是说了吗?天才是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加上百分之一的灵感铸就的。” “他好像后面还有话。” “后面?”陆遥挠了挠头,“后面的话是,天道酬勤!” “他用不列颠语说天道酬勤?” “他用的是华夏语……舔刀丑亲。” “怎么他也拽文?” 陆遥叹了口气,背着双手,两眼望天:“大师学究天人,当时到底怎么想的,我们这些常人实在无从揣度。只是我想,大概是这样比较容易说服人吧。” …… 蒋小娟终于肯睡觉了。 陆遥手绘的风水十印简图被她抱在怀里。 可怜的蒋二姑娘,做梦的时候手指都跟鸡爪一样一抽一抽,或许是梦里也在练习结印。 不知道这十个手势要折磨她多久。 爱迪生不是说了吗?人蠢天不收。 现在可不是陆遥不愿教,他尽力了。 带着愉快的心情,陆遥转道生水广场。 时间还有多,这次约会谈的又是话剧社外联的事,所以他抓紧时间落实腹案。 他的思路很清楚。 一个破社团想要15万赞助,基本属于天方夜谭,但凡一个脑子正常的生意人都不能答应这么没谱的事。 如果真想做善事,再加上几万都可以去贫苦山区建一座希望小学了,和一群大学生较什么劲。 所以陆遥根本就没想过一家家去跑赞助。 但是这样一个坑人的任务并不是完全没有成功的可能。 比如加上小陆师傅想泡妞这个前提,事情的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他已经和金德水打了电话,金德水果然无不应允,而且还神神秘秘,说要给他一个惊喜。 两人苟且一番,安排了一下说辞,让整件事看上去就如同精英大学生陆遥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忽悠出这笔巨款,成就了话剧社打肿脸充胖子的专场演出。 这样一来,想必会在罗雪心里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吧? 陆遥打定主意,一定要把握住这次机会,彻底改变自己和梦中女神的不对等关系。 那副脑残粉一样的小白痴心态必须抛弃! 那张脑残粉一样的小白痴表情也要藏起来! 还得充分展现自己秀美的容貌和惊人的才华! 实在不行,家底也可以适当露一点! 反正就是用尽一切办法,让罗雪心甘情愿,做余慈陆家的第三十七代少奶奶! 生水广场近在眼前,陆遥怀揣着梦想,露出坚毅的眼神,攥紧自己的双拳。 我,赞助,老婆! 就是这样! 第52章 名利场 有品位的大学生聚会都来星爸爸喝咖啡,因为肯德基太吵,必胜客太贵。 陆遥插着口袋,哼着小曲推开星爸爸的门,远远地,就看到了同学们坐在靠窗的位置,相谈甚欢。 他揉了揉眼睛。 没错,就是同学们。 而且一个个都不怎么熟。 似乎……可能……也许……在话剧社大会时,在主席台上看到过那些脸。 那头乌泱泱十几个人,唯独没有罗雪。 因为没有罗雪,所以陆遥猜想,他大概是恰巧碰上了灯泡商卸货事件。 真是冤家路窄! 要是罗雪看到你们,我等待了二十二年的二人世界岂不是要泡汤! 他赶紧给罗雪打电话。 “陆遥同学,你到了吗?” “我到了,你是不是在二楼?我在一楼没看到你。” “哦,我有点事,可能要晚些到,你先找社长,听他说,他和其他同学应该都到了。” “你还约了社长?”陆遥张着嘴,心若丧死。 这确实是一起普通的灯泡商卸货事件,只是他没想到,罗雪就是那个灯泡商人。 太丧了。 电话那头,罗雪对陆遥的心情一无所知,自顾自解释。 “当然啦,一人计短嘛,我就约了社长,还有话剧社的其他同学帮我们参谋,虽然这次的任务很艰巨,但是我们那么多人,总会想出办法来的!” “是吧……”陆遥挂掉电话,垂着头朝着灯泡们走过去。 社长早就发现他了,正在那儿冲他招手呢。 “陆遥同学,你还是第一次参加我们的聚会,我来给你介绍一下。纪推是表演组长,罗西西是后勤组长,魏楚是宣传组长……” 社长很热情,陆遥推却不过,一个个和同学握手,好不容易握完一圈,这才找了个空位坐下。 一群灯泡正在商量这次外联的事。 此次光影盛宴事件在话剧社里掀起了轩然大波。事实上,一听说整个专场预算高达10余万,外联任务更是高达15万,核心社员们的心里已经给这次演出判了死刑。 大家都清楚,一个临时组建的外联组完成这种任务的可能性无限趋近于零。 他们开始思考别的出路。 社长是社长,话剧社是话剧社,光影盛宴的大话是社长说出去的,人也是社长得罪光的,这样奢侈的专场能开起来自然是好,但如果效果出不来,还不如提早夭折的好。 至少专场夭折,最后的锅是社长一个人背,要是草草上台,整个非寻的领导班子都得被脱光了挂上耻辱柱。 这是绝对不能接受的结果! 他们都是校园的明星,在余大交际圈子浩瀚如海,和陆遥这样不显山不露水的同学是不一样。 那15万赞助费像山一样压在他们头顶,牵动着所有人的心,所以他们的讨论很激烈,甚至有些剑拔弩张的味道。 陆遥在一旁心不在焉。 他的目的是邀功请赏,然而罗雪却不在这儿,他对眼前这群热锅上的蚂蚁一点不感冒,连话都不想多说一句。 只是他不想说,有人却想他说。 社长大人正承担着巨大的压力。 整个社团都在怪他,从他在学生会发出豪言壮语开始,类似的内部会议就开始倒风向,话里话外都是让他取消专场,然后引咎辞职的暗示。 风向的源头就是最有可能成为下一届社长的纪推、罗西西和魏楚。 校园是缩小的名利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打算,其明争暗斗,除了稚嫩一些,和真正的社会也没什么区别。 幸好先是有善良的罗雪力挺他,主动接下外联组的担子,紧接着又在大会跳出陆遥这么个意外之喜,信誓旦旦,似乎有十足的把握完成任务,他才重燃希望。 这也是他对陆遥格外亲厚的原因所在。 现在这几个人又开始冷嘲热讽。 社长环视身边,相熟的同学们不是缩着脖子中立,就是旗帜鲜明站在他的对头身后,罗雪不在,能够给予他支持的只有陆遥! 所以他抓住机会,就把陆遥推了出来。 “外联上的事,我们这些人所学的专业都是外行,争死争活也争不出所以然来,我看不如听听陆遥同学的想法,说不定他已经有腹案了呢?” 纪推在一旁听得冷笑连连。 “社长,营销系就那么几个特别有办事能力的同学,我们都认识,你什么时候听过陆遥这个名字?我看陆遥同学不是不想说,实在是你挖的坑太大,他当时又把话说得太死,现在事到临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吧?” “就是啊,15万哪是这么容易就拉得到的!你在学生会胡咧咧一通,却要让整个非寻帮你一起承担责任,这已经是不负责任。居然还为了面子,在大会上随手拉个闷葫芦给你帮腔,真以为我们看不出来?” 紧接着说话的是罗西西,这个女人出了名的锱铢必较,管理后勤是一把好手,造起反来也最让人难受。 三人当中,只剩下魏楚闭口不言。 他算是半个老实人,私底下直言不讳,在台面上却向来以个人身份维持中立,只让几名支持者冲锋陷阵。 人群吵吵嚷嚷,注意力渐渐集中到陆遥身上。 陆遥觉得好像有人在拉他袖子,他回过神,意外看到了蒋小婵,而且就坐在他身边。 “我去,你什么时候来的?”陆遥来了精神,凑着脑袋找熟人聊天。 蒋小婵瘪瘪嘴:“我一直都在,而且是第四个跟你握手的……” 看着她哀怨的目光,陆遥很是尴尬,决定翻篇。 “你拉我袖子干什么?” “社长让你说话。” “让我说什么?” “外联的事啊,想问问你有什么想法。” 两个人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奈何陆遥正在漩涡核心,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视线之下。 桌子就这么大,他们俩说的话,当然被其他人都听见了。 现在轮到全场一起尴尬。 他们拿陆遥当标靶,枪来剑往,高呼酣战,当事人居然没在听…… 纪推三人更加坚定了造反的念头。 社长挑了这么个人来挽救自己,其结果,只会让整个非寻都跟着倒霉。 绝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纪推当仁不让,又是第一个出场:“陆遥同学,你是外联组的副组长,也是这次拉赞助的主力,我们讨论你们外联组的事,你没主意也就算了,连听都不听是不是太过分了!” 这次陆遥总算没听漏。 他抬起头,一脸震惊:“你偷听我说话?” 一耙倒打出来,血溅三尺,纪推的声音陡然高了八度:“偷听?你说我偷听?” “我跟蒋小婵说悄悄话,你做完阅读理解拿来点我,不是偷听是什么?另外,在咖啡店里喊那么大声是不是不太好?” 陆遥连续暴击,先是人品,再是素质,纪推在学校里向来人人恭维,什么时候遇到过这样的阵仗,当下脸色一片惨白。 “这是会议!” “你也知道是会议嘛,又不是游行,冷静一点,注意素质。” “声音不大你根本就听不到!”纪推大概是彻底暴走了,开始拍桌子,陆遥已经看见有服务员在往他们这一桌走。 而此时,罗雪的身影也出现在门口。 陆遥精神一震,摆正姿势,准备邀功请赏。 “也罢,我不和你计较,大家说正事。这一次的外联……”他正说着,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一脸古怪地看向发着抖的纪推同学,“对了,你是谁?” 第53章 妖刀出世 你是谁…… 陆遥的声音不大,听在众人耳朵里,却闷雷似的隆隆作响。 纪推是话剧社元老,当之无愧的台柱子,一届最佳新人,三届最佳男演员,在话剧社里的知名度甚至超过社长,谁也不会相信,陆遥这样一个入社已经一年有余的老社员会不认识他。 虽然陆遥确实不认识他。 他连社长的名字都不知道…… 可是在旁人看来,陆遥的应对就像在实施全方位的精确打击,从品行开始,转到素质,转到心胸,最后又是知名度,全是他们这些明星学生最在意的东西。 谁说大学生不懂低调? 这个叫陆遥的家伙就很低调好吗? 明明在学校里默默无名,居然是这么一个心黑嘴毒的狠人! 纪推算是撞在枪口上,被他寥寥几句,贬的一文不值,这会儿抖得跟筛糠似的,连话都说不全乎,谁还敢在这时候跳出来咋呼? 他们战战兢兢,生怕陆遥调转枪头。 以至于没人注意到,罗雪和服务员正在一东一南朝着他们这一桌走过来。 除了陆遥。 他有些心烦。 刚才一时兴起,没管好自己的嘴,不小心就给那个不知名的龙套加了戏。 现在对方不应答,害得陆遥也没办法继续说自己的外联计划。 如今机会不再,他索性站起来,启动第二套方案,准备以最热烈的笑容迎接罗雪的到来。 一起身,他恍然回想起自己才发过的誓言…… 脑残粉一样的小白痴心态必须抛弃! 脑残粉一样的小白痴表情也要藏起来! 好险呐! 陆遥暗自庆幸,不着痕迹把脸转到服务员的方向,好像根本没有发现罗雪,那热情洋溢的傻笑转头之间也成了矜持的微笑。 “姑娘,你总算是过来了。” 服务员比罗雪稍快一些,听到话音就是一愣。 她是来警告陆遥这桌不要喧哗的,怎么转眼间,就成了被这桌人喊过来的? 可是长期练就的服务礼仪让她迅速作出反应。 “先生,您有什么需要吗?” 陆遥指了指纪推,准备废物利用:“不是我叫你,是我这位同学叫你。他最近体虚得厉害,想要一杯足够烫的美式提神,超大杯,三份浓度。” 服务员一脸为难:“您这位同学刚刚一直大喊大叫,让周围的客人很困扰,不知道能不能……” “他刚才叫了吗?”陆遥打断服务员的话,看起来好像很惊讶,“我们就在一桌,我没听到他大喊大叫啊?” “他叫了,好像是会议还是回忆什么的,总之整个店都听到了。” 陆遥恍然大悟:“哦,你误会了,他是在喊waitress,就是想问你要咖啡。只是你太忙了,总是不答应,他性子急,可能就大声了些……” “他明明是说……” “没办法。”陆遥叹了口气,摊开手,“他的不列颠语糟透了,三级都考不出,偏偏还觉得这样很潮,那口音也不是第一次让人误会了。” “真是这样?” “真的就是这样,如果影响到其他人,我代替他向大家道个歉……”陆遥很绅士地鞠躬,似乎有些没站稳,起身时略有摇晃,恰好看到罗雪,“咦,罗雪,你是什么时候到的?” 衔接得完美无缺! 陆遥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一万个赞,浑然不知桌上的同学遍体生寒,纪推更是几欲吐血。 他礼貌地目送服务员离开,一抖大腿,又隐蔽地把蒋小婵挤到地上,开口就说:“罗雪,这儿有位置!” “小婵她……” “她想去社长边上坐。” 蒋小婵生性害羞,心里一万个不满,嘴上却说不出半个不字,只能撅着嘴挪到社长身边坐下,弄得好像她真想换座位似的。 这样一来,就只剩下陆遥身边还有空位。 罗雪不疑有他,笑着落座,陆遥只闻见一阵清雅香气飘过鼻尖,纵然面上不动声色,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灯泡不见得全是坏的。 只要使用得当,就能为人类带来光明。 陆遥如一把妖刀横空出世,一照面阵斩纪推。 这一仗最大的得益人其实不是他自己,而是社长同学。 社长重新掌握了会议的主导权。 吾有飞将陆遥,何人胆敢一战! 社长如今意气风发,看着陆遥的眼神越发骄傲。 这是上天派下来的福星啊。 陆遥的异军突起,正说明连老天爷都支持他成事!想来罗雪那头,肯定也有好消息了! 社长膨胀起来,一下子忘了陆遥还有计划没说,他不等罗雪坐稳就猴急发问:“罗雪,有成绩吗?” 在座的人当中,只有他知道罗雪迟到,是因为跑了一早上的外联。 而且社长相信,以她的办事能力,或多或少肯定能取得一些成绩。 然而他注定要失望了。 只见罗雪苦笑一声,声音疲惫:“今天早上我一共跑了七家,被赶出来六次,只有石之轩愿意给我们三千,但是他们要求我们要提前一个月在宿舍区为他们张挂横福,并且必须在所有的节目单、入场券和海报上,印制他们推广的商品图样和宣传标语……” 她没有把条件说完。 除了陆遥之外,在座的人都知道,光是这个条件就不可能被接受。 非寻是一家业余剧社,而大多数时候,业余剧社比职业剧社更清高,也更拒绝充满铜臭的商业行为,至少非寻就是这样。 别说石之轩只愿意出三千赞助,就是三万,考虑到非寻历来的形象和社员的情绪,他们也只能拒绝。 罗西西和魏楚的心思重新活泛起来,陆遥很难缠,但是罗雪和社长却自作聪明,出了昏招。 他们对视一眼,迅速达成协议。 罗西西抱着臂,开始冷笑,魏楚首先发言。 “宣传组拒绝。”只是短短五个字,他就闭上嘴不再说话,因为这样已经足够了。 横福、节目单、入场券和海报都是宣传组的工作,他这个做老大的拒绝拒绝,就是社长有心同意,事情也执行不下去。 紧接着,罗西西立刻发起猛攻。 “我赞成魏楚的意见。”她的声音比刚才更尖利,声声直刺社长和罗雪的心窝,“哼,我说向来准时的罗雪怎么会迟到,原来是瞒着我们打算把社团卖了,但你未免也卖得太便宜了吧?三千,非寻十多年的名声在你眼里只值三千?” 罗雪羞红了脸:“不是的,我跟他们说,我们需要考虑一下……” “考虑也不行!” “我知道……”罗雪的声音越来越小,显然也是被一早上的经历挫伤得厉害,“但一上午也只有他们愿意赞助,我怕把话说死了,没有转圜余地。” “我们不需要这样的转圜余地!” 罗西西一声呐喊,造反团扬眉吐气。 社长听得心急如焚,求助似的眼神重新望向陆遥,可是陆遥一直没有看他。 陆遥的眼神自始至终锁在罗西西身上,这个尖下巴的女同学一直在刁难罗雪,恶意根本不加掩饰。 就是没有社长的请求,陆遥也不打算放过她。 嘴炮上的功夫,小陆师傅什么时候怕过? 他皱着眉,轻轻吐气:“这件事罗雪不答应是对的,那家报价太便宜了。” 第54章 制霸外联会议 或许是陆遥先前的表现太过抢眼,即便在两位罗姑娘战得最激烈的时候,在座的各位依然分出一份注意力关注着他的表现。 陆遥果然在罗西西即将递出致命一刀的当口发言了。 一说话,就惹得会议现场惊呼连连。 罗雪是社长的代表,这一点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罗雪对石之轩的提议抱犹豫态度,他们也看出来了。 但是陆遥轻描淡写一句话,罗雪摇身一变,就成了拒绝不平等条约的急先锋。 这样一来,罗西西先前各种刁难,不是成了无理取闹?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罗西西气得银牙直咬,差点变成第二个在咖啡馆大喊大叫的人。 幸得魏楚把她拉住。 “陆遥是吧?罗雪怎么想的我们都知道,没必要在这件事情上纠缠。” 陆遥眼里精光一闪。 真是会咬人的什么不叫,这个浓眉大眼的男同学一脸憨相,说起话来比前面两个有水平多了。 他嘿嘿冷笑:“我可没有纠缠,只是就事论事。事实是,罗雪做得对,他们出价太便宜,无论如何都不该答应下来。” 魏楚垂着眼皮,低声说:“罗雪是想答应的。” “她答应了吗?” “她说要考虑一下。” “那她是自己一个人考虑吗?” “这种事情,当然要征求大家的意见。” 陆遥靠着桌子,十指交叠,整个人的重心都压上去:“是嘛,你说这件事一旦征求大家的意见,会是什么结果?” 魏楚词穷。 罗西西硬着头皮补防:“你这是强词夺理!” 话一出口,魏楚就失望地闭上了眼睛。 陆遥笑了。 他大度地一摆手:“罗雪怎么想的我们都知道了,没必要在这件事情上纠缠,这可是……粗眉毛,你又叫什么?” 帅气地双杀。 陆遥的表现赢得了罗雪感激的目光,他彻底飘了起来,哗啦起身,摇头晃脑走到魏楚身后,双手扶住椅背。 “又跑题了,我们也没有必要在名字这种事情上纠缠,反正赞助也不是你们出,是不是?” 魏楚何曾受过这样的侮辱? 偏偏陆遥一直在歪引他说的话,表现又极为得体。 不记得他的名字又不是什么过错。 更别说因为不记得他的名字,陆遥还特意走到他身边交流,而且是站在侧后,自居卑位,这就像是另一种形式的尊重,他根本就无话可说。 他心思电转,怎么都找不到破局的办法,只能哆嗦嘴唇,咬着牙吐出一个“是”字。 陆遥满意了,坐回到罗雪身边,坐正了,眼神一扫转向罗西西。 罗西西吓得脸色苍白,不等他问就赶紧抢答:“我是会计系罗西西,今年读大三,是非寻后勤组长!” 陆遥嘴角一抽,细细碎碎地嘀咕,偏偏说出来的话,大家都听得清清楚楚。 “我们都是九年义务制教育培养出来的,只有你是复读的……” 罗西西臊得满脸通红。 看着陆遥嘴角的笑意,她已经做好了颜面扫地的准备,哪里想得到,最后把她拽出地狱的居然会是罗雪。 “陆遥同学,你一直在说石之轩的提议太便宜,那你觉得,他们应该出价到多少才符合我们的价位?” 陆遥无奈地白了她一眼。 这个女人实在蠢,自己的眼光实在好…… 罗雪已经暗示陆遥见好就收,陆遥当即见好就收。 他撇撇嘴,满心不情愿地回答:“要是他出1500万,我觉得非寻改名都没问题。” 一桌子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陆遥是对的,如果真有人愿意出1500万赞助非寻,别说专场冠名,就是不经申请把剧社冠名卖掉,校董会和社员们也绝不会有二话,只会觉得骄傲…… 清高这种东西,从来都不是无价之宝。 陆遥只是随口报了个不可能存在的价,就让罗西西和魏楚之前的刁难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 等到所有人都平静下来,他轻轻敲了敲桌子。 咚咚两声脆响,预示着这次社团高层会议正式进入独角戏环节。 这也是他的目的。 陆遥清清嗓子,在几十道目光下侃侃而谈:“之前的都是玩笑话,现在重要的同学到齐了,调皮的同学也太平了,我们开始说正事。” 那个重要的同学羞红了脸,三个调皮的同学涨红了脸,但或是不愿,或是不敢,谁也没有尝试去打断陆遥的话。 陆遥继续表演:“非寻的历史你们比我清楚,我只能说你们小看了自己。1500万暂时还有难度,但是在余慈凑出15万赞助来,其实一点也不难。” 他轻描淡写,引出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陆遥轻轻压住,继续说:“我跑了两天,现在手头有一家基本谈妥,两家颇有意向,都是些有实力的大商家,所以我才懒得听你们在那儿瞎哔哔,因为这件事,板上钉钉!同学们,重点错了好不好?外联是社长安排给我和罗雪的事,你们这么优秀,多想想怎么把钱花出效果来,不好吗?” 干脆利落的发言,自信洋溢的声音,陆遥一锤定音,时隔数天,第二次获得了非寻全体与会人员的热烈掌声。 欢呼声铺天盖地! 手持美式咖啡的服务员去而复返,二话不说,把他们全都赶出了店…… …… 生水广场上,陆遥和罗雪并肩而立,目送着同学们四散。 除了他们两个,现场只剩下社长,造反三人组和蒋小婵。 天知道为什么蒋小婵也没走…… 陆遥有些好奇:“小婵,你怎么不回学校?” 蒋小婵低着头,声音几乎听不见:“小娟叫我去她那儿……” “她不是才睡着吗?” “手指抽筋,疼醒了,说有东西要我去看……” 陆遥一听,暗恨不已。 这个欺师灭祖的蒋小娟,肯定是打算把他那不出世的手印教给蒋小婵,实在太不把他这个师傅放在眼里! 不过…… 陆遥上上下下打量蒋小婵,从头看到脚,再从脚看到头。 大眼睛,小圆脸,尖下巴,和蒋小娟长得一模一样,不看神态衣着,根本就无从分辨。 一对绝色双姝。 妹妹学起术法来蠢笨如猪,姐姐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陆遥放心了,换上一副笑脸,变得温柔体贴:“去吧,鼓楼骗子多,不要吃陌生人给的糖,小心路上被人拐跑。”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蒋小婵气呼呼地走了,性格使然,她连发火都是细声细气,就连边上的罗雪都没听清她在讲些什么。 “你和小婵的感情很好啊。” 陆遥一凛,赶紧解释:“我们是同学,而且在班里近况也差不多,都没什么朋友,相互关爱一点也是正常的。” 许是他回答得太正经,罗雪听得直笑,笑完才问:“接下来怎么办,陆遥同学?” 陆遥耸了耸肩:“等着你这个外联组长去接收胜利果实呗,这么重要的决策,我可不敢擅专。” 两人相视而笑。 这时候,被遗忘了许久的社长突然说话了。 “陆遥同学,我们能不能一起去……” 陆遥眉头一皱,正要拒绝,突然看到罗雪正在给他使眼色,大概是让他答应下来的意思。 他只能转换语气:“社长,为了等下方便介绍,能不能先告诉我,你叫什么?” 第55章 重游金店 人来人往的好生意大卖场,金碧辉煌的大运金店。 带着罗雪和不知姓名的四人组站在金店门口,陆遥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仔细想想,距离他爹举债跑路不过才一个多月的时间,而他已经从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变成了名震票友圈的小陆仙师。 他职业生涯的起点就在这座金店,可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今天居然又要以普通大学生的身份回来这里。 人生之曲折离奇莫过如此。 他摇着头,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当先迈进店里。 罗雪是名义上的主官,不过她跟在陆遥后面完全没有不妥的感觉。 大学生嘛,至少在大部分大学生心目当中,阶级意识还没来得及根植起来。 落后的四位显然不在此列。 郑耀,纪推,罗西西和魏楚,郑耀就是社长,非寻剧社六代目郑社长。 陆遥表现得太过跋扈,纪推气得浑身发抖,郑耀劝他,罗西西想使性子,被魏楚一眼瞪住。 眼下15万的赞助才是关键,居功才可自傲,大家骨子里还是纯粹的想要非寻好,只要陆遥最后能拿出成绩,一个个都可以变成宰相肚子。 陆遥走得有些落寞。 与一个多月前的萧瑟破败相比,如今的大运金店显得陌生。 窗明几净,光可鉴人,华光流彩,顾客盈门。 由此可见,金德水说自己日进斗金,应该是真的。 陆遥四处观望。 那倒霉的留客阵早就撤了。 现在金店的摆设基本符合大众审美,却又别有特色。 回字形的柜台,靠墙柜,临前台,正中竖立一座一人多高的水晶洞,洞周摆满展品,各色彩灯映射。 灯光使水晶洞变得格外震撼。 能成为明星学生的同学少有家贫,但他们此行的目的是讨饭,不自觉就把自己摆得低人一等,乍看到这种豪奢的摆件,多少有些发怵。 这家金店从哪个角度看,目标客户都不是他们这些大学生。 陆遥能把脑筋动到这种地方,光是眼光和胆量,已经让他们赞叹不已。 他们只是奇怪,这样一个优秀的同学,为什么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 社长又是怎么在272个社员当中发现他的? 难道只要挂上六代目的头衔,郑耀就能长出写轮眼? 陆遥不清楚身后这些人的想法,他沉浸在天地翻覆的感慨里,连罗雪都被他冷落。 他在看墙。 正对门的墙上原本只是挂了大运金店四个金字,不知何时做了改动,金字从中分开,多了一副画像。 画中男子三绺长须,披发跌足,踏腾蛇神龟,领五雷神将,手结仙印,挥洒神光,正打在对面一头张牙舞爪的貔貅头上。 画上有句打油诗,诗曰:圣人降世除邪祟,信徒感念供长生。 画下供着一尊牌位,上书“万古得道在世真仙陆至圣相师遥长生牌位”。 右侧还有一排小字,“虔诚信徒金德水俯身供奉”。 牌位之下,三牲并列,香炉袅袅,只一闻,就叫人心旷神怡。 陆遥一脑门子黑线。 对面那个择人而噬的猛兽是他家那只好吃懒做的乖乖貔貅? 更重要的是,那个披头散发光脚板唱大戏的长胡子白痴是他? 金德水给他供长生牌位的事情,他是知道的。 只是这么一副画像什么鬼? 金德水到底在搞些什么东西? 罗雪不知道什么时候靠了上来,香风扑鼻。 她偷偷地说:“陆遥,他供的那个怪人和你名字一样!” 陆遥更尴尬了。 他咳嗽两声,小声说:“我就是看见这个长生牌,才敢进去跟他谈赞助的。” 罗雪恍然大悟。 陆遥松了一口气,抬头叫过一个巡逻的保安:“你们金总在吗?” 保安早就注意他们几个了。 乌泱泱进来一群年轻人,有男有女,做跟班的鬼鬼祟祟,领头的东张西望,怎么看都像是传销团伙。 保安先生是金德水的远方亲戚的邻居的亲家的老乡介绍过来的,自认是金总的自己人,为人憨实,向来忠诚,怎么能让这样的人诓骗到金总身上? 他冷冷一哼:“金总不在!” 陆遥有些奇怪,他和金德水是约好了的,难道金德水说要给自己一个惊喜,就是放自己鸽子? 他怎么都不愿相信。 “你确定?” 情之所至,他这句话说出来就没刚才那么客气了。 保安生气了。 这几个搞传销的小痞子,给脸还不要脸了! “金总说了,他不在!” 说完,保安伸出爪子,就要把陆遥撵出店去。 陆遥一巴掌把他的手拍开,也生气了。 都跟金德水说了,今天的事很重要,关乎陆家少奶奶能不能进门,金德水怎么能这么搞! 真要被赶出去,普通大学生陆遥的脸面往哪儿搁?以后还想在罗雪面前抬起头来吗? 陆遥瞪了保安一眼。 “呦呵,敢反抗?” 保安摩拳擦掌,怒气反笑。 陆遥刚想反嘴,一旁的罗雪赶紧拉住他:“陆遥,这个金总大概是反悔了,我们走吧。” 后面的纪推憋屈了半天,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哪会放过? “就是啊,人家明明不想跟你合作,特意交代保安拦门,你不会连这点都看不明白吧?” 罗西西也在一旁帮腔:“社长,陆遥这么擅长装模做样,这样的人才放在外联组浪费了,不如放在表演组,虽然这次话剧之夜开不成,下一次总会有他表现的机会。” 一群人在一旁煽风点火,本指望找回场子,谁知道陆遥反倒被说清醒了。 金德水不可能这么做。 要知道两人打电话的时候,陆遥一开始是暗示钱可以自己来出,只要金德水出面做这个赞助人就好。 在陆遥想来,能在罗雪面前大大露一次脸,15万不算多。 这个方案是被金德水一口否决的。 现在才想到反悔,他早干嘛去了! 难道是保安自作主张? 陆遥皱了皱眉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翻到金德水的号码,当着保安的面,拨通。 保安开始冒冷汗。 面前这个青年倨傲得不行,跟一起来的几个人也不像是和他一路的,而且他还有金总电话,什么外联、表演、话剧之夜,虽然他听不懂,但这些人似乎不是传销人员…… 没等他想明白,电话接通了,陆遥还开了免提。 “小陆……” “金总啊,没想到您居然留了我的号码,我是余慈大学的小陆呀!”陆遥吓了一跳,还好反应及时,让金德水把师傅两个字吞了回去。 “哦……小陆同学,你这么快就到了?” “是啊,我和同学们在您的店里,您的保安让我们滚蛋……” 电话那头咔哒一声挂了。 纪推三人面露冷笑,社长和罗雪无不遗憾。 谁成想那表情还没做到位,保安的电话就响了。 那保安接起来,诶了几声,脸色惨白地开了免提。 电话里,金德水狮子一样正在咆哮。 “你个王八羔子是不是吃饱了撑的?现在把我的客人躬迎进来!我正在开监控,要是看到你直一下腰,你就给我滚回老家去!马上!” 第56章 幸好有陆遥同学 大运金店正在发生一起群众吃瓜事件。 几十双眼睛,十几个摄像头,在这一刻视线交错,集中到一个地方。 毕竟这样的情景难得一见。 一个三大五粗的保安弓着腰,抬着臂,唱大戏一样引在前头,身后是一群青年男女。 罗雪被看得浑身难受,她扭扭捏捏和陆遥走在并肩,满心好奇陆遥是怎么在这样一种状况下,还能表现的泰然自若,理所应当。 他们今天可是来拉赞助的,又不是旧时代的少爷少奶奶巡视自家产业! 这人脸皮这么厚,怪不得会跑到金店为一个大学社团拉赞助,而且还成功了…… 她红着脸,拽了拽陆遥的袖子。 “怎么了?” “那个金总好奇怪,干嘛要这么轻贱自己的员工?” 陆遥冷哼一声,作出不满的样子:“你当他是在欢迎我们?” “难道不是?” “这是一场考验!”陆遥凑到罗雪耳边,轻轻地叮嘱,“他把我们亮在大庭广众下面,就是想称称我们的斤两,看我们是不是那种有胆子花15万来办一场话剧专场的人!” “啊!”罗雪大出意料,偷偷回头瞥了一眼身后。 果然,社长四人的表现比她还难看。 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最夸张的纪推,台柱子同学可能是今天受了太多刺激,人群围观之下,连走路顺拐都没有发觉。 要不是陆遥在前面走得潇洒,可不就像是一群小家子气的年轻人! 这个金总,太阴险了! 罗雪暗暗生气,义愤填膺之下,表情动作一下子变得自然许多,脑子也变得活络。 “不对啊,你不是说金总已经答应给我们赞助了吗?为什么还要使阴招?” “钱不是还没给嘛。”陆遥的声音阴测测,听起来就像是意有所指。 罗雪感到了紧张,不知不觉,又和陆遥靠近了些。 “你是说,他要反悔?” “这倒不见得,不过合作总要分清主次,作为成功商人,把握主动可是刻在骨子里的习惯。”陆遥闻着发香,满嘴胡咧咧,“所以啊,和这样的人打交道,每时每刻都不能有丝毫松懈,明白吗?” 罗雪郑重地点了点头。 她发现自己开始有些崇拜这个认识没有几天的搭档,永远自信,永远清醒,遇到任何难题都能轻松应对。 更别说他还那么低调。 要不是这次话剧社遇到危机,他根本就不屑于在他们这些同龄人面前显露才华。 和陆遥一比,自己以前认识的纪推们就像是一群刚换上漂亮羽毛的小公鸡,明明连打鸣都不会,偏偏还自以为是,觉得他们可以唤醒太阳。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丢呢…… 罗雪暗暗给自己鼓劲。 为了话剧社,陆遥同学已经放弃了很多坚持,他的牺牲那么大,作为他的搭档,绝对不能在最后关头拖了他的后腿! 耳边突然传来开门声。 罗雪从胡思乱想当中拔出脑袋,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中,那段难熬的路已经走完了。 眼前走过来一个微微发福的魁梧汉子,黑着脸,带着杀气。 下意识地,罗雪就抓住了陆遥的手。 突如其来的幸福,陆遥差点又把那张花痴脸露出来。 幸好他警觉,双目直视金德水,淫笑经过轻微调整,在罗雪眼里就成了淡然而礼貌的微笑。 不喜不怒,不卑不亢,和陆遥同学相比,我差得太远了! 搭档的表现给了罗雪勇气,她学着陆遥的样子直视金德水,一双小手强行放松,摆在身前。 金德水在保安面前站定,居高临下,气势如龙。 “金总……” “算你识相,滚蛋!” 保安如蒙大赦,赶紧滚蛋。 罗雪看了眼身后面色惨白的同伴们,心下了然。 当着我们的面训斥员工,肯定又是下马威! 这个金总太强势了,一举一动充满侵略性,根本就不是我们这些还没有踏出象牙塔的年轻人可以应对的。 想到这儿,她轻轻叹气,美目流转间,最终落在陆遥身上。 幸好……我们有陆遥同学! 无论那个金总怎么表现,陆遥从来不受干扰,这才是自信而担当的样子! 金德水正大笑着走过来,他已经换了一张脸,整个人洋溢着热情。 他的眼神先飘向罗雪,又扫过三个男生,在罗西西身上短暂停留,最后才看向陆遥。 他要确定陆遥心目中的陆家少奶奶到底是谁,好方便提早进行一些情感投资。 陆遥明白他眼神的意思,却不知道他那些个龌龊心思,眼神一瞟,指向罗雪。 金德水放心了。 说实话,罗西西长得并不难看,杏眼菱唇瓜子脸,很是秀丽,只是为人刻薄,天长日久不免就生出尖酸相。 而且这会儿她脸色发白,嘴唇发青,和一直被陆遥感染着的罗雪同学比较,实在差出十万八千里。 小陆师傅好眼光,身边这位果然是良配之相。 金德水在心里暗竖大拇指,开口招呼:“小陆同学,你可叫我好等!” 陆遥笑了笑:“金总,是您的保安不让我们见您,可不是我们不愿早来。” “所以我教训他了。”金德水哈哈一笑,“外面人太多,同学们去里面坐吧。” 他扬臂作请,把陆遥和罗雪让进去,随即转身,看也不看身后四位。 社长等人心里发苦,奈何有求于人,金德水又在他们心里种了阴影,只能战战兢兢跟上去。 一行人进屋。 说起来,这还是陆遥第一次来金德水的办公室。 很简朴,桌椅沙发,书柜茶盘,见不到什么多余的东西。 正墙上挂了长幅照片,几十个人站成两排,顶上烫着金字“和风纳才十周年合影”,看来是票友群搞活动时留下的,也不知道是错别字还是为了不给人市侩的感觉,“财”被换成了“才”。 叫陆遥奇怪的是,办公室里并不是空无一人,有个老头和一个陆遥从来没见过的中年美妇正在里面饮茶,看见陆遥他们进来也不起身。 老头是林秋贤。 陆遥眼珠子一转,马上明白金德水电话里说的“小惊喜”,大概就是从群里拉几个老板来给小陆师傅的泡妞行动壮声势。 这个惊喜他很喜欢。 人越多,本事越大,才越显得陆遥同学出挑嘛。 一想到就要在罗雪面前露脸了,陆遥隐隐兴奋,戏精因子开始觉醒。 他恰到好处地表现出讶异。 “金总,您正在招待客人吗?要是您有事要忙,我们可以再约时间。” 金德水就知道瞒不住陆遥,所以在配合上天衣无缝。 他哈哈一笑,开口就说。 “同学们别在意,这两位老总都是我的好友。既然恰好遇到了,正好让他们也听听你们演出的构思,也叫他们替我把把关,看我到底该不该出这份赞助,这样子,你们不介意吧?” 第57章 百年非寻史 这是一次正式的商业汇报。 办公室的会议桌上坐满了人。 一侧是非寻的同学,以社长为首,由左至右排列,陆遥坐在最右边,他的身边是罗雪。另一侧金德水坐在正中,两侧分别是林秋贤和那个中年美妇。 双方先是进行了相互介绍。 中年美妇姓铁,金星建筑的掌舵人,身家亿万,是余慈有名的房地产女王。 陆遥一听说她姓铁,就知道她肯定是铁艺术家的那位姑母。 连铁艺术家都长得貌美如花,他的姑母美成什么样,陆遥都不会觉得稀奇。 他坐在角落里,双手交叠桌上,脸上挂着淡淡的笑,看上去底气十足。 罗雪悄悄问他:“有把握吗?” 陆遥耸耸肩:“哪有百分百成功的道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 罗雪认同点头。 对面的金德水说话了。 “上一次小陆同学给我说了非寻的历史,我听得深有感触。你们都是余大的精英,维持一个有百年历史的业余社团已经不容易,还能想着变革,勇气可嘉!” 他的发言很有力量,听着振奋人心,但却没有引起应有的共鸣。 一共十道视线锁定在陆遥身上,目光灼灼,眼神古怪,都在表达一个意思。 你之前是怎么编的? 陆遥很尴尬,勉强维持住表情,心里早就骂翻了天。 他哪知道在那次子虚乌有的谈话当中他该是怎么编的! 上午打电话,他只是和金德水约好,两人是第二次见面,上一次谈了一些东西,引起了金德水赞助的兴趣,而且是很大的兴趣,具体的细节他都交给金德水自己补充。 谁能想到金德水会补充出这种见了鬼的情节! 非寻从建立至今,满打满算只有六届社长,前后不过十多年的时间。 有百年历史的是余慈大学! 金德水肯定是从百度找的信息,现编的这个开场白! 反正金德水也只需要说一个开场白,那话里的意思明明白白,剩下的,都是陆遥的事情…… 开局一张嘴,剩下全靠编。 陆遥压根就没想过,他展现才华的第一步,得从讲故事开始! 事已至此,他总不能说金总记错了,只能深吸一口气,用自己动人的磁性嗓音,娓娓讲述起一个百年业余话剧社团壮怀激烈的发展历史…… “林总,铁总,我不知道金总和二位说了多少,我想告诉二位,非寻剧社是一个具有悠久历史,值得被投资,值得被关注的优秀社团。” 他把视线投向虚空,仿佛在一瞬间就沉入对历史的缅怀。 “清朝末年,余大始建,一群怀抱憧憬的年轻人在简陋的校舍里听到《马关条约》签订的消息,他们义愤填膺,决定用演出,揭露封建帝制的腐败嘴脸。这群年轻人以‘非以文武卖帝王,寻神州强盛之道路’为口号,把自己的剧社称为非寻剧社。” “非寻刚成立时,全体社员不过三人,他们走街串巷,用相声、小品、竹板书、绕口令的形式宣讲先进理念,传播道德思想。就这样,他们的名声越来越大,余大里受他们感召的同学也越来越多,直到1924年,第八代非寻人终于拉开了话剧之夜的帷幕,演出了第一台话剧《革命与青年》。” 陆遥渐入佳境,大脑编故事的速度越来越快,说出口来自然越发流畅,也越发有信服力。 罗雪瞪大眼睛,捂着小嘴,纪推三人吸着凉气,不住感叹,六代目郑社长觉得自己坐不住了,陆遥言之凿凿,他想回余大,去校史研究室调查一下,非寻是不是真的有百年历史。 连深知内情的同学们都是这样,向来笃信小陆师傅为人的票友们当然就更不会怀疑,金德水忍不住得意洋洋,看看,金总随口一编,居然是真的! 陆遥继续编故事…… “《革命与青年》的成功让当年的非寻人振奋不已,从那以后,每年五月,非寻剧社都会精心打造一出话剧专场,他们用表演传播年轻人特有的真善美和精气神,用自己的努力,为一代代余大学子树立起良好的思想观,道德观,人生观和世界观。毫不讳言地说,非寻是余大的精神导师,百年以来从未改变!” “那么,这么优秀的非寻剧社为什么没有向着职业的方向发展呢?” 陆遥正忙着慷慨激昂,突然斜插进一句小白痴一样的问话。 他的眼皮直跳,嘴角抽搐,差点要掀桌子。 因为问话的不是别人,正是三观碎裂,陷入自我怀疑当中的六代目社长大人。 陆遥阴狠的目光扫过去。 你到底是哪家的!人民的叛徒! 他打算当没听到。 可是叛徒总是成群结队,社长话音才落,罗西西就用惯常的助攻方式对陆遥插起了刀子。 “就是啊,陆遥同学,职业剧社不是比业余剧社更有影响力吗?” 陆遥霎时间热泪盈眶。 这下彻底下不来台了,就是想当做没听到都不行了。 他强打精神开始编支线。 “这是时代的悲哀。”陆遥说,“一开始,每一代非寻人都想把剧社发展成职业社团,让更多的人看到非寻的表演,走上正确的人生道路。然而神州动荡,各路军阀你争我抢,乱纷纷你方唱罢我登场,民生凋敝,苦不堪言!那一任非寻人迷惘了,话剧是艺术,艺术却不能真的救国!他们最终找到了一条折中的路,做业余的话剧演员,成专业的国家栋梁!这个誓言被写进社章里,这才有了现在这支百年的业余剧社。” 一半人都被非寻前辈的伟大誓词感染了。 一群热爱艺术的年轻人,为了救国放弃自己的梦想,成为军人,成为科学家,成为各行各业的精英骨干,他们和第一代非寻人一样优秀,每一代非寻人都是如此优秀! 社长突然间悲从中来,放声大哭:“我是罪人!是我把非寻经营成现在这样!” 罗西西赶忙过去安慰他。 他们是相信的人。 至于不信的人…… 纪推和魏楚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深深的忌惮。 他们和情感过于丰富的社长不一样,和天生智商低的罗西西也不一样,不至于连陆遥这个故事的真假都分不出,但是……陆遥不可小觑,这已经成为二人的共识。 没把故事当真的还有罗雪。 她在桌子下伸出小手,揪住陆遥的大腿一拧一掐,还是发了狠的。 陆遥疼得脸色都变了,心里明白,自家内定的少奶奶是让他赶紧把瞎话结了,免得功亏一篑,露出马脚。 他当然从善如流,顺着那股疼劲抹一把泪,开始编结尾。 “三位,社会变了,人心浮动物欲横流,非寻纵然有心,缺乏包装的话剧也不再有前辈们的影响力,我们需要变革,而变革的起点就是非寻的名片话剧之夜!我们需要几位的财力支持,你们将支撑起非寻的复苏!谢谢你们!” 话音刚落,只听咚地一声,疯疯癫癫的六代目社长大人挣脱开罗西西,狠狠一头磕在会议桌上,吓了陆遥一跳。 社长哭得撕心裂肺,他抽抽噎噎,呐喊出声。 “求求你们了,赞助非寻吧!我保证,我们不会乱花一分钱,而你们得到的,一定是一场不亚于前辈们的话剧之夜!” 第58章 和罗雪抱抱 六代目社长磕头的声音就像一记强音点缀在陆遥故事的尾声。 老总们动容了! 同学们激动地交换着眼神。 赞助的事尘埃落定,再也不会有悬念,非寻即将迎来她最辉煌的时刻! 只有陆遥面色古怪。 因为只有他知道,这件事从来都没有过悬念。 所以社长这个头算是白磕了,更别说还磕破了。 血呲拉忽的看着都疼…… 对面的友军之所以那副惊惶表情,大概是被吓到了。 陆遥只猜对了一小半。 对面被吓到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却是真的被说动了。 15万现金对大部分人来说,都算得上是一笔巨款。 可对三位友军来说,可能勉勉强强算得上九牛一毛,根本就不值一提。 陆遥的故事说得太好,隐隐承载了神州百年兴衰荣辱的校园剧社,一群早就作古却曾经怀揣梦想的青年才俊,帮助这样一个剧社重新崛起,真的能让人感到与有荣焉。 更别说成为非寻的赞助商,还意味着收获陆遥的人情。 小陆师傅是神人,他的人情哪是区区阿堵物可以换来的! 今天这样的机会,还是托了陆家未来少奶奶的福分,要是不把握住,他们都说服不了自己! 于是事情就失控了。 “老金糊涂啊!这样一个剧社,这样一件有意义的事,你不答应,我答应!” 说话的是林秋贤。 老头须发皆张,跟年迈的张飞似的在屋子里咆哮,看上去像足了抱打不平,但是陆遥听出来,他打算劫胡。 想劫胡的不止有他,风韵卓绝的铁阿姨也想劫胡,只是被林老头抢了先。 大家都是久历商场的人,丢了先手不要紧,有个词叫后发制人。 “林总倒是好手段,求贤教育主做教育,花15万在大学里搞一场冠名确实不亏,可你想过非寻吗?这个剧社有傲骨,冠名不适合他们!要我看,金星建筑出30万,而且不要冠名!” 陆遥傻眼了。 据他所知,剧本里应该没有这段,金德水作为编剧,怎么都不该把自己给边缘化了。 同学们也傻眼了。 拉赞助能拉到赞助商你争我抢,甚至主动加价的地步,他们别说没见过,听都没听过…… 于是他们纷纷向陆遥投去高山仰止的目光。 他们看见,陆遥似乎对现状不太满意? 30万都不满意,他对这次赞助的心理价位到底是多少? 想到这里,同学们倒吸一口凉气。 陆遥有理由不满。 对面的竞争越来越激烈,金德水也已经加入战团。 讲好的剧情一改再改,作为导演,陆遥很头疼。 明明是编排好的戏码,他根本来不及体会在罗雪面前展现才华的喜悦心情,提心吊胆和惊惶不安倒是从来没断过。 比如现在,林老头颤颤巍巍撸着袖子,准备跟金德水决斗。 陆遥觉得,再让这帮戏精闹下去,戏都要黄了! “几位,几位?” 没人听见,金德水狞笑着捏住林老头的拳头,铁阿姨忙着跟魏楚谈细节。 陆遥额头跳起青筋。 “都别吵了!不就是赞助吗?一家五万,非寻接了!” 终于清净了…… 这时候魏楚黑着脸插嘴:“铁总说可以给我们三十万……” 陆遥猛地转头,他的眼神能杀人! “魏楚同学,我们用不了30万,你现在这幅样子,非寻的精神不要了吗?” 非寻的精神根本是你编出来的好吧! 魏楚有心反驳,理智却告诉他不能如此,只能瞠目结舌,僵在那里说不出话。 血流满面的社长大人又一次抢镜,疯了一样扑向魏楚,总算纪推眼疾手快,拦腰把他截下来。 社长挣扎不休,挣脱不开,但他还可以喊。 他喊得撕心裂肺,用自己的灵魂质问魏楚:“你说啊!非寻的精神,你不要了吗!” 面对一个失心疯的质问,良心未泯的魏楚同学羞愧地低下了头。 尘埃由此落定。 大运金店、求贤教育和金星建筑各向非寻剧社提供五万元赞助款,用于话剧之夜专场演出的筹备。 社长的手机先后响起三声脆响,人们屏息凝神地听。 直到第三声过,现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这掌声既是给化腐朽为神奇的陆遥同学的,也是给用生命在拉赞助的社长同学的。 不可能完成的外联任务完成了,非寻注定会迎来自己最辉煌的五月。 同学们都很兴奋。 学生总归是纯粹的。 无论之前发生过什么不愉快,在巨大的胜利面前,一切都不值一提,至少不值得现在就提。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15万元用好,用到刀刃上。 这个问题陆遥没有多说一句,他低调的表现赢得了在场所有人的好感。 搀扶着失血过多的社长,同学们压抑着兴奋的情绪,一直到走出好生意卖场,终于再也忍耐不住。 “我们成功啦!” “万岁!” 社长和罗西西抱在一起,魏楚和纪推抱在一起,陆遥还在发愣,罗雪已经张开双臂,扑了过来。 香玉满怀! “我们成功啦!”整个生水广场都是非寻社员们的肆无忌惮的喊声,他们又叫又跳,纵情高呼。 陆遥觉得有些头晕。 罗雪的头发挠在脸上,痒痒的,他颤抖着伸出手,小心翼翼搭上罗雪的背,只想哭。 “我……我成功了?” “成功了!”罗雪轻轻在他耳边说话,“你是个天生的大骗子!不过……真的很厉害,谢谢你!” 说完,她红着脸,像鱼一样从陆遥虚张的怀抱里钻出来,拖着罗西西的手,头也不回地跑了。 可怜的社长没了支撑,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下魏楚和纪推也抱不成了,他们把社长扛起来,扶着他走到陆遥身前。 魏楚神色肃然:“有仇不报非君子!” 纪推接着说:“眼下的重头戏是话剧之夜,搞完专场,还是敌人。” 放完狠话,银河火箭队也不等陆遥回答,整齐划一把脑袋一甩,扭头就走。 陆遥觉得他们有病……而且病得比社长重多了! 我又没得罪你们,怎么就成敌人了? 他刚想问,电话却响了。 陆遥拿出手机,看见屏幕上闪动柴无病的头像。 “小陆兄弟,你上次让我查的图案有眉目了。事情有些复杂,电话里说不清楚,下午我就来你店里,等我……” 第59章 柴无病爽约 那个图案…… 陆遥挂掉电话,翻开相册,找到了那张不久以前手绘出来的古怪八卦。 太极无目,黑上白下,阴极死死压制着阳极…… 等等,方向是不是反了? 不是白上黑下吗? 陆遥对照八卦位置,发现是那会儿一时心急,拍反了…… 也就是说,柴无病查的是一个错误的标志,四周的八卦划得很潦草,还有连笔,除了他自己,应该很少有人会仔细去看。 不过,应该也没关系吧? 颜色相反而已,难不成恰好就会代表另一个意义? 他有种不好的感觉。 反正很快就能见到柴无病,到时候一切都清楚了。 妈,你到底在哪儿? 陆遥快步往店里赶。 他脚程快,行动如飞,不多时就回到鼓楼。 店门是锁着的。 他觉得奇怪,不久前和蒋小婵分手,她明明说蒋小娟醒了,照理说,这会儿蒋家姐妹应该是在偷师。 明明店里有人,关张干什么? 他不明就里,掏出钥匙开锁,转过屏墙进店。 店里很静,风水十印的简图散了一地,简图中间,两个一模一样的美人抱在一起,睡得正香。 正午的阳光洒进店里,给一切都染上层金色,在陆遥眼里呈现出一幅镀了金的双姝卧眠图。 这一幕实在是赏心悦目。 蒋氏姐妹本就漂亮,又长得一模一样。 蒋小婵穿着惯常的白衬衫和牛仔裤,只脱了鞋,露出洁白棉袜。 她生性害羞,就是睡着了也是缩成一团,动作就像婴孩。 蒋小娟昨晚色诱过他,至今穿的还是大红色的丝质吊带睡衣,露出香肩和雪腻的小腿。 明明大大咧咧的性子,哪知道她睡着的样子居然会和姐姐一模一样,甚至蜷缩得更紧,头顶着姐姐的下巴,膝盖对着姐姐的膝盖。 陆遥感觉到冲动……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他却在自家店里看到两个完全不设防的漂亮女孩! 从开门到现在已经过去很久了,他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她们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显然是睡得极沉。 这两个人,一个是自己的同学,一个是自己的雇员。 一个……是自己的雇员…… 我花钱雇你,你大中午的还在睡觉? 一个人睡不够,还把姐姐叫过来一起睡? 明明有个一模一样的姐姐,就不知道让她帮你看店? 要是这时候来了客人,我小陆师傅的生意岂不是要泡汤!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陆遥冲动得怒火中烧,气冲脑海,张开嘴大喊出声:“起火啦!” 不知不觉,太阳累了,晃晃悠悠地下班。 陆遥也累了,在店里枯坐一下午,他没有等到客户,也没有等来柴无病的音讯。 柴无病爽约了! 小陆师傅很不爽。 世风日下,约定的事可以随意违背,员工居然也可以教训老板。 陆遥恨恨地瞥着眼睛,斜眼去瞅那拉着帘子,严丝合缝的二楼。 蒋小娟和她那个宝贝姐姐已经在那张贵破天际的床上睡了整整一天! 卫生是陆遥打扫的,简图是陆遥收拾的,貔貅是陆遥喂的,作为员工,她只需要做两件事,教训老板还有睡觉! 到底谁才是发工资的! 陆遥噌地站起来,又觉得怒火中烧。 那一声“地震了”还没喊出口,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惊惶女声。 “小陆兄弟,无病昏倒了!” 陆遥第一时间回过身:“你说什么?柴无病昏倒了?” …… 这次蒋家姐妹是真被叫起来了,正在后面洗漱。 陆遥陪着来人坐在前厅。 这女人陆遥认识,是柴无病的老婆柳若颜。 她现年三十出头,和柴无病青梅竹马,两人结婚十载,至今没有子嗣。 照理说,无论是柴家还是同样显赫的柳家,对后嗣传承都是看重的,但是两人的感情却从没受到干扰,一直表现得恩恩爱爱,在陆遥眼里如同神仙眷侣。 印象里,柳若言是个极温婉贤惠的女子,说话从来都是慢慢的,好像从来都没像今天这样惊惶过。 更别说现在这样脸色苍白,发式散乱,整个人狼狈不堪。 然而陆遥能够理解。 柴无病是整个柴家的当家人,也是云鬼武馆的招牌。他这样一声不吭昏过去,这个女人的天估计都快塌了。 他只能好生劝慰:“言姐,柴兄自幼习武,身子骨硬朗,不会有事的。” 柳若言报以苦笑。 “小陆兄弟,无病得的根本就不是病。” “不是病?” “你是知道的,无病从十多天前就开始出现问题,精神状态一直不稳定,醒着出现幻觉,睡着就做噩梦,吃不好,睡不好。” 陆遥点了点头:“我还知道他买了床。” “是啊,前几天换了新床,他倒是睡下几个小时,也恢复了一些精神,可以处理事情。”柳若言瞪着眼睛,双目无神,“他这些天打了很多电话,却背着我,神神秘秘的,不管我怎么问,他都不肯说。” 陆遥听得有些感动。 这几天柴无病大概是在忙他的事,至于瞒着柳若言,大概是那幅八卦有些隐情,对知情人来说,不见得就是好事。 所以他跳过这段,直接问:“然后呢?” “然后……然后半个多小时前,无病昏过去了。” “半小时?” 陆遥回忆了一下上次去武馆的时间,半个小时满打满算,也只够从武馆开车来鼓楼的,而且中间还不能堵车。 除非柳若言根本没有管柴无病,自家老公一昏倒就过来找他报信。 可这怎么可能? 他急声问:“你确定是半个小时前?你没叫救护车?我记得你们武馆有驻馆医生的吧?医生怎么说?” 陆遥连珠炮一样问,柳若言却只是摇头。 “我知道你的意思。无病一昏过去我就跑出来了,那时他还躺在地上,连他昏倒的消息,我都是在车上通知出去的……” “为什么!” 柳若言看过来,大眼睛里孕着泪,随时都会掉下来:“因为他昏倒前突然就跟我说,如果他出了问题,叫我不要声张,一定要找到你。” “他让你来找我?” “他让我来找你,而且话才说完就昏过去了!”柳若言的情绪终于崩溃,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小陆兄弟,我那时候才明白,无病是被妖人害了!” 柴无病……被人害了…… 陆遥怔在那儿。 什么时候,为什么,怎么害的? 柴无病到底发现了什么? 这件事,和那个古怪的八卦又有什么关系? 陆遥脑子里突然闯进一个两米多高的猛汉,他穿黑风衣,风衣下是一对金属护腕,护腕上方纹着无眼的八卦。 那个猛汉突然低头看他! 他惊跳起来,这才发现,自己浑身上下已经被冷汗浸了个通透! 蒋小娟恰好洗漱完毕,擦着头发从后屋走了出来。 “老板,怎么了?” “让你姐姐马上回学校,我们要出门!” “出门?去哪儿?” “云鬼武馆!” 第60章 双姝合璧 又一次来到微水湖畔,柴家武馆。 柳若言的玛莎拉蒂GC稳稳停好,陆遥跳下车,借着月色远远眺望。 从同一个方向去看同一座四合院,不过是时隔一个来月,他就有了一种陌生感。 庭中那棵三公槐似乎越发繁盛了…… 夜风吹拂,树影摇曳,拖出来的阴影在空旷的庭院里摆动,如同百鬼夜行。 真是棵命硬的树! 陆遥前些天听金德水和林秋贤聊天聊到移植。 越是大的树,移植的成功率越低,因为它们根系发达,需要的养分也多。 移植必然会伤害到树根,养分一旦供给不足,树就容易枯死。 所以百年老树一般不会移植,就是非移植不可,也得把分枝都给剪掉。 柴家这棵树也不知道是哪个外行主持的栽种,明明啥准备都没有,树却活下来,看起来还越活越好了。 这不是命硬是什么? 蒋小娟抱着貔貅靠上来,贼眉鼠眼像是接头:“老板,这趟我们该收多少?” “收费?”陆遥一愣,赶紧摇头,“这趟是帮朋友,不收费。” “怎么能不收费呢!您卖的可是命呀!” 陆遥听得眼皮一跳。 真是个好助理,小陆师傅是卖手艺的,从她嘴里说出来,愣是成了亡命之徒。 “瞎说什么大实话!你哪儿看出来我就要卖命,难道柴家是龙潭虎穴不成?” “龙潭虎穴倒是不一定,但里面可有妖人以逸待劳!” 陆遥看她说得认真,忍不住就笑:“哪里来这么许多妖人,说不定柴兄只是积劳成疾,再不济也就是一起普通的怪谈事件,你老板我抬抬手就给破了,举手之劳而已。” 这是他的真实想法。 虽然一开始,他确实被所谓的斗法给惊到了,可是冷静下来一想,柴无病昏得诡异,柳若言来得蹊跷,内里谜团连接天地,什么都看不清。 说不定根本就没有什么妖人,只是人心揣测,把简单的事情妖魔化了。 柴无病失眠十几天,本身就有些神神叨叨,很可能他只是突然睡意来袭,不愿意放过睡觉的机会。而让柳若言跑这一趟,只是为了把陆遥接过来,方便交代八卦的事情。 即便整个事件不是乌龙,也有可能是又一起怪谈事件。 柴家堂堂千年老宅,前些天才出了一对成精的探棒,紧接着又是家主失眠,足见太平不到哪里去,再出一两起不着四六的怪谈并不稀奇。 相比以上两种,妖人作祟的可能性反而是最低的。 妖人又不是阿猫阿狗都能做的,他得会秘术,心肠还不能像小陆师傅那么好。 这样的人陆遥从业一个多月都没碰到过,不见得这次就碰的上。 想明白这些,陆遥终于感觉到久违的放松。 看着他的表情,蒋小娟恨铁不成钢,深深叹了口气:“您有点大意了!” “哪儿大意了?真当我这么许多准备都白做了?”陆遥微微一笑,“做最坏之打算,嬴最好之结果,这可是我向来的习惯。” 他亮了亮腿,拍了拍兜。 斗法的阴云笼罩在头顶,这一次陆遥做了最充分的准备。 探棒绑在腿上,方巾叠在兜里,貔貅则在蒋小娟的怀里抱着。 他连那件昨晚才入手,没有做过任何研究的拍立得都拿出来用了。 这会儿厚厚一沓照片就塞在上衣口袋,真到万不得已的时候,陆遥还可以施展影分身拖住对手,给本体争取到跑路的时间。 看陆遥自信满满的样子,蒋小娟就觉得自己一腔好意全喂给了哈士奇。 她气哼哼扭头,抱着貔貅和自家姐姐站作一堆。 这一趟,蒋小婵也跟来了。 陆遥本想让她提前返校,谁知道这丫头冰雪聪明,偷师几个小时,愣是把风水十印练了个八九分像。 陆遥让她用拍立得练手,发现了一个神奇的现象。 蒋小婵不会观想,蒋小娟会;蒋小娟不会手印,蒋小婵会。 照理说偏科的两个人都该和术法绝缘,但双胞胎自有神妙,两人合作居然可以激发术法。 这真是意外之喜。 陆遥的心思活络起来。 万一真要斗法,躁动的探棒必然是陆遥的核心武力。 这样一来,貔貅和探棒势必要拉开距离,也就意味着蒋小娟和陆遥必须分散。 陆遥随身三道术法,只要对手不要太强,脱身总不成问题,可是蒋小娟那里就太薄弱了。 如果对手龌龊一点…… 陆遥当即就决定把吞金食铁和移形换影两套术法教给两位蒋姑娘。 有金刚不坏的貔貅保驾,陆遥又亲自给两位美人拍了一套写真,双管齐下,她们总算能让陆遥稍稍放心。 当然,这只是最坏的打算。 做好这些准备用了一个多小时,柳若言紧赶慢赶地开车,来回差不多也是一个小时,所以现在距离柴无病昏迷应该有两个多小时。 天色尚早。 陆遥重又检查了一遍装备,回头再次叮嘱二蒋:“记得,万一真碰上麻烦事,我叫你们跑,你们就带着貔貅跑出院子,一定要跑出院子。” 蒋小婵看陆遥说得郑重,肃然点头。 蒋小娟虽然心情不好,勉为其难也答应下来。 陆遥终于觉得自己做好了准备,和柳若言招呼一声,当先迈步向柴家走去。 柳若言早就心急如焚,只是反复不好催促,陆遥一动,她立刻就跟上来,两位蒋姑娘也不甘落后,快步追赶。 夜色如墨,不远处的柴家不见灯火,只有浮明山脚的正堂主院还有人声。 陆遥猜测,那些人都是为了柴无病昏倒的事情在奔忙。 他的眉头紧皱,一点也不像在蒋小娟面前那么轻松。 明明已经把事情想通透了,遇见同行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就算遇到,也已经做了最充分的准备。 可为什么就是平静不下来呢? 总觉得今晚上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柴无病,柳若言,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猛汉,还有与他那离家出走的母亲也有关联的八卦图…… 无数信息在陆遥脑海里纠缠交错。 一朵阴云飘过,遮住月亮,把眼前的柴家武馆整个笼罩在阴影里,越发叫人看不清楚。 唯有树叶的沙沙声传出老远。 第61章 柴家的太君 虽然宠物克星事件之后,柴陆两家走动频繁,但大多都是在他的铺子见面,柴无病也请陆遥吃过两次饭,地方富丽堂皇,也不是在柴家。 算起来,这还是陆遥第一次进到柴家的后院主楼。 古建筑这种东西,去掉情怀,远看总不如摩天大楼巍峨壮丽,可一旦走近了瞧,其繁复秀美,大气磅礴就展现出来了。 家主昏厥,主母出走,柴家的后庭亮如白昼,到处都是跑来跑去的家里人,连柴无病的老母亲都被请出来坐镇,以安府上老小的心。 也正因为如此,陆遥才得以好好观摩眼前这栋余慈保存最好的古建筑。 迈入三进大门,正中明堂一汪静池,池水澄清,架空一条宽阔通路直达正厅,两侧绿植环抱,假山溪涧,东西厢房若隐若现。 正宅背靠浮明山,五间大房异样高耸,雕梁画栋,瑞兽盘踞。 这套建筑也是山形,正中一间五层高,左右厢房三层高,厢房延伸出东西两个小院,又是各具风雅。 万恶的资本主义! 每次到柴家陆遥的心里就会觉得不爽。 大家都是千年世家,柴家过得像是地主老财,都什么年代了,几十个壮汉护院不够,还养着百十来保姆家丁,一个个见面就鞠躬高喊家主,真是无限风光。 可他陆家却是实打实的人民群众,努力学习,认真工作,守着一套列入拆迁计划的老小区三居室和一间四壁空空,只有一张漂亮大床的小铺子辛苦过活。 这样的人家,不被人祸害才是天理不容! 要是这一趟真能碰上所谓的妖人,陆遥甚至都有加入正义联盟的心思。 凭小陆师傅的本事,怎么说人家也不会拒绝吧? 他皱着鼻子哼气,带队踩过架在池上的通路,直到正厅。 一位气势汹汹的老奶奶拄着龙头拐,在柴府管家的搀扶下扑将出来。 “若言!无病昏倒的时候,你哪儿去了!” 那声音那气势,活像暴怒的母狮子。 陆遥吓了一跳,差点要跳水逃生。 作为当事人的柳若言当然吓得更厉害,她哆嗦着走上来回话:“婆婆,您误会我了……无病昏倒前让我去鼓楼请陆师傅,我一刻也不敢耽搁……” “陆师傅呢?” 老太太银眉倒竖,龙头拐锤在青石板上咚咚作响,听声音,居然是包了金属的。 她一双老眼扫过和媳妇一起进门的三个年轻人,一个穿T恤的男孩儿,两个长一模一样的女孩儿,三个人都是战战兢兢的,哪个都不像儿子嘴里神通无敌,狡黠多智的陆师傅。 柳若言看老太太激动得摇晃,赶忙跑上去搀扶,抬起胳膊遥遥一指。 “婆婆,他就是小陆师傅。” 老太太的龙头拐又举了起来。 陆遥可不敢再让她糟蹋地板,就她那身子骨,再杵几下,柴无病还没救醒,柴家又该多倒一个。 他硬着头皮,挤出笑脸接茬:“老太太,柴兄和我提过您,没成想,您这身子比柴兄说得还要硬朗。” 老太太皱着眉头看他:“小娃娃,你真是那个陆师傅?” 老太太有疑惑! 陆遥徐徐呼吸,总算找回一些状态。 “学无先后,达者为师,老太太切莫以貌取人呐。” “身后的莫非也是仙师?” 老人家古板,助理这种词她们可能接受不了,陆遥心思电转,笑着回答。 “柴兄倒得蹊跷,陆遥带了徒弟来,也是为防万一。” 蒋家姐妹的秘术是他教的,虽然前后不过一个多钟头,说是师徒应该也没错吧? “万一?”老太太一惊,“莫非真像若言说的,无病是被妖人盯上了?” “是非曲直,待我见过柴兄才好分说。” 陆遥的状态越来越好,主动走上去把那危险的龙头拐摘下下,丢给管家。 龙头拐分量极重,管家得双手去接,只能松开老太太,陆遥借势占了位置,扶住老太太的胳膊轻轻拍打。 “不过您看柴家的布局,背靠青山,明堂见水,吉木环绕,屋舍不乱。如此风水却怪事连连,总该有些防备才是。” 这些话他从小就听他爹说,想来是好风水的意思,现下这么一改,正好暗示老太太,他是懂风水的。 不过老太太听到的可不是这个意思,她怀疑的是陆遥的身份,又不是陆师傅懂不懂风水。 面前这青年虽然穿着打扮普通,一说话就有堂皇之气,老太太已经不怀疑他的身份了。 柴无病说陆师傅学究天人,本事也大得没边。 他说柴家风水好,可不就是暗示,柴家是被妖人盯上了? 老太太大骇。 “小陆师傅,您和无病自幼相识,可不能见死不救哇!” 陆遥听了,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这老太太非常人啊。 他和柴无病不过认识一个来月,老太太居然说他们自幼相识…… 只是老太太说得也没错。 柴家老太君快80了,和她相比,陆遥的年纪说幼一点不为过,这个年纪认识的,可不就是自幼相识? 所以陆遥一句也反驳不出。 “老太太且安心,陆遥既然来了,便没有坐视不管的道理。眼下多说无益,不如见了柴兄再作打算,可好?” 老太太无不应允,当即让柳若言领路,自己则是双手抓着陆遥,跟在后头,像是生怕他跑了。 抱龙头拐的管家和抱貔貅的蒋家姐妹跟在后头,一行人浩浩荡荡进了正厅,朝着东厢房去。 不多时,柴无病的卧室就到了。 陆遥确认了一下,不着痕迹挣开老太太的手,交给柳若言扶着。 “老太太,陆遥与小徒进去便好,烦请您在外坐镇。” “我不能看?” 陆遥心说,老人家的脑子就是一座博物馆,天知道懂多少把式。 等下进去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呢! 你要是看着,我还怎么调查? 或者说,怎么调查才能保证不让你看出来,我对风水的事一窍不通? 绝对不能让你旁观! 心里是这么想,嘴上却不能这么说。 这种事难不倒陆遥,他只要祭出神秘一笑就好。 “老太太,陆遥做事自有章法。您爱子心切,陆遥知晓。叫您在外镇守自然有我的道理,老太太还是莫要再问了。” 似是而非的一句话,老太太果然像打了鸡血一样抖起来了。 原来让她在外是取个镇字! 小陆师傅果然本事了得,一举一动皆有深意! 她当即应允:“小陆师傅放心,老婆子就在屋外守着,看哪个妖人敢扰了小陆师傅作法!柴明,去取我铜拐过来!” 管家应一声是,小跑而去。 陆遥欣慰地点了点头,不再多说,叫上蒋氏姐妹转头进屋。 柴无病,你到底发现了什么? 第62章 探望柴无病 柴无病的房间古香盎然,转屏,轩窗,书墨香堂。 唯一扎眼的,就是他最近才买下的那张近百万的欧式宫廷实木床。 这张床把整个房间的美感破坏殆尽。 陆遥走得很轻。 屋里很静,床头青烟袅袅,有一缕淡淡的香气萦绕鼻尖,闻着是上好的安神香。 为了让柴无病能睡个好觉,柴家人显然是使尽了浑身解数。 陆遥却对这种作法很不屑。 这和他不认识安神香没有任何关系。 床头安个香炉,安在一张巨大婚照的下面,那床又自带白帘子,整个场面怎么看都有些像追悼会。 陆遥推己及人,每天看着这样的摆设,能睡着的人怕是万中无一。 他小声唤过蒋小娟。 “小娟,出去告诉那个瞎老太太,如果想让他儿子睡好,明天就把那床扔了,帘子拆了,香炉也要撤掉,换些画风正常的家伙事进来。” 蒋小娟一件件记下。 “老板,难道这床和香炉破了风水?” 陆遥总不能告诉她,殡仪馆才这么安置场面,所以只是摇头。 看来破得很厉害啊。 蒋小娟心有所悟,郑重地点了点头,转身出门。 陆遥又让蒋小婵守在转屏那儿,一个人走到床边。 柴无病盖着被子,睡得很安详。 陆遥居高临下看着他,还真有种遗体告别的感觉。 他觉得诗兴大发。 “呜呼无病,不幸夭亡!修短故天,人岂不伤?君其有灵,享我烝尝!吊君弘才,文武筹略,金拐无敌,举世名扬。想君当年,雄姿英发,哭君早逝,俯地流血。昊天昏暗,余慈怆然,母为哀泣,友为泪涟!遥也不才,丐计求谋,梅林一役,援猫救狗!君做前驱,吾伴于旁,掎角之势,首尾相俦!呜呼无病,生死永别,魂如有灵,以鉴我心,从此天下,更无知音!呜呼……痛哉!” 蒋小婵吓坏了。 这不是诸葛亮哭周瑜的吊唁吗?还特意改了一下! 难道说,前面躺着的这个人死透了? 陆遥念得兴起,恰和场景地挽袖子擦脸,一仰头,好像看到躺在那儿的柴无病动了一下。 他揉了揉眼睛再看,柴无病又不动了,只是脸色涨红,青筋直跳,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陆遥歪着脑袋想了想,伸出手指沾点口水,打算探探鼻息。 柴无病的呼吸变得粗重,蒋小婵都听清楚了,也不知道有什么可探的。 还在呼吸。 陆遥满意地收回手,突然发现柴无病身上的被子有些皱巴。 好像一开始的时候,这被子理得很平整啊…… 他怎么看怎么不舒服,不知怎么就有了强迫症,伸手去抹被子。 这一摸,叫他摸到个硬邦邦的棍状物。 陆遥有些尴尬。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褶皱在胳膊的位置,如果摸到的东西真是他想的东西,长得未免太歪了。 棍状物…… 陆遥想起柴家的拐。 昏倒了还不忘拿拐? 他的脸色变得很古怪,低下头,凑到柴无病耳边:“柴兄装昏是不是装上瘾了?以前骗陆遥还则罢了,如今整个柴家都被你骗得团团转,柴兄这演技……果真了得啊。” 话才说完,他就看到柴无病抖了一下,整张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黑眼圈,红脸盘,交相辉映,煞是鲜艳。 果然是装昏! 而且死不悔改! 陆遥嘿嘿冷笑:“柴兄,你还要装,莫不是非要陆遥下重手,才肯醒来?” 说着,他扣扣索索,从大腿绑带上抽出探棒握在手里,一下一下照着柴无病额头比划。 昏倒的柴无病冷汗都冒出来了。 病人开始抽搐。 抽搐的次数不多,只有几下,堪堪把胳膊抽到了被子外面。 陆遥看他握着拳头,拳缝里隐隐露出一张纸条。 这么神神秘秘,难道柴无病不是调皮,而是真有什么难言之隐? 他收好探棒,把柴无病的手塞回被子,趁这当口把纸条接过来。 纸条收在手心,陆遥却不急着看。 他直起身,装模做样地四下翻找,一圈走完,摇头叹气。 蒋小婵看他忙完了,这才敢说话。 “你把他救活了?” “救活?”陆遥丈二摸不着头脑,“他死过?” “你刚才不是在念悼词嘛,后来我就听到他的呼吸声了。”蒋小婵怯怯地说。 陆遥翻了翻白眼:“不算救活,只是暂时吊住一口气,根子不除,他醒不过来。” “那要怎么除根?” 陆遥看到柴无病又抽搐了一下,心知再这么聊下去,柴无病就非醒不可了。 “别问了,我们出去做些准备。” 他语焉不详地应付一嘴,拉着蒋小婵出门。 门外一派鸡飞狗跳气象。 老太太持着一对熟铜丁字拐,威风凛凛站在廊上,蒋小娟和柳若言一左一右站在两旁,那贴身的管家又不知道去了哪儿。 他叫过蒋小娟问:“老太太又怎么了?” “您不是说有人蓄意破坏柴家风水嘛,老太太就让管家去查,最近到底是谁调整了东厢房的摆设。” 陆遥闻言,只觉得蒋氏姐妹这曲解人言的功夫实在是一脉相承,老太太也会折腾,一会儿一个新花样,真亏柴家人扛得住。 哪知道老太太看到他的表情却误会了,赶忙让柳若言搀着走上来问:“小陆师傅,难道我这么做不妥?” 妥不妥关我什么事? 陆遥撇撇嘴:“做都做了,再说无益。敢问老太太,厕所在哪儿?” 不知道为什么,老太太居然又激动了。 “莫非那坏我风水的贼子还在厕所留了手段!” “不,我只是想尿尿……” …… 老太太是个固执的人,和她打交道非常累,陆遥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解释清楚,自己去厕所的目的很单纯。 虽然也不是那么单纯。 柴无病的表现着实奇怪,有话不用嘴说,连自己家人都骗。 柳若言哭花了脸,老太太怒发冲冠,整个柴家忙上忙下人心惶惶都不是骗人的。 陆遥觉得,柴无病在防备家里人。 那么,他的纸条到底写了什么呢? 陆遥从口袋里掏出纸条,展开。 上面只有四个大字。 柴家有鬼! 第63章 古人的智慧 柴家有鬼? 这个鬼字可以表达的含义很丰富,可以是某种超自然生命体,可以是异常现象,也可以是某种鬼祟行径,比如内鬼。 陆遥攥着纸条,倚着厕所的门蹲在地上,不住地想。 神仙鬼怪这种东西陆遥历来不信。 说也奇怪,自从入了破邪这行,他反而越发不信这些东西。 一般意义上面的鬼怪和常人没什么两样,能吃能喝,能跑能跳,小陆仙师见多识广,却愣是从来没见过。 从业以来最接近鬼这个传统概念的大概就是甄县那具枉死的骷髅,但脱开青山屏的观想之境,她也不过就是一具普通的骷髅,算不上鬼。 他相信,这个世上哪怕真有鬼怪,也肯定属于珍稀物种。 自己都无缘得见的东西,他不信柴无病能碰到。 异常现象的可能性也不大。 那些怪谈一般不具有针对性,整个柴家上上下下百来号人,要见就一起见了,可陆遥看他们的表情,一点也不像是见了怪事的样子。 那就只剩下内鬼的可能。 相比前两条,这个可能性最大,也最适合用来解释柴无病那一系列诡异的举动。 有人在柴家捣乱,更近一步,很可能是混进了柴家捣乱,或是收买了柴家的某个人作怪,而且他们针对的只是柴无病一个人。 柴无病发现了,也感觉到了危险,不得已之下只能装昏,等待陆遥来救。 陆遥多少有些不满。 这种时候装昏可是最不利于交流的选择! 那么多古人的前车之鉴摆在那里,柴无病就不能读一点书吗? 他可以装疯啊! 如果怕自己演技不好,他可以学学人家孙膑,吃那什么呀! 吧唧两口吃下去,再摆个世间美味的表情出来,谁还能怀疑他没疯? 连忍辱负重都不会,现下还要劳烦小陆师傅来猜。 猜谜是那么好玩的事情吗? 陆遥恨恨地把纸团丢进马桶,一桶水冲掉,转身开门。 一双大大的眼睛飘在那儿…… “哇!” 太久没有被蒋小娟偷袭了,陆遥吓得魂飞天外,差点又把探棒抽出来。 “老板,您便秘吗?”蒋二小姐巧笑嫣嫣,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问话。 陆遥喘着粗气,脸都吓白了。 “你才便秘,你们全家都便秘!” 蒋小娟很委屈,陆遥在厕所里蹲了很久,一点声音都没有,人家只是想关心一下。 “您怎么能无缘无故就骂人……” “你说我无缘无故?”陆遥气不打一处来,“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许贴着眼睛看人,人吓人吓死人知不知道!” “您说过?”蒋小娟歪着脑袋想了半天,“没说过呀?” 陆遥一愣:“没说过?那就当我现在告诉你,以后不准贴着眼睛看人,还有,我上厕所的时候,不许你蹲在门口偷听!” 蒋小娟高举起貔貅。 “姐姐不愿意过来,貔貅和探棒又不能离开太远,我这叫不计毁誉,尽忠职守。” …… 带着两位蒋姑娘,陆遥又找到柴老太太。 “老太太,柴家可有监控?” “监控?” “对,柴兄卧房里的监控。” 搀着老太太的柳若言脸噌就红了,支支吾吾说:“谁家在卧室里装监控!” 陆遥恍然大悟。 “那过道?” 柳若言抬手指了指廊上,探在外头的垂脊之上雕着仙人骑凤鸟的造型,凤鸟颈项修长,正回头张望。 仙人骑凤鸟是古建筑群常见的垂脊瑞兽,寓意逢凶化吉。 传说,这位仙人是齐闵王的化身。东周列国时齐国的齐闵王被燕国大将乐毅击败,齐闵王仓皇逃跑,却四处碰壁。当他来到一条大河岸边时,后边追兵就要到了。就在他走投无路的危急时刻,突然,一只大鸟飞到眼前,齐闵王急忙骑上大鸟,渡过大河,绝处逢生了。后来人们便把齐闵王视为仙人,仙人骑凤鸟,也成了逢凶化吉的象征。 怪不得陆遥找半天都没有找到监控探头,那凤鸟双目灼灼隐现光芒,可不是摄像头的样子? 万恶的资本主义…… 陆遥又一次发出感慨。 “敢问,如此监控,多否?” “如果是室外的话,百来米就有一个,整个武馆基本上能做到无死角监控。”柳若言回答道。 陆遥点了点头:“老太太,不知监控室何在,陆遥须得一观。” 老太太又激动了…… “莫非那坏我风水的贼子又在监控室留了手段!” 陆遥实在懒得解释,点头认了。 “好贼子!柴明,柴明!看看谁布置的监控室,这段时间谁又去过监控室!我要把那些蠢虫全挖出来,送交官府!” 脚步虚浮的管家才回来没两分钟,得了指令幽怨地看了陆遥一眼,无精打采地应了是,转身又忙活去了。 陆遥忍不住嘲讽:“看老太太虎威雄阔,真有杨府佘太君旧日气象。” 老太太以为陆遥在夸她,听了喜上眉梢。 “小陆师傅过誉,老婆子比起佘太君可差远喽。” 陆遥不答话,微微一笑,比手作请,跟着老太太和柳若言的步子,往监控室走去。 不多时,监控室就到了。 老太太受了激励,精神抖擞,哆嗦着舞了两下熟铜拐,差点把柳若言锤倒。 “小陆师傅放心作法,老婆子在外镇着,为您护法!” 陆遥的脸抽得厉害。 “老太太,今夜关键可在柴兄,您还是回去,搬把椅子镇在那处才是紧要之事。” “要不是小陆师傅提点,差点误了大事!”老太太大惊失色,“柴明,柴明!去把我太师椅搬来!” 老太太慌慌张张走了。 即便有柳若言扶着,也是一步三晃。 陆遥一行三人目送着他们离开。 蒋小婵两眼微红:“真想有这样一个奶奶。” 陆遥看神经病一样看着她,却发现蒋小娟也在点头,很认同的样子。 “你们两个到底有多缺爱,不怕被这么个老太太折腾死吗?” “折腾死也甘心!”蒋小娟犟嘴,说完还吐舌头。 陆遥觉得这两个女人简直不可理喻,推开大门就进了监控室。 柴无病肯定是在昏倒前不久发现了什么。 无论是什么都需要人来操作。 找到人,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 会是谁呢? 陆遥摸着下巴,沉吟不语。 第64章 五毒镇魂 监控室清场,只剩下陆遥三人。 眼前是满满一墙的屏幕,每一个都调整到回放状态,并且集中在东厢左近,即便这样,也达到27个之多。 柴家安置这么多监控的原因很简单。 为了兼顾美感,他们把几乎所有的走廊监控都藏在各种木雕里,隐蔽起来。 一得一失,这么做监视的范围肯定收到影响,迫不得已之下,只能以量取胜。 陆遥单纯觉得,柴家人就是吃饱了撑的。 一般来说,垂脊瑞兽共有十种,各有其寓意所指。 嘲风形似兽,是龙之九子中的老三,平生好险又好望,象征吉祥和威严,而且还具有威慑妖魔、清除灾祸的含义。 凤比喻有圣德之人,据《史记·日者列传》:“凤凰不与燕雀为群”,充分反映了封建帝王至高无上的尊贵地位,仙人骑凤又有逢凶化吉的意思。 狮子寓意勇猛,可去恶避邪,据《传灯录》记载:“释迦佛出生时,一手指天,一手指地,作狮子吼云: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天马出自《山海经·北次三经》:“马成之山,……有兽焉,其状如白犬而黑头,见人则飞,其名曰天马,其鸣自訆(JIAO)。” 海马是吉祥的化身。 狻猊(SUAN,NI)与狮子同类,可食虎豹,也说龙生九子之一。 狎鱼是海中异兽,传说和狻猊都是兴云作雨,灭火防灾的神。 獬豸(XIE,ZHI)也是狮子类,《异物志》中说“东北荒中有兽,名獬豸”,“一角,性忠,见人斗则不触直者,闻人论则咋不正者”,它能辨曲直,又有神羊之称,是勇猛、公正的象征。 斗牛是一种虬龙,据《宸垣识略》载:“西内海子中有斗牛,即虬嫡之类,遇阴雨作云雾,常蜿蜒道路旁及金鳌玉栋坊之上”,是一种除祸灭灾的吉祥雨镇物。 行什是一种带翅膀的猴,背生双翼,手持金刚宝杵,传说宝杵具有降魔的功效,因排行第十,故名“行什”,是防雷的象征。 总之无论是哪种瑞兽,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怪,偶尔还凶,在里面安放监控,那些瑞兽就得像之前看到那只凤凰一样,鬼鬼祟祟回头张望。 陆遥很难理解有钱人的审美观,满院子都是这种探头探脑的瑞兽,柴家人也不觉得瘆的慌。 更别说这样的设置还给他的调查带来了麻烦,画面太多,他一个人也看不过来,只能叫上蒋氏姐妹一起看,平均一个人分到九个,大家坐在一起看电视,也没有瓜子花生之类的东西消遣,直看得眼皮发胀,脑袋发晕。 陆遥坐在监控室的椅子上,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蒋小婵突然一声惊呼把他唤醒。 陆遥睁开眼,看到蒋小娟正在擦口水,大大的眼睛没有焦点,好像还有一点眼屎。 他冷冷一哼,告诉这个偷奸耍滑的助理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 蒋小娟羞愧地转移话题:“姐姐,你发现什么了?” 蒋小婵指着陆遥负责的一个屏幕说:“下午3点47分,有个人偷偷摸摸在屏幕里晃了好几分钟。” 蒋小娟冷冷一哼,告诉这个偷奸耍滑的老板一切都在她掌握之中。 陆遥羞愧地转移话题:“这个屏幕是哪里的监控?” “13号。”唯一一个老实人蒋小婵翻着本子,“东厢子廊。” “把那张脸拍下来,我们出发!” 一行人浩浩荡荡朝着东厢子廊出发。 子廊是主廊的支路,位于主楼和厢房之间,取向别院之类的地方,人流量小,只有一米多宽,高度倒是和主廊一样。 陆遥走到屏幕里那人流连的柱子前面,恰好可以看到柴无病那间屋的轩窗。 他回忆了一下,虽说从外屋看不到里面,但他在屋里时确实能看到这片子廊,垂脊上那只搔首弄姿的行什屁股下面是一丛艳丽的牡丹,格外生动,很轻易就能让人分辨出位置来。 那人好像是蹲着的…… 陆遥学着那人的样子蹲下,四处摸索,很快就在廊柱底端摸到一个突起。 他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术法,五毒镇魂】 【手握铁钉,观想目标,染血作法,掐阴、兑二诀,则鬼哭隐现,毒虫缠身】 一个邪恶的术法…… 陆遥擅自就给这枚铁钉做了定义。 需要用血来发动,特效是让人产生幻视幻听,还是特指的鬼哭和毒虫,这样的东西怎么样都靠不上中立或是善良。 更重要的是,这个钉子并不是自己钉在柱子上的,它是被人小心藏在柱子根部的一道小缝里。 如果不是陆遥天赋异秉,一般人哪怕摸到了,也只会把它当做是固定柱子的铁钉。 柴家有鬼…… 陆遥让蒋小娟去借了把钳子,发力把那铁钉起了出来,放在手里细细查看。 这是一枚锈迹斑斑的旧钉,不过五六厘米长短,上面隐隐还能看见还没有干透的血迹。 陆遥目视柴无病的轩窗,若有所思。 钉子应该不是下午钉上去的。 它钉得很深,要达到这种效果,必定会闹出不小的动静。 柴家老宅是市里的文物,平时肯定注意保护,不可能让人随随便便往上面钉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除了修缮作业,陆遥想不出还有什么时机能让人堂而皇之把这枚铁钉钉进柱子里。 至于今天柴无病的发现陆遥也大致清楚了。 大概是钉子上血液干涸,有人过来滴血时,叫柴无病察觉了端倪。 这个人还是柴家的老人! 不然柴无病不会出此下策,不和任何人商量就假装昏倒,即便是陆遥来了也不能醒过来。 他觉得自己只要一醒过来,就会被发现! 陆遥深吸一口气,抬起头。 老太太火急火燎赶了过来。 “小陆师傅,你发现什么了?” 这老太太怎么又出场了? 陆遥诧异地看了蒋小娟一眼,蒋小娟默不作声点点头。 她是直接找老太太借的钳子,中间没有经过任何人。 陆遥稍稍一想就认同她的谨慎。 现在这个宅子里,除了柳若言,就属老太太的嫌疑最小,威望也最重,找她要东西并没有错。 想到这里,陆遥翻手把铁钉亮出来。 一枚旧铁钉? 老太太不明白陆遥的意思。 柴家每个月都要修缮,这样的旧铁钉怕是每个柱子里都有,到底有什么稀奇的。 她不明就里。 “这东西……” 陆遥摇摇头,两根手指夹住铁钉,对着管家柴明一指,另一手变换如风,掐出阴、兑两诀。 “有毒蛇!”老管家尖叫一声,窜起身子撞在墙上,看样子还打算给大家展示一下他的壁虎游墙功。 毒蛇当然是幻象。 这下所有人都知道,铁钉不正常。 陆遥收了术法,摸着下巴沉默不语。 就在老管家尖叫的时候,他好像从远远的地方听到了另一声尖叫。 难道说,那个内鬼察觉了? 【一句题外话,书友持续招募中,QQ群号792693720,欢迎光临。】 第65章 观星望月 “老太太,府上修缮一般是何人所为?” 陆遥沉了一会儿,开口问话。 老太太一愣,去看柳若言。 柳若言赶紧回答:“是官府的文化部门……” “和官府没关系,我是说具体施工的那些人。” “这得去查承包合同,柴家没有,每次都是文化部门的同志带着施工队过来,家里人只需要认识那位同志就可以了……” “上次修缮又是何时进行?”陆遥又问。 柳若言想了想答道:“大概是半个月前……” 这就对了,据陆遥所知,柴无病就是从半个月前开始失眠的。 他皱着眉头环视一圈:“修缮之人可还住在府上?” “怎么可能!”老太太插嘴道,“柴家祖宅隔月查勘,隔月修缮,都是提前做好计划,当日完成。这屋子是住人的,天天一群陌生人来来回回,像什么样子!” 陆遥瘪了瘪嘴。 不在就不在呗,老太太怎么一言不合就激动…… 他对蒋小婵使了个眼色。 蒋小婵会意,掏出手机翻到那个鬼祟人影的照片,交给老太太。 老太太只看了一眼,又开始激动:“柴明,柴明!我让你找的人呢!” 陆遥实在觉得老管家这日子过得憋屈,呼来喝去不说,老太太还一点不知道体谅。 他还缩在墙上惊魂未定,听到老太太叫,一溜烟就凑了上来。 “老祖母诶,王顺是个老实孩子……” “老实个屁!小陆师傅都抓到现行了!”老太太劈手就把手机砸过去,管家脑袋一让,张手接住,居然真是个练家子。 陆遥的眼睛登时就亮了。 管家看了一眼照片,脸色阴得能滴出水。 “小陆师傅从哪儿拿到这张照片的!” 那话里的意思,居然是质问。 陆遥冷笑,抬手指了指垂脊上搔首弄姿的行什。 柴明不说话了。 众人等了半晌,突然见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柴明识人不明,请祖母责罚!” 陆遥维持着冷笑,险些岔了气…… 管家,练家子,和嫌疑人有关,对小陆师傅不敬,多好的一个反派大BOSS模版啊,居然是柴家的亲戚。 “老太太,管家是家里人?” “哼!别看这小老头年纪不小,他可是无病货真价实的亲侄子!” 陆遥看着毛六十的管家,再想想四十啷当的柴无病,只能说大户人家关系就是乱。 老太太雌威爆发:“柴明,我信你用你,你却把狼招进家里,瞎了狗眼!” 老管家狠狠地抬起手,重重一巴掌缓缓地拍向脸。 他等啊等,终于在行将触碰的一瞬间,等到了柳若言心软。 “婆婆,那王顺是老家人跟柴明托的情,这一年多工作也没出过纰漏,全怪在柴明身上不合适。” 管家顺势就不抽自己了。 “是啊,祖母!不是柴明无能,实在王顺太狡猾啊!” 陆遥脸皮抽动,只能抬头看天,免得自己笑了场,破坏这悲凉的气氛。 终于平复了心情。 他低头问道:“那王顺到底在哪儿?” “跑了。” “跑了?” “是,王顺是东厢的园丁,偶尔也帮忙做做苦力,无病叔那张床就是他安置的。您一说那床破了风水,祖母就让我去找他,后来王顺苦苦哀求,我一时心软……”管家低着头,一脸懊恼。 老太太一个劲地吸凉气:“想来是那贼子听说小陆师傅注意到他,提前跑了。柴明,这样的大事你居然瞒我!” 管家苦笑:“风水的事玄之又玄,小陆师傅又年轻,我本来也没太当回事,谁知道……谁知道……” “谁知道我真起出枚钉子,还让你亲身体会了风水秘术的奥妙?”陆遥呲着牙,也不知道心里在恨谁。 老管家放跑王顺固然不对,但那次抓人归根结底是蒋小娟和老太太过度解读了他的话。 恨一个暴脾气的老太太陆遥是做不出来的,至于恨蒋小娟…… 陆遥恶狠狠瞪了蒋小娟一眼,瞪得蒋小娟一头雾水,毫不示弱反瞪回来。 反了天了! 陆遥撸起袖子,发现自己还真拿她没办法,只好怏怏又把袖子放下来,继续问话。 “管家,你见王顺时,可注意过他的手?” “他的手?”管家想了想,“他的左手指有伤,我问他,他说是伺候牡丹的时候被刺扎的,我就没在意。” 这下彻底对上了。 陆遥心里盘算,王顺是一个,那个钉钉子的装修工是一个,不知道还有没有别人…… 可想而知的第一次斗法,陆遥怎么都没想到,居然会碰上团伙作案。 运气真好! 他暗自腹诽,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不知不觉居然已经晚上十点多。 这件事情不能拖,不说柴无病装昏能装多久,明天还要上课呢。 顺藤摸瓜是做不到了,请君入瓮不知道行不行。 只是想把人引出来,就得有诱饵…… 陆遥突然想起之前那声遥远的惨叫声。 他们的目标是柴无病,我起出五毒镇魂,似乎是破了他们的手段。 要是我宣称要彻底清除柴无病身上的麻烦,他们会任由我操持,还是过来破坏? 似乎值得一试呢…… 说做就做,陆遥开始装模做样。 他手团兰花,眼望星空。 今天的星星很漂亮,柴家所在的东郊污染又少,一片星河在头顶闪闪烁烁,就是不知道北斗在哪儿。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从看手机开始,小陆师傅身上的高人气场就节节攀升。 打从见面到现在,印象里,他是第一次掐算! 是什么事如此难以决断?以至于小陆师傅如此高人,也不得不动用那些普通手段? 更何况他还在观星! 今夜的星相又昭示着什么呢? 陆遥找了足足三分钟也没能从满天繁星里找到北斗七星,脖子都酸了。 他终于决定收功。 清气上升,浊气下沉,气聚丹田,抱元守一。 “小陆师傅可是算出了什么?”老太太小心翼翼地问。 陆遥低头,发现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他沉吟片刻,用磁性地声音低声说道:“妖人精擅匿踪,星相寻之不得。我苦算良久,意欲除了柴兄诅咒,再以秘法送返,他便是逃出千山万水,莫非还能脱开因果不成?” 到处都是倒吸凉气的声音。 “秘法送返?”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此术有伤阴德,然妖人害我兄长,若是不报,岂不叫人看轻我陆家声威!” 看着陆遥阴沉的脸,大伙知道,这一次,小陆师傅怒了! 第66章 魅影初现 “老太太,烦请准备石灰、碳粉、硫磺各三斤,越细越好,我有大用。” 站在柴家中院那棵大槐树下,陆遥挥斥方遒,指挥若定,如同一个正要踏上战场的将军。 关于第一次斗法,他考虑了很多东西。 术士的手段不好判断,他自己就有探棒这种危险货色在身上,也保不齐别人就没有杀伤性的装备,所以预定的斗法场所必须清空。 考虑到柴家老宅是保护单位,还不能对建筑物产生太大的伤害。 这样一来,中院就变得非常合适。 这里是武馆学员的宿舍,中庭宽阔,大树也是柴无病新栽的,亭台楼阁通通没有,正好摆开架势,哪怕打不过要跑路,这棵树多少也能挡一挡余波。 只是住在这里的学员必须清场。 陆遥想着,就把柳若言叫过来:“言姐,半小时内把所有学员驱逐出去,贵重物品要他们随身带好,尤其是易碎品。然后11点正,叫人把柴兄和床一起抗过来。” 柳若言捂着嘴:“难道学员里有妖人的同党?” 陆遥白了她一眼。 果然不是一家人就不进一家门,整个柴家人都差不多,一惊一乍,易怒易悲,惯喜欢曲解人言。 他摆摆手:“今夜吉时就那么一个,到时候诅咒破除,风云异动,要是把住在这里的学员误伤了,我于心不忍。” 柳若言松了口气,赶紧下去布置。 不一会儿,宿舍区就传出骂骂咧咧的声音,学员开始撤离。 又两分钟,陆遥需要的东西也被柴明扛来了。 陆遥实在没想到,柴家人的工作效率这么高。 这些东西都不算常用,又因为是粉状,不适合储存,他还以为要等很久。 “莫非府上备了这些东西?” 柴明抹了把汗,咧嘴一笑:“石灰与硫磺是常备的,碳粉虽然没有,但是碳棒却不少,小陆师傅吩咐,我多叫些人现磨也不麻烦。” 陆遥耸了耸肩,忘了柴家苦力多。 他不再客气,继续吩咐柴明:“再给我找一刀打印纸来。” 柴明应了一声,扭头就跑。 仅仅过了十五分钟,万事齐备,中院也已经清空,不仅是学员宿舍人去楼空,连历史馆里易碎易腐的物件都被转移到主宅安放。 一切就绪。 陆遥扭头走往围观人群,这是最后一批需要清空的人。 “老太太,陆遥行将布阵作法,烦请您去往正堂正位,以德昭为镇,尘埃落定之前切不可妄动。” 赶人的话从陆遥嘴里说出来,显得堂皇大气,柴老太太今晚已经镇了好几次了,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开开心心让柴明扶着坐镇去了。 “言姐,记得准时把柴兄送来,待诸事办妥,你就去陪着老太太。” “我也能镇?”柳若言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题颇多。 陆遥眉角一跳:“你福缘深厚,百邪不侵,取的是个旺字。” 柳若言红着脸:“可我和无病这么多年也没个孩子,难得您作法,要不顺便帮我求求子?” 陆遥险些要疯:“求子拜观音,找我有个屁用!” 或许是他的语气太硬,柳若言老大个人了,瘪着嘴,居然要哭。 陆遥深吸几口气,换个和缓点的语气:“言姐,待柴兄诅咒消弭,你二人又换了新床,子嗣早晚便有,不必急迫。” “真的?” “真的。” “你保证?” “切记把那张石板床也一起丢了,此物不祥……” 柳若言如奉旨意,欢欢喜喜走了。 陆遥摇头苦笑。 这事儿他以前就想过,柴无病以前只睡石板床,那石板床这么硬,夫妻生活怎么办? 听说他们俩都去医院检查过,生理上没有问题,那样一来,陆遥也只想得出这么一个问题。 所谓尽人事,听天命,他尽力了。 把闲杂人等都赶走,陆遥最后走到蒋家姐妹身边。 她们算是自己人,他总算不需要继续隐瞒。 “小婵,小娟,等下可能会斗法。” 两位蒋姑娘闻言一惊。 蒋小娟急忙问:“妖人会来?” 陆遥茫然地摇了摇头:“我希望他们会来。” “那我们怎么办?”蒋小婵也问。 “等我摆完大阵,你们两个也去老太太那儿,他们的目标是柴无病,老太太那里安全些。” “那您怎么办?” 陆遥拍了拍探棒就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家都是爹生娘养,我就不信谁不怕锤!” “要是他们人多……” 人多?柴无病装昏都装了一晚上了! 余慈超人气武师的战斗力不是盖的,那才是陆遥真正的依仗。 一旦变成正面放对,难道几个装神弄鬼的术士还能怼得过柴无病那对丁字拐? 陆遥神秘一笑:“无妨的,宵小之辈不足为虑,你等只需依言行事便可。” 见到两人点头,陆遥总算安了心。在她们的协助下,他把打印纸卷成漏斗,就着大树前的空场,画出一个直径超过五米的巨大八卦阵。 黑白太极在内,金色八卦于外,为了防备那些同行不识货,他还特意在八卦东首留下五个大字:“阴阳定乾坤”。 万事既毕,陆遥盘腿而坐,装模做样开始调息。 他的心情很怪,忐忑不多,满溢的居然是期待。 或许是柴无病的武力值给了陆遥底气,他发现,自己在期盼这场战斗! 蒋家姐妹正在离开,腿上的探棒开始躁动。 陆遥小声安慰:“别急,别急,现在我们都需要安静,很快就到你发挥的时候了……” 听着他的声音,探棒安静了。 …… 浮明山脚,一个山洞。 一身园丁制服的王顺接起电话,应答几声,旋即挂断。 “憨子,组长打电话来了。” “组长怎么说?”暗处走出一人,声音雄浑,竟然是和陆遥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猛汉。 “那个陆家小子在中院布下那天下闻名的阴阳定乾坤大阵,说是要驱掉柴无病身上的诅咒,还要用秘法,反噬到你的身上。” 猛汉嗤笑一声:“反噬?组长信了?” “那陆小子一生本领古怪,谁敢断言?”王顺抓着脖子上的吊坠,看起来有些紧张,“你的五毒镇魂钉不就被他夺去了吗?” 猛汉脸上一阵红晕,他大吼一声,扬起铁拳砸在壁上:“小子夺我宝器,此仇此恨,我必要找他算个清楚!” “这不是关键啊!”王顺跳起来,厉声打断,“术士养器施法,靠的是心血连神,你什么时候听说过,养器人不主动掐断和宝器的神念连结,宝器却被夺走的事情!” “除非养器人死了!” “可你活得好好的!” 猛汉的脸色难看起来:“你是说……” “阴阳定乾坤威名在外,又久不现世,谁也不知道它的妙用,组长怀疑,那陆家小子或许不是危言耸听!” “那我们怎么办?” 王顺冷笑:“陆小子所学再怪也就一个人,你我二人在明强攻,组长在暗伺机而动。既然他不知死活,这一次我们就让整个柴家……烟消云散!” 第67章 招魂 夜,十一点正。 拢共十六个学徒一齐发力,把柴无病和他的超级豪华实木床扛到太极图的正中,一路上几乎没有抖动,其稳如狗。 床脚缓缓落地,陆遥终于睁开眼,挥挥手让苦力们退散。 照理说,陆遥要唤醒的是柴无病,只要使唤个人把昏倒的柴无病背到太极中心放下就完了。 但小陆师傅坚持要连人带床一起扛过来,而且特意指出要在床头正中摆放一个银碗,碗中盛满鲜血,就像这张床已经被当成某个秘法的法器。 只是无论谁来问,陆遥都不作搭理,甚至连眼都不睁一下。 这样一来,他们反而更笃定这床有大用。 搬床的汉子是千挑万选出来的壮汉,放血的汉子更是慎重无比,老太太半懂不懂,还特意合了八字,只有和柴无病八字相生才有机会。 这般郑重,才有了后来肩扛如飘的效果,床头鲜血一滴未洒,甚至于十六个人一轮踩踏,用灰描出来的八卦阵都没有什么损坏,落地时也没有扬起一丝浮尘。 柴家人难得知道体恤别人的劳动成果,陆遥对这样的搬运效果很满意。 眼看中院再次清空,他站起来,从口袋里掏出那枚锈钉,咕咚一声丢进碗里。 他不喜欢这枚铁钉,不过本着有备无患的精神,他也不介意在和同道斗法时用上一用。 这样一来,他能使用的术法就是五个。 青山屏,移形换位,五毒镇魂,探棒无双和召唤柴无病。 这已经是他现阶段最有战斗力的配置。 接下来,就看他作的戏能不能把同道引出来了。 后院里,已经临时架起大屏幕,角度最好的几个监控投影在上面,近两百个脑袋凑在一起,眼也不眨看着小陆师傅作法。 陆遥端着银碗走到柴无病身边,伸出右手拍在他的胸口。 “柴兄,我让你醒,你便醒。”陆遥轻声说道。 柴无病抽搐了一下,面露痛苦之色,于是陆遥知道,他听到了。 陆遥吐气开声:“献岁发春兮,汩(yu)吾南征。箓(lu)苹齐叶兮,白芷生。路贯庐江兮,左长薄。倚沼畦(qi)瀛兮,遥望博。” 后院的观众齐声吸气。 小陆师傅在作歌! 伤愁之曲,哀鸣之音,透着苍莽古韵,难道说他即将施展的秘法是上古遗留? 人群里只有柳若言算是真正的文化人,一下就听出陆遥唱的是屈原的《招魂》,而且还是单纯的尾声。 她不免心里嘀咕,《招魂》不是唱给死人听的吗? 难道说那些楚辞研究家都错了,这首辞真是招魂用的? 陆遥继续高唱:“青骊结驷兮,齐千乘。悬火延起兮,玄颜烝(zheng)。步及骤处兮,诱骋先。抑骛若通兮,引车右还!” 唱着唱着,他的脚步也开始滑动,薄雾渐起,忽黑忽白,如同阴曹被他召唤到人间。 光怪陆离之中,陆遥一指戳进银碗,沾出鲜血在柴无病额头横着画上一条长长的血线。 “与王趋梦兮,课后先。君王亲发兮,惮青兕(si)。朱明承夜兮,时不可以淹。皋(hao)兰被径兮,斯路渐!” 他已经不是在唱,而是在喊,在叫,在嘶吼! 陆遥以脚尖犁地,围绕着床划出玄奥的曲线,暗合某种韵律,每次接近便在柴无病脸上画上血线,其狰狞扭曲形同鬼面! 薄雾早就弥漫开了,越飘越高,越浮越密,薄雾成了浓雾,黑白双色混成灰蒙,那灰暗的幽影如鬼怪抬头,把柴无病和床完完全全吞了进去! 陆遥猛地停步,位置恰在床头正中。 最后一笔血画有床头阻隔,再没有写在柴无病脸上,而是写在他自己脸上! 那血线从左耳根横过鼻梁,一直拉到右耳根,那恶煞一样的表情,如同陆遥要把自己的脸剖成两半! 他仰头嘶喊,声音响彻云霄:“湛湛江水兮,上有枫。目极千里兮,伤春心。魂兮归来,哀江南!魂兮归来,哀!江!南!” 他以手盖住银碗,用尽力气砸在靠背床头,哐地一声,让人以为银碗都碎了。 整个后院都听到了他最后的嘶喊,整个后院都听到了银碗摔砸的声音,屏幕里,陆遥低着头,胸口起伏大口喘息,还不时伴着剧烈的咳嗽。 众人感动了。 此术竟如此磅礴,小陆师傅调息了一晚上,区区几分钟作歌便已经疲累至此。 他为了唤醒柴无病,是拿命在拼啊! 这才是秘术! 身动云随,魂飞招返! 和真正的高人相比,那电视里的,电影里的场面,哪怕有高科技的特效辅助,也像是过家家的游戏,毫无想象力可言! 只是,小陆师傅的牺牲已经这么大了,他能成功吗? 所有人都摒住了呼吸。 深夜里,整个柴府,只剩下风吹槐树的沙沙声和陆遥粗重的呼吸。 他终于喘匀了气,心里却不免有些失望。 自己已经摆出油尽灯枯的样子了,该有的袭击依然没来,看样子,那些同道是真的跑远了…… 他快被地上扬起来的灰呛死了。 既然今晚注定没有收获,看样子也只能收工了事。 陆遥叹了口气,高声唱出最后一句。 “柴无病,西……” 就在他即将喊出醒字的当口,东厢房后轰隆一声巨响传来,打断了他的话! 一声巨响之后便是又一声巨响,有一道山一样的黑影像推土机一样撞破历史馆的门窗,以极快的速度径直冲了过来。 陆遥的眼睛噌就亮了。 袭击来了! 而且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和他有过一面之缘,和母亲的行踪有关的猛汉! 陆遥神色一凝。 这一次,怎么说都不会让你再跑掉了! 他冷笑着直起腰杆,大手一翻,泡在血里的锈铁钉已经落在手心。 陆遥手掐阴、兑,抬臂一指,奔跑中的大汉忽然跌到,摔在青石板上惨叫着翻滚。 “陷阱!该死,好多毒虫!有蜈蚣钻进我嘴里了!它们在笑,它们在笑!啊!” 这样就结束了? 陆遥愣了一下。 这斗法好像比想象当中容易啊,自己的同道看来也不咋地,居然这么容易就中招了,而且比老管家表现得还夸张,直接就被一道术法给废了。 虽说还有很多后续准备没用上,但是陆遥不是矫情的人。 赢了就是赢了。 他挺挺腰杆子,抬脚踹在柴无病床头:“柴无病,西……” 哐! 脑后突然钟鼎之音作响,不止第二次打断了他叫醒柴无病的企图,还一道把陷在幻象里的猛汉给唤醒了。 陆遥回头,看见一个园丁制服的男人。 身材健硕,却不算高,双眼卧蚕,嘴唇肥厚,最显眼的是嘴唇上两撇胡子,稀疏如同鼠须。 长得真难看啊! 那丑男人开始说话:“千年陆家的阴阳定乾坤果然不凡,居然真能反噬诅咒,而且如此凶猛。小陆兄弟,你的本事王顺是佩服的!” 这就是王顺? 陆遥忍不住皱起眉头。 一对二,局势立转了。 第68章 乱战 第二个出现的丑男人就是那个跑掉的王顺。 他左手一面青铜怪盾,右手拿个棒槌,看上去就像游戏里面常见的杂兵造型,走上两步,咣得一敲,撞钟似得吵得陆遥耳朵嗡嗡直响。 猛汉也站起来了,阴沉着脸,狗熊一样看着陆遥,双目赤红。 他看起来过得很苦。 早多少天和陆遥打架时爆了袖子,现在还是那件破风衣,两对金属护腕清晰可见,隐约还能瞥到那无目的八卦纹身。 两人一左一右,谨慎地缩小包围圈,看样子是想把陆遥困死,一击成擒。 后院看电影的人都紧张起来。 这两个突然出现的贼人一高一矮,但都比陆遥壮实,而且隐隐听他们说话,似乎也是懂术法的高人。 老太太恶狠狠瞪着柴明。 王顺居然是高人,还是个三观不正的高人! 老太太心里已经把前段时间的宠物克星事件怪到王顺头上,连带着怪起柴明引狼入室。 中院里头,陆遥倒是没有多少紧张。 刚才动动手指就放倒猛汉的成绩给了他无穷自信。 斗法也就这样。 既然穿园丁服的杂兵比较麻烦,就先放倒他,再和柴无病合伙搞定猛汉。 他心思既定,抬手又开始结印。 阴…… 风声自后脑袭来。 陆遥吓了一跳,兔子一样往后一蹦,结印被打断了,银碗和铁钉也哐啷啷摔在地上。 刚才躲闪及时,眼前恰好飞过一道巨大的黑影。 他定睛一瞧,差点没被吓死。 猛汉刚才看他掐印,心惧之下居然把青石板给掀起一块,当作暗器丢了过来。 这要是砸实了可是会死人的! 陆遥脚都软了,嗖嗖后退两步,靠上树干。 只是一靠而已,他脸色骤变! 【术法,鬼木夺魄】 【擒树干,念术名,手掐阴、巽、坎、兑,半里之内,闻叶动之声,则心思动摇,忧思惊惧,人畜不免】 又一道邪恶术法! 这棵大树居然就是术法! 半里之内,人畜不免,这是恐惧光环吗? 怪不得整个柴家人都神神叨叨,易怒易悲,原来这才是整套害人术的核心! 相比之下,那枚铁钉似乎是为了加强对柴无病的效果,好让他尽快病倒。 要不是柴无病恰好发现了他们的手脚,果断装昏,怕是到死都不知道有人在针对他吧? 一想到有人在针对柴无病,陆遥忽就一惊。 他突然想起来,这棵树是所谓的大洋彼岸的友人送给柴无病的…… 还有第三个人! 大槐树是前置,锈铁钉是绝杀,在这种关键时刻,陆遥不相信布局的人会继续留在大洋彼岸等消息。 他肯定就在柴家附近。 甚至于……说不定他和这个杂兵一样,一早就混在柴府里面。 而且因为自己的关系,如今整个柴府的人都被集中在后院! 该死!被摆了一道! 今夜第一次,陆遥感受到危机临近。 心思如电转,陆遥想了那么多,在外人眼里不过是迈一步的时间而已。 两个对手一步踏出,陆遥突然开始发笑。 两人赶紧停下。 王顺皱着眉头,觉得陆遥在虚张声势,但他之前的表现实在太过耀眼,夺钉,招魂,反噬,这一系列动作,哪怕放在他那个伟大的组织也是一等一的得道高人。 那些人哪个不是百年难得一遇,哪个不是万般宠爱一身,像他这样的底层成员,根本连仰视的资格都没有。 甚至于,陆遥比他们更耀眼,一身神通简直不可思议。 凭着王顺对风水秘术的认识,居然连理解都做不到! 这样一个青年,会虚张声势? 王顺不敢赌,很显然,猛汉也不敢赌,他们与陆遥敌对是真,但那份深深的忌惮,也是真的。 “你笑什么!”王顺厉声问话。 陆遥收了笑,脸上只剩下不屑。 他朗声说:“两个喽啰冲锋陷阵,正主却躲在一边看戏,戏好看吗?” 他是故意说给后院听的。 柴无病颤抖了一下,被子下的手攥紧拐棍,但没有陆遥的招呼,他不敢醒。 老太太颤抖了一下,瞪大老眼看着所有不姓柴的人,他们都像正主,而这样的人在这个大院有近两百个…… 蒋小娟颤抖了一下,眼睛里闪过兴奋的光芒,拽住还有些茫然的姐姐,悄悄退到一座假山后面。 王顺和猛汉难以置信,猛汉的城府要弱上一筹,忍不住就喊出来:“组长明明已经用罗盘隐了天数,你连这都看得穿!” 这下确实了! 陆遥放声大笑,猛一扬手。 他手上团兰,变化之快,手指在视野里几乎模糊成一片虚影,那狂笑作法的气势,仿佛又要施放什么大招。 王顺和猛汉急速倒退。 他们才退,陆遥立即高喊:“柴无病,醒来!” 这声召唤柴无病已经等得太久了,他嗷地一声从大床上弹身而起,整个人如游龙猛狮在空中舒展,一对仿制自祖宗金拐的新拐在灯火下反射璀璨的光。 所有人都颤抖起来。 招魂成功了! 余慈的超人气武师,即便是在整个世界武术界,武力值都可以排进前五十,柴家的主心骨和当家人,柴无病醒了! 他一声龙吟声震霄野,整座浮明山都在应和:“我柴无病……从地府回来啦!” “回来啦!回来啦!” “叫魂啊!猛汉交给你,丑鬼交给我,速战速决!”陆遥毫不客气地打断了超人气武师的开场白,而且整个柴府没有一个人觉得不妥。 柴无病高声应和,脚尖点地,奔马似飞扑向猛汉,金拐高高扬起,侧身直劈! “小陆兄弟,你可算到那正主在哪儿?” 陆遥抽出探棒,放松双手,探棒嗡地震颤,在众人惊骇绝伦的眼神中,拖着陆遥从地上直直飞了起来。 小陆师傅用胳膊把自己拽起来了? 这也太高人了! 科学原理还要不要了! 飞天之际,陆遥高声回答:“送你树的王八蛋在哪儿?” “你说杰克?” “杰克?” “他叫马韵生,是美利坚人,如今就在府上!”柴无病一拐砸在猛汉护腕,两人各退一步,吐气再战。 陆遥空中扭身,一棒劈下:“老太太,听到了嘛!” 后院的柴老太太又激动了:“柴家武师何在!给我把那杰克马……乱棍拿下!” 第69章 绝处逢生 老太太一声令下,云鬼武馆在读的五十四员学员和七位教员当中迅速分出四十人,兵分两路,抄着拐登上两侧楼梯,向着柴家四层杀去。 那里是柴家的藏书阁,马韵生这个假洋鬼子就住在那里。 众人心中既是后怕,又是愤恨。 柴无病是在两年前大湖区的一次私人拍卖会上认识马韵生的,这人热心、健谈,虽是美籍,神州种种却是如数家珍,叫人不免心生好感。 当初柴家苦寻祖宗金拐而不得,他发动了全球的关系,提供了超过300条线索,可谓是尽心尽力。 这般作为叫人感动,以至于后来金拐被陆遥证了真伪,柴无病也没有怀疑到他的身上。 谁能想到,这人居然是为祸柴家的幕后黑手! 要不是小陆师傅一嘴叫破,毒蛇盘胸的后果,柴家人想都不敢想! 与此同时,马韵生的脸色也很难看。 他确实是抱着目的而来。 事实上,从两年前意外与柴无病结识,他就打定主意要吞了柴家,并为此策划了一系列动作,包括仿制柴家金拐,埋进王顺这条内线,移栽鬼木槐树,以及安排猛汉混进官府的施工队伍。 作为组织里最有天赋的年轻术士之一,三件宝器的养器人,天阶宝器鬼木夺魄的所有人,这本就是他最惯常的生活模式。 取其信任,败其气运,毁其家族,夺其产业。 这一套,他驾轻就熟。 只是一向无往不利的他在柴无病这里却始终不顺。 先是探棒显灵,让柴无病结识了陆遥,再是陆遥不知从何处嗅到异样,让柴无病查起他的组织,迫使他不得不提前发动。 计划发动后,明明一切顺利,再有半个月柴无病的身子就该垮了,到时他再施以后续,叫柴无病无声无息死在医院,便可以动手吞并柴家偌大产业。 谁知关键时刻,陆遥又来了,还展现出如此让人惊骇的实力! 他不得不承认,陆遥此人,就是他命里的克星! 马韵生倚在望台,看着中院两双激战人马,牙关紧咬。 作为幕后BOSS,哪怕落到赤膊上阵的地步,他也该在万众瞩目当中登场,然后一锤定音,收拾残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面色苍白,被一群莽汉堵在角楼上。 柴家尚武,当年立宅的柴进又是军队出生,柴家老宅在设计上,多少有一些军营的痕迹。 比如宽阔空旷的中院形似演武场,再比如马韵生如今所在的这座货真价实的十字脊角楼。 角楼本因建于城角而得名,正常情况下,它的主要的作用是瞭望和警卫。 而柴家却在自家正厅的歇山式屋顶正中建了一座角楼。 角楼占据四五两层,四楼藏书,五楼观景。 它的平面呈曲尺形,两重檐十字脊,顶部装饰鎏金宝顶,脊上有大吻和神兽。 其楼梯四面各建一突出的抱厦,其中南北两面抱厦的进深比东西两面要浅,形成了一个不对称的十字折角,使角楼的屋顶造型变得优美,少了军用的冷厉,反多了一丝灵动。 马韵生很喜欢这座角楼,外观精巧,视野绝佳,打着爱书的名头,他已经在这里住了两个多月。 只因为陆遥一句话,运筹帷幄之所突成四面楚歌之地! 他不甘心,却又不得不承认计划失败。 现下唯一能做的,就只剩留待有用,以图后继。 然而他到现在还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露了马脚,以至于让陆遥锁定了身份。 难道就是因为乍看之下,鬼木断了柴家的生脉? 马韵生不愿相信。 大家都是玩风水的,巨木栽中轴而断气脉这点看似没错,用在柴家却大错特错! 柴家祖宅靠山稳固,明堂见水,又兼大小吉地环套之局,乃一等一的风水宝地。 这样一个风水局,后院才是重中之重。 鬼木栽在中院,截远脉而补先天,生生不息,五行俱全,乃是旺宅的妙笔。 照本宣科是粗学不精的票友才能做出来的事,照理说像陆遥这种深谙之人,不可能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 马韵生气闷难当。 柴家是名流,找几个有真才实学的相师不难,马韵生防着这一点,所以从没想过妄动柴家风水,打从一开始,他的全部依仗都在宝器的神异上。 哪知道藏得如此之深,居然还是被陆遥看出端倪! 柴家的武师们就要杀上来了。 虽说马韵生平日里根本就不把这群粗鄙汉子放在眼里,可是因为常年用心血温养宝器,还是鬼木槐这么巨大的宝器,他贫血! 如果不想在这里就暴露底牌,他似乎只能逃跑。 强烈的屈辱冲击着他的心房,让他灵光一现,突然想出一个可能。 陆遥是在诈他! 是了! 陆家千年世家,圈子里人脉必定广博。 陆遥说不定是从哪里听说了自己的名号,却又发现自己在柴无病面前伪装了身份。 他不敢确定自己和此事是否有关,所以提前就和柴家人有了苟且,想要在战局最激烈的时候诈我出来! 好缜密的心思!好恶毒的计划! 马韵生越想越觉得合理,想得冷汗都下来了。 凭陆遥表现出来的本事,区区王顺拦不住他。 如果他真的确定自己就是幕后主使,为什么不早早解决王顺,假意接近,再攻我一个措手不及? 因为他不确定! 天不绝我马韵生,叫你的诈计在最后时刻被我看穿! 既然如此,这个机会我便笑纳了! 马韵生眼神一凝,抬起双臂举过头顶,竟是要束手就擒! 练家子管家柴明第一个冲上角楼,随即就愣住了。 马韵生昂首挺胸,虽然是一副投降模样,表情看上去却像是慷慨就义的大英雄。 柴明不免又犹豫起来。 “马先生,您这是……” “带我去见老太太。” “您可知老太太正要抓你?” “这不是正好吗?有误会就该说清楚,说清楚了,就没有误会了。”马韵生云淡风轻,好像一个正要去参加茶会的绅士,一点没有群敌环伺的紧张。 柴明努力分辨着马韵生话里的真假,可他真不是那块料。 “您说是误会?” “是啊,小陆师傅误会我了,老太太误会我了,最让我伤心的是,连相交数年的无病兄都误会我了。” 马韵生靠前一步,柴明后退一步,恰撞在身后柴家武师的身上。 他抬头一瞧,小小的角楼已经挤满了人,几乎所有负责抓捕的武师都爬了上来。 这让他有了底气。 “您打算如何自证清白?” 马韵生轻蔑一笑:“这些话,难道我该对着你说?” 柴明羞怒不已,但却偏偏又感觉到心安。 心里有鬼的人不可能这么跋扈,马韵生敢于激怒自己,反而说明了他坦坦荡荡。 想到这里,柴明大手一挥。 “带走!” 马上有两个武师上来搜身,马韵生脸上闪过一丝厌恶,却张开手任由他们施为。 柴明死死盯着他的表情。 一直到武师的手碰到他的身体,马韵生的表情依然没变,厌恶但又无奈…… 柴明心里暗叹,小陆师傅这次是真看走眼了。 这马韵生即便不是好人,也不会是坏人。 这身若是一搜,无病叔和他的交情也就断了。 柴明意兴阑珊地摆手,制止住搜身。 “请下去吧,马先生是府里的贵客,不许怠慢。” 第70章 豪勇无敌 中院里,以槐树为界,两方人马正在激斗。 柴无病和猛汉战作一团,难分伯仲。 柴无病的武艺更高,速度更快,气势更强,就连攻击范围都是双拐胜于猛汉的护腕。 猛汉骨子里是个术士,偏偏苦心温养出来的宝器却被陆遥所夺,一身手段一下去了大半。 然而猛汉还有那天赋异禀的神力。 相反柴无病多日没能好好休息,今天又因为装昏错过晚饭,又累又饿,挥舞起拐来却有后继乏力的感觉。 双方战至平手。 相比他们,另一个战局则是一边倒的场面。 王顺是专业的坏人,跟了马韵生七年,毁了四个豪门,赚得盆满钵满。 虽说不像猛汉那样亲手杀人,可作为马韵生的护卫,他这一身战斗本领也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力量上陆遥完败,速度上陆遥完败,技巧上陆遥完败,经验上陆遥完败,就连气势双方也不过是五五之局,然而,探棒完胜。 所以双方的战斗没有任何悬念。 陆遥把王顺压制得根本就抬不起头。 更准确地说,要不是陆遥非抓着探棒,不肯任它施为,王顺可能早趴下了。 陆遥也在后悔。 当初看探棒和柴无病放对,并不觉得它有多强。如今换了一个对手,陆遥才知道,自己实在小看了这两根虐狗成性的棍子。 别看探棒爷又短又小,发起威来勇猛如虎,拽着陆遥两条胳膊,锤鼓一样锤在王顺的怪盾上,咣咣咣巨响不绝,陆遥觉得自己的肝都要被震碎了。 这个场面通过监控传到后院,大屏幕前,人人瞠目结舌,人人大口喘息,人人面色潮红。 小陆师傅到底有多少张面孔? 平素里像个平凡青年,开口说话又似先知先觉,堪舆作法时若仙人下凡,这会打起架来,简直如修罗转世。 他面目狰狞,血口大张,每一次起跳都僵硬得像是木偶,每一下挥击都猛烈得形同霹雳。 他锤一下,王顺就退一点,短短三分钟他锤了四十七下,王顺的脚扎着马步一点没动,整个人却后退了三米有余。 整整三米,王顺脚下的青石板都碎了! 这是何等雄浑的力量! 他根本不屑使用技巧,更不屑绕开那面像钟一样嗡鸣的巨盾。 他的意思明明白白,他要迎难而上,在王顺最强的地方击败他。 陆遥是想把那面巨盾击碎! 他不仅要胜,还要从生理到心理完完全全击溃他的对手! 柴家是武人,哪个武人不渴望无坚不摧?又有哪个武人真的能做到不避遏阻? 陆遥正在用自己的行动告诉他们,武人就该是这样的! “啊!啊!啊!啊!” 陆遥觉得自己就快吐血了。 虽然隔着巨盾看不到王顺的脸,不过估摸着,对手也应该差不多。 破盾太吵,探棒又太犟。 这一下下重锤,光是反震的颤动就已经让陆遥五脏移位,只能靠着大喊大叫来减轻压力。 王顺是撑盾的,承受的颤动只会比陆遥更重更久,抖到现在,哪怕身子骨强些,估计也不会比陆遥好到哪儿去。 这么下去非得两败俱伤不可。 陆遥打定主意,他不玩了! 面子什么的,能救则救,不能救就不要了。 无论如何,面子也没有小命重要。 又是一锤之后的常规落地,陆遥一踩上实地,赶紧撒手。 身子还在习惯性地打颤,他觉得自己的手脚像面条,站都站不住,只得盘腿坐下。 他倒是更想摊开四肢躺倒,问题是腿摆不直,腰弯不下,只能垂首盘坐。 猛汉挥臂挡开柴无病,看得是目眦尽裂。 “陆遥小儿,你又想施展什么术法!” 陆遥张了张嘴,舌头声道都在颤,说不出来话。 他放弃了。 探棒终于自由了。 一棒直冲,直飞到十余米高空,携风带雷猛地锤落,另一棒划出弧线,自右向左电一样横扫。 柴无病眼睛发亮。 这一招他认识啊! 他振奋精神,又一次缠上猛汉,嘴里还朗声大笑:“告诉你个乡巴佬,此乃凌空御器之法!” 柴无病话音才落,从天而落的探棒就砸在巨盾表面。 只听史无前例一声钟鸣,王顺倒飞出去。 空中的他七窍流血,整个人一动不动,径直砸进西厢房中,像是死了一样。 第二棒紧随其后,毫不犹疑扫在巨盾侧边。 失去了王顺的支撑,巨盾打着转飞起来,伴随着喀拉拉的脆响,竟然真被击碎了。 碎片飞散在空气中化为泡沫,消失无踪,陆遥眼尖,看见一个拇指大小的坠子飘飘忽忽,摔进草丛。 又是一道术法? 陆遥不敢确定,因为刚才交手的时候,他多多少少也碰到过盾,但根本就没有信息传来。 探棒交叉虚挂在中天,也不知是在感叹高手寂寞,还是在犹豫要不要抢了柴无病的对手。 陆遥试着站起来。 虽然还是无力,但恢复得算是不错,至少虚张声势足够了。 他招招手,叫探棒回来。 探棒挣扎了一下,似是不愿。 陆遥冷冷哼了一声,意思很明确,再不老实,他就要把貔貅叫过来收拾残局。 那探棒一抖,飘飘荡荡落下,还摆出一副奴才相,主动把自己插回腿上的绑带。 真是一物降一物啊,陆遥对这一幕充满了感慨。 柴无病和猛汉打得依旧激烈。 探棒有些失控,陆遥现在也发挥不出作用,不如捡捡战利品,顺便查查那个倒霉的王顺伤成什么样。 千万别真死了才好…… 陆遥苦笑摇头,抬头说话:“柴兄,陆遥为你掠阵,只管放手施为便是。” 声音传进柴无病的战圈,猛汉攻势一滞,羞愤难当,柴无病哈哈大笑,气势节节攀高。 “听到没!小陆兄弟看不上你,你还是我的!” 他对着猛汉大喊,同时淌步突进,双拐齐挥,只听铛地一声,硬生生把猛汉打退三步。 两人各自怒吼,不等调息便又战在一起,战况越发激烈起来。 那时陆遥已经循着记忆找到了那个坠子。 这是一个青铜材质的小钟坠饰,连着红绳,表面雕工精美,而且绿如翡翠,一看就是件难得的古物。 不过陆遥更在意另外的东西。 【术法,金钟守护】 【手掐坤、艮二诀,金钟现行,自观想处拄地,万古不移】 还真是一道术法…… 陆遥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之前接触的时候一点反馈都没有呢? 难道说,他的天赋还有失灵的时候? 第71章 一世之敌 马韵生志气昂扬被人恭送着转下一楼,恰巧听到柴无病一声高喊:“告诉你个乡巴佬,此乃凌空御器之法!” 他心中一惊,挤开身边武师,探头去看,正好通过院子中央的大屏幕,看到探棒升空齐飞,震飞王顺,破碎巨盾。 他吓得肝胆俱裂! 那面巨盾被硬生生打碎了? 别人或许不知道,可是他却知道,那面巨盾可是王顺唯一的一件宝器! 不久以前,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听说宝器可以被强夺。 不久以后陆遥又告诉他,除了强夺,宝器在启动之后还可以用蛮力打碎! 还是一件纯防御性质的法器! 这个世界是疯了吗? 为什么今晚遭遇的事情,他苦修风水三十余年都未曾耳闻? 不过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这陆遥的实力究竟强到什么地步? 马韵生的肌肉在颤抖,白毛汗密布额头。 他突然发现自己错估了陆遥的实力。 更因为错估了实力,从而错估了陆遥的心性和行动习惯! 通过各方聚拢的信息,他本以为陆遥是个油滑青年,或许有一定实力,却更喜欢投机取巧,趁势而为。 哪知道,陆遥骨子里却是个好战的疯子! 这样的人当然不可能如他之前所想,麻痹他,接近他,试探他,偷袭他。 这样的人涉及战斗就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战! 如此说来,陆遥叫柴家人抓他,必定是用了不为人知的方法,锁定了他的身份。 枉他自以为看穿了陆遥,还打算将计就计,来个金蝉脱壳。 马韵生心中一凛。 莫非陆遥是有意引导他作出如此判断? 他越想越觉得可能,此前的种种迹象细加思量,无不说明他的判断是正确的。 之前的判断是正确的,现在的判断也是正确的! 他猛然抬头和身边的武师对视,双眼发着绿光,眼神似要吃人。 武师不自觉就挪开了目光。 果然如此! 马韵生冷冷一笑。 柴家人不敢和他对视! 想必此刻,这些人的心里也正在冷笑吧? 笑他不自量力,笑他自以为是! 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那个不断给他惊喜的青年,算无遗策又兼勇猛善战,精心构思的局中之局险些让自己束手就擒,可敬可叹! 陆遥,值得做自己的一生之敌! 马韵生的心里涌起一股悲壮。 龙困浅滩,舟行沙地,是垂手认命还是破网而出? 先前是他大意了。 但从此刻开始,他不再抱有侥幸,不再轻慢对手,他要堂堂正正破掉陆遥这惊天一局! 凭自己一身术法,脚踏实地,杀出一条血路! 马韵生的眼神越来越亮,他认真了! …… 那个翠绿色的铜钟挂在脖子上,陆遥在西厢忙碌,嘿哧嘿哧把王顺从里面拖出来。 这个人的样子太惨了。 七窍流血,人事不知。 此刻他双目紧闭,浑身上下都是滑腻腻的血浆子。 陆遥怀疑他全身的毛细血管都爆了,血珠顺着毛孔挤出来,才变成这副模样。 幸好他还活着。 小陆师傅可不想无缘无故就做了杀人犯,到时候剃个光头,锒铛入狱,只能隔着铁窗和罗雪泪眼相望。 那样的晚景也太凄凉了。 好不容易把王顺拖到平地,还弄了个枕头给他垫高脖子,陆遥喘了口气,挺起身捶捶腰,回头去看柴无病的战场。 超人气武师的表现很不尽如人意。 说得豪气干云,这都打了七八分钟了,他怎么还没把猛汉拿下? 别说拿下,猛汉越打越精神,柴无病怎么越打越蔫? 这会儿他已经被隐隐压制住了。 难不成…… 陆遥回想起柴无病的黑历史,脸色越来越难看。 这家伙不会又想偷奸耍滑吧? 他赶紧开头:“柴兄,莫非你又想出三十万,买我这一身战斗力?” 柴无病暴喝一声,铛地一拐挡住铁拳,反手一拐抽在猛汉腿上。 猛汉抽了抽面皮,纹丝不动,扬起臂又是一拳砸下来。 柴无病只得避开,喘气喘得让人觉得他随时要断气。 猛汉收了拳,越过他,瞪着铜铃大眼望着陆遥。 “陆遥小儿,你好卑鄙!” 陆遥很无辜地指着自己的鼻子:“你说我卑鄙?” 猛汉暴怒:“王顺已死,你还要亵渎死者,不是卑鄙是什么!难道你还想用一具尸体来威胁我!” 陆遥气得…… 他一脚踩在王顺肚子上,昏迷不醒的王顺剧烈地咳嗽起来。 猛汉大惊,撤步防备:“你居然还会控尸之术!” “我……” 陆遥被说得百口莫辩,彻底熄火了。 这时王顺突然伸手,牢牢拽住他的脚踝,鼓足力气嘶吼出声。 “陆小子难缠,组长快走啊!” 世上竟有如此忠肝义胆之人! 陆遥感动得不行,脸都白了。 他试着挣脱,这才发现王顺早就是强弩之末。 幸好幸好…… 陆遥轻松抽出脚,小心翼翼后退两步。 坤艮两诀转瞬即成。 金钟守护这道术法还没捂热乎呢,就被他用在了原主人身上。 一顶底径超过2.5米的巨大铜钟从天而降,编钟造型,高近两人,咣当一声砸在地上,声震中院,把王顺整个罩在里面。 这铜钟也不知道有多重,王顺在里面挣扎,钟鼎一动不动,只能听到微弱的敲砸和呼喊。 “你竟然夺我宝器,此仇不报……此仇不报……” 接着陆遥好像听到有人吐血的声音,然后王顺就没声了。 他面上不屑地笑了笑,心里后怕与疑惑交织。 王顺会突然醒过来他没想到,金钟守护用出来与王顺之前表现得不同他倒是想到了,可也想不明白。 怎么会不一样呢? 在王顺手上是面吵吵闹闹的破盾,到了他的手上怎么就成了一顶大编钟? 还有王顺提到“宝器”这个词,还说陆遥是“夺”,这么说,这些怪东西还能认主? 可认主有什么用? 还不是谁想用就用了? 难不成认了主,主人就可以打个官司要回去? 好多问题,陆遥想得脑壳一阵阵疼,决定抽空总结一下,看能不能得出什么结论。 毕竟眼下可不是做科研的好时候…… 陆遥第二次搞定了王顺,抬头再想关注柴无病的战圈,后院里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他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只见三进门那儿狼狈跑出来一个男人,竹竿似的身板也学人套件风衣,还是纯白色。 那人脸色蜡黄,隐隐泛白,三角眼上一对浓眉,怎么看怎么不协调。 陆遥看那人好像有些气急败坏,一张嘴不干不净正在叫喊。 “小丫头无耻,偷袭坏我宝器!此仇此怨,马韵生记下了,来日必有厚报!” 呦呵,这后院看起来也很热闹啊…… 第72章 天雷正法 那么后院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时间倒回到几分钟前,马韵生一脸意气悲壮,阔步走到柴家老太太面前。 本该被乱棍拿下的人英雄一样出现了,饶是老太太见惯了世事,一时也没能明白过来。 她坐在太师椅上,一双老眼盯着马韵生的三角眼,恍惚之中觉得自己好像成了老年版的川岛小姐。 这是闹哪样? 她回过头去看柴明。 柴明赶紧凑过来:“祖母,小陆师傅或是错了,马先生说这是一场误会……” 误会? 老太太来了兴致。 难道说马韵生是束手就擒? 她回过头去问话:“马韵生,你说我们柴家冤枉你?” 马韵生背着手,傲气一笑。 柴家人虚伪至极,事到如今还在装傻! 他冷哼一声:“老太太,是非曲直自有公断,敢问我马韵生做了什么,值得半个柴家持械缉拿?” 老太太脸上一僵。 要说马韵生做了什么,她还真说不出来,刚才不是激动嘛…… 只是这示弱的话怎么都不能放到台面上,不然她这老脸往哪搁。 所以她调整表情,恶狠狠回应:“那你到底做过没有?” “真相重要吗?”马韵生寸步不让,紧咬牙关不松口,“我孤身回来神州,寄居你家,做没做过还不是看你们柴家如何想,中院那信口雌黄的小陆师傅如何说!” 老太太怒气勃发:“大胆!” 如今在她心里,陆遥的分量隐隐都快和柴无病齐平了。 那神乎其神的招魂秘术,那举世无敌的碎盾一击,哪一件是骗子能做得出来的? 老太太只是脾气暴,被鬼木影响后更容易激动,脑子又不糊涂。 她这辈子识人无数,少有看错的时候。 马韵生口口声声无辜受屈,偏偏对事情本身避而不谈,现在又到处泼脏水,即便这件事情和他无关,他也是心里有鬼。 老太太眼里精光隐现,突然装出一副羞愧的样子,叫柴明搀扶着站起来,把怀里一双铜拐递给柳若言。 柳若言愣了一下。 老太太这对铜拐不是普通的东西,相传出自明末。 当年汉人失却金瓯,家主死于社稷,柴家惶惶,当年的主母站出来,打造这对铜拐用以家法,耗费二十年,含辛茹苦把一个牙牙学语的新家主培养成顶天立地的汉子。 正是因为历任家主无一昏聩,虽说柴家此后再未出仕,却也做得地方豪强,哪怕府道两台见了也得亲热地叫一声“柴员外”。 铜拐的典故并不为外人所知,但每个柴家的媳妇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要说祖宗金拐是家主的象征,那么家法铜拐就是主母的象征。 婆婆突然把铜拐给她,这是要让她做柴府的内当家? 柳若言激动地接过来,抬头正要道谢,却发现老太太虽是对着她笑,却始终斜着眼睛,锁定在马韵生的身上。 “若言,看来我是真的老喽。马先生说得不错,这件事情蹊跷颇多,现在交给你来查,可不能仗势欺人。” 柳若言听出了话里的意思。 老太太觉得马韵生要动手,这才把拐交给她。 柴家开武馆是没错,但传的只是强身健体的套路,真正习过杀人术的,整个后院里也只有老太太、柴明和她。 柴明识人不明,老太太年纪又大,真打起来,确实也只有她了。 没想到误会了…… 柳若言羞红着脸收起自己的小心思,接过铜拐郑重点头。 马韵生欣喜异常。 只要柴家人觉得他还没有看透陆遥的布置,从而对他放松警惕,他就仍有机会破局。 接下来只需要…… 他盯紧老太太,小心翼翼地把手伸进风衣后叉,摸到自己的裤带上。 月亮被飘过来的云层遮挡了。 不知不觉,天上已经是阴云密布,似乎随时都会下雨。 有从人进来报告:“老太太,看天色快下雨了,是不是要把大屏幕收拾起来?” 没有人回话。 正宅正堂气氛凝滞。 马韵生的眼神和柳若言撞在一起,短短的一瞬间似乎就在空气里溅起火花。 柳若言娇斥一声:“你要干什么!” 马韵生哈哈大笑,反身飞奔出正堂,奔跑中,他从腰上抽出一条银索,索上五枚大大的铜钱,天圆地方。 “不管我要干什么,你们都发现得太迟了!” 柳若言急冲出去,扬起铜拐高高跃起。 马韵生在庭院里站定,挥手一扬,铜钱一道道缠在右臂上:“真是不知死活的蠢女人!” 他抬起右臂,直指天空,竟是对挥打过来的铜拐视若无睹。 “叫你们见识见识天雷正法的厉害!” 天上紫电闪烁,悄无声息间就是一道雷霆劈下,丝毫不受避雷针的干扰,直勾勾冲着马韵生的右手而去。 “若言小心!” “贼子乃敢!” “术法,吞金食铁!” 一片乱糟糟的惊呼当中,蒋小婵的声音格外清脆,她站在假山边上,双臂平伸作巽离二印。 貔貅被蒋小娟用推铅球的方式推了出来,在半空中活起来,截断雷电! 它在所有人面前舒展开身体,仰头一声无声长啸,雷电打在它身上,四散迸射,化作碎屑消失无踪。 马韵生眼睛都瞪出血了。 半路杀出好几个程咬金,硬是用这种不科学的方法把他的天雷正法给破了。 那之前摆出的POSE怎么办? 柳若言从头到位都没怂过呀! 铜拐临头! 马韵生嗷地一声怪叫,滚瓜葫芦一样避开。 柳若言缺少对敌经验,这一下用力太猛,一时收势不住。 马韵生爬起来,抬手又要引雷。 可他忘记了貔貅。 一块石头怕什么雷劈? 人家貔貅爷只是腿短,刚才被弹远了,一时进不了战场而已。 这会儿它四蹄如飞,恰到好处赶到,张着嘴高高跃起,啊呜一口吞掉了五枚铜板当中的两枚半,连连接铜板的银索都没放过。 雷降下来了,但却再没朝着马韵生的方向直劈,而是拐着弯被角楼顶上的避雷针吸收,没能掀起一丝波澜。 散掉的铜板叮铃当啷落了地,砸在青石板上。 马韵生僵在那儿,看着活蹦乱跳的貔貅嫌弃地把铜板拨开,挑着银索吞吃。 他失去了对宝器的感应…… “啊!”马韵生惨叫一声,怨毒地看了假山边的蒋氏姐妹一眼,慌不择路扭头就跑。 柳若言要追,老太太急忙喊住,端着架子冷笑不止:“若言别追了,中院有无病,小陆师傅也没了敌手,这妖人往那儿跑,真当自己跑得掉吗!” 说话间,马韵生已经翻过三进宅门,只听他远远在喊。 “小丫头无耻,偷袭坏我宝器!此仇此怨,马韵生记下,来日必有厚报!……啊!陆遥,你怎么会在这儿!” 第73章 天沉地旋 见后院的雌虎们一个都没有追出来,马韵生喘了口气,整理整理仪容仪表,一回头就意外看到好些个人。 一边两个壮汉战至正酣,是柴无病和猛汉,另一边立着一顶铜钟,钟旁有个青年,正用探寻的目光朝他张望。 他吓了一跳。 “陆遥,你怎么会在这儿!” 这个问题好刁钻。 陆遥摸摸鼻子,有些尴尬,还有些生气。 难道说小陆师傅的存在感就这么低? 他都在中院忙活一晚上了,突然进来个贼眉鼠眼的,话里话外居然都不知道他在这儿。 所以他的回话一点都不客气。 “你说我该在哪儿!” “你当然是在中院……”马韵生张着嘴突然就没了声。 他的手下,他的敌人,他的树…… 难道说刚才慌不择路,亡命奔逃,竟是逃进中院来了? 这件事情显而易见。 马韵生心若丧死,只觉得命途多舛,徒生波折。 他不愧是场面上的人物,转眼间已经收拾好心情,而且有了应对。 他一边对着陆遥冷笑,一边举步迈向庭院中间。 “小子,算计了鼎鼎大名的前辈,如今心里得意吧?” “得意?”陆遥没听懂。 马韵生脸上冷笑更甚。 “小小年纪心思缜密,所出计谋环环相扣,确实不凡,但我已然看穿所有,你何必还要装傻!” 陆遥终于听懂了。 这种感觉真是难以言表,他又碰上一个喜欢给自己加戏的戏精。 对付这种人,只要神秘一笑就可以了。 于是陆遥神秘一笑。 陆遥默认了…… 马韵生心里百感交集,恨恨瞪着陆遥,只是迈步。 两人不再说话,互相观望着移动,越走越近。 陆遥有种奇怪的感觉。 整个中院的气氛很古怪。 新来的马韵生不说话,自己不说话,柴无病苦苦支撑,被猛汉压制得抬不起头,没空说话。 可是猛汉看到所谓的“组长”出现了,怎么从头至尾也不说话? 不止不说话,似乎他还加强了攻势…… 陆遥闻到了阴谋的味道。 两人已经走得很近了,相互之间距离只剩下不到5米,中间就是那棵槐树。 那棵槐树是马韵生的! 陆遥脑子里闪过一道光,仔细回想马韵生一路的轨迹,果然不是为了接近他,而是为了接近槐树! 马韵生伸出了手。 巨大的危机感,刺激得陆遥浑身寒毛都立了起来! 他想也不想,伸手戳进上衣口袋,另一只手飞快掐诀,巽、兑两印旦夕即成。 三个陆遥突兀出现在马韵生和大树中间,毫无征兆。 他们或是插着口袋,或是站得放松,但每个陆遥都是一副了然表情,正看着他冷笑。 马韵生悚然一惊,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几乎触在最近一个陆遥的鼻尖。 那个陆遥正抱着臂靠在树上,马韵生即便是继续伸手,也只能碰到那个陆遥的脸,也碰不到树! 被看穿了! 就在这个时候,猛汉吼叫一声,硬吃了柴无病两拐,一翻手锤在对手胸膛。 柴无病喷出一口鲜血,倒飞在正中大床,一弹,摔在某个陆遥身上,径直穿了过去。 “竟然是虚影!” 马韵生大怒,五指大张冲着抱臂陆遥的脸就伸过去,打算强摸大树。 这个变故实在太突然,陆遥大惊,下意识掏出方巾,高抛上天空。 这是他兜底的手段! 就像他自己说的,抱最坏的打算,争最好的结果,为了应付最坏的场面,他以青山屏为核心,很早就做完了一套计划,却没想到真会用到。 现在只需要稍作修改…… 坎!艮!兑! “术法!青山屏!” 观想之境降临中院,无声无息改变了院里的景象。 院还是那个院,天还是那个天,大树不见了,铜钟不见了,大床也不见了! 整个庭院正中只有一幅直径超过三十米的巨大八卦图嵌在地面,白色是汉白玉,黑色是大理石,金色的八卦横条更是真正的黄金铸就。 陆遥、马韵生、柴无病、猛汉四人立于图上,泾渭分明。 太极在旋转! 马韵生明明白白看到自己的手穿过了面前陆遥的脸,眼看就要触到鬼木。 偌大一棵树突然不见了! 他失声惊叫:“你使了什么妖法!” 陆遥扶着膝盖喘粗气,不是累的,而是吓的。 刚才他有一种感觉,假如让马韵生碰到大树,他和柴无病会死无葬身之地。 还好…… 青山屏扭曲五感,其中原理连陆遥都弄不明白。 但他却知道,在青山屏当中,但凡是被屏蔽的,都是绝对不可能被触碰的。 关于这一点,陆遥已经实验过很多次。 他当日之所以能在幻境内砸碎玻璃,归根到底是因为骷髅的观想之境中玻璃窗一直存在,只是幻化成了四面墙壁而已。 这个马韵生,好危险…… 柴无病挣扎着爬了起来,两人汇合一道。 另一边,莽汉惊疑地望着流转不定的现场,也站到马韵生身后。 “小陆兄弟,有负所托……” 陆遥挥手打断他请罪的话,转开话题说道:“柴兄,云鬼拐法中,是否有主攻下三路的套路?” 柴无病一愣:“有是有,只是别看这猛汉身材高大,反应却灵敏,我这些天体力不济,即便主攻下三路,怕也会被他跳着躲开。” “早看出你不是他对手。”陆遥抬手指了指天,淡淡说道,“放心吧,他跳不起来。” 三人皆被陆遥的话语吸引,一齐抬头看天。 天还是那个天,繁星如江河,天又不再是那个天,随着太极的转动,天在下降! 这便是陆遥的观想之境,天沉地旋! 这个观想之境陆遥在第一次搞定王顺之后就有了腹案,目标有二。 其一是槐树。 不管槐树属于谁,陆遥发现它的猫腻,屏蔽掉总归有益无害,更何况刚才还感受到那种毛骨悚然的恐惧。 他不知道马韵生还有没有别的手段,只能把全部心神都集中到他身上,无力再顾及柴无病的状态。 索性观想之境的第二个目标就是猛汉。 猛汉太强壮了,柴无病拿不下他。陆遥也没有空闲,只有欺负他个子高,把天降下来,叫地转起来,让他佝偻着背打架,下盘也难以稳定。 移除场景内的障碍物,同样是为了方便柴无病滚来滚去。 该做的都已经做了,要是柴无病还是输,陆遥只能张罗跑路,寄希望于观想之境能把这两个危险分子困在中院。 这种选择毕竟太消极,很有点大家比蠢的味道。 马韵生看起来只是丑,并不是那么蠢的…… 只是片刻,天已经降到三米多高,压抑在头顶,感觉触手可及。 所有人都被这天地异象深深震撼了。 苍穹如此近,伸手可揽月…… 这种术法,堪称改天换地! 柴无病看着陆遥的眼神无比敬畏:“小陆兄弟,这天难道会把我们压扁吗?” 陆遥摇了摇头:“天高一米九,你可以直腰,他不行,这是我唯一能帮你的。” 说着,他又一次抽出探棒,扬手抛出。 探棒感受到陆遥心思,在空中翻滚两圈,直射马韵生而去。 战端再起! 第74章 又见八卦 马韵生的脸红得像要滴血。 黄底,潮红,加上长期贫血的青白气色,它们混合在一起,呈现出某种暗沉和灰败,给人回光返照的感觉,即便探棒威临也不见任何反应。 猛汉护主心切,一声大吼甩臂撞开其中一枚,而后顺势转身,毫不犹豫地,又用背挡下第二枚的攻势。 铁棒撞击皮肉,发出闷响。 猛汉忍不住痛哼,张开嘴,哇地吐出一口血来。 可马韵生依旧一动不动,看上去毫无察觉。 在接连不断的打击和眼前天塌一样的异象之下,他失神了。 在他看来,柴家的局是个死局,陆遥却翻盘了。 在他想来,王顺的盾坚实可靠,陆遥却打碎了。 在他算来,自己应对及时,逃出生天毫无问题。 可是结果呢? 他有三件宝器,温养多年威力无穷。 短短时间里,天雷正法叫陆遥那对女徒弟毁了,鬼木夺魄不及收回,又被陆遥一道术法,藏到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 他和陆遥尚未接战,手上就只剩下最后的杀手锏。 回忆过往,他悲哀地发现,自己的一举一动,一思一悟仿佛都在陆遥的掌握当中。 他就是那孙猴子,不管筋斗如何翻,都翻不出陆遥的手心! 眼下求生无门,只看陆遥什么时候翻覆手掌,他就要被压到五指山下。 这是一种绝望。 绝望叫他放弃抵抗,他想要屈从。 如果不是忠诚的猛汉一声哀啼,他险些就屈从了。 “组长,胜负未定,千万不要放弃啊!” 马韵生猛地惊醒! 探棒可不管这群人类在想什么,它们的定位是打手,打手不需要思想。 它们在空中聚拢,电射着发起第二轮冲击。 陆遥紧张地手心都冒汗。 要是探棒能轻松把两个对手一齐搞定当然是好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马韵生很危险,还觉得事情不可能这么顺利。 他看到马韵生脱了衣服。 这家伙突然恢复神采,冷冷一笑,小马哥似得一抖肩膀,挂在身上的白色风衣就滑落在地,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的扣子。 风衣下的身材瘦骨嶙峋,鸡胸撑起松垮垮的老头背心,凸显出胸膛正中一幅精美的八卦纹身。 黑上白下,太极无目! 柴无病和陆遥迅速交换了一下眼色。 陆遥立刻中断了探棒的第二轮攻击,抬手召回,让它们飘在身边。 这一次探棒很听话,居然一点犹豫都没有,打了个转就飞了回来。 “小陆兄弟……” 陆遥打断他的话:“这事晚些说,现下不是时候。” 现下确实不是时候,因为只穿老头背心的马韵生气势如龙! 一对金拐被他从后腰处拔了出来,握在手中,乍一看,居然和柴无病新铸出来的赝品一模一样…… 柴无病大怒:“马韵生,没想到柴家苦寻不得的祖宗金拐一直在你手里!” 马韵生面带挑衅:“此等宝器也是你等蠢夫可以觊觎的?” “那是我柴家祖传!” “祖传又如何?”他越笑越冷,“这对拐乃是我入门时门主所赠,执拐二十余年,心血温养从不间断,这是何等的羁绊!所以当年意外从你口中得知你柴家在寻拐,我便知道,你柴家的一切都该是我的!” 只这一句,过去种种浮现眼前,柴无病哪还会想不明白? 他不由怒极:“你这个无耻小人!” “你却能奈我如何?神州拐王风光无限,数十天燥惊烦怒之下,还不是变得不堪一击?柴无病,这一局我本该胜了,要不是凭空杀出陆遥,像护鸡崽似呵护你周全……” “我势杀你!”这么赤裸裸的侮辱,让柴无病彻底暴走。 他暴喝一声,抬脚要扑,却被陆遥拽住胳膊。 “忙你的去。”陆遥撇着嘴说话。 柴无病正激动呢,被陆遥这么一打岔,情绪有些接不上趟。 “他怕了,打算先合力弄死你,然后花钱买退我。” 陆遥的声音不大,但足够让所有人听清楚。 猛汉听不懂是正常的,柴无病和马韵生却一下听懂,只感到遍体生寒。 尤其是马韵生,激将不过是灵光一现的想法,这也能被陆遥算到? “你是如何看穿的!” 陆遥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看得穿。 他刚才那两句话是栽赃,目的就是让柴无病冷静一点,至于猜对猜错都无所谓,反正这就是是一笔糊涂账,谁知道还真猜准了。 他耸耸肩,眯着眼睛回话:“你猜。” 小陆师傅是道德高人,猜错了是对手狡辩,猜对了就是知晓过去未来。 只是对方想听猜的过程…… 这个马韵生的脑子还是不错的,还是让他自己去脑补比较好。 于是马韵生恍然大悟。 “看来此战之前,你早将我的惯用之计摸了通透,能得你如此看重,马韵生败得心服口服!”他表现得很豪气,但是话里的悲凉怎么都掩饰不住。 陆遥听得有些脸红。 这肯定是个有故事的人,也不知道一晚上被他误打误撞坏了多少好事才得出这样的人生感慨,堪称顿悟。 陆遥打算安慰一下。 “既然猜到了,不若投降可好?你投降了,我也可以少费些手脚。” 他说得情真意切,只是效果却不是太好,一听这话,马韵生直接怒了。 “狂妄小儿,你以为自己赢定了?” 马韵生怒发冲冠,绕过身前猛汉主动出击,只是那跑动的姿势看起来好像比陆遥的拳脚功夫还差些,脚步虚浮摇摇晃晃,看得人提心吊胆,深怕他跑着跑着摔一跤。 大家都是文明人,又不是武夫,何必呢? 一腔好心啊…… 陆遥无奈地感慨,抬手拍拍柴无病的肩,又指了指跟着马韵生冲上来,动作却生猛得多的猛汉。 “各自珍重。” 柴无病听了郑重点头,毫不犹豫截下自己的对手。 他和猛汉是老对手,刚才算是中场休息,如今续战,无需寒暄便激斗起来。 陆遥没有迎上去,他等在原地,掂掂脚摘下悬浮的探棒,虚握短臂,任由长臂滴溜溜转。 天空持续降下来,像顶盖一样封住头顶,猛汉已经展不开臂,束手束脚之下,让柴无病不免拉近几分差距,战局由此胶着。 马韵生终于跑上来了,举着金拐嗷嗷直叫,动作难看得让人不忍直视。 陆遥很高人地叹了口气,抬臂,踏前。 异变突起! 马韵生脸上闪过一丝奸计得逞的淫笑,四肢肌肉隆起,猛地膨胀了一圈,浑身上下金光大放。 一道金光闪闪的虚影在他身后显形。 那是一个巍峨的古代武将,五米多高的虚影穿透封闭的天顶,顶天立地站在那里。 虚影是柴家传说中百人破万骑的传奇祖先,柴无敌! 马韵生放声大笑:“陆遥小儿,却看你如何应对!” 笑声中,他的速度陡然增快,只在陆遥视野中留下一道金光,一闪的功夫已到身前。 两人的脸几乎贴在一起,陆遥甚至看不全对手的整个神情,只知道那必然是狰狞。 金拐携无匹之气势冲着脑袋砸下,马韵生嘶声叫喊:“神打秘术,战神无敌!” 第75章 决战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非勇不强! 马韵生的神打秘术并不能让他在一息之间就掌握云鬼拐法的奥秘,但光是增幅出来的力量和速度,已经足以让他变成一架无可抵挡的战车。 陆遥根本就想不到马韵生的底牌会是纯纯粹粹的肉搏手段,所以他毫无防备,骤然遇袭之下,眼看着金色光影呼啸着冲向脑门,脑子里只剩下一片空白。 然而怎么说好呢? 或许头脑一片空白的状态,才是陆遥最强的状态也说不定。 因为只有这个时候,探棒才得以完全支配他的双臂,又通过双臂,操控他整个身体。 吓傻了的陆遥,浑然天成,攻防一体! 金拐当头砸下,形同奔雷。 就是这短短一瞬的功夫,陆遥却用极快的速度,做出了一系列复杂而又僵硬的动作。 他先展出左臂,伸直往后拉,带动身体扭动,再接着,右臂走直线抬起,探棒长臂护在手腕,恰到好处挡在金拐进击的路上。 叮! 金铁交击,无匹之力几乎完全被探棒承受,陆遥甚至没有感受到什么冲击,后拉的左臂动作不变,还在继续带动身体转动,直到腰拧到极限,腿也开始跟着打转。 他探手一挥,回头望月! 马韵生的回应万变不离其宗,扬起另一只金拐,砸下来挡。 叮! 第二次交砸。 间不容发,马韵生的左臂又一次举起,第三砸。 陆遥双眼空洞,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他的右臂推出去,佝着腰,整个人麻花一样,在极短的挥击距离当中发力,由下往上一撩。 两件兵器又一次碰撞,马韵生退了半步,陆遥由守转攻。 他背对马韵生,双脚不动,整个人直挺挺后仰,以某种难以理解的方式快速突进,就是那种电视里常见的官员被拖出午门斩首,再PS掉两个金瓜武士之后的行进模式。 而且一边倒退,他还一边攻击,看似随性,却招招凶猛。 只见他向左扭腰则左臂强攻,向右扭腰则右臂挥打,攻势连绵不绝,每一击都势大力沉。 马韵生心里惊奇交织。 这是何等玄奥的舞步,不知出自何门何派,看起来就像木偶一样笨拙,反应却偏偏灵动得不行。 即使是处于战神状态,马韵生也只能左支右挡,一时间竟然做不出回击。 难以置信!实在难以置信! 他涌起了浓烈的求战欲望。 只见他嗷地一声怪叫,硬受一棒逆势而行,抻开臂旋转起来,还是像陀螺一样的飞速旋转。 如此一来探棒就没办法护持陆遥周全了。 它们整齐划一回收。 形象上,就是陆遥伸直了双臂,身体从后仰转到前倾,脑袋一低迅速飘远。 这是真正的飘远。 因为地上的八卦是旋动的,所以陆遥的腿总是会被带到一边,一旦歪到极致就调皮地弹一下,膝盖一曲,屁股一扭,复又归回正位。 陆遥就这么蹦蹦跳跳地和马韵生拉开距离。 中场休息。 马韵生停下旋转,陆遥也终于脱离出“零式状态”。 刚才金光冲顶,他以为自己死定了,然后在魂飞魄散中一直等一直等,结果也没等到那一下疼的。 恐惧终于过去,陆遥总算是清醒过来。 自己面对的方向变了,马韵生也退出老远。 这中间肯定发生了什么。 但是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陆遥回身面对对手,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觉得肩膀有些疼,腰也有些酸,像是那种扯到筋的感觉。 对面的马韵生笑得豪爽,两眼精光闪烁,满是浓烈的求战意愿。 求战?这人怎么突然就转性了? 陆遥打算沉思一下。 可是由不得他想明白,对手忽就是一蹬地面,暴喝一声猛然跳起! 陆遥大惊! 然后就眼见着他咣一下撞在天上,四叉八仰,脸冲着地,摔了个狗啃泥。 好尴尬…… 不知不觉,天都已经降到这个高度了。 陆遥不忙着乘胜追击,而是抑制不住抬头去看天。 天已经彻底降到一米九,伸手可触,别说是起跳,手都抬不到高处。 那头的柴无病先一步察觉,已经开始满地打滚,照着猛汉的下三路递拐。 猛汉像猩猩一样双手拄地,艰难地进行着防守。 然而这种防守更像垂死挣扎。 他毕竟太过高大,跳跳不得,站站不得,一身天赋又作用不到打滚上,唯有被动防守。 这样一来,他基础技能上的弱势就暴露无遗。 反观柴无病自幼习武,一边攻势不绝,一边还能滚得缥缈俊逸,充分借助旋转的太极,让滚动路径带上弧线,就像一个皮球,偶尔还会弹两下,叫人根本无从判断路径。 英雄末路,猛汉像困兽一样吼叫,动作越来越迟缓,时不时还趔趄着跪倒在地,看样子是回天乏术了。 那场战斗已经没了悬念,陆遥心满意足,觉得自己比马韵生更像个成功的幕后黑手。 他收回注意力,一脸嗤笑看着自己的对手爬起来。 “你的跟班完了,你打算怎么办?投降?” 马韵生抱着脑袋,明明看上去疼得厉害,偏偏还是一脸狂热笑容。 “败又如何?死又如何?正所谓瓦罐不离井边破,将军不免阵上亡,做得我们这等勾当,成王败寇又有何惜!” 陆遥黑着一张脸。 历来都是他拽文,对手心悦诚服,什么时候轮到一个龙套拽文了? “你不正常!” 马韵生哈哈大笑:“这是英雄气概啊!神打请灵,我与柴无敌便为一体,所思所想自然一样!” 一样个鬼? 一条黄鼠狼愣是把前两个字给忘了,这叫数典忘宗! 陆遥对这种人很是不屑,不好好做反派,反倒满满的英雄气概,这样岂不是会显得小陆师傅特别下作? 他挥动探棒舞了个棍花,冷哼连连。 两人目光相碰,都从对方眼中读出同一个字。 战! 你要战,我便战! 接下来就是决战! 陆遥激动起来,和马韵生同时起速,释放的气势在正中触碰,好似于虚空中卷起一阵狂风! 两人同时挥出武器! “哈!”“嘿!”“哈!”“嘿!” 一场别开生面的决斗。 决斗的一方是突然拥有了超凡力量和超凡速度,却把一对金拐生生抡成烧火棍的马韵生,除了下劈什么都不会! 他如今斗志正盛,决心用自己的双手打开活路,甚至力挽狂澜,挽大厦于即倒。 可是他从未学过武,连近身肉搏都是头一次! 柴无敌的精神是头犟驴,要不然也做不出带着三十几人就敢阵斩敌将的勾当。 马韵生受其影响,根本就想不到变招! 决斗的另一方是只会给自己武器拖后腿,总是和探棒对不上电波的陆遥。 他如今激情澎湃,第一次想要自家武器照着他的意思来。 可是探棒怎肯听一个业余人士指手画脚? 人棒两心,发起的攻击同样屡屡夭折! 决斗的场地高仅一米九,折转腾挪皆有不便。 马韵生的金拐劈不起来,陆遥的探棒递不出去,两人面对面站立,喊声震天,却一次都没打中对手。 战斗僵持不下,直到陆遥那里出现转机。 他意外地受伤了! 在和探棒争夺主导权的过程中,他扭到了腰。 只听见咔哒一声,酸胀感直冲脑海,陆遥呲牙咧嘴,眼泪哗啦,一脱力就叫探棒占了上风。 探棒抓住机会,一棍横摆! 那时马韵生第十五次下劈刚被反弹,整个人毫无防备。 陆遥流着泪,一棍打在他的脖子! 一击决胜。 马韵生眼白一翻,嘤咛一声昏了过去。 第76章 柴家危机事件,结案 战斗结束了。 陆遥冷静下来,只感到无比庆幸。 马韵生正躺在地上抽搐,一下一下,像是一条将死的鱼。 陆遥收起探棒,不住喘气。 幸好这场蠢上天的决斗没人看到…… 青山屏之下,外无以见,不必担心外面的人看到这场比蠢大会。 同在青山屏内的柴无病则一刻不停在地上打滚,他凭着感觉递出拐棍,拐拐抽在猛汉脚踝,自己也是天旋地转,根本没有余力顾及身边的战场。 陆遥试着叫他两声,他完全没有听到。 没听到自然也没看到,哪怕是装出来的,陆遥也能拿来欺骗自己…… 擦了擦额头的汗,陆遥突然瞥见那对价值连城的金拐。 探棒很生猛,但有的时候不大听话,让人用起来总是提心吊胆。 相比之下,这对金拐好像更适合做保命的武器…… 陆遥摸起下巴。 这一趟破邪险象环生,但一个大子也没收柴无病的,纯粹的友情出演。 要不要把这对金拐昧下来,犒劳犒劳自己? 真是很有诱惑力的想法。 只是这对拐对柴家很重要,虽然他们拿过去后,多半也是放在历史馆里展览。 在陆遥看来,把这么一对宝贝当做展品,本来就是暴殄天物。 要不然,就当是问柴家借的? 这个方案不错,偷偷的借,别让他们发现,万一他们舍不得,也会直截了当来拿。 这么做对双方都公平。 陆遥轻易说服了自己的良心。 搓搓手,扭扭腰,他俯下身把金拐捡起来。 【术法,勇猛无铸】 【观想猛将法相,召请斗志无穷,享非凡之勇,奋战不退,非力竭不可止歇】 非力竭不可止歇…… 还奋战不退…… 陆遥忽就想起马韵生之前那副蠢相。 原来他根本就不是心态膨胀了,而是被这对倒霉拐棍操控,身不由己! 说起来,自己也是从那时开始突破智力底线的。 难不成这对金拐还自带弱智光环? 这么说,又是一道邪恶术法! 陆遥吓了一跳。 蠢是会传染的。 跟这对金拐在一起呆的久了,哪怕收而不用,陆遥都怕自己会染上蠢病,有朝一日,步上马韵生的后尘。 这哪儿还是宝贝? 他一脸嫌弃地把马韵生抖下的风衣捡起来,里三层外三层,把金拐包的严严实实,放到一边,打算做个人情,给柴无病来个完璧归赵。 接着就该处理马韵生本尊了。 陆遥蹲下身子戳戳他。 马韵生毫无反应,该抽搐继续抽搐,该口吐白沫继续口吐白沫。 探棒那一下抽得极狠,他脖子肿了半边,至今人事不省。 在陆遥看来,他的脖子没被抽断,已经是托了战神状态会强健筋骨的福气。 不过该有的防备还是要有。 陆遥把他翻过来,解下他的皮带,绑住他的手脚,这才彻底放心。 终于能好好看看那幅无目的八卦图。 黑在上,白在下,是陆遥拍给柴无病的图,却不是他母亲留下的图。 或许它们真的不是一张图…… 可是阴阳双极的转换到底有什么特殊意义? 它们之间又是什么关系? 同门? 或是对头? 又或是单纯的撞了创意,其实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耳边传来脚步声,一步步踩得扎实,偏偏虚浮得厉害。 看来柴无病也结束战斗了。 陆遥没有抬头,淡淡地说:“打完了?” 柴无病一愣,旋即又是苦笑。 “有时候觉得你这样真没意思,什么都算得到,眼睛还有什么用?” 陆遥白了他一眼:“当然是拿来出气。” 这话说得干脆利落,柴无病险些就当了真。 陆遥用拿来出气的眼睛越过柴无病去看猛汉。 这个威猛的男人脸冲着地,躺在远处一动不动。 他肯定是废了,因为陆遥看到他的一对脚踝正以某种不可能达成的角度扭曲,脚后跟贴在小腿肚上,弯折的地方血肉模糊,隐隐还有茬口。 柴无病下手好狠…… 陆遥忍住哆嗦的欲望,悲天悯人地叹气。 “你到底在他脚踝上敲了几拐?” 柴无病又苦笑:“几拐哪够……这汉子天赋异秉,硬生生受了我57拐才疼昏过去,根本收不住手。” 原来如此。 陆遥也觉得感慨,王顺忠诚,猛汉勇毅,只是他们跟的老大蠢了点,而且运气不是一般的差,这才落到今晚的下场。 他指了指一边那个风衣缠起来的包裹。 “你们柴家的祖宗金拐在那儿,完璧归赵。” 柴无敌听后臊红了脸,一点欣喜的感觉都没有。 他不顾疲劳赶过来就是为了祖宗金拐,虽说他愿意相信陆遥的为人,但是金拐干系重大,又价值连城…… 结果陆遥表现得如此坦荡,实在让他无地自容! 那对魂牵梦绕的金拐就在眼前,柴无病无意去拿。 他也蹲下来,用尽全力拍在陆遥肩上。 陆遥毫无准备,被他一巴掌抽倒在地,鼻子磕在地上,鼻尖都红了。 一股酸爽直冲脑门,陆遥又开始掉泪。 “我把金拐还给你,你居然打我?” 柴无病愣在那里。 “那个……我只是想表达谢意……” “因为想谢谢我,所以打我一顿?” “这是意外……” “意外就差点把我鼻梁打断,要是蓄意的,我是不是就活不了了?” “嗯……你想知道这幅八卦的秘密吗?” …… 半晌之后,青山屏无声消散,陆遥和柴无病相互搀扶着站在场中,正式宣示了这场布局长达两年的险恶阴谋的失败。 柴家后院扬起一片欢腾之声。 柳若言跑上来扶住柴无病,蒋氏姐妹跑上来,一左一右搀起陆遥。 柴无病快累死了。 陆遥虽说没受什么大伤,但激战一夜,身上拉伤的,挫伤的,还有撞伤的地方着实不少,体力也有些透支,心神放松下来后,他其实连站着都很艰难。 “小陆兄弟,接下来你要做什么?” 陆遥笑了笑,指使蒋小娟把青山屏、五毒镇魂还有撒了一地的移形换影都收拾起来,想也不想,就把那枚锈铁钉塞进貔貅嘴里。 “老板,你失心疯啦!”蒋小娟大惊失色。 陆遥没理她,继续喂貔貅。 眼看着铁钉被貔貅吸进大嘴,就此消失,他才摆了摆手,满脸不以为意:“此物威力虽大,却需鲜血驱动,乃是邪物,我既以破邪为业,如何留它?” 众人听后,尽皆叹服。 蒋小娟撇了撇嘴,心里一万个不愿意,但还是扣扣索索摸出两枚半铜板来。 那是貔貅嫌弃材质吃剩下的。 “老板,这是从那个姓马的身上掉下来的,会招雷的东西总不是邪物了吧?” 陆遥一愣,伸手接过。 两枚半铜板,一共两个讯息。 【术法,聚雷之势】 【手掐乾诀,呼雷唤电,引而存于周遭,聚散而由心】 【术法,披雷之法】 【手掐艮诀,身作坚石,虽万雷轰顶,不伤分毫】 居然是从来没见过的套装? 照蒋小娟的说法,还是一套引雷放电的套装术法。 “这东西本来有几枚?” “五枚吧……”蒋小婵观察得仔细,歪着脑袋想了想,终于确定,“就是五枚。” 五枚啊…… 陆遥想起马韵生钻进中院前的那些异象,一下就脑补出整个流程。 乌云、打雷、聚电、绝缘、释放,估计是这种样子的一套术法,只可惜被貔貅吞了一多半,现在剩下两枚,也不知道还能干什么。 难道掐着诀去摸高压电? 陆遥假想一番,忍不住就打了个寒颤。 这种作死的感觉一点也不好。 他不再乱想,把铜板和方巾收进口袋,照片则统一交给蒋小娟收好,用过的那三张只能撕掉,要不然满院子陆遥,大半夜显得邪性,看得人毛骨悚然。 收起金钟守护,再把钟里昏厥良久的王顺交给柴家看管,一切就算落定了。 眼下只剩下最后一件事…… “柴兄,这三个人你打算怎么办?” 第77章 神秘老爷子 子夜。 更准确地说是凌晨,因为启明星都升起来了。 启明星就是金星,比太阳早些升起,跟个探子似的混在满天繁星当中张望。 当年,太阳还是太阳们的时候,就是因为一时托大忘了把这个探子派出来,结果被一个叫后羿的汉子逮了个正着,秃噜下来八个,这才没了们,成了现在的太阳。 要是那天后羿稍稍睡晚一点,三体人根本就不是地球虫子的对手,黑暗森林想必也亮堂得很。 以上这些疯话是从陆遥嘴里说出来的,虽然他大概不可能记得。 在一扇古朴的小轩窗前,他托着下巴,双臂支在梳妆台上,一双眼睛没有焦点,梦喃一样讲古。 蒋小婵和蒋小娟两姐妹靠在床边,听得连连点头。 她们穿着宽大的丝质睡袍,一红一绿,交相辉映。 睡衣的设计初衷虽然不是性感,但穿在她们身上太大,脖子以下坦出一片,白得耀眼。 然而春光如此美好,却没有人看到。 蒋氏姐妹的眼神直勾勾盯着地板,点头不是认同,是嗜睡,陆遥的眼神轻飘飘朝着窗外,又被夜风吹散到天边。 对陆遥而言,这或许是他二十二年的人生中过得最充实的一个周末。 先是给蒋小娟传道,后是和金德水苟且,再后来和罗雪抱抱,回店里被雇员训斥,看了一下午店,最后还得火急火燎,忙着救柴无病的性命。 待到把这些事儿都忙完,地理意义上的周六也就结束了。 东郊偏远,柴家热情,明天又是周日,陆遥让猪油蒙了心,竟然决定和蒋氏姐妹在资本家的西厢留宿一宿。 是很单纯的留宿…… 那时候还是一人一间。 至于为什么三个人会凑到一间房里,个中缘由真是一言难尽。 陆遥对自己这张破嘴恨之入骨,忍不住就问:“你们说,要是那时候我没有多那一嘴,现在会不会良心不安?” 蒋小婵点了下头,正好惊醒:“也许会做噩梦吧?” 蒋小娟没有醒,但并不妨碍她接上话茬:“那也比现在好,我们至少还能做梦!” 房间霎时沉默下来,直到良久之后,传出三声幽幽的叹息。 几个小时以前…… “柴兄,这三个人你打算怎么办?” 柴无病愣了一下,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拿马韵生三人怎么办。 照理说他们意图害命,阴谋失败后又转而强闯民宅,故意伤人,直接送交官府就好。 可今晚的事适合找官府吗? 官府的人来了,柴家该怎么应对? “这个马韵生一身邪法了得,伙同两个手下对我下降头,害得我十几天没睡着觉,后来被小陆兄弟设计引出,还险些召雷劈了柴家上下!幸好召雷的法宝被小陆兄弟的貔貅吃了,小陆兄弟还扯天为盖,与我共同抗敌!双方在中院大战一场,如此才把三人拿下!” 柴无病想得汗都下来了。 这份口供一录,他不知道马韵生三人会怎么样,但估摸着他自己肯定会被锁拿去神经病院。 怪不得风水世家会这么忌讳官府的人…… 这是个科学昌隆的时代,科学解释不了事的必然是幻觉,不相信科学的解释必然是迷信,小陆兄弟一身风水秘术,可不是个行走的封建迷信? 小陆师傅待我有恩啊!我不能害了他! 思前想后,柴无病终于做出决断。 “要不……”他阴森森做了个割喉的动作,“微水湖夜里无人,找几个麻袋装上石头,神不知鬼不晓!” 陆遥差点尿了裤子,慌忙制止:“喂喂喂!那犯法的呀!” “要是叫他们活着开口,你说不定得去某个研究所供职!” 陆遥明白柴无病的顾虑,可是好好的和谐社会,突然说什么杀人沉塘,他怎么可能接受得了? 一边是可能遭受的迫害,一边是自己良心的谴责,陆遥左右为难,放声大叫:“那也不能杀人啊!” 柴无病冷哼一声,说服陆遥的同时也在说服自己:“他们是罪有应得!” “应得个鬼,我不同意!” “我可是在为你考虑!” “抱歉,我出门没带良心!” “你!你真铁了心?”柴无病的口气终于软了下来。 他也是守法公民,要不然也不会跟个菜鸟似的,把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情放在大庭广众下说,没看中院站着百多人,脸都是白的吗? 陆遥叹了口气:“无论如何,制裁他们是官府的事……” 柴无病咬了咬牙:“我想办法……” 最后,柴无病动用关系联络了京城的人。 皇城根下大佬多,见识广的自然也多,陆遥这种货色他们听过见过的估计也不会少。 总之两个小时以后,一架直升机就从魔都直飞柴家,从上面跳下一群脸上涂了油彩,身上全副武装,气质帅破天际的精干汉子,一声没吭给马韵生三人套上头套,提溜上飞机。 陆遥还荣幸得到了一个神秘老人的接见。 “小伙子很精神啊!”老爷子也穿迷彩,也涂油彩,也佩长枪,说起话来中气十足,笑得豪爽霸气。 陆遥打了个哈欠:“您哪位?” 老爷子张着嘴,尬在那里:“我不能告诉你……” 做秘密工作的同志嘛…… 陆遥撇撇嘴,就知道会是这个答案。 “如此,告辞。” “不……不送。” 陆遥随便拱了拱手,屁股一扭,转身就走。 柴家三个当家人在一旁陪站,对小陆师傅的崇拜之情真如滔滔江水。 柴无病硬着头皮拖住陆遥,小声地说:“小陆兄弟,给点面子。” 陆遥只得无奈回身。 老头振奋精神,整军再战。 “老爷子好!”陆遥一掬到底。 老人再一次哈哈大笑:“别客气,别客气,小伙子不止精神,还懂礼貌。” “家里邻居都这么说。如此,告辞。” “不……不送。” 陆遥又是一掬到底,撅撅屁股,转身就走。 柴家三个当家人还在原地,对小陆师傅的崇拜之情又如黄河泛滥。 柴无病硬着头皮又拖住他,小声地说:“小陆兄弟,面子不够……” 陆遥冷冷一哼:“面子不够,你活够了?” 柴无病瞠目一惊,转而就反应过来:“莫非今晚还有手尾没了结?” 陆遥抬手一指槐树:“此木妨主害命,须得砍掉,这事儿是你指挥,还是我指挥,或是那个看起来就很厉害的老爷子指挥?” 柴家忙起了性命攸关的事,这位不知名的神秘老爷子生怕被晾在一边,只得告辞。 而砍树的事嘛……当然是柴明指挥。 陆遥没想到的是,砍树的事折腾了足足一夜,叫他欲仙欲死。 在锯木声和号子声中,柴家的不眠夜像是永远都走不到尽头。 陆遥的眼里,启明星越发亮了。 第78章 要不要这么认真 整个周日,饱经折磨的陆遥三人都是在床上度过,直到周一才被两辆专车送出柴家,那时天光未明。 陆遥和蒋小婵在睡梦中直达学校,即便停车也没能惊醒,他们依偎在后排座,就在校停车场一直睡到夕阳西下。 等陆遥醒过来,天又黑了。 他活动一下脖子,嫌弃地把蒋小婵流着哈喇子的脑袋从腿上搬开,自言自语:“没想到这么早,要不回寝室再睡一会儿?” 司机打开车门。 “小陆师傅,您两天没怎么吃东西,我给您备了粥,要不要先暖暖胃?” “无妨,我没有吃宵夜的习惯。”陆遥正礼貌回绝,脑子忽就通了窍,调门一下提高八度:“你说我睡了整整两天?” 司机很专业,听完陆遥的话就看表。 “您和您的女伴在车里就睡了差不多12个小时。” “现在几点?” “晚上6点……” “今天礼拜几?” “周一……” 陆遥夺路而逃。 蒋小婵幽幽醒过来,抬起胳膊擦了擦口水:“陆遥?” “小蒋师傅,小陆师傅刚刚走了。” “上课去了?” “不知道,他没说。” “现在几点?” “晚上6点。” “今天礼拜几?” “周一……” 蒋小婵歪着脑袋想了想,忽然就愤愤不平起来,忍不住用最小的声音嘀咕。 “罗雪有什么好的,你就这么放心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儿!” …… 周一晚上6点半,余大礼堂,非寻剧社《雷雨》剧组第一次排练。 陆遥跑了一头汗,好不容易才提早五分钟跑到礼堂外边。 他停下来喘气。 这副形象不能见人,要显沉静,得有气度,这样才能给人留下好印象。 擦干了汗,喘匀了气,陆遥挺起胸,一抬脚…… 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 他倒吸一口凉气,踉跄几步,好容易才扶住墙,只是人却佝偻下来。 “陆遥?” 耳朵听到罗雪的声音,眼睛看到闪亮亮的圆头黑皮鞋,于是陆遥知道,罗雪就在面前。 他调整表情,自以为精神地抬起头。 两人眼神一碰,罗雪大惊失色。 她看到陆遥眼圈发黑,眼珠发红,脸色苍白,胡子拉碴,额头上亮晶晶挂着虚汗,浑身上下颤颤巍巍随时要倒。 “要不要我送你去医务室?” “不必……” “不要讳疾忌医!”女神皱着眉头一脸郑重,“我送你去医务室!” 陆遥又想拒绝,可是转念又一想,在大礼堂是一群人排练,去医务室是和罗雪两个人排练,孰好孰坏还用说吗? 陆遥,你糊涂啊! 他立刻改变战略,收起神采飞扬,换上行将就木。 “如此,就有劳了……”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罗雪伸手欲扶,陆遥斜身欲靠之际,斜刺里杀出一员汉子,自礼堂拍马杀到! 陆遥眼神一凝,这飞奔而来的汉子浓眉大眼,仪表堂堂,不是六代目社长又是何人! “陆遥同学,没有看到非寻新生,你可千万不能死啊!” 陆遥绝望地闭上眼睛,恨不得给社长套上麻袋,再塞上几块石头,沉塘微水湖。 …… 余大的医务室一如既往地灯火通明,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陆遥自从进入非寻管理团队,这已经是第二次来这里。 所以他觉得,自己和壮怀激烈的社长八字不合,应该隔得越远越好,比如说现在…… 社长:“(站门边,放下剧本,呵欠,疲倦地伸一伸腰)来人啦!(装作取眼镜,揉眼睛,声略高)来人!(装作擦眼镜,走到陆遥身边,又恢复平常的声调)这儿有人么?(停,走到消毒柜前,按柜角。无意中又望见一卷绷带,拿起,装作戴上眼镜看。)” 陆遥躺在床上,捧着剧本一张臭脸,语调没有一丝起伏:“爷。” 社长:“(皱眉,严厉)我叫了你半天。” 陆遥一张臭脸:“外面下雨听不见。” 社长:“(指点滴架)钟怎么停了?” 陆遥一张臭脸:“每次总是四凤上的今天她走了这件事就忘了。” 社长:“(疑惑)什么时候了?” 陆遥:“嗯大概有两点钟了。” 社长:“(沉思片刻)刚才我叫帐房汇一笔钱到济南去,他们弄清楚没有?” 陆遥:“您说寄给济南一个一个姓鲁的是么。” 社长:“(沉声)嗯。” 陆遥:“预备好了。” 医务室里只有陆遥和社长两个人。 今天剧组的任务是对台词,作为龙套之一,整幕剧里陆遥也只和扮演周朴园的社长有对手戏,和扮演四凤的罗雪一点儿交集都没有。 所以为了最大限度地利用好人力,罗雪和社长交流一番,没有经过当事人同意,就自作主张把陆遥交给社长照顾,自己回了礼堂排练。 这是标准的管杀不管埋! 小陆师傅顶着浑身酸痛,从停车场一路飞奔到大礼堂,难道就是为了和一个臭男人脸对脸排戏? 陆遥竭力表现出不配合,可惜社长的情商过于高了,居然没能理解。 对完第一段词,他闭着眼品味了一下刚才的感情,这才睁开眼。 “陆遥同学,身体吃得消吗?” 陆遥的脸皮抽了抽:“有点勉强……” 社长叹了口气,坐回到床边:“医生看了,说你多处软组织挫伤,而且疲劳过度,这些天为了给社里跑外联,辛苦你了……” 陆遥的脸皮抽得更厉害:“这是我应该做的……” “好!”社长猛地一声暴喝,搞得陆遥下意识就摸了大腿,幸好探棒不在,“非寻就是要有这样的精神!你把非寻的历史挖出来了,让他们重见天日,非寻的历史不该被埋没,我要给校董会递报告,我要所有人都知道,非寻伟大,发现真相的你也伟大!” 陆遥听得翻起白眼:“这就不必了吧……” “必须如此!” “随你……” “好,既然你也同意,这件事情就这么说定了。”社长感动地抹了把泪,“下面我们讲讲稿子。陆遥同学,你没有表演的经验,表演这个东西必须投入,拿上剧本,你就是仆人,我就是老爷,你要恭顺,要谄媚,就算我欠你工钱,你也不能表现在脸上……” 社长的声音具有一种神奇的魔力,只要他一说话,陆遥就能神游物外。 他要思考的东西很多。 比如王顺嘴里听来的那些词,比如术法由不同的人使用所产生的差异,再比如那个八卦图。 柴无病调查了这么些天,查到的东西其实不多。 那个黑上白下的八卦图属于一个叫做阴阳会的地下基金组织,八卦图就是他们的会标和印记。 这个组织的名声不好,但熟悉的人却不多,从来历到组织结构到会员组成到总部地址,一切都是问号。 柴无病找了很多关系,好容易打听到魔都的史老爷子对他们有一定了解。 史家是世界百强商业豪门,门槛高不可攀,幸好柴老太太和史老爷子还一道在高卢留过学,两家有一定交情。 不过史老爷子前些天去欧罗巴巡回演讲,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回来神州。 柴无病说,等到时候会陪着陆遥去拜访一下。 这个答案聊胜于无。 因为陆遥想找的其实是白上黑下的八卦图,而不是现在这幅黑上白下。 然而盛情难却,再加上他也抱了一点侥幸。 两个图长得如此相像,越看越觉得有一定关联,说不定史老爷子也认识。 说起来,这趟寻母之旅也真是坎坷。 陆遥暗暗埋怨老天。 有个不省心的爹还不够,怎么还让我摊上这么个不叫人省心的妈? 要是没有诅咒! 要是没有那个该死的单身狗的诅咒…… 陆遥无奈地发现,好像还是要找…… 妈耶,你藏在哪儿呢? 第79章 贤者时间 整个周二,蒋小婵都像条跟屁虫一样,低着头,跟在陆遥身边。 但凡他回头,肯定能看到一张红扑扑,笑盈盈的脸。 这张漂亮的脸充满了恶意。 蒋姑娘洞悉一切。 毕竟昨天就是她把陆遥从社长大人的魔爪下解救出来的。 为了请动这员救兵,陆遥自然得把前因后果交代清楚…… 早知如此,昨晚还不如跟社长在医务室里对一晚上台词呢。 陆遥现在最后悔的就是发了那条求救短信,以至让蒋小婵抓了把柄。 今天的课上完了,他们正走在从教室往宿舍赶的卵石小路上,近是亭台碧池,远是校舍学子,闹中取静。 “陆遥,陆遥……” “嗯哼。” “快看那条鲤鱼,它看到池子里有个袋子,本来以为能吃到面包吧,结果被袋子粘住了,看着好可怜……” 陆遥额头青筋一跳,第一次发现这个永远害羞的女同学还是个刀子嘴巫婆心。 他冷冷回应:“关你屁事!” “你怎么就没同情心呢,鲤鱼又没惹你!” “那我是不是应该跳下去帮它解脱?”陆遥呲着牙,笑得好可怕。 蒋小婵打了一个寒颤,小心翼翼后退两步,明智地决定岔开话题。 “那个……说到跳河,我们是朋友吧?” 这两个断句有一毛钱关系吗? 陆遥忍着,忍着,微笑回答:“当然。” “那要是我跟罗雪一起掉水里,你先救谁?” 陆遥仰天长笑,正打算狠狠羞辱过去,找回场子,一低头,蒋小婵居然跑远了。 蒋姑娘捂着脸,蹦蹦跳跳,隐隐约约还能听到什么“艾娃好爱秀”还是“哎呀吼嗨咻”之类奇奇怪怪的词。 不愧是蒋家的女儿,进退有度,实在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 陆遥对着蒋小婵的背影拱了拱手,换个方向撒丫子奔向余大地铁站,连宿舍都不打算回了。 …… 回到店铺正是晚饭时分,夕阳西下格外撩人。 陆遥转过屏墙,扑鼻就闻见一阵饭香。 蒋小娟正在吃饭。 她坐在小马扎上,面前是一张比膝盖略高的小圆桌,桌上两块腐乳,一碟热气腾腾掺了辣子的炒豇豆,手上则是一小碗喂鸡都喂不饱的白米饭。 陆遥一愣。 “我给你饭钱了呀,这么虐待自己干嘛?” 蒋小娟白了陆遥一眼。 “我本来就是素食主义者,饭量也就这么大,怎么就虐待自己了。” “但你姐吃得很多。”陆遥不知廉耻地进行诽谤。 蒋小娟不理他,小口把饭喂进嘴里,小鸡啄米似的动作和蒋小婵如出一辙。 陆遥对这秀气的吃饭动作见怪不怪,自觉自愿跑去后厨,给自己盛了大大一碗米饭,又捞出两块酱豆腐,翻出几根腌黄瓜。 今天没有肉,因为除了不好拆的空调和厨卫,他爹的员工搬走了一切,包括冰箱。 蒋小娟也算不到陆遥会在今晚回来,自然也不会刻意准备。 不过这没什么。 陆遥不是什么讲究的人,更别说余慈人有咸就能下饭,菜式什么的只在其次。 祭完五脏庙,陆遥干掉剩菜,收拾碗筷,统一交给蒋小娟清洗,然后…… 然后他决定发呆。 就那么摸着貔貅,盘腿坐在蒲团上什么都不想,只是发呆。 上两天忙着搏命,昨天险些要命,今天一下子闲下来,陆遥只觉得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 要不是外头太阳还没下山,他甚至都有关门歇业的心思。 蒋小娟看起来也差不多,洗好碗慢慢腾腾爬上二层,呼啦把帘子一拉,不多时就躺在床上,只钻出半个身子,玩着手机权当看店。 这就是传说中的贤者时间。 脑袋空空,心也空空,直到窗外最后一抹阳光被地平线吞噬,把店里的光亮彻底交给日光灯。 “哎……”两人异口同声叹气。 “老板,你刚才在打坐?” 陆遥撇撇嘴,口不应心:“术法修为皆在悟,一刻不悟,此生虚度。” “那您悟出什么了?” “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 “所以蒲团不够软?” 陆遥一脸黑线,没想到自己说得这么隐晦,居然也被蒋小娟听出来了。 善恶如无物,认知皆有根,这四句话的根就是“体动知物”,他动一下,就知道屁股底下是石板,自然是蒲团不够软的意思。 他心下赞叹,嘴上却不能承认。 “叫你不读书,这是王阳明的心学要诀!” “噢,那您到底悟出什么了?” 陆遥恨不得撕了自己这张嘴。 他叹了口气,开始施展缓兵之计:“善恶本是一念之间的东西,我在想马韵生和他的两个鹰犬,身负奇术却误入歧途,不想着造福社会,只为个人得失,连基本的良知都不顾了,我们同为术士,应该引以为戒。” 蒋小娟认同地点了点头,陆遥成功度过危机。 “小娟,你又在想什么?” 蒋小娟一愣,撇撇嘴,同样口不应心:“我在想老板年纪轻轻,一个人打赢三个坏蛋,却连一点伤都没有,太厉害了,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天才吧。” 陆遥认同地点了点头,蒋小娟同样度过危机。 铺子里重新陷入尴尬的沉默。 等了许久…… “我去关门。”“我去关灯。”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点头。 “睡觉。” 说来凄惨,陆遥的座位是那个蒲团,床也是同一个蒲团。 他真的很喜欢铺子正中这块石板,呆在上面,能让他觉得宁静。 这是他拿来哄别人的话,他本以为自己和那些别人一样好骗,然而他小瞧了自己。 没骗成。 他一点都不宁静,所以睡不着。 这个样子可不是个事,跟蒋小娟胡说八道的时候,他心里一直在担心有客临门,这就意味着他又得出去干活。 但客人不是越多越好吗? 陆遥扭了扭屁股,准备推卸责任。 都怪金德水,作为债主居然一点都不知道施加压力。 明明可以恶行恶相地施加压力,等自己真要还钱的时候再坚辞不受嘛。 做什么好人! 害的小陆师傅最近都没了动力! 还有自己那个妈。 留个地址不行吗?再不济留个电话啊!非得留幅生僻的怪图。 没人见过不说,还和一个鬼七鬼八的邪恶组织扯上不清不楚的关系,害的自己说都不能明说,托起人来还得藏着掖着。 还有自己这个爹! 好老子,跑路一个多月了无音讯,这也算是突破历史佳绩了。 是不是还打算再接再厉,这辈子都不回来了? 陆遥恨恨地掏出手机,开始翻找里面稀有绝伦的,有他爹出镜的照片。 翻着翻着,他惊叫坐起。 陆遥突然明白过来,自己原来是想家了…… 第80章 金德水又摊上事了 第二天天一亮,陆遥就拖着蒋小娟火急火燎地回了那个散着霉味的家。 回去干什么? 大扫除…… 或者说就是单纯地发泄过剩精力。 蒋小娟扫灰,陆遥一趟趟丢垃圾。 蒋小娟擦洗,陆遥一桶桶换清水。 蒋小娟休息,陆遥把整个屋子的家具都换个位置摆放了一遍。 蒋小娟休息够了,陆遥又缠着她把用来遮灰的白布全部清洗一遍。 天台上拉满了绳子,白布搭在上面迎风摆动,足有好几十块。 两人爬上水塔,背靠着背看着地上正阳中搏命的广场舞大妈,打从心底感受到活力的回归。 终于正常了! 陆遥元气满满,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 “小遥啊!” “呦,刘老爷子,您怎么上天台了?” “老太婆看到你们俩在天台上洗东西,非要让我上来带个话。” “王奶奶让您带话?”陆遥一头雾水。 “是啊,有些话她个老太婆不方便说,咱们都是爷们,说起来容易些。” 蒋小娟恍然大悟:“您要借钱!” 老大爷气得打颤,一根拐棍杵得咚咚作响:“我能问你们这些小东西借钱?” 陆遥赶紧跳下去安抚:“刘老爷子,小娟就是个钻钱眼的,您别动气,动气伤身。” 老大爷抽孙子一样照着陆遥屁股抽了好几下,好不容易才把气消了。 陆遥捂着屁股,恨恨瞪了蒋小娟一眼,这才回头跟老大爷说话:“您不是说王奶奶让您带话?” 老头这才想起正事。 他鬼鬼祟祟瞥了蒋小娟一眼,放低声音如同地下党的同志接头。 “小遥,老太婆让我告诉你,虽说现下的年轻人开放,但你还在读书,不管怎么说,尺度都要把握住!” 陆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尺度?” 老头憋着气,像是鼓足全身余勇:“一定要注意计划生育!” 天台是不能待了,别说天台,只要有花白脑袋出没的地方,都不能待。 陆遥和蒋小娟鹌鹑一样缩在房子里瑟瑟发抖,好不容易熬到白布晾干,重新蒙上家具,这才遮着脸,飞也似逃出小区。 蒋小娟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就在鼓楼门楼子里,拽着陆遥的胳膊是一步都不肯再迈。 “老……老板,您不是最擅长说服人嘛……” “你不知道我们家小区那些老人家有多犟,根本不听人话。” “不说人话也成啊,您可以拽文啊!” 陆遥深深地看了自己的女助理一眼:“非不愿也,实不能也。” “什么意思?” 陆遥沉痛地摇摇头,不再多发一言。 他们这一家三口,他,他爹或是他娘,在小区里但凡蹦出一句白话,不管是真是假都会被当成狡辩,轻则说服教育,重则一群人说服教育,太可怕了。 陆遥打死不愿意回忆! 蒋小娟喘匀了气,凑上脑袋:“老板,咱是不是回店里。” 陆遥理所当然地点头。 这不是废话嘛,不回店里坐台,生意不做了? 他抬起脑袋,辨了辨方向,刚要迈步,忽听背后一声哭嚎。 “小陆师傅,我可算找找你啦!” 金德水,又出现了。 …… 怪谈沙龙,宾主皆坐。 大家都是熟人,各自找各自位置坐着,也没那么些个客套。 金德水忙着哭丧着脸,陆遥忙着皱眉,蒋小娟忙着喂貔貅吃金子,貔貅忙着拉粑粑…… 这就是陆遥皱眉头的原因。 已经很久没听到那风骚入骨的“嗯嗯”声了,他还真有些不习惯,快被吵死了。 金子是金德水带来的,一整套的金饰,半斤多重,从戒指到镯子到项链,还有一条俏皮的细脚链,雕功煞是精美,本是他打算讨好蒋小娟的礼物。 虽说蒋小娟不是陆遥内定的陆家三十七代少奶奶,但是瓜田李下,孤男寡女,以后的事谁又说得准? 可是蒋小娟却误会了。 陆遥和她说过貔貅的典故,所以她单纯以为,这是金德水带来的皮粮。 真是个重情重义的汉子! 蒋小娟一边喂,一边想,眉头都不皱一下,陆遥和金德水看得心疼,但东西送给她了,她爱怎么处理,谁也不好插手。 不多时,全套四五十万的高档金饰就成了一堆不可名状的金坷垃,而且莫名其妙少了一多半。 貔貅心满意足地没了声,陆遥总算太平下来,可以问问正事。 他对金德水的表情还是很在意的。 那脸丧的,别是大运金店第二季又要上演了。 “你又遇上怪事了?”陆遥问。 金德水垂头丧气地回答:“事倒是不怪,但确实是遇上了。” 陆遥没听明白,所以他抄起水瓶,咕嘟咕嘟开灌。 蒋小娟接手过来,头也不抬:“程仪多少?” 陆遥正喝水呢,噗地一口吐出三丈,溅了金德水一脸。 “人家给你带礼物,你开口问人要程仪?” 蒋小娟捂住小嘴,瞪大眼睛:“那是给我的?” “要是给貔貅的,雕那么漂亮干什么!”陆遥恨铁不成钢。 蒋小娟的大眼睛立马就蒙上了雾气:“那能不能重来一遍?我们这就回门楼子去,您再哭一场?” 陆遥绝倒。 金德水的回应也是是出乎意料。 只见他摆摆手,意兴阑珊:“照理说一套金饰放平时根本不算什么,小娟姑娘想要,总该给你挑一套合心的,可像刚才那种,不是我不愿意,实在是短时间里怎么都拿不出来了。” “哦?”陆遥和蒋小娟对望一眼,来了兴致,“你被人撬墙角了?” 金德水点点头,又摇摇头:“您该是算出来的……哎,本就没打算瞒您,只是不知道您能算到多少,我又该从何说起。” 陆遥很大气地摆手:“从头说,你有难事,说出来心里才舒服,别管我知不知道。” 金德水感激下拜,抬起头,这才开始叙事。 “小陆师傅是见过的,大运金店自打得了您的指点,生意兴隆蒸蒸日上。上礼拜生水广场的行业协会出了周报,大运的利润荣登第一,那些个大店小店羡慕不已,纷纷跟我打听心得。” 陆遥冷冷一笑:“他们眼红了?” 这件事情很好猜,大运金店重新开业不过月余,区区四周时间,从行将闭店攀到尖顶,同行们不眼红就怪了。 金德水苦笑:“是啊,尤其是艾因饰品,他们是生水原来的龙头,前些天我落魄的时候,他们还打算乘火打劫,把我的店面、店员和货物全部吃掉,开价却低得吓人,我这才不得已……” 金德水绰绰诺诺,应该那之后的事实在不太好听。 陆遥却很大度:“过去就过去了,咱们的关系,那段揭过吧。” 金德水越发感激,他再次下拜,陆遥坦然受之。 “其实,艾因看不上我的铺面和货,他们真正想要的……是人。” 第81章 狼心狗肺 空旷的铺子里,金德水慢慢地说,陆遥安静地听,蒋小娟逗着貔貅,满心纠结着一身臭汗,要不要去洗澡的问题。 倒不是说二姑娘丧良心。 只是金德水正在讲的故事属于商业范畴,其实和沙龙的业务并不沾边。 至于他找过来的目的,也不是为了寻求什么帮助,只是单纯地想找陆遥说说心里话,排解排解负面情绪。 毕竟陆遥从来都是个很好的听众,无论是身份地位,还是倾听的技巧都是。 所以金德水渐入佳境。 “小陆师傅,说句对您不敬的话,在我心里,大运金店重新开张之后能够蹿升得这么快,功劳并不是您一个人的。” 陆遥云淡风轻地微笑,一点不怒。 自家事自家知,他不过就是带走了貔貅,顺带否掉了他爹那不靠谱的柜台摆设方案,这些事换谁来做都没有区别。 金德水的铺子能有今天的风光,一是因为地处繁华,商品精美,二是凭借了高超的运营手段,或许还有人脉。 陆遥是有自知之明的人,就是一直被人吹捧,被人高看,飘得也不算太高,还不至于为了这么句大实话置气。 反倒是金德水把这句话说出来,心里就开始突突地跳,小心翼翼观望陆遥半天,看他脸上没有怒容,这才微微放了点心。 陆遥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 “看我干嘛,说你的事。” “哎!”金德水应了一声,如蒙大赦,“我说这话可不是对您不恭。小陆师傅,您对我恩同再造,我心里铭记,但金店之所以能步步走高,铺子里的大匠一样居功不小。” “大匠?打金的师傅吗?”蒋小娟插嘴进来问。 金德水连连点头。 “小娟姑娘说的不错,就是打金的师傅。”他换了口气,继续讲古,“大运的大匠姓潘,是个七十多的老金匠,不是我自夸,潘师傅的手艺别说是在余慈,就是在整个江南都难找一个能比肩的,正是凭了他打出来的精品首饰,大运才能这么快就把口碑立起来。” 蒋小娟又插嘴,还一脸的不相信:“不可能吧,这么好的师傅会屈尊到你那店去?我去艾因逛过,人家是国际大品牌,难道还不如你那有吸引力?” 这话说得过于直白,金德水一脸尴尬,陆遥也听得手背上青筋直跳。 “小娟,你臭死了,抓紧洗澡去。” 蒋小娟瘪着嘴:“我听得正热闹呢!您不也是一身臭汗,那味儿比我可大!” 反了天了! 陆遥露齿一笑:“我突然想,店里是不是该立个回访制度,也好知道客户对业务的满意程度,要不然先从铁艺术家开始?” 蒋小娟回想起那张英俊的脸,那一周修七次的胡子,小脸登时惨白一片。 “您不臭,我臭,我洗澡去啦,你们慢慢聊!” 说完,她跳起身子一阵飞奔,嘭地关上浴室门,连换洗的衣服都没收拾。 世界终于清净了。 陆遥轻轻咳嗽两声:“那什么……其实我也挺好奇,潘师傅的年纪是不是有些大?” 虽然两个问题的意思差不多,都是质疑这样一个金匠师傅怎么会在金德水店里,但陆遥选择的切入点无疑巧妙,乍一听像就像是在关心老人的身体。 金德水的脸色好看了许多。 他叹一口气,开始回忆:“潘师傅原是并州意德盛的大匠,一手打金的功夫在整个神州都有名望,我年轻时初入行,在他手下做了几年学徒,后来意德盛的库房起了大火,我抢出不少金货,手却被烧伤,一条胳膊使不上力,也就干不了手艺活了。” 说着,他撩起袖子,露出左手背巨大的烧伤,伤口虽然愈合了,还是显得狰狞恐怖,显然在当年肯定伤得严重,只是不能使劲,已经是种侥幸。 谁年轻时都不容易啊。 陆遥感慨了一下,说:“所以你和这位老大爷有了交情?” “是啊,我年轻时吃苦耐劳,潘师傅本就挺看重我,后来废了手艺,他还伤心了好一阵,直到意德盛的老板助我下海,才算是了了心结。从那以后,我和潘师傅虽说天南海北,联系一直不断,感情也越发深了。” 陆遥恍然大悟:“怪不得老大爷一把年纪还愿意帮你打金,这是把你当儿子了。” “正是如此啊,老爷子无妻无子,退休了孤孤单单在宅子里过活,闲不住,听说我开了金店,非要背井离乡过来操持,还说要在死前帮我带几个徒弟出来,我拗不过他,看着他每天操劳,是又感念又惭愧。” 话说到这儿,陆遥算是彻底听明白了,不过也彻底听糊涂了。 这一老一中之间的感情比起父子就差一层血缘关系了,要是赶上陆遥他爹这样的,还不如他们。 这么深的羁绊,老头被人撬墙角了? 陆遥疑惑地望过去,意外发现金德水满脸通红,隐有怒气。 他脱口而出:“艾因把老爷子的徒弟拐走了?”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金德水又是愤怒,又是无奈,“老爷子在我这儿干了半年,带了三个徒弟,其中有个特别有灵性的,短短时间学了他五分手艺,老爷子欢喜得上天,只觉得衣钵有了传人……” “然后?” “然后艾因也不知道开了他多少钱,这王八蛋竟然在学艺的时候锤断了潘老爷子的小指!”金德水终于怒意勃发,大吼起来,“等我知道的时候,他已经带着自己的师兄成了艾因的人,直言不讳他是故意废了老爷子的手艺!” “老爷子还好吧?” “老爷子受了伤,更受了气,一下就病倒了,现在还躺在医院里下不来床……我在那儿陪了两天两夜,心里苦闷,这才想起找您开解。” 情到伤处,偌大一个汉子噼里啪啦掉着眼泪,居然哭了起来。 陆遥气得发抖。 这样的作为已经突破了他做人的底线。 陆遥的心里有种冲动在呐喊,无论如何都要给老爷子出这口气,要不然这个老人未免太冤了! “黄土埋半截的人了,在那里哭个屁!”陆遥怒喝,“想把场子找回来吗?” “想……” “想就把眼泪珠子收起来!江湖上谁不知道你金德水是我小陆仙师的人,太岁头上动土,他活腻味了!” 陆遥的表情太凶,金德水吓了一跳。 “小陆师傅,他这罪不至死吧?就算是伤人……官府也说了,这是意外工伤,而且人家赔钱了……” 陆遥一愣:“谁说我要杀人?我杀人干什么?” “那您打算干什么?” “哼哼,当然是砸金店!” 第82章 蒋小娟很担心 关于怎么砸金店,陆遥心里隐约有个计划,不过对谁都没有说。 小陆师傅的人设是算无遗策,大话说出口,就算是头一次做不法的事情,心里虚的慌,也得一切尽在掌握。 虽然剧本跑偏在他的生产生活当中已经是常态,但至少看上去得是那样。 所以金德水和蒋小娟只知道陆遥打算去艾因撒野,可不管怎么问,陆遥都是阴阴冷笑,就是不发一言。 三人一道来到余慈第一人民医院,金德水前头引路,蒋小娟抱着貔貅,挂着相机后头跟班,居中的陆遥腿插探棒,昂首阔步。 蒋小娟很担心。 陆遥带了探棒,不是打算戴着猪八戒的头套冲进去强砸吧? 那是要吃花生米的呀! 然而陆遥现在气势正盛,真让她劝,她又有些发怵。 思前想后,聪明的蒋二姑娘决定迂回。 她凑上去偷偷问:“老板,您喜欢鲜花还是纸花?” 陆遥愣了一下,看病人哪有送纸花的,这不是咒人家吗?蒋小娟怎么连这个都不懂? 他有些不满,所以回答的时候也没好气:“鲜花。” 蒋小娟心里一突。 陆遥这是抱定主意,置生死于肚外了? 可惜了,她和姐姐还没把本事学全,而且这个老板其实挺好的。 无论如何,总要问清楚需求,让他走得顺心一些。 “老板,住的地方要选宽敞些还是温馨些?” 陆遥又愣了一下,他们只是来看病人,选什么病房不需要她蒋小娟操心啊。 “这事儿金德水已经办好了,你少狗拿耗子。” 蒋小娟心里又是一突。 金德水都办好了?什么时候的事? 有钱真是可以为所欲为,选墓地这样的事,几个电话就搞定了。 蒋小娟摇摇头,继续问:“到时候,您有什么朋友要通知吗?” 陆遥深吸一口气,差点就爆发了。 他可是要去砸金店啊! 知道的人不是越少越好吗? 他压低声音,咬牙切齿:“你到底是有多闲?那种事情是可以叫朋友来长见识的吗?” 这个问题确实问得唐突,陆遥是因为抢劫被击毙的,追悼会大概不能开,就算官府人道些,也不适合叫朋友们过来送行。 要是来的人多了,悼词该怎么写? 陆遥先生,优秀的抢劫犯,富有爱心的不法分子,他抢劫金店的目的不是金子,只是为了出口恶气。尊老的心让他不惧生死,明知要吃花生米,依然迎难直上,求仁得仁,让我们永远怀念他? 这样的悼词念出去,追悼会怕是会笑场,也太不庄严肃穆了。 蒋小娟认同地点了点头。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老板,我该准备火葬还是土葬?太空葬太贵了,要不然租个渔船,让骨灰随风……呜呜呜。” 话没说完,蒋小娟的嘴已经被陆遥捂上,因为过于急迫,还一道捂了鼻子,差点没把她憋死。 “人还没死呢!这时候讨论这个合适吗?退一万步讲,孝子也是金德水来当,你岔什么杠子!” 蒋小娟大惊失色,一把挣开陆遥的手,开口大叫。 “什么!抢劫的事金德水不去?您可不能上当了呀!” 这是门诊大厅…… 人好多…… 现在好安静…… 陆遥恨不得掐死她…… “哈哈……那什么……给爷爷的腹腔结石做手术是一家人的决定,爷爷平时最疼我,我去说也是应该的……那什么,你以后能不能改改随便简称的习惯,好好的腹腔结石被你乱简化,听着跟抢劫似的,哪有当街谈论抢劫的人,这不是疯了吗……” 前面的解释有些生硬,最后一句话却是关键,在情在理,毫无纰漏。 大厅的吃瓜群众们遗憾地齐声叹气,然后该吵架的吵架,该喊疼的喊疼,该心肺复苏的继续心肺复苏,各忙各的。 大家都很忙,大楼重回喧嚣。 危机终于解除了,陆遥的心险些跳出嗓子眼。 “你是不是出门忘带脑子了!”陆遥用最低的声音大骂。 “老板,我是为您好啊,您抢劫可是为金德水出气,他不去,只让您一个人吃枪子,这太不公平了!” “谁要抢劫,谁要吃枪子啊!” “您啊!您不是连后事都安排好了吗?” “我……我什么时候安排后事了?” “要鲜花做的花圈,金德水准备了墓地和葬礼,追悼会不要旁观……” 蒋小娟掰着手指头一样样算,陆遥听得遍体生寒,汗毛都立了起来。 “你刚才问的是这些?” 蒋小娟觉得委屈,她明明问得那么清楚,一点歧义都不会有。 “您以为是哪些?” “我以为……”陆遥张着嘴,突然就是一声长叹,“反正,你死了我都不会死,这种鬼话不准再说!” “哦。”蒋小娟巴巴回了一声。 陆遥还是不肯面对现实,看来只能从别的地方想办法了,无论如何,不能叫陆遥被金德水给坑了! 蒋二姑娘下定决心,悄悄给姐姐发了讯息。 这些蠢事金德水都不知道,两人坠后聊天,不知不觉就和金德水拉开了距离,等金德水发现再迎回来,闹剧也结束了。 三人一道穿过门诊楼,进了住院部,7层ICU,透过窗户看到躺在里面一动不动的潘老爷子。 老爷子气色很差,各种仪表上的数字都很低,右手裹着厚厚的绷带,隐隐渗出血色。 他的床边趴着一个黑脸厚唇,看上去年纪不大的老实青年,坐在小凳子上睡着觉,脸上还有没擦干的眼泪。 陆遥指着他问金德水:“那人是谁?” “老爷子的三个徒弟之一,叫郑憨,人如其名是最憨厚的一个,可惜天分不大好,也是三个人里本事最差的。” “他没跟着走?” “他不愿。老爷子的事也是他给我打的电话……” 陆遥摇了摇头:“修艺先修德,在我看,他才是最适合继承老爷子衣钵的那个人。” 金德水臊得满脸通红:“老爷子一开始也是这么说的,只是他虽然勤奋,学得却太慢,所以我才……是我急功近利了。” 果然是这样。 陆遥有些无奈。 徒弟叛门的事在现代并不少见,但是叛门以前还要丧心病狂地废掉师傅的手艺,这就不是单纯的事情,而是人品问题。 陆遥早就疑惑,老爷子一把年纪怎么会挑出这种人来继承衣钵。 现在来看,果然是金德水昏头,对老人施加了影响力。 现在再说这些于事无补,他拍拍金德水的肩:“如今医学昌隆,等出完气好好给老爷子找个专家,未尝没有挽回的余地,现在先让郑憨出来,我们的计划需要他。” 第83章 到底谁是邪恶势力 意外地在ICU捡到个老实巴交的学徒,陆遥的心情多少好了一些。 郑憨的行为可称为蠢,却蠢得让人相信这个社会良心不泯,所以这个憨货一头雾水走出ICU,陆遥就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脸。 有个不认识的青年人对着他笑,而且很殷勤。 郑憨难得精明一回,立刻就想到无事献殷勤这个典故。 他狠狠地打了一个冷战,可怜巴巴望着金德水:“师哥,你别卖了我,我有媳妇,不想去山里做入赘女婿!” 蒋小娟听得乐不可支,凑上来学着电视里的反派淫笑:“钱都给了,还想着反悔?告诉你,晚了!” 郑憨的脸色霎时苍白,顺着声音扭头,悲怆地看了蒋小娟一眼。 “师哥,你就是把我卖给这个女魔头吗?如果店里实在过不了这个难关……”他一咬牙,一闭眼,满脸凄苦,“如果您实在过不去,我认了!” 谁说他蠢来着? 陆遥白了金德水一眼,拖住蒋小娟的胳膊转身就走。 金德水恨得牙痒,一脚踹在郑憨屁股上,赶忙去追。 “小陆师傅,小陆师傅,小郑就是个憨子,您别在意……小陆师傅,您可不能丢下我不管呐!” 陆遥的心眼还不至于这么小。 离开医院,他们又去了趟老人家里,翻翻拣拣挑出几张近些年的照片,陆遥就算是把准备工作完成了。 来到生水广场金德水的办公室,他把照片一字排开,手掐乾、兑,开始翻拍。 蒋小娟的眼睛噌就亮了。 原来如此! 陆遥根本就没有冲进门去砸店的打算! 她击节赞叹。 “老板,这办法妙啊!我们让艾因饰品连着闹上一个礼拜的鬼,看谁还敢到这家黑心金店买东西!” 陆遥摁快门的手僵在那里,抬起头很是羞恼。 计划被看穿了! 本来嘛,陆遥嘴里的“砸金店”就是砸人招牌的意思,他的脑子又不抽,当然知道按着字面意思来是犯法的。 可是他的计划居然不如蒋小娟阴狠。 他只打算在黄金时间随随便便闹一场,再让郑憨上门演一出哭倒长城,最后通过社交媒体曝光,引起社会广泛声讨,让这件事情曝光,艾因自然下不来台…… 下不来台怎么比得上金店关张。 陆遥下定决定,必须要扳回劣势! 小陆师傅还不如他不学无术的女助理算无遗策,这话要是传出去,陆遥还怎么高人下去。 身边,金德水正在惊惶。 “什么!小娟姑娘,您说小陆师傅打算作法招鬼?” “不算招鬼啦!”蒋小娟招招手,把金德水和郑憨叫到身边,一脸先知先觉的得意模样。 郑憨已经知道了陆遥的身份,也知道了他打算给自己的师傅出气,而且需要自己帮忙,早就不犯二了。 此刻一见小娟姑娘打算布置任务,赶忙和金德水一起屁颠屁颠凑上去听。 蒋小娟故作神秘:“我跟你们介绍一个风水秘术,你们就全明白了……” 她话没说完,忽地听见陆遥一声冷哼。 “明白个屁!” 三人抬起头,一脸不解。 陆遥正在扇相片,虽然是从不知名的异次元提供的底片和油墨,但拍立得拍出来的照片还是有一个干燥的过程,如果不等它干燥就直接收拾,很容易造成边缘模糊,呈现出来的幻象就会失真,灯光下尤其如此。 蒋小娟很不服气:“老板,难道我猜错了?” 压力是智慧的源泉。 就那么一点功夫,陆遥已经彻底推翻了原计划,虽然新计划还没想好,但认怂绝无可能。 “陆遥此生一言九鼎,说砸他金店,就砸他金店!区区闹鬼,如何为老人鸣冤?” “您您您……您不是真要去砸店吧?那可是犯法的呀!”蒋小娟大惊失色,“而且那可是金店!” 她的心里暗暗叫苦。 给姐姐发讯都好久了,怎么一点回音都没有! 陆遥持续冷笑。 冷笑着,用反派BOSS的目光扫视众人。 从蒋小娟看到金德水,从金德水看到郑憨,每个人的脸上都停留好几秒钟,似乎要把所有人的表情都收进眼底。 然后反过来重新看。 拖不下去了…… 再拖就该冷场了。 陆遥暗暗叫苦,扬起脖子咳嗽一声,突然就看到天花板一角的摄像头。 一道电光划过脑海,陆遥福至心灵。 “砸店犯法吗?”他冷笑连连,“要是员工发了神经,突然砸起自己的店来,也犯法吗?” …… 生水广场,中心喷泉,陆遥和蒋小娟坐在附近的长椅上,看着就像是逛街中的年轻人。 艾因饰品位于生水广场的临街店铺,就在陆遥对面,是一栋独立的三层小楼。 作为国际二线品牌,他们历来以定制设计闻名于世,一楼钻石,二楼金饰,三楼据说就是最具特色的定制工坊。 艾因惯常把自己的金匠和设计师都摆在店里,而不是像常规经营那样,把铺子和加工点分离开。 这是陆遥实施计划的关键所在。 虽说连计划本身都是临时想好的,但并不妨碍他把这个金德水念了百多遍的信息拿出来,将整场点将誓师唱得言之凿凿。 两员大将各领任务而去,流连在艾因左右,透过人群观望,只等陆遥一声令下。 陆遥从口袋里掏出相片,夹在手里,在蒋小娟的掩护下微微点头。 郑憨突然就愤怒起来。 他气势汹汹冲进店里,进了店就狂叫:“张晓扬你出来!你个数典忘宗的王八蛋,出来!” 他本就脸黑,锤金锻银又练就了坚实的肌肉,这么杀气盈野地冲进来一通发作,哪还有半分平时唯唯诺诺的样子? 店里的保安如临大敌,顾客们惊叫一声,纷纷让出场子缩到一边,掏出手机开始录像,绝不允许自己错过任何精彩的打斗场面。 不多时,楼梯转角冲下几道人影,一人面白无须,西装革履,是艾因的李经理,两人肌肉隆起,光着上身只穿一件围裙,当然是郑憨的同门师兄弟张晓扬和刘封。 他们身边还有好些制服大汉,想来是二楼和三楼的保安闻讯赶来。 一下子被十几个人围住,一个个凶神恶煞,这叫极少与人争斗的郑憨有些腿软。 他偷偷咽了一口口水,有些想退。 恰在此事,金德水慌忙进店,一把拽住郑憨的胳膊。 “憨子,你怎么真跑过来了!” 有帮手了…… 郑憨的心里一下有了主心骨,状态回归,带着哭腔开始申诉:“师哥,张晓扬这么对师傅,可师傅还要把东西给他,我不服!” “不许再说!”金德水须发皆张,“师父他……哎,你心里再不甘心,这个时候也不该违背他的意思!跟我回医院!” 郑憨涨红了脸,唯唯诺诺应一声是,真被金德水拽着,一点一点挪向店门。 在外人看来,似乎事情就要这么虎头蛇尾的了结了。 但两人的对话透露了一个重要信息,一个无论是艾因还是张晓扬都不愿放过的信息。 两人对视一眼,迅速达成一致。 李经理开口说话了。 “金老板,你的伙计搅了我们店的生意,造成了损失,难不成就打算这么轻描淡写地一走了之?” 金德水的步子一僵,恶狠狠回头:“姓李的,你别欺人太甚!” “难道你觉得我说错了?” 隐隐地,保安们围了上来,围住金德水二人。 还有三个保安跑到店外,显然是防着他们夺路而逃。 小陆师傅的判断果然一点不差! 金德水心里赞叹,脸色却难看之极:“你到底打算怎么样!” 张晓扬这时插嘴进来。 “怎么样?当然是赔付店里的损失,还有,立刻把那死老头给我的东西送来,我要现场验货!” 第84章 来自青春的挣扎 这一刻,金店里剑拔弩张,金店外弩张剑拔。 按照计划,金德水二人被围在店里,吸引了全店上下的视线,目的就是给陆遥发动秘术创造条件。 毕竟闹鬼也是要讲基本法的。 大白天出来闹已经是不敬业的表现,如果再让别人瞧着显形,以当代吃瓜群众的集体素质,怕是很难吓到人。 还是突兀出现比较好,至少还能给人留下脑补的空间。 然而…… 金德水圆满完成了任务,陆遥却遇上了意外。 他坐在金店对面,手夹相片,目光锁紧店里一角,屏息凝神。 巽!兑! 手印瞬息即成,陆遥抬起手来,正要作法…… “陆遥同学!” 突如其来的喊声居然是罗雪的声音,陆遥吓得小手一软,思绪一飞,背着手的潘师傅瞬间在斜对角某个天台显形。 他脚踩在天台边缘,带着审视的目光望着太阳,像是在感悟人生至理。 生水广场的一角喧哗起来了。 “哇!有个老头要跳楼!” “哪儿呢哪儿呢?” “那儿呢那儿呢!” “好精神的老爷子,怎么就想不开呢?” “谁知道呢,夫妻不和,子女不孝,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啊。” “也是,你们看他站在牙子上腿都不抖,肯定是因为什么事情,已经彻底不想活了呀!” “哎,这出人间悲剧我实在是不忍心看!” “不忍看就走,在那儿偷偷发微博,到底还有没有良心!” “我那是发微博吗?我是打电话找官府!” “你就是在发微博!” “对了,到底有没有人联系官府啊?” 吵着吵着,人群里炸出一声响,人们纷纷醒悟,一齐低头拨打电话。 三个号都没拨完,突然又有人叫唤。 “别拨啦!老爷子叫我们吓跑啦!” 众人慌忙抬头去看,天台上的潘老爷子不知何时就没了踪影,只可怜已经拨通官府电话的那几人,拿着电话,哭丧着脸。 “喂……官府吗?那什么……刚才有个老人一脸严肃看天空,所以我想问问,今年的台风啥时候来,官府有应急响应预案吗?我很担忧……” …… 喷泉附近,陆遥撕烂了相片慌里慌张塞进口袋里,罗雪和蒋小婵正从远处喘着气往他那儿跑,脸红扑扑地冒着汗,也不知道有什么急事。 这场邂逅来的真不是时候。 陆遥心里暗暗叫苦,不由得为店里的金德水和郑憨默哀起来。 二位保重。 半只烧鸡一捧香烛,来日我们再行叙旧…… 他扭过头去,摆出尽可能惊讶和自然的笑脸,强打精神应付起两位漂亮的不速之客。 话又说回来,蒋小婵和罗雪怎么会来这里呢? 在医院的时候,蒋小娟给姐姐发了讯息,只说陆遥被人蛊惑,准备去行险,可能会被官府击毙。 正在复习的蒋小婵大惊失色,当时就要过来阻拦。 可临上地铁的时候,她突然就醒悟,妹妹能说会道也拦不住他,自己在陆遥眼里跟空气差不多,也不见得就能让他回心转意。 思前想后,蒋小婵把脚一跺,转身就找罗雪去了。 一路上,蒋家姐妹一直保持着紧密的联系,信息往来从不断绝,蒋小婵知道陆遥从医院出来,又去了一个小区找照片,走出小区又进了金德水的铺子。 那时陆遥还没开始翻拍,蒋小娟告诉蒋小婵,他们的最终目的地是艾因饰品,恰在此时,蒋小婵找到罗雪,手机也没电了! “小雪!” “小婵?”排练中的罗雪抬头,有些奇怪这个很谈得来的新朋友怎么突然火急火燎的。 “小雪,别排练了,跟我去一个地方。”蒋小婵把罗雪拉到一边,喘着气小声说话。 罗雪为难地看了其他同学一眼。 除了陆遥因为身体虚弱获准休息,整个《雷雨》剧组都在呢。 “我要理由。” “那个……” 蒋小婵本想说陆遥打算去砸金店,可转念又觉得这样会让人产生误会,万一罗雪找官府怎么办? 蒋姑娘不擅长撒谎,甚至都不大擅长说话,脑子一转筋,到了嘴上就彻底成了结巴。 罗雪皱了皱眉头:“没事的话,我要回去排练了,同学们都等着。” 说完,她转身就要走。 蒋小婵急了,脑子里一片混乱,只知道罗雪一走,陆遥就要挨枪子了。 “今天《求婚大作战》上映,我想请陆遥同学看电影,但是又不敢说话,帮帮我!” 罗雪小狐狸一样笑了起来:“为什么要请陆遥同学看电影?” “因为……因为……”蒋小婵的脸红得能滴血,声音轻得连她自己都听不清,“我喜欢陆遥……” “陆遥在哪儿?” “生水广场。” “你等我一下,一分钟。” 于是,两人就结伴来了这里,蒋小婵一路催促,好死不死,赶在陆遥作法的当口叫住了他。 这事儿闹的! 陆遥心里着急,脸上得体地和罗雪搭话,蒋氏姐妹用双胞胎特有的方式坐着眼神交流。 蒋小娟:我联系你,你怎么不回答? 蒋小婵:放心,我什么都没和罗雪说。 蒋小娟:姐姐,我们误会了。 蒋小婵:嗯,我们及时赶到了。 蒋小娟:陆遥没打算砸金店,快把罗雪带走。 蒋小婵:好的,我一定会把陆遥带走,绝对不会让他有危险! 交流完毕,两人会心一笑,蒋小婵伸出小指,捅了捅罗雪的腰眼子。 陆遥和罗雪正在寒暄。 “罗雪,你怎么和小婵一起来生水了,今天不用排练吗?” “排完了呀,就和小婵一起来看电影。”罗雪感到有人捅了自己一下,微微一笑,“对了,反正你和小婵的妹妹也闲着,不如一起啊。” 陆遥心里愁肠百结,多好的机会啊,只要死上两个人,他就可以和罗雪一起去看电影了…… 天道不公! “我们不闲……” 罗雪眉头一皱,突然就反应过来:“对了,你和小婵的妹妹怎么会在一起?难道你们在约会?” “怎么可能!”陆遥大声喊冤,“小娟只是我家铺子的员工,我们一起出来是为了工作!” 罗雪看陆遥的表情不似作伪,心底松了一口气。 这时候,蒋小婵捅了第二下。 小婵好猴急呢。 罗雪只感重任在肩,振奋精神,继续勾引陆遥。 “你是少东家嘛,工作的事情先放一放,看场电影劳逸结合多好。” “这个……” 罗雪这么坚持,陆遥有些想让金德水二人自生自灭了。 他赶紧收摄心神。 “工作很重要。” “那我们陪你一起去?忙完工作再看电影也是一样的。” 陆遥简直要疯了。 眼下一不能让罗雪看到小陆师傅装神弄鬼,二不能让罗雪看到金德水心生联想,所以她绝对不能陪在边上。 得把她支走! 陆遥脸上一阵纠结,终于理清思路。 “还是去看电影吧。” 他边说边走,才走两步突然就脸色苍白,捂住肚子趔趄一下:“那个……人有三急,你们先行一步,抱歉!” 第85章 我是热心市民 借如厕遁走是老套路,但在一男三女的圈子里必然是有效的。 女孩子脸皮薄,总不好意思跑到公厕那儿堵门,更别说还有蒋小娟负责安抚她们。 只是最早选定的绝佳方位不得已只能放弃了。 陆遥冒着风险,混在吃瓜群众里挤进了艾因饰品的店门。 耽搁了一会儿,艾因店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这会儿地上躺着两个呻吟的保安,金德水则被两个比他还壮的对头叉起来。 郑憨一脸绝望,脸上还多了块淤青,看来之前的交手算是互有胜负。 陆遥看清左右,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没想到让金德水稍稍遭遇一点危机,吸引眼球的效果会比计划当中还要好。 打起来了,如今所有的手机摄像头和群众注意力都对准了战场,供陆遥作怪的空间明显大了许多。 他淡淡一笑,偷偷夹出下一张相片,瞄准人群背后一处空闲柜台,放出投影。 潘老爷子出现了,他还是背着手,只是身体前倾,像是在打量柜上的首饰。 老爷子神色凝重,似有不满,只是碍于同行脸面,不好直说。 金德水是唯一看到潘老爷子出现的人。 因为陆遥之前已经跟他们解释过移形换影的表现形式,甚至还演示过一边。 看到本该躺在ICU里的老爷子出现,他没有慌张,也没有胡思乱想,只感到精神一震! 虽然不知道小陆师傅刚才为什么不出手,导致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升级事态,但就在他要挨揍的当口,陆遥总归是出手了! 这一手秘法神妙诡谲,作出的人影真假难辨,实在是让人叹为观止! 后面的计划陆遥没有细说,但他已经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金德水阴冷的目光扫过对头们。 人多? 人多又怎么样! 人多就可以为所欲为? 也不打听打听,金德水是哪家大仙照看的人! 哼哼! 金德水张嘴要笑,才张开嘴,就戏精上身一般换出惊讶表情,脱口而出:“师傅!您老人家不在ICU好好躺着,怎么出院啦!” 所有人的目光都顺着他的声音转移过去。 陆遥羞涩地笑笑,扭头挤出店门。 事情已经走上轨道,后面他不需要看,只需要听,而且即将要做的事,躲在人群里也不太方便。 艾因饰品的中心因为金德水的一声叫喊,从战场转移到突兀出现的老爷子身上。 无论多少人在看他,他都不为所动,只是背着手,皱着眉。 这和他一贯的表现很像。 老爷子把一辈子都献给了手艺,无妻无子,也没有相熟的好友。 他的世界本就单纯至极。 打金的手艺人当然有极佳的观察力,张晓扬一眼就看到老爷子树皮一样皱着的右手上没有伤! 怎么可能没有伤? 他昨天那一锤子可是把老人的骨头都砸断了,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就彻底好了? 他惊惶起来。 “你们不是说死老头在ICU吗!” 没有人搭理他。 郑憨被惊吓了半天,刚才又挨了顿打,这会儿已经基本不记得陆遥说过什么了,乍一看到自己师傅像往常一样皱眉,一下子就想歪了。 “师傅!我出医院的时候您还没有脱离危险期呢,现在却来了这儿,伤也好了,难道说……难道说……” 昂扬扬的八尺大汉噗通一声跪倒,趴在地上嗷嗷大哭起来。 聪明的吃瓜群众已经基本把脉络理清了。 事情又不复杂。 大店欺负小店,撬了人墙角不说,似乎还打伤了老人。 小店上门说理,本想息事宁人,又因为老人的财产被大店步步紧逼。 在自家店里打架本来就是脑抽的人才做得出来的事情,如果不是那些财产价值巨大,谁会任由自己的店变成戏台? 人群趋弱本就是天性,郑憨一声哭嚎更让围观群众彻底成了金德水的支持者。 一时间骂声震天。 李经理的脸色很难看。 他今天被猪油蒙了心,见利心起居然昏招迭出,再让事情这么发酵下去,艾因就该遇到公关危机了。 真让那种事情发生,他自己的下场可想而知。 所以他忍着怒意,硬着头皮走到潘老爷子身边:“老先生,我没见过您,不知道您和我们店里金匠的瓜葛,有什么事情能不能去办公室谈?吵吵嚷嚷对大家都不好……” 照理说这话低声下气,措辞也算得当。 但店大欺人的风已经吹起来,风向却不是他区区一句话可以扭转的。 潘老爷子没理他,金德水没吭声,郑憨想说话,却被金德水狠狠一掐,哭得更大声。 人群炸开了锅。 “不能去办公室!” “这帮资本家要打人!老爷子别上当!” 声音之中,突然有一声尖叫,格外刺耳。 “有鬼啊……摄像头拍不到这个老人!” 这是陆遥意外发现的特效,无论是摄像头还是监控都拍不到移形换影生出来的幻象,正是因为这个特性,他才有把握让艾因的人自己砸自己的店。 躲在背巷的他听到尖叫,冷笑着点燃手里的相片,斜插进墙角,拍拍手,走向艾因巨大的落地窗户。 随着恐慌在人群中散布,老人的身体轰地燃起大火! 火舌缭绕席卷四周,靠在近处的李经理慌忙后退,怪叫着指挥店员搬出灭火器。 四个灭火器一同发射,干粉喷薄遮蔽半个店的空间。 这一切,陆遥都看在眼里。 待到粉尘开始降落,陆遥再取出一张相片,投影,显形! 尘雾散了。 无论是当事人还是围观的人都不敢吱声,可是没有人试图去跑,眼前发生的事情让人只记得恐慌,却忘记了逃跑。 尘雾散了。 刚才自燃般的一通烈焰,现场狼藉一片,然而除了干粉铺出来的白色,居然见不到一点烧焦的痕迹。 尘雾散了。 潘老爷子一脸慈祥抬着头,目光直视他最得意的弟子,张晓扬。 张晓扬的脸孔扭曲起来,啊地一声怪叫,劈手抢下一个灭火器冲着老人的脑袋就丢了过去。 陆遥手上快门一闪,恰好拍下这幅画面,转手传进官府的公众号。 画面里,张晓扬一脸狰狞,扬起灭火器对着空无一人的柜台猛砸。 【我是一个热心市民,生水广场的艾因饰品里好像有店员发了疯,正在打砸金店,求救!】 第86章 求婚大作战 “宝儿,从第一次看见你,我就告诉自己,你是我的女人。” “风笛,别这样,我是我自己的,不属于任何人!” “宝儿,不要拒绝,问自己的心。让我为你调一首电音,从音乐里感受我对你的爱吧!” “风笛,别弹琴,你一弹琴,我就想跑。” “跑吧,无论你跑多远,风也会把我送去你的身边!” “风笛,别再用那种眼神看我!我们真的只能做朋友,妈妈告诉我,不能像她那样找一个秃头男友,那样我的一生都不会幸福!” “幸福和头发是不同的!头发会减少,幸福……只能越来越多!这就是这首电音的主题《爱如脱发,此生不绝》。” “哦,风笛!” 电影院…… 生水百顺剧院六号厅第九排。 陆遥的左边是罗雪,右边是蒋小婵,蒋小婵的右边又是蒋小娟,一行四人咯吱咯吱啃着爆米花,目不转睛看着大屏幕上的男主角用笨拙的姿态向女主角撩骚。 片子一点也不好看。 陆遥对编剧和演员的能力嗤之以鼻。 这熊编剧不知拽断多少根头发想出来的对话,还不如小陆师傅日常忽悠时水平高。 那女主角春心荡漾的模样,和蒋小娟当初色诱自己时的微表情也是相去甚远。 然而陆遥还是看得认真。 片子好不好不重要,一部烂片也会有票房,只要它的名字足够好。 比如《求婚大作战》。 罗雪会和蒋小婵一起来看这部片子,他打死也不信。 演技没演技,特效没特效,明星没明星,女主尚算漂亮,男主却是秃头…… 陆遥鹰隼一样锐利的目光似乎能把远处的屏幕射穿。 一切的谜题都解开了! 罗雪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自己! 她本就想和我一起看这部电影。 至于为什么会喊上蒋小婵,一则是女孩儿的羞耻心作祟,二则蒋小婵的妹妹蒋小娟是最好的特务人选。 蒋小娟时刻通报着我的位置,这才能够帮助罗雪在茫茫人海中找到我,还能作出邂逅的样子,从而完美地隐藏下她的意图。 最难消受美人恩呐! 罗雪煞费苦心,居然就是为了和我看一场有着特殊意义的电影。 陆遥体会到发自内心的感动,电影里风笛的话总在耳边回荡:无论你跑多远,风也会把我送去你的身边…… 这几乎就是罗雪的告白! 难道说,单身狗的生涯终于要结束了吗? 陆遥感到眼睛酸酸的,想哭。 电影里的剧情正由高潮转入平淡。 风笛开始弹琴,宝儿开始跑路,当街横穿马路,被一辆电三轮撞出三十多米远,落地后又打着转滚出四五十米。 风笛听到了刹车的尖鸣和女主的惨叫,他强忍悲痛把琴弹完,这才站起身子,惨嚎一声:“宝儿!你不要死!” 此处可以哭泣。 陆遥抓紧时间抹了把泪,扭头去看罗雪。 罗雪的眼睛也有热泪,一样也在看他。 四目相对,有股淡淡的暧昧在两人之间飘荡,透着馨香。 “罗雪同学……” 微光下,罗雪的脸红红的,眼睛里闪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光,似乎是某种期待。 “嗯……”她轻声回答。 “你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陆遥抑制着兴奋,强装平静。 “有……” “有就说吧。”陆遥深吸一口气,忍不住拽文,“人生真若白驹过隙,片刻千里,一回首沧海桑田,便是山峦突起,江河断绝,也被这回首之机掩去踪影。” “陆遥同学说的,很有道理呢。” “这不是我的理。罗雪同学,莫让犹豫成为错失。片子里若是宝儿再大胆些,再果断些,想来也不会被电三轮撞折了腿,只能打着石膏,眼睁睁开着心爱的风笛被自己老妈撬了墙角,自己却成了婚礼上的花童。” 大屏幕里,婚礼进行曲正在奏响,风笛挽着宝儿的妈,一脸幸福,新剃的光头格外闪亮,再不见秃头一丝踪影。 罗雪终于鼓足了勇气。 陆遥侧耳倾听。 “陆遥同学……” “嗯。” “你觉得小婵怎么样?” “啥?”陆遥一时没反应过来,喊得有些大声,一时间几十双泪目恶狠狠瞪过来,其中就有蒋氏姐妹。 罗雪赶紧嘘声。 陆遥咽了一口口水,压低声音:“你刚才说啥?” “我说,你觉得小婵怎么样?” 陆遥觉得简直不可理喻。 你跟我表白,瞎扯个灯泡干什么? 再磨蹭下去,电影都要演完了。 “这事儿不重要。”陆遥摆了摆手。 “这事儿很重要!”罗雪坚持。 “这事儿有多重要?”陆遥歪着脑袋努力思索。 “这事儿非常非常重要!”罗雪坚定不移。 “好吧,蒋小婵是个好同学,蒋小娟是个好员工。”陆遥用最简略的方式概括。 “这就完了?” “完了啊,快说正事!” 罗雪皱着眉头想了想:“我也问完了。” “啥!” 于是陆遥就被赶了出来…… 他站在电影院外,看着渐渐倾斜的夕阳,不住感叹。 羞涩,那是爱的大敌! 他又想起他母亲留下的诅咒,这诅咒一直纠缠着他,哪怕他跟罗雪已经水到渠成,也始终突破不了这萦绕了十几年的邪恶术法。 看来找妈的速度必须加快了! 陆遥攥紧拳头,下定决定。 这时候电话突然响了,是金德水的来电。 陆遥平复心情,接起电话。 “说。” “小陆师傅,我和憨子做完笔录,从官府出来了。” “结果怎么样?” “和您所想分毫不差,张晓扬被拘留,等待精神鉴定结果,如果鉴定没问题,会以破坏公共安全被起诉,李经理也在等精神鉴定,因为他一直说潘师傅在他店里自燃了。” “那些旁证呢?” “旁证都表示没有见到什么老人,也抹掉了我和憨子先动手打人那段,官府也不打算调店里的监控,因为意图伤人,他们店里的保安全被逮起来了。” “关于潘师傅的影像,官府怎么说?” “我和憨子也承认见到潘师傅了,这才忙活了这么久,官府说,可能是因为店里人太多,缺氧导致集体幻觉,这件事不计入口供,就这么结束了。” 陆遥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个世上,总是好人多啊。” 金德水哈哈大笑:“谁说不是呢!小陆师傅,现在社交媒体上都爆炸了,要我看,艾因这次就算不撤出余慈,至少生水这家店也非关不可。医院也告诉我说潘师傅度过危险期,手保住了,不会留下后患。刚才我托了铁家妹子帮我出面,我要把艾因的铺子收过来,扩大经营!” 陆遥不得不佩服金德水的商业嗅觉。 “这是你的事,不用和我交代。” “还有一件事儿……”电话尾声,金德水突然说,“这事电话里不好说,晚上您别走,我到您的店里来找您,不见不散。” 第87章 四月将尽 电影看完以后,罗雪和蒋小婵就神神秘秘走了。 罗雪和陆遥礼貌地道了别。 蒋小婵也想道别,谁知道罗雪醋劲怎么会这么大,居然硬生生拦了下来。 再后来,蒋小娟接了个电话,也和陆遥告别,连去向也没交代就跑不见了。 想当初一拖三走进电影院时,小陆师傅汇聚了多少道恶毒的目光,哪知不过短短两个小时,他就只能形单影只回去店里。 一路上,陆遥思绪纷呈。 眼见四月就将尽了…… 整个四月从月初无所事事,到末尾忙得脚不沾地,小命都差点丢了一次,但他账户里的数字却很久不见动弹,一直就那么百五十万。 掐指一算,整个四月居然就做了铁艺术家一笔生意。 这些天到处瞎折腾,柴无病那儿没收钱,金德水这儿陆遥也没收钱。 他做起了深刻的自我检讨。 脸皮太薄了,一旦熟悉起来就不太好意思收费。 陆遥从小不缺钱花,对钱这个东西也没有太多概念,多收一些少收一些,对他而言不过就是账户上的数字。 可是眼下的氛围却有些不同。 金德水鬼鬼祟祟约了晚上见面,难道是扩大经营在即,手头拮据想到要债了? 1500万的债务,要不是这个电话他险些都忘了。 陆遥苦恼起来。 身上的钱不够,全转出去也只够还上其中的一成。 要是金德水真来要债,这钱该从哪儿出? 毫无思路! 陆遥烦躁地挠了挠头,打开店门走进去。 店还是那个店,如今看起来却有种人去楼空的凄凉。 他心里明白得很。 那个没什么眼力界,总在他面前晃进晃出的蒋小娟不在,一直扮演着宠物,老也吃不饱的貔貅也不在,还有那对暴躁不听话的倒霉探棒也不在,它们不能离开貔貅太远,只能由蒋小娟随身带着。 至于剩下的几件术法和它们比起来,或多或少总是缺了点灵性,像工具多过像伙伴的感觉。 和蒋小娟分手的时候,陆遥倒是想过把貔貅抱回来。 可是世易时移,小陆师傅如今脖子上挂着青铜钟,怀里揣着乾隆通宝,大部分时间还在腿上插着探棒,简直浑身上下都是金属制品。 这么一副打扮,他再想抱抱貔貅,就只能抻直胳膊举着…… 那个样子只是想,就蠢得无可救药。 哪怕生水广场距离鼓楼并不远,陆遥也鼓不起那个勇气。 蒋小娟说她晚上回来,金德水说他晚上过来,陆遥看了看天,太阳还斜斜挂着,天知道什么时候才肯掉下去。 他决定睡觉。 正所谓一睡解千愁,陆遥把蒲团一抱,往地上一躺就睡着了。 吵醒他的是咄咄的敲门声,很有节律,透着恭敬。 陆遥睁开眼,一下就明白是金德水到了。 陆遥晃了晃脑袋走去开门。 他有仙人梦中指点,告诉他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不就是1500万嘛,大不了先施以缓兵之计,转头寻个机会,学他爹直接跑路。 只是那样一来,就得把罗雪的情丝斩了。 两人的感情才有了进展,陆遥实在不想做那个薄情负心的野汉子。 满脑子胡思乱想,陆遥打开大门,果然看到金德水站在门口。 “小陆师傅。” 陆遥随意点了点头:“进。” 说完,他自顾自转身坐回蒲团,多的一个字都没说。 金德水毫不在意,等陆遥转过屏墙才迈步跨过门槛,随着陆遥进了店门。 宾主落座,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天南海北地开聊,气氛有些沉默。 今天的陆遥格外沉不住气。 “不就是债务的事嘛,有事说事,别在那藏着掖着。” “倒不是瞒着,只是不知从哪开口。”金德水苦笑,但话里的意思就是默认了。 陆遥心下了然,作出泰然自若的样子。 “很久了呀。” 金德水感慨回忆:“认识小陆师傅是在三月中,一晃眼,都一个半月了。” “是啊,一个半月,物是人非,看来你终于熬不住了。” 金德水没听出陆遥话里讽刺的味道,自顾自说:“小陆师傅这个熬字用得好,这合同在我手上,每每想起小陆师傅的好,我就坐如针毡。” 陆遥一愣。 这话里的意思怎么听起来不像是找他要钱?反而是…… 陆遥感觉精神一震,这金德水真是一如既往地上道。 他迅速调整方针,面上无奈苦笑,嘴上开始推辞。 “你只顾着自己快活,却不想这因果沾上我身,我以后又该如何自处。” 金德水哈哈大笑:“小陆师傅是高人,打从认识起一直照顾我,这一次也只能请您为难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合同往陆遥面前一送。 “您不知道,天黑前我真正认了潘师傅做干爹。干爹可是知道您我之间那些事的。他老人家说了,要是我还这么不知恩义,携债自得,他老人家就不认我这个干儿子。” 真是国民好干爹! 陆遥心里乐开了花,嘴上却越发苦涩。 “连老人家都为难我,难道我陆遥在你们眼里,就是如此铜臭之人?” 这话说得重了。 金德水惶恐起来。 “小陆师傅,我可万万没有那么想啊!” 话一边说着,金德水偷偷伸出手,像是要把合同收回去。 陆遥骇得眼眶崩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过合同,掏出今天下午才揣进兜里的火机啪地点燃。 几纸合同熊熊燃烧,橘红色的灯火映照着小陆师傅悲天悯人,先天下之忧而忧的年轻脸庞,竟是格外沧桑。 金德水感激莫名,趴在地上大哭起来。 “小陆师傅,我对不起你啊!” “无妨,无妨。”陆遥摆着手,心里后怕不止,“如此便不会伤你父子情谊,些许因果,我受得住的。” “小陆师傅!” “对了,此事手尾切不可对老人家提起,只说我欣然接受便可。” “小陆师傅!” “我便不留你吃饭了,方才天道阴沉,我有些疲累。” “小陆师傅!” “待得下次再聊,小娟送客。” 话一出口,陆遥才反应过来,蒋小娟还没回来。 关键时刻出了这个篓子,这事儿要怎么收场…… 不会装岔了吧? 陆遥有些心虚。 哪知他话音刚落,屏墙后头就传来轻轻脆脆的声音:“老板,使唤长工也不是您这样的呀!我还没进门呢,您怎么给我把事儿都安排好了!” 陆遥松了一口气,倒头憋笑,憋得浑身发颤,让人只觉得是天道反噬,降临其身! 自由啦! 娘耶,陆遥历时两月,终于把老爹留下的这个天坑填平啦! 只是……你到底在哪儿呢? 纪念第一卷结束的小单章 第一卷就这么结束啦,发一个小小的单章给自己在文里留个脚印,给未来的自己标注一下,写于2018年7月30日13时03分。 维特! 那位壮士且慢动手,留下收藏一条狗命! 真的只是纪念一下第一卷结束而已,没有一丁点太监的打算,我可以用各种姿势保证…… 好了,让我喘一喘,刚才差点吓死…… 言归正传,20万字,《超业余》第一卷承家继业到这里正式结束,发书前实在想不到自己能走到这一步,既感激又自豪。 感激是因为大家的支持,自豪属于我自己的坚持。 《超业余》自端午发书,历时一个半月,文里的陆遥在三月时节入行,也是一个半月,真巧。 小陆师傅成长了,就是不知道我有没有成长那么一点点。 这句话不是客套。 自己看自己的书总有种怪怪的感觉,有时候觉得写得超级赞,有时又觉得写成一坨不可名状之物,总之就是客观不起来,导致心情坐过山车一样大起大落,还会影响写文状态,后来索性就不看了。 一旦发布,彻底不看,世界就是这么太平的。 我现在除了码字,每天只看个十来遍评论和本章,看完后再点开后台数数推荐票和打赏,顺便在心里给自己加戏,不知道起点有没有给我昧掉那么一些两些来中饱私囊。 然而居然没有,这让我感到十分遗憾。 通过大家的反馈来判断文的效果是我新养成的一个习惯,从《超业余》开书到现在,保持十多年了,大家千万别不舍得鞭策我,更不要把夸奖和吐槽藏起来。 作为一个新人,自嗨和自卑都是一样的麻烦事,很讨厌。 推荐、打赏、书评和章说,这些反馈就像在小树苗边上水草丰茂的地方尿尿,能给我提供充足的养分来茁壮成长。 大家想嘛,参天大树可以成材,歪脖子树可以上吊,皆是栋梁之材! 嗯,栋梁之材。 言归正传,到现在为止,《超业余》的成绩单并没有什么值得遗憾的。 说不上好,堪堪千收,再加上最近增幅收窄,指不定哪天就会掉下来。 拾荒蠢新一个,不跟别人比,也没法跟别人比,心态相当佛系,而且要求还不太高。 这些天没有推荐,但是各项数据都在稳定上扬中,平稳中透着淡淡的淫荡,就像我的嘴角一样。 最近单位的同事老说我看着像皇军面前的胖翻译官,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看书的朋友越来越多了。收藏和点击天天都在涨,下推荐这么久也没有掉下去,这全赖大家不遗余力的宣传和支持。 我在某社区就看到过一个帖子,说《超业余风水密探》很好看…… 我认错,不该起这么拗口的书名,让大家为难了…… 在这里真心地感谢大家,然后厚颜无耻地请大家继续为我广而告之,我有一个野心,我要把翻译官之淫笑做成招牌,长长久久地保持下去。 毕竟来说,没有风筝的孩子只能靠大家推着来奔跑,然后我有点重,想要跑起来可能比大部分人还难一些…… 大概就是这样,我会一直保持稳定更新。 该说的说完啦,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没有挫别字! 今天还有一章,在半小时后,所以前排睡觉的同学不要打呼噜,这样会影响中间谈恋爱的同学,后排的现在可以去上厕所了,千万别忘了回来…… 总而言之一句话,请大家不要走开,广告之后更加精彩,我们第二卷见! PS.冷冷清清的书友群持续招募小伙伴,QQ群号:792693720,欢迎大家光临~ 第88章 柴无病登门 终于凭本事填平了自家爹留下来的天坑,既没有把自己搞得穷困潦倒,也不需要浪迹天涯。 这应该算是完美的结局。 然而完美之余,陆遥的心里却感到一阵彷徨。 仿佛站在一条岔路,两条前路都被浓雾遮盖,不知何往。 静谧的夜,店里只有蒋小娟细细的呼吸声隔着帘子四下飘荡。 陆遥摸着貔貅,坐在窗边,看着窗外好大好圆的月亮怔怔出神。 债还完了,人生突然又没了目标。 何去何从呢? 他先是想到关张。 彻底结束眼下这风水小铺的日常经营,集中精力投入到寻母这件事情当中。 侍亲至孝,寻母可是事关终身的大事。 找到亲妈,破解诅咒,踏过阻碍,赢得芳心,从此和罗雪一起过着有钱有闲,没羞没臊的生活。 这世上就没有什么能比寻母更重要的! 可是心里就是不得劲。 陆遥明白,自己是舍不得…… 经济问题可以不做考虑,但是这种充实而刺激的生活过惯了,陆遥没来由地对那种漫无目标的平静的生活就有恐慌。 小陆仙师金盆洗手,从此褪为路人,没了四面八方的溢美和吹捧,少了那些个非富即贵的粉丝,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得下去! 更别说关店其实一点不现实。 说是寻亲,但这个亲该怎么找? 他的爹妈可不是普通人,一个两个都是能言善辩,演谁像谁。 他爹跑路了,至今了无音讯,陆遥估摸着他还留在国内,因为陆一帆没有护照,也不存在偷渡的勇气。 神州不大,也就是在近千平方公里和十三亿人口当中找找就好。 他娘呢? 老太太倒是有个音讯,可惜也和没有差不多。 陆遥甚至不清楚那个传说中的史老爷子认不认识他娘留下的那张图。 全球有七十亿人,他娘失踪了十多年,这是何等不靠谱的事情。 必须继续扩大人脉。 而扩大人脉最好的方法就是开店。 要是仙人指路可以用就好了…… 陆遥觉得无比遗憾。 这个术法是有距离界限的,观想的物品距离他超出一百公里,探棒根本就不会有任何反应。 还是得继续开店啊…… 谁让小陆师傅是个真真正正的孝子呢。 父母在外,报孝无门,他一心想要侍亲至孝,这才咬着牙把这危险的行当坚守下来。 这样的理由很不错,陆遥对着自己念叨十几遍,很快就把自己给说服了。 前路抵定,神清气爽,陆遥和衣卧倒,抱着貔貅安然入眠。 …… 那天以后,四月的最后一周就进入到无病无灾的节奏。 陆遥身边只发生了几件大事。 首先是蒋小娟领了第一个月工资,工资加提成加补贴,接近两万五的巨款,这败家娘们都没捂热,就换来个LV的经典包包。 陆遥审美无力,从这款二字头五位数的菜篮子里看不出一点美感,蒋小娟偷摸着出去一趟,回来后包里满满当当,全是时令的瓜果…… 说不定,这女人真以为自己买的是个菜篮子。 然后是林秋贤的求贤教育中心开业,发来帖子邀请陆遥去剪彩。 小陆师傅拿腔拿调没有出面,派了和林秋贤有旧的蒋小娟代他出席。 结果蒋小娟博回来88888的礼金,他却独守空闺,落了个留在店里坐台的下场。 第三件事,金德水通过铁艺术家的姑母顺利买下艾因在生水的铺子,而且是超乎想象的低价,真正扬眉吐气了一把。 陆遥又收到了请柬。 这一次他吸取了林秋贤事件的教训,再不推辞。 只是年年岁岁帖相似,岁岁年年宴不同。 一顿饭吃下来根本就没人给陆遥塞礼金,反而敬酒的人络绎不绝,小陆师傅喝得昏天黑地,差点连胃一起吐出来,将养两天才渐有好转。 一惊一乍之中,日历缓缓翻页。 5月1日劳模节,农历三月十六,冲猪(丁亥)煞东,有道是癸不词讼理弱敌强,已不远行财物伏藏。 这是蒋小娟新搞来的一本黄历上写的彭祖百忌。 黄历就在铺子的一角,厚厚一本斜架桌上,四开大页大气煌煌。 这算是铺子里第一件专业用品。 蒋小娟在林秋贤那儿发了一笔横财,居然没有乱花。 她先是花了一万多买下这本鎏金黄历,再把剩下的全部存进了她姐姐蒋小婵的户头,只给自己留下不到一千块钱的生活费。 这通处理让陆遥刮目相看。 他本以为蒋小娟天生跟钱有仇,现在看来说不定只是间歇性的神经失常,实在可喜可贺。 五一是国际劳模节,三天小长假,也是陆遥近期最后三个可以消闲的日子。 五月注定忙碌。 假日结束,《雷雨》剧组就要进入舞台彩排环节,到时候龙套陆遥必须出席,再不能像现在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再过两周,话剧之夜就将拉开大幕。 而等到话剧之夜结束,他又要进入紧张的备考环节,挑灯夜读以应付六月中旬的期末考试。 这天天光微明,日头尚未升起。 陆遥伸着懒腰起身,看了眼窗外,又装模做样念了通黄历,洗脸刷牙,开店纳客。 谁知道一大清早就有惊喜。 柴无病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一声不吭靠着店门上假寐,陆遥一开门,他扑通就摔了进来。 只听咚地一声脆响,两人瞠目相对。 这是陆遥自柴家危机以后第一次看到柴无病。 超人气武师彻底活了,神采奕奕,胡子拉碴,眼神明亮,眼袋深重。头发乌黑浓密,大概是换了发型,只是如今凌乱,还沾着露珠和灰。 这副模样,实在不知道他在店外呆了多久。 “柴兄就不知道打个电话?” “你电话关机。” 陆遥想起来了。 他昨晚看B站看得兴起,结果把手机的电给用光了,现在还放在黄历边上充电,一直没有开机。 “打不通我的电话,打小娟的电话也是可以的嘛。” “她说自己回家扫墓,跟你请过假。” 陆遥又想起来了。 蒋小娟把两个月的假拼到一起,一气请了四天假,昨天开始就没了人影。 陆遥耸耸肩:“其实最简单的方法是敲门。” 说完,他看着柴无病的脸色,心有所觉,歪过脑袋去瞅自家的大门。 好好一扇实木摇门,门板上有明显的裂纹,早就被柴无病生生敲伤了…… 这事好尴尬。 “看在我俩多年交情的份上,砸烂我家店门的事就此揭过,我不会让你赔钱的。话说你这么大清早来我店里,难道又是有了八卦的消息?” 柴无病无可奈何起了身。 “差不多吧,你赶紧收拾一下,和我一起去趟猫冬看守所。” “探监?” “王顺被转移过来了,要在余慈服刑20年。” 第89章 请君入瓮 猫冬看守所…… 不管这个地方把名字起得多萌,都不能改变它是余慈唯一一所监狱的事实。 更何况它也不是刻意起的名字,猫冬猫冬,只因为它坐落在望天街道的猫冬巷子而已。 真的只是因地制宜。 坐在柴无病的大切诺基里,陆遥的嘴一路没停。 没办法,这件事情处处透着诡异。 陆遥前两天才和柴无病通过电话,柴无病说马韵生等人共在四个国家犯下十余起恶性案件,现已临时成立国际法庭专案审理,最好的结果好像是四百年左右的有期徒刑。 这还不到一个礼拜呢,犯罪三人组之一的王顺就被判下来了? 刑期短短二十年,还被遣送回余慈关押? 这效率,还有这从轻发落的程度…… 陆遥心里难得阴暗了一把,很怀疑这个王顺是某个大人物的亲戚。 也不知道王莽在穿越前有没有留下儿子…… 他目光灼灼,面色凝重,眼神仿佛可以穿透时空。 上天能派刘秀收了王莽这个孽畜,难道说其中就没什么隐情? 柴无病开车的习惯相当差,一只眼睛盯着路,一只眼睛盯着陆遥。 小陆师傅面色一凝,他的心就是一紧。 “小陆兄弟想到了什么?” 陆遥一时有些反应不及:“什么什么?” “你的脸色很难看,莫非王顺关押猫冬,有什么不妥?” “难道柴兄觉得不妥?” 两人说话间,车子驶近猫冬看守所。 这是一座高度警备监狱,主要关押15年以上的有期徒刑,无期徒刑和死缓罪犯。 它的四周是15米高的围墙,围墙上安装了手臂粗细的裸线电缆,每隔数百米还有视野良好的哨塔,哨塔上是全副武装的哨兵。 这样的警备力量,陆遥实在想象不出王顺被关在这里能有什么不妥。 他看着窗外,目光迷离,让人猜不到他在想些什么。 “柴兄,你说他们为什么特意把王顺关回来?” 柴无病找了个空位停下车,随手解开安全带。 “联合法庭的调查进展很顺利,憨牛……就是那个猛汉对所有罪行供认不讳,他的手上有七十几条人命,被判了三次死刑,马韵生作为策划者和主使,照理说也活不了,只是他被你一棍子打出疯病,精神异常,最后本着人道主义精神,由美利坚一所特别监狱收监,判处监禁治疗1138年。” 陆遥很不理解美利坚的法律,这么堆砌一个数字出来有什么意义,直接说关到死不就好了。 “那王顺呢?” “王顺是唯一的特例,作为马韵生的保镖,前面的案子他既不参与策划,也不参与行动,柴家是他唯一一次出手,作恶未遂又被你给制服了。所以联合法庭决定,把他交还神州收监,适用的法条也是擅闯民宅和伤人未遂。” “看不出来,他还是个好人。”陆遥的话里充满了讽刺。 两人下车。 沿路安检几乎摘光了陆遥所有的秘术物件,两人一番折腾,这才得以进到探访室里。 监所道深,走着走着柴无病突然不见了踪影,陆遥没有察觉,独自一人推开探访室大门。 屋里只有两个精壮的黑衣汉子。 他们像标枪一样站着,身上荷枪实弹,除此之外房中空空,王顺根本就不在。 陷阱? 和两个汉子对望一眼,陆遥没来由感到心头一寒。 自从在柴家和那个神秘部门见面以后,他一直有种隐隐的担心。 官府并不是没有把他控制起来的理由。 他能施展秘术,只这一条就足以被当成社会安定的隐患。 难道柴无病诓他? 陆遥四下一扫,终于发现柴无病不知何时就没了踪影。 该死! 其中一个黑衣汉子已经举起了枪,激光瞄准镜的红色小点划过眼球,瞄在陆遥眉心。 而另一个汉子正提着一个电棍样式的不明工具靠上来。 陆遥心思电转。 铜钟和通宝被收走了,口袋里的照片也被收走了,探棒和貔貅一开始就没带,他身上剩下的就只有被当做手帕的青山屏。 反抗?逃跑?还是束手就擒? 身后恰在此时传来门锁落闸的声音。 陆遥立刻从口袋里掏出方巾,举起手,二话不说摆出投降的样子。 其中一个汉子似乎在笑…… 陆遥慢慢抬起手臂,举到高处猛地握紧,间不容发变幻出坎、艮、兑三诀。 法诀做定,观想之境降临,无数面镜子自虚空当中浮现出来。 就这一会功夫,他已经用想象力构架出一座镜面迷宫。 眼前画风突变,被封闭在观想之境里的汉子们看到无数个自己顺着无穷无尽的虚空延伸,唯独不见了陆遥。 两人心中大骇,二话不说扣下扳机。 咄咄咄! 清脆的三连射朝着陆遥站立的方向击发,面前的镜子应声而碎,哗啦啦落地,又在同一时间补充出来。 没有惨叫声! 那个诡异的青年在哪儿? 屋子里回荡着悉悉索索的轻微响动,位置……似乎是身后! 持枪人用最简练的动作转身,又是一轮点射,镜子碎了一地,但他依旧射了个空。 威胁感自四面八方传来,偏偏没有陆遥的踪影。 陆遥一直在移动。 不算快,却他一直在移动。 镜像迷宫是他的观想之境,所有的镜子都是单面透视的那种色狼镜,在他眼里,探访室没有任何遮掩。 不断看到那两人举枪射击,陆遥躲在暗处,胆战心惊。 他几乎可以肯定柴无病伙同了这帮人要抓自己,说不定还是那种允许就地格杀的通知。 难怪柴无病一早起来如此憔悴! 陆遥在心里暗暗叫苦。 这些天的无所事事麻痹了他的神经,轻信了,也大意了! 陆遥后悔,后怕,后憎,怒火中烧,完全不打算束手就擒。 他之所以现在还留在探访室,只是因为还没想好出去以后怎么通过重重关卡,逃出生天。 又是一轮点射。 这些汉子明明看不到陆遥的位置,观想之境里被射碎的镜子也会不断重生。 但他们的射击极准,子弹追着陆遥的屁股,把他撵得跟兔子一样奔逃。 他们想杀了自己! 陆遥发了狠,心里只有委屈,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行为是在跟官府对抗。 他只记得柴无病的背叛! 抢一把枪,再把柴无病劫来当人质,然后逃跑。 这就是他的计划,计划的末尾又是该死的浪迹天涯! 只是这次的身份从一个老赖升级到通缉犯,真是有出息多了。 陆遥深吸一口气,冒着巨大的风险回转,轻手轻脚接近那个拿电棍的汉子。 咄咄咄! 这次的射点偏移出好多,汉子们没有料到陆遥突然回转,一下子瞄反了方向。 陆遥尽可能不发出任何动静。 他刚才一刻不停地沿着顺时针移动,终于给捆在观想里的袭击者造成了心理误区。 他们一失去陆遥的声音,下意识就朝着顺时针方向猜测。 一步错,步步错,汉子彻底失去了陆遥的行迹。 到处都是镜子,他们看不见陆遥,也看不见自己的同伴。 陆遥在赌,赌这群人训练有素,不愿意冒着杀伤同伴的风险胡乱扫射。 他终于接近了目标。 那个拿电棍的汉子也举着枪,只是射击的次数极少,那根电棍就插在腰后的插槽里,陆遥触手可及。 接下来…… 陆遥在那人背后缓缓伸出手,轻轻巧巧,摁在电棍的按钮上…… 第90章 与人无尤的小陆师傅 陆遥摒住呼吸,右手划开空气,以恒定的缓速接近目标,纤长的手指舒展,在电棍的握柄处上下游移,在触与不触之间摇摆。 他摒死了呼吸,除了手腕,浑身上下几乎一点不动。 终于,他的指尖碰到一个小巧的按钮。它在握柄中段,微微凸起。 陆遥的手指停下来,调整角度,猛地摁下。 电棍……启动了! “滴滴滴,发现金属物品!” 呆板的合成音在陆遥的观想之境里回荡。 事实很清楚了。 电棒只是长得像电棒,以至于被陆遥误认为电棒,其实电棒根本就不是电棒,它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金属探测器? 所以……这只是又一个哨卡。 陆遥心里一万头草泥马狂奔突进。 他忙活了半天,冒着差点被击毙的风险戏弄了一个哨卡? 还能更冤枉一点吗? 他急速收回手臂,抱起脑袋迅速匍匐,然后撅着屁股,像条毛毛虫一样向着角落挪动。 屁股是不能撅太高的,因为脑门上是枪林弹雨,嗖嗖嗖的声音绵延不绝,都快把尿给引出来了。 他不敢呼吸,不敢睁眼,不敢撅屁股,更不知道自己到底爬了多久。 直到脑袋撞在墙上,他才明确知道,观想之境的边缘到了。 这里同样也是探访室的边缘…… 无意义的射击终于停止了。 陆遥庆幸自己把汉子们关在那个镜面组成的迷宫里,从一开始就没有留下足够让人穿过的缝隙。 镜子在碎裂和重现之间没有间隙,他们无法探查镜子后面的环境,这才让局面保持住均势。 如今他们各瞄着一个方向,用呐喊声交流,脸色警惕异常,还轮流更换了弹夹。 这是他们最后的弹夹。 就那么一会儿功夫,两个弹夹已经被打空了。 那一万头草泥马在心灵的草原转了个圈,飞奔回来。 那两个人少说扫出来百多枚子弹,要是有一枚子弹打飘…… 陆遥摸着屁股,万分感谢起神州不知名军工厂的高标准严要求。 看他们身上的装备,这两个人还各有一个弹夹。 他们确实是训练有素的战士,不过想来也没有经历过这种打不烂的玻璃迷宫。 封建迷信就在眼前,多少会让人变得紧张。 一紧张,就容易把枪膛彻底打空。 陆遥开始解皮带,卷成一团,向着墙大力投掷。 皮带的金属扣砸在远处的墙壁上,沿着墙滚出一米,叮铃落地。 而他本人更是二话不说,再次抱头趴下。 玻璃碎裂的声音随着皮带滚动的方向延伸,转过半间屋子,陆遥终于听到了期待已久的击空。 他想好了,要是皮带不能把子弹骗光,他还可以脱衣服,脱裤子,脱鞋子。 反正只要能造出响动,骗对手扣动扳机,就是脱光陆遥也无所畏惧。 和命比起来,脸一点也不重要…… 不过嘛,不用裸奔总归是好的。 他抹了把汗,站起来,缓缓挪动到大门方向。 对面没了子弹,这样一露头就被击毙的风险就不存在了,陆遥准备把架子端起来,给自己的调戏行为找点理由,缓和一下气氛。 要是实在缓和不了,就继续关着他们,等着柴无病来救命…… 这两个射击狂人干的是哨卡的营生,柴无病当然也不会是叛徒。 陆遥考虑了一番说辞,刚要开口,突然就听到叮一声脆响。 那个老成些的汉子含着泪拔掉了手雷的保险! “小刘!趴下!要是你能活着出去,就去告诉妮儿,老子爱她!” “老狗,你别冲动!” “老子不冲动!首长交给我们的任务必须完成,就是死,也不能让这个妖人劫走了王顺!” “老狗……” 两员汉子隔空喊话,竟然都无语凝噎了。 陆遥恨不得破口大骂。 青山屏不具备扩大实际面积的能力,这间房子也不大。手雷这种危险物品一旦炸开,破片四下横扫,一点规律没有,谁都没法保证自己能活下去。 犯得着吗? 太极端了吧? 有种你们连临别赠言也不要说,正面刚啊! 陆遥二话不说,立刻就撤了观想。 要是再拖延上三五秒钟,谁知道老狗会不会真的把手雷引爆。 屋子里,幻象渐渐消散,无穷无尽的镜子在眼前化作气泡,消失无踪。 小陆师傅背着手,垂头站在门口,那样子仿佛从未移动过。 他慢慢扬起下巴,目光中满满的慈爱和怜悯。 “壮士啊,心有所爱便不该如此轻生,你们的枪弹杀不死我,莫非你觉得手雷便杀得掉我?” 老狗和小刘看着在那儿站着说话不腰疼的陆遥,眼珠子几乎撑爆。 老狗性烈,踏前一步,暴喝一声:“老子今天非要和你这妖人同归于尽!” 陆遥真要被这冲动汉子给吓死了。 恐慌当中,他的灵台一片清明,眼睛盯着两人,嘴里低声叹气:“老爷子让你们来看守王顺,真是昏了头了。” 那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一下子让陆遥变得模糊。 这人是敌?是友? 他不是来劫狱的吗? 小刘打了个激灵,张口就喊:“你别想装神弄鬼!” 恰在此时,陆遥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野兽低吼。 他开始嗤笑:“你觉得不服气?我一直站在这儿,你们不想着怎么抓我,却一直纠结在同归于尽上,不会是怕了吧?” 赤裸裸的激将啊! 陆遥瘦弱,老狗精壮,陆遥白皙,老狗黝黑,陆遥站得凭虚御风,老狗驻足脚踏实地…… 这句激将毫无花哨,却正中对手痛处! 老狗的眼睛噌就红了! 他怒吼一声,反手丢弃手雷,拔出小腿匕首,整个人合身就扑了上来。 手雷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看得陆遥和小刘肝胆俱裂。 小刘飞扑出去接手雷。 老狗距陆遥只剩一步。 陆遥身后的门突然打开,柴无病自门外闪出,跨步而上,摆臂冲拳。 “放肆!” 啪! 这一拳恰到好处敲在老狗的手腕麻筋,老狗只觉脱力,匕首飞起,擦着陆遥的脸撞在墙上。 陆遥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他吓傻了! 而另一边,柴无病眼见手雷被小刘接住,暂时没了爆炸的可能,怒意勃然爆发! 超人气武师一旦不再失眠,战斗力绝对超过凡人级别。 陆遥这样的人老狗可以一个打十个,老狗这样的精英战士,愤怒的柴无病同样能够以一当十。 之间他踏一步,合身抖肩撞进老狗怀里,用力之大速度之快,老狗根本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 老狗被撞得离地飞起。 双脚离地只是开始。 柴无病脚踩八卦后发先至,绕在老狗身后抓上他的手腕。 一拖,一拽,也不知使了什么巧劲,只听得咔咔两声,已经卸了对手双肩关节。 老狗惨叫一声。 柴无病脸上闪过厉色,顶膝一撞把对手磕得跪倒在地,扬拳照着天灵打去,竟打算痛下杀手。 这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小刘才把那枚危险的手雷护住,一抬头,老狗就快被K.O了。 他甚至来不及喊停。 幸好他来不及,陆遥却来得及。 陆遥刚好在这时候回神,觉得浑身发软,连说话也没什么力气,但幸好他还记得正事。 可不能把事情再闹大了。 “柴兄,停手吧。” 柴无病的铁掌堪堪停在老狗的额头半寸,掌风如刀,吹得老狗额头生疼。 “柴教官?”小刘在后面小声地喊。 “闭嘴!”柴无病张口打断,“你们居然对着平民开枪!连手雷都用上了?这样的徒弟我柴无病受不起!” “柴教官,他想劫狱!”老狗咬着牙根反驳。 “他想劫狱?”柴无病怒极反笑,“王顺就是他抓住的,王顺的主子也是他拿下的,连我一家老小的命都是他救的!你跟我说他想劫狱?” “怎么可能?”老狗和小刘大惊失色。 陆遥总算有机会插话了。 这会儿功夫,他积攒一些力气,喘上几口整气。 “柴兄,往事休提,先为这位兄弟正骨。” 陆遥那不计毁誉的样子实在让柴无病羞愧难当。 “小陆兄弟,我不过就跟所长在外面聊了几句,他们居然就敢袭击你,不把这口气出了,我都替你叫屈!” “这件事和他们俩无关。是我见猎心喜,想看看老爷子安排的人能不能守住王顺,这才激的他们。” “你故意的?”三人皆是一愣。 “要不是这样,他们有机会出手吗?”陆遥捡回皮带,轻声反问。 柴无病一听就信了。 陆遥的本事他是知道的,马韵生和王顺轮番上阵,在陆遥手头一共也没走过几分钟,就是那个和自己不相上下的猛汉也曾被陆遥用气势逼走。 这般实力要是认真应对,老狗和小刘哪走得了三招? 既然是测试,柴无病不免就对测试结果好奇起来。 “结果如何?” “结果?”陆遥傲气一笑,“一道障眼法,一卷皮带,我一步没动,他们已经耗尽子弹,满脑子只想和我同归于尽。你说是什么结果?” 两个汉子被说得臊红了脸,就连柴无病也只剩下苦笑。 “就没一点可取的地方?” “忠勇有余,不得其法。” 说完,陆遥第三次叹气,重新摆出悲天悯人的样子。 “算了,秘术本来就不是普通人可以理解的东西,他们又没有专家培训,有这种表现一点也不奇怪,就算是换两个人来也不可能有什么区别。” 一番说辞有根有据,众人竟皆拜服。 陆遥松了一口气:“都别拜了,抓紧时间把王顺带来。还有给我找张椅子,再倒杯水,我口干……” 第91章 唇枪舌剑 误会算是解开了。 打空了子弹的步枪关了保险,拔了捎的手榴弹也被火药库的小兄弟领走。 陆遥坐在一张板凳上,翘着二郎腿,看着老狗和小刘忙进忙出。 老狗要去监所提人,小刘的任务则是给陆遥和柴无病泡茶。 很和谐的场面. 假如室内没有那么浓的火药味,地上没有那么多弹壳,墙上没有那么多弹坑就更好了。 这会儿探访室里一片狼藉,而且短时间里,连整理和修缮都无从着手。 陆遥有些苦恼。 这副样子可是会被王顺看笑话的…… 要保住小陆师傅的脸面,必须要把责任推卸出去。 他皱着眉头把身子后仰,挂着脑袋看向柴无病。 “柴兄,你给那两个愣头青做过教官?” 柴无病闷闷地点头:“不止他们俩,他们整个部门的武术教官都是我。” “军方?”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柴无病支支吾吾,“你就别再问了,不能说。” 陆遥撇了撇嘴,切入正题。 “他们部门里就没有懂点行市的?非得叫两个愣头青横冲直撞,看把这好好的屋子弄成什么样了!” 小陆师傅义愤填膺,说得柴无病也愤恨不已。 “谁说不是呢!据我所知他们还是有一群战士有相关经验的,可不知老爷子怎么想,这次居然派了两个没经验的菜鸟监管王顺……” 这话还没说完,柴无病就捂住了嘴,表情似哭似笑,懊恼不已。 “小陆兄弟,就算我是编外的教员也得服从保密协议,瞒着你是迫不得已,你就别再拿话诓我了。” 谁有闲工夫拿话诓你。 我只想让你知道,这屋子的狼狈样和我没有关系,全是那个保密部门自己的问题。 如今目的达到了,陆遥很是大度,对柴无病的谴责全无所谓。 他语重心长:“柴兄还是不够警惕。” 柴无病苦笑不止,忙转开话题:“小陆兄弟,这帮菜鸟经验不足,万一真有高人劫狱,怕是要损失惨重。我刚才想了,你的建议很有道理,与其让老爷子再换几个半吊子过来,不如就由你对他们进行一轮专业的培训!这件事回去我就给老爷子打电话申请。” 陆遥白了柴无病一眼。 超人气武师看来是把脑子练傻了。 明明说了不能透露,刚才那段话却把那保密部门的底牌透了七七八八。 从柴无病里的话里,陆遥知道这群人有处理特殊事件的经验,但面对风水术士的机会却着实不多。 这是在说术士少呢? 还是说术士自持身份,很少在这个部门面前抛头露面? 陆遥无从判断,也不打算深究。 保密部门的消息听多了也不见得是好事,好奇心连猫都害的死。 所以他收回脑袋,打算结束话题。 “柴兄,这次可不是我拿话诓你。” 可怜的柴无病又一次捂住了嘴,表情惊惶像是受了惊的兔子。 两人不再说话。 陆遥开始考虑见着王顺以后聊些什么。 虽然柴无病没明说,但他会无缘无故拉着陆遥来探监,肯定是受人所托,希望陆遥可以撬开王顺的嘴,而陆遥会跟着来,就表示他答应了。 这一点双方心知肚明。 两边的需求多少重合,陆遥一直想和王顺聊一聊,他有很多东西想要知道。 比如和秘术相关的信息就需要确认,在聊天的过程中,还不能让王顺听出自己对风水秘术的理论知识一窍不通。 此外,那个组织的事情也多少可以套一些,就是不知道能套出多少。 接下来的谈话王顺是不会配合的,经过了几轮审讯,能说的事情他早说了,不需要等到陆遥来问,而需要陆遥问的,八CD是秘辛。 很麻烦啊…… 从人嘴里套话是一件辛苦的事,陆遥只能一遍遍在心里整理措辞,以期达到最好效果。 就这么隔了好一会儿,老狗终于把一身囚服的王顺带了进来。 大门推开,王顺首先看到陆遥和柴无病,然后是满墙的弹坑,还有地上的弹壳。 空气里火药味飘荡,似乎刚经历了一场大战。 这个场面出人意料,王顺一时间踌躇不前。 这个时候,陆遥先声夺人,冷哼出声。 “别猜了,若是你那个鬼祟组织打算强攻监所救你出去,但凡来的人实力不如陆遥,不辄于是自投罗网。” 这句话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陆遥在话里几乎断定有人在策划劫狱,而且还暗示这里刚进行过一场演习,演习的结果,扮演入侵者的陆遥败了。 满室震惊,看着陆遥。 小陆师傅板着张死人脸,看不出任何信息。 他并不知道有没有人策划劫狱,但并不妨碍他往王顺身上泼脏水,更何况从老狗和柴无病的话里听出来,官府的保密部门一直就有对劫狱事件的担忧。 任何担忧都不会是空穴来风。 所以陆遥才把这件事当做切入点,堂堂正正摆出来讲,弄得煞有其事。 若是猜着了,自然就可以打碎王顺的侥幸心理,击破他的心防,就算是假的,他难道还能咬过来? 王顺的表情果然变得肃然。 “你现在的身份到底是测试员还是审讯官?” 此话一出,柴无病一脸振奋。 陆遥没有叫他失望,只用了一句话,王顺就变相承认了有人打算劫狱的消息。 术士真不是人干的勾当。 不仅要掌握风水秘术,还得学会拐弯抹角说话…… 柴无病打起精神,竖起耳朵揣摩起两个风水术士的交锋,简直一个标点都不愿错过。 这头陆遥淡淡一笑,故作神秘:“你猜对了,也猜错了。” 王顺略加思索,张口就是反问:“这么说,你不是神州官府的人?” “陆家千年,加入过官府吗?”陆遥以反问回应,尔后不等王顺开口,径直继续说话,“我说王顺,你那个组织很缺人吗?金钟守护如今在我手里,你的武功算是废了吧?” 打蛇打七寸。 当晚陆遥对着王顺使出金钟守护,王顺气得吐血昏迷,可想而知这个术法对于他的意义。 陆遥挑在他心思动摇之时再次提起来,打的就是激将的注意,一言下去,多少能让王顺管不住自己的嘴。 王顺的脸涨得通红,语气也变得冰冷:“你何必明知故问!术士天赋百万无一,哪个组织会轻易放弃。小子,你用邪法夺我宝器,这件事阴阳会一定会搞清楚,必不叫你小儿猖狂!” 激将的效果出奇得好。 这王顺的城府实在是…… 陆遥心满意足地笑起来。 能问的差不多都问出来了。 首先,这个世上术士很少。王顺说百万无一,全世界不足80亿人口,也就是最多也不会超过一万人。 这还没有考虑人种差异,毕竟玄学文化只在黄种人之间流传广泛。 其次,施放秘术的物品确实被称为宝器,一般情况下大概要认主使用的,而且一旦认主,其他人就无法抢夺。 至于陆遥为什么会有不同。 他猜测应该和陆家祖传的手印,还有他那个奇奇怪怪的天赋有关。 那晚上和马韵生等人斗法,陆遥从头至尾都没见他们结过印,他们使用秘法很有些心随意动的味道,而且使用的效果也和陆遥不同。 除开这些,再想知道得更多就需要回去慢慢尝试了。 这个王顺桀骜不驯,明显还对逃出监狱抱有幻想,这种情况下,他是不肯老老实实做陆遥的百科全书的。 陆遥有自知之明,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他站起身,对着柴无病点点头:“柴兄,劳烦把王顺押回去吧。看来他与外界一直有特殊的联系方法,方法我还不知道,不过可以的话,放风也取消吧。” 第92章 生存危机 取回宝器,走出监狱,柴无病载着陆遥回到店里,两人就此分手。 柴无病走得很急,看样子是要忙着去打那个申请电话。 陆遥暗自猜测,不知道给官府打工,程仪多少…… 送走了柴无病,他一个人坐在店里,拄着下巴思考。 宝器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为什么可以释放秘术? 还有宝器的认主到底是一个什么流程? 斗法当夜,马韵生嘴里曾喊出过几个词,其中最关键的好像是心血温养。 陆遥反复琢磨,暗暗猜测,难道认主要用到血? 哪里的血? 电视里不是经常有什么心头血,舌尖血,这要是放出来,会死人吧? 陆遥的小脸吓得惨白,赶忙把好奇心封印起来。 这群人一个个把自己玩到贫血,温养多少多少年的宝器还不是被自己几道手印抢夺过来。 善哉善哉,小陆师傅凭本事忽悠人,不用认主也能把秘术用得飞起,就别学着他们用血腥的原始方法折磨自己了。 打定主意,陆遥收起心思,开始考虑下一摊问题。 这摊问题陆遥之前还从来没想过,这次见了王顺才起了心思。 事情很麻烦。 王顺和阴阳会一直有联系,那个远在美利坚的马韵生不知真疯假疯,肯定也有。 多方信息一合计,陆遥可以抢夺宝器的事情怕是瞒不住他们。 这可是个砸人饭碗的技术。 看马韵生那视人命如草芥的气度,这帮人不会已经把他列进黑名单了吧? 陆遥突然想明白,他不明不白地和一个巨大组织成了敌人,还是不死不休的那种。 他的心里有些惊惶,还有些不知所措。 那个组织的情况,他是一点儿也不了解的,而且暂时来说,也没有任何途径去了解。 敌暗我明…… 陆遥越想越怕。 命真苦! 柴无病得为这件事情负责! 他对自己说道。 陆遥嗖地起身,打算找柴无病理论。 才走两步,突然又僵住步子。 打从入行以来,小陆师傅把自己的形象吹捧得有点高,这会儿突然说怂了,柴无病信吗? 柴无病信不信不要紧,关键是那个阴阳会信吗? 要不花点钱,登个报道歉? 也不知道那个组织看不看《余慈晚报》,写在骑缝的道歉文案他们又看不看得到。 要是看不到的话…… 陆遥绝望了。 他关了店门,灭了顶灯,失魂落魄趴在地上,暗自垂泪。 牛皮吹上天了,这会儿降落却成了最大的问题。 好像……只能迎难而上了。 可是陆遥不想啊! 小陆师傅是那种迎难而上的人吗? 这件事,金德水得负责! 都是他害的! 要不是他撵到学校去要债,陆遥根本就不会入行,当然也不会跟这种鬼鬼祟祟的恶势力结上仇怨! 那么金德水又为什么会去要债? 这件事,他爹得负责任! 都是他害的! 要不是他没担当地跑路,陆遥何至于被金德水追债! 整个世界都是罪人!只有我是无辜的! 空旷的店里一片漆黑,各种窃窃私语萦绕耳边,陆遥捂着耳朵,以头拄地,眼泪珠子哗哗往外流。 死定了。 死定了! 他突然像疯了一样跳起来,对着窗户大喊大叫。 “谁能告诉我阴阳会的加盟热线啊!” 喊声在店里回荡。 陆遥喘着粗气,听着余音越来越弱。 发泄完了,他像是被人抽了全身的骨头,软软坐倒。 他是无辜的。 这件事情天知地知,可他就算广而告之都没人会信,这就是口碑的力量。 陆遥相信,哪怕他真写一份加盟申请寄过去,那边也只会把他当成黄盖。 阴阳会,我们杠上了。 …… 老天爷对着天空吐了一口唾沫,呸,太阳就出来了。 劳模节的第二天,小陆师傅的复活节。 复活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他凌晨三点半入睡,早上四点睡醒,跑了半小时步,做了50个俯卧撑,背了100个不列颠语单词,念了五首唐诗,洗了澡,换了干净衣服,给整个铺子做了洒扫,甚至帮蒋小娟铺了床,然后看着太阳升起来。 早上七点,柴无病大驾光临。 超人气武师转屏进来,看到陆遥扶着膝,在蒲团上做得笔直,两只眼睛里放出的光芒简直能闪瞎人的眼睛。 柴无病吓了一跳。 这是肿么了! 短短一夜,已经快摸到和平号空间站的小陆兄弟又突破了? 柴无病惊疑不定。 “柴兄,别来无恙。” 一声柴兄无爱无恨,柴无病居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小陆兄弟,你这是……” “莫问因由,你修为不到,我便是说了,你也不信。” 柴无病很听话地不再问。 他到自己惯常的位置坐下,战战兢兢调整坐姿。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陆遥给他极强的威胁感,虽然面无表情,但武者的直觉却偏要告诉他,陆遥正恨不得掐死他。 这种感觉一点道理都没有,小陆兄弟是多好一个人,讲义气,有担当…… 但柴无病还是克制不住身体下意识的防备,比如说言语恭敬,正襟危坐。 “小陆兄弟,你昨天说的事……” 果然是为了培训的事。 陆遥不等柴无病说完,冷冷打断:“程仪几何?” “哈?”柴无病一愣,“这个为官府效力……” “程仪几何?”陆遥像复读机一样重复了一遍。 “小陆兄弟,你到底是怎么了?” 陆遥不带丝毫感情地转过眼神,和柴无病撞在一起:“因果。” 柴无病恍然大悟:“居然还有这个讲究?” 陆遥冷冷一哼:“回去吧,商量出程仪,再来说我。” 这下柴无病为难起来。 虽然他只是那个部门的编外人员,但计划是他提出来的,领了任务当然要完成。 昨天汇报后,部门领导认为神州东部在不久以后很有可能会面临阴阳会的大举入侵,但他们对术士的了解却实在乏善可陈。 这样的情况下,一个顶级风水术士对作战人员的培训可遇而不可求,必须立即落实下来。 所以柴无病只能硬下头皮。 “这程仪的事情,可以由我来出吗?” 陆遥闭上了眼,一言不发。 “这也不行?” 陆遥轻启金口:“部门非柴兄之部门,程仪却是柴兄之程仪,天理难欺,恕陆遥难以从命。” 这就是拒绝了…… 柴无病塌着肩走出店里,毫不避讳地直视朝阳。 朝阳绽放毫光,却还没有陆遥的眼神刺眼。 他不怪陆遥,风水秘术诡谲神异,他连理解都困难,陆遥如此坚持,反而证明这个仪式的重要性。 必须说服部门把资金批下来,而且要郑重其事,绝不能通过其他渠道解决。 柴无病攥紧了拳头。 他不知道,此时的铺子里,陆遥四叉八仰躺在地板上,正像神经病一样傻笑。 出了一口恶气! 为官府效力的事,就算不拿钱陆遥都不会拒绝去干,钱多钱少,出自哪里根本就无所谓。 可一看到柴无病的脸,陆遥就不可遏制地想起自己现在命在旦夕,随时都会被一群会秘术的疯子袭击。 所以他故意为难柴无病。 官府的帐不是这么好出的,更别说还要名正言顺。 陆遥相信,就算只拿一块钱,柴无病也得磨破嘴皮子。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损人不利己的感觉……真好啊。 第93章 受迫害的妄想 陆遥觉得自己得了受迫害妄想症。 走在街上,每一个路人都像阴阳会的杀手,每一条巷子,看起来都似乎有人埋伏其中。 他战战兢兢,就算是留在店里,也是全副武装。 貔貅、探棒、方巾、照片、通宝、铜钟,六件宝器都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每隔几分钟他都要检查一遍才能放心。 再这么下去,他大概很快就会疯掉。 度日如年这句话真的存在。 从柴无病离开到现在不过半个钟头,时钟还没走到8点,他已经因为过度紧张睡着了三次。 忽睡忽醒,惊燥易动! 他终于忍受不住,开始绕着铺子踱步。 绕晕了,又趴下做俯卧撑。 陆遥平素不爱运动,昨天几乎没睡觉,今早上晨跑,也做过俯卧撑,如今又做…… 他浑身是汗,终于成功让自己抽了筋。 就在这时,蒋氏姐妹回来了。 “老板!” 蒋小娟首先进来,看到陆遥躺在地上抽抽,牙关紧咬,青筋直跳。 她吓坏了,赶紧跑上来帮忙,这才让陆遥逃过一劫。 蒋小婵在一旁也很担心,可她不会说话,大大的眼睛满是关切,捏着衣角,在一旁手足无措。 陆遥喘着粗气,靠墙坐好。 “陆遥,你没事吧?”蒋小婵小声问道。 “你们怎么回来啦,不是说要请四天假……” “坟上完啦,呆在老家也没事,就提早回来了。”蒋小娟神色诡异,“老板,你一个人在家里做什么坏事,都抽筋了。” 陆遥苦笑。 他看到蒋氏姐妹的第一个反应是把她们赶走。 不是对她们有怀疑,而是担心会牵连到她们。 真是走火入魔了…… 他振作精神,让双姝在面前坐下,决定把眼下的危机告诉她们,让她们自己决定去留。 于是,半晌以后…… “就这事?”蒋小娟捂着嘴,歪着头,看上去不像害怕,反而像是憋笑。 “你难道不害怕?” “难道您害怕?”蒋小娟的神经粗大得简直神奇,掰着手指头一件件算,“那个阴阳会在哪儿?有多少人?厉害吗?杀手有没有进神州?人家到底打算怎么对付我们?非得杀了我们不可?就没点招安的意思?照您的说法,您该是挺厉害的吧?” 蒋小娟一张小嘴巴拉巴拉说个不停,机关枪一样,陆遥被问得头昏眼花,霎时间老脸一红,恼羞成怒。 被质疑了! 一条单身狗突然被一个漂亮丫头质疑了! 就算陆遥同意,荷尔蒙也不能答应! 小陆师傅拍地而起。 “我自然不觉得怕,可你们手无寸铁,我是担心护不住你们!” 他气得发颤,满脸通红,说的话义正言辞,把蒋小婵感动得不行。 蒋小娟却像小狐狸一样笑起来:“所以啊,您得抓紧了教我们秘术啊。” 陆遥翻着白眼,被说得无言以对。 差点忘了这两个妮子合起来,也是可以使用秘术的。 虽然不像陆遥这样熟练,可是偶尔抽冷子来上一下,用好了还有奇效。 那天晚上,马韵生的悲剧可就是从这两人手上开始的。 陆遥开始认真考虑起培养打手的可行性。 “这样一来,宝器不够啊。”陆遥喃喃自语。 蒋小娟深有同感:“是啊,您说这世上的倒霉蛋怎么就这么少呢……” 蒋小婵羞羞怯怯,在一旁认同点头。 两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小女人! 陆遥对她们这种损人利己的恶劣心思极之不屑,羞与为伍。 不过被蒋小娟这么一打岔,他还真是不怕了。 更准确地说,是没像之前那样,怕成神经病了。 阴阳会的人在哪儿根本就没人知道,与其自己把自己吓死,还不如安安心心过自己的日子。 打铁还需自身硬。 小陆师傅硬度的关键,就是宝器。 搜集宝器需要业务,磨炼技艺需要业务,培养打手也需要业务,自己本就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既然是这样,照着走下去不就得了? 陆遥满血满蓝,原地复活。 他觉得喜气洋洋,打算去补个瞌睡。 好死不死的,柴无病这时候打来了电话。 陆遥眯着眼睛接起来,比起上午,语气又有不同。 “柴兄,效率真高。” 柴无病在那头苦笑:“小陆兄弟就别再笑话了,程仪百万,下午培训,可否?” “多少人?” “一支精锐别动队,共90人。”柴无病回答,“如果效果好,部门以后会再行安排。” 陆遥爽朗一笑:“第一期程仪百元,以后每期翻番。” “多少?” “百元,翻番。” “你别是哐我吧?”电话里柴无病满嘴的狐疑。 陆遥心情正好,对质疑半点不恼:“下午2时,我与小徒在店里恭候。” 说完这些,他就把电话挂了。 蒋小娟贼兮兮地凑上来:“老板,又有生意了?” 陆遥一脸傲气地点头。 “可是,只收一百块算怎么回事?” “官府的生意是长期的,本期一百,下期两百,一路翻番,十几二十期后可就是成百上千万!我们这么做,既全了报国之心,又免了他们把我们当做苦力使唤。更重要的是,一旦开始,他们就得护佑我们周全,这下你还觉得亏吗?” “这么一说,您还真是老奸巨猾。” 听着助理的吹捧,小陆师傅豪气干云地长笑起来。 哈!哈!哈!咳咳咳咳…… …… 陆遥美美地睡上了一觉。 下午两点,接他的人掐分掐秒转屏进店。 只是来的人不是柴无病,而是那天夜里有过一面之缘的神秘老爷子,随行的还有三五个便装男女,穿着很嘻哈的衣服,进门就跨立,下巴都快抬到天上。 老爷子在一群跨立中间笑得慈祥。 “年轻人,又见面了。” 脸上没了油彩,穿的又是常服,他看上去像个健硕的家翁,只是一开口,便显出与一般老人完全不同的霸气。 陆遥带着蒋氏姐妹迎上去。 “老人家不是军人?” “是,又不是。”老头哈哈大笑,“我姓程,你可以随便称呼我。” 奇特的自我介绍,陆遥大开眼界,从善如流。 “小程啊,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小婵姐姐,这位是小娟姐姐,都是我的徒弟,也是这次培训的教员之一。” 跨立们憋得很辛苦…… 陆遥像是毫不自知,抓着老人的手煞有架势地继续介绍,还坚持要蒋小娟给红包。 结果蒋小娟真掏了个红包出来…… 老头呆愣愣站在红包面前,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大概这辈子都没这么尴尬过。 “无病说得真没错,你除了本事大,脾气也大。” 陆遥撇嘴,一言不发。 什么保密部门。 你们像防贼一样防着我,还指望我给你好脸看? 老头见陆遥不打算服软,只好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 “算了,看在你一心报国的份上,我不与你计较。” 一边说着违心的话,老头一边豪爽地拍打陆遥的肩,用力之大差点把陆遥的肝给拍出来。 这可是意气之争,陆遥强忍着一动不动。 这让程老头多少感到不好意思,总算掏了点干货出来。 “没办法,班子在你的事情上有分歧,等下培训好好表现,会有很多人看。” 什么叫好好表现? 陆遥眯着眼睛和老头对视,只一眼,老头就挪开了目光,一点提示都不给。 他有些不忿,抬臂作请,轻声说道:“带路吧,不过一百块的生意,权当报国,你们看得上我也好,看不上我也罢,咱们早结早了。” 第94章 奇怪的保密部门 两台纯黑色的勇士在生僻的道路上飞驰,霸气侧漏,引擎轰鸣。 前一辆坐着程老爷子的那些护卫,后一辆除了司机,就是程老爷子和陆遥三人。 勇士是神州军方的官配座驾,就像是美利坚的悍马,膘肥体壮,性烈如狼。 虽说也有民用,而且在外观上与军用相差无几,但只要一坐进去还是能明显感受到差别。 比如陆遥屁股下这辆。 车牌是民用的,但其内饰粗粝生硬,满眼是裸露在外的加固骨架,到处是不知用途的扶手和挂钩,把车厢内部装点成刺猬模样,以至于空间明明巨大,乘客却只能缩在中间。 这架势一看就是军用的车,说不定还是特意改装过的军用车,陆遥完全看不明白用途。 夹在两个蒋姑娘中间,陆遥眉头紧皱,随着车子的摇晃,盯着程老爷子花白的后脑勺不放。 他检讨了一下刚才的见面过程,发现自己的情绪很不对头。 虽说刚从死亡阴影当中解脱出来,难免会有些飘,但面对这个至今不知道名称的秘密部门,该有的慎重总归要有,怎么都不该是像刚才那样锋芒毕露,恨不得把所有人都得罪光。 争一时之气没有任何意义,也不是小陆师傅的风格,可他偏偏就做了。 怎么会这样呢? 陆遥想不明白。 程老爷子的感觉很敏锐,恰到好处地插腔搭话:“怎么?还没想明白?” 陆遥心里一凛。 有老人这一点拨,他终于想明白了。 先后接触了这个保密部门三次,这个部门给他的感觉不是神秘,不是强大,甚至不是鬼祟,而是一种躁动不安。 似乎他们根本不清楚自己要干什么,总是在矛盾里挣扎。 这样的感觉让陆遥始终无法建立起对他们的信任感。 可偏偏就要依靠他们! 天知道自己和阴阳会的矛盾会发展到什么地步。 但凡发展悲观一点,陆遥就少不得和这个部门打交道。大家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他们要保民安全,陆遥要保命安全,相比之下,各种保护和善后总归是官方背景做起来方便。 然而他们偏偏就是这么不正常。 陆遥仔细回忆那仅有的几次接触。 在柴家第一次见面,程老爷子的表现就是个单纯的军人,手下的汉子身着迷彩,也是精锐的士兵,那时候陆遥还单纯地以为他们是某军区的特种兵。 第二次接触是看守所,这个部门明明猜测到阴阳会有劫狱的意图,派出来的人员却对超自然现象没有丁点准备,老狗和小刘陷在青山屏里之后的表现英勇归英勇,却没有一点可取之处。 再后来就是在陆遥的铺子。 老爷子的部下穿了老百姓的衣服,行为举止不加丝毫掩饰,进门直接跨立,从头至尾纹丝不动,他们的座驾也是这股味道。 一股憨直的傻气…… 明明恨不得把自家来历全倒出来,言语之间偏又遮遮掩掩,藏头露尾,好像生怕人看不出来。 陆遥的眼睛亮了,他大胆地猜测,这些夸张的表现不见得全是习惯,或许只是为了暗示。 伪装成民用车辆的军车,伪装成老百姓的军人。 如此显而易见,他们却不能诉之于口。 换个角度来想,这个部门面临的或许不是彷徨和挣扎,而是分歧,巨大的分歧。 思路在这一刻被彻底打通,这个神秘的部门也从阴影当中显形,分毫毕现。 陆遥长舒了一口气。 “军方做不了主?” 老头背着身耸肩:“无可奉告。” “其他方面的人是不信我,还是不信秘术?” “都不是,他只是有些古板,一切都要眼见为实,才愿意给出意见。” “原来如此。” 两人停止谈话。 陆遥闭上眼睛,默默调整起心里的培训计划。 此前的估计全错了。 军方很坚定,和他一样充满了危机感,问题在其他方面,既然能够左右军方,陆遥估计是官府的意见。 也就是说,他的培训不仅要让军方的人知道秘术是怎么回事,还得让官府的人明白感受到来自术士的压力。 那样一来就不能像原计划那样上堂不咸不淡的理论课了,而是得全力以赴…… “要是我当着你们的面出手了,你们会不会把我当成祸害抓起来?” “这就要看你表现了。”老爷子意有所指,“这是一场考核,通过考核,你就是我们的同志,和无病一样成为编外教员,我们自然不会怀疑自己的同志。” “通不过呢?” “保障社会安定团结,是我们一贯以来的责任啊。”老爷子阴阴地笑。 陆遥开始头疼了。 …… 长长的路程就在思绪纷扬中结束,陆遥睡着了,再醒来时,车队已经进了山区。 眼前是一片巨大的训练场,平原、沟壑、溪涧、河流,只是抬眼一望,陆遥就数出十余种地形,还有几栋完整的碉堡和破败的小楼。 他们依次下车,远远站定。 陆遥望见训练场中间标枪一样插着近百个嘻哈男女,一个个端着枪,精神抖擞,有过一面之缘的老狗和小刘也在其中。 和他们隔开三五十步还有一小簇人,差不多十来个,老中青三代都有,穿着奇奇怪怪的文化衫,下身统一的破洞牛仔裤和高梆板鞋。 这幅装扮和他们脸上不怒自威的神色格格不入,柴无病也在人群中,还是在最角落的位置。 陆遥忍不住对程老爷子发起了牢骚。 “你们这一路装傻充愣,到底打算把官府的同志气成啥样?这可是在给我找麻烦!” 程老爷子一声冷哼:“是他们异想天开,要求所有人伪装成民间组织,我只是在满足他们的愿望。” “那您怎么不连发型一起做?红的绿的黄的蓝的,杀马特听说过吗?” 大小狐狸对望一眼,不约而同大笑出声。 “再有下次,我一定采购一批假发套回来。” “还有金链子,拇指粗的金链子,三五斤重一条,胳膊上再画点喜羊羊的纹身,多霸气。”陆遥歪着头憨笑,“我认识一个金店老板,要是您需要,可以打个八折。” “电话给我。” 对于老头从善如流的做派,陆遥信服地竖起拇指,二话不说把金德水的名片分享到老头的手机。 老头走了,他的护卫们也归进那群标枪当中。 蒋小娟靠过来,看上去心有余悸,小脸都是白的。 “老板,您这一路和那老大爷说的什么,我一句也没听明白,偏偏有些心慌。” 陆遥看了蒋小婵一眼,蒋姑娘回以心有余悸的点头。 “别担心,等培训开始听我安排行事就好。” “问题是您也没告诉我们怎么培训啊?” “很简单的,到时候就知道了。” 说完这些,陆遥对着柴无病招了招手,追着老爷子的脚步赶了上去。 培训啊…… 官府的长期饭票,果然不是好挣的。 第95章 体验课 “小陆,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李先生,是我们的……法人代表。” 一群十几个老中青,程老爷子单纯只给陆遥介绍了一个人,就是站在正中间正气凌然,一直都没有说话的中年男人。 这是在暗示陆遥,这位李先生是话事的人,大概也是陆遥眼前最大的阻力。 陆遥仔细端详。 李先生长得浓眉凤眼,面白无须,虽说穿着不着四六的麦当娜文化衫,但腰板立得笔直,这一身气质怎么看也不像喜欢拖后腿的那种人。 至少陆遥对他的第一印象很不错。 “我该叫您李经理,还是李老板?” 李同志一点幽默细胞也没有,回答得正正经经。 “我知道你们所有人都觉得我多此一举,这些明里暗里的安置我也看得懂,但规矩就是规矩,陆同学还是在校生,是真本事还是假道学,眼见为实。” “真本事如何?” “聘用或者抓捕。” “假道学怎样?” “一个连官府都敢哄骗的小赖子,当然要关起来教育几年,你说呢?” 话虽然说得难听,但他是当官的,话里话外还总是威胁要把陆遥抓起来,所以此人光明磊落,真叫人恨不起来。 陆遥暗叹,大度一笑:“李同志快人快语,那就把自我介绍也留到体验课以后吧,诸位,请。” 看陆遥这样子,居然是打算直接开始。 柴无病吓了一跳,顾不得合不合适,直接就站出来:“这就开始了?小陆兄弟,他们身上装备的是橡胶弹,一不小心可是会死人的。” “放心吧,他们打不中我。”陆遥看上去很羞涩。 眼下的训练场很好,完美契合陆遥的心理预期,现在又听说这些人配的是橡胶弹,更完美了。 他已经准备好正面刚上一场,叫这部门上下都见识见识风水秘术的厉害。 哪怕结果可能会戳到军方人士的痛脚。 老头气得直哼哼。 “你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肯定会保密的啊,我又不傻。”陆遥像看冤大头一样看着老头,神神秘秘,“不过我打算先做个战前动员,你们也可以去听,听完以后猜到多少,就是你们自己的造化了。” “小子猖狂至极!” 程老爷子怒喝一声,结果陆遥根本就没听。 他有些无奈,大手一挥,带着一群大佬们跟屁虫一样跟在陆遥后头,走到方阵面前。 “教官好!” 才一站定,学员方队猛就爆发出一声狮吼,其气势如虹,杀意盈野,吓得陆遥小脸一白,差点坐到地上。 这就是传说中的下马威。 陆遥明白这一点,所以格外愤恨。 等会儿不打得你们满地找牙,我爹就三天没饭吃! 他脸上不动声色,心里暗暗发起毒誓。 “看来你们都知道我是教官了。”他理了理衣服,眯着眼睛扫视众人,“而且肯定知道我要教什么。” “报告!”人群里突然有个汉子插嘴。 筹备良久的说辞被人打断,陆遥的第一反应是想摆教官架子。 可他转念一想,万一这人是想尿尿呢? 像他们这样大热天杵在场子里,又不准动,真想尿尿也是正常需求。 陆遥于是有些怜惜。 他左看右看,训练场上似乎没有厕所模样的建筑,便随手指向草丛,亲切友善:“去找个水草丰茂的地方,快去快回。” 那人张着嘴,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答话。 柴无病在身后击节赞叹。 戏弄新教官是部门的传统,他当年也经历过。 不过他的应对是一个人打趴15个,平推一切不服。 相比之下,陆遥虽然有装傻充愣的嫌疑,但应对明显得体,至少师生之间不会一开始就显得剑拔弩张。 同样的心思其他人也有。 大家都是人精,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皆有深意,陆遥年纪轻轻却显得老道,包括那位不苟言笑的李同志在内,都对他表示赞赏。 陆遥装得简直太像了! 他见学员不说话,居然赶着话追过去:“又不想尿了?这大太阳的确实容易出现这类幻觉,别担心,只要不滴出来,都和尿频没关系。” 第一员杠精臊红着脸败退,第二员片刻不停,斜刺里杀出。 “报告,我也有问题!” 陆遥白眼翻过去,发现是个姑娘,长得挺清秀,就是板着长脸,一点也不友善。 这个世界对女生还是不公平。 相比男人,她们太难了。 “你别问了,这附近真的没厕所,女生只能憋着。” 队列出现了扭曲。 陆遥歪着脑袋看着他们,一个个鼓着腮帮子浑身颤抖,有几个脸都憋青了。 难道都想尿尿? 陆遥的脸色难看起来。 这个部门的管理很成问题啊,百来个人居然都憋着尿,为了迎接他这个新教官,当官的究竟让这群学员在广场上站了多久? 陆遥嗔怪地瞪了李同志一眼,看得李同志一脸迷糊。 “都别憋着了,我等你们两分钟。” 哄堂大笑。 程老爷子额头青筋直跳,眼前这帮子人可是他手下的精锐,一个个都是从野战部队里精挑细选出来的,如今却在队列里哄笑,真丢尽了他的脸。 他杀气腾腾站出来,牙根紧咬面目可憎:“都笑个屁!陆教官笑你们不懂规矩,你们还真是给老子长脸!全体都有,趴下!”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程老爷子一声令下,队列里笑声立止,所有人把枪一横,整齐划一倒伏在地。 “俯卧撑一百个,一边做,一边听陆教官讲解培训内容,听明白了吗?” “是!” 教训完手下的兵,老程回过头,看着陆遥,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小子,我的兵我教训了,你要是再戏弄他们,小心我把你晾在山里喂狼!” 陆遥无奈地耸了耸肩,也不知道自己哪儿就戏弄他们了。 不过这不是什么关键的事,他懒得解释。 看着面前百多人哼哧哼哧做着俯卧撑,陆遥背着手,绕着队列开始踱步,颇有监工气质。 “风水秘术属于超自然力量,没有接触过的人总觉得它是骗人的,所以你们的头头才会聘请我来上课,课时不会太长,我们省却理论,直接从实战着手。” 人人都爱实战演习。 陆遥的话让俯卧撑们精神一震,动作越发整齐,也越发卖力。 “实战需要一个课题,我们假设一个场景,看到那屋了吗?”陆遥指着训练场边一栋五层高的长方体平楼,长度40多米,宽度10几米,破破烂烂,房间众多,“你们在执行任务过程中发现三个不法术士躲在里面,你们要围剿他们,可五个小时以后,他们就会被同伙接走。所以时间不多,而且没有弹药补充,只有你们随身携带的量,有问题吗?” 似乎是领头的汉子立刻提问:“有战术要求吗?” “没有。” “队列分组呢?” “这是你们的事。”陆遥不负责任地摆手,“还有问题吗?” 这个新教官很上道啊。 俯卧撑们喜气洋洋回答:“没有!” “真精神。”陆遥不咸不淡地夸奖了一声,扭头走回到大佬群中,“那屋子四周,你们有监控吧?” 程老爷子阴阴一笑:“你想作弊?” 陆遥把手一摊:“你们是旁听员,肯定要跟着我上天台,要是没有监控,你们怎么关注他们的表现?” 李同志觉得陆遥说的很有道理,当即点头。 “把指挥中心布置到天台,限三十分钟完成。” 立即有人领命而去。 他安排好工作,转身看向路遥:“陆同学,你有多少把握?” “要是那帮做俯卧撑的能人从没接触过相似的秘术,百分百吧。” 程老爷子倒吸一口凉气,觉得难以置信。 “他们可是各军区抽调的精锐!” “我又不是跟他们打架,我是逃犯,逃走或者坚持到结束就好了吧。” “总之不许偷看指挥中心的情报!” “说得好像谁稀罕看似的。” 第96章 老狐狸 模拟抓捕即将开始。 对陆遥而言,接下来的对抗有些像是一场公开课,学校领导列席旁听,只要上的好,他这个代课老师就可以正式上岗,安安心心给一群熊孩子教导封建迷信知识。 不过这个神秘部门的人好像不这么看…… 看起来,他们是真把这次对抗当成一场演习在布置,指挥中心,秘密频道,演习规则,对抗计划……十几个脑袋凑在一堆窃窃私语,不时爆发出激烈的争执。 一开始陆遥还想听一下,可惜很快就被发现行藏。 程老爷子对着柴无病使一个眼色,超人气武师就很狗腿地把陆遥叉到一边,保管他听不到只言片语。 这叫陆遥很恼火。 “柴兄,你到底是哪头的,怎么行为举止跟个汉奸似的?” 柴无病耸耸肩。 “小陆兄弟多担待,虽说我只是个编外人员,但架不住程老爷子与家祖有旧,就算抛开职务,我也得老老实实喊声舅舅……” “舅舅重要还是兄弟重要?” “舅舅……” 陆遥恨恨地一跺脚,拽着蒋氏姐妹的手就钻进楼里,也不知忙什么去。 柴无病拦不住,只得在身后大喊:“小陆兄弟,演习时间定在3点,不要迟到!” 半晌之后,陆遥神清气爽钻回天台,柴无病眼尖,发现他脖子上的挂坠不见了。 超人气武师一摇三晃,淫笑着凑上来。 “小娟姑娘和小婵姑娘呢?” 陆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问这么多干嘛?死汉奸!” 柴无病掩面而逃。 程老爷子见套不出“蓝军”的安置,抬起手臂扫一眼表,用看阶级敌人的眼光看着陆遥:“准备好了吗?” 陆遥歪着脑袋想了想。 “为什么定在下午3点?” 老头回答:“下午3点天光大亮,至6点天色转阴,之后又是晚上,正适合考验战士们的全天候作战能力。” 陆遥撇撇嘴:“要是提早结束了,你们的算盘不是落空?” 老爷子傲气一笑:“那就得看你争不争气了。” “我就怕我太争气了,你们怎么办……” 老爷子冷哼出声,拽起桌上的对讲机大声发令。 “全体红军请注意,全体红军请注意,代号破邪,五洞两破除封建迷信,普及科技文明抓捕演习正式开始!诸君奋战,我在天台等着你们!” 听着对讲机里一连串志气昂扬的“收到”,陆遥大吃一惊,揪住柴无病小声问:“你们这一下午不会都在给演习起名字吧?” 神情恍惚的柴无病摇着头,不停重复:“我不是汉奸,我不是汉奸……” 陆遥恨不得把超人气武师从天台上推下去。 远处,黑色的人影正在汇聚。 这群人再也不嘻哈了,一个个荷枪实弹,标准的野战大兵打扮,和电视里演的特种兵几无二致。 他们动作精悍,推进迅猛,10人一组排成长龙,三条长龙互相掩护。 每个人都伸手搭着前人肩膀,排头则提着一面防爆盾牌,三条长龙小心翼翼,在排头的带领下交替前行。 总共三道黑色洪流从训练场的三个方向接近大楼。 陆遥的脑子有点转不过弯。 不是说好的……不进行任何补充吗? 眼前这三坨武装到牙齿的特种兵是怎么回事? 难道说……自己被套路了? 他回过头去看程老爷子,恰好程老爷子也在看他。 两人四目相对,陆遥从那对浑浊的老眼中看到阴谋得逞的淫荡。 这只老狐狸! “老爷子,现在这情况和前面商量的不大一样啊?” “哦?哪儿不一样?前面是怎么商量的?”老头咧着嘴装傻。 “不是说不许补充弹药……” 老头摇头晃脑:“是啊,不许补充弹药,所以我让他们在演习开始前带了三个基数的弹药,这样不违规吧?” 陆遥几欲抓狂:“关键是他们换装了!” 老头看来是彻底不要脸了,顾左右而言他:“女孩子爱漂亮嘛!” “那些糙汉子呢?” 老头一本正经地震惊起来:“准许姐儿爱骚,就不兴男儿爱俏?” 陆遥脸色阴郁:“您这是打定主意不要脸?” “脸是什么?有士兵的荣誉重要?” “好,你等着!” 陆遥愤恨跺脚,转头去向李同志申冤。 李同志还是良心未泯的。 他心虚地咳嗽了一声,岔开话题:“那个陆同学,你来看看监控,这些战士的队列面对术士有没有问题?” 这是默许陆遥赚些便宜,至少不用冒着被狙击的风险探头观察敌情。 陆遥心领神会,瞪大眼睛赶紧看。 老狐狸不干了,大踏步走过来拎小鸡一样把陆遥拎开。 “前面说了,不许他窥探指挥中心情报。” 李同志讪讪地笑:“这个不算,他没有看情报,我们就当这些监控是蓝军提前装上去的,正好给红军增加一些难度,免得他们赢得太轻松……” 好人啊…… 陆遥和程老头不约而同热泪盈眶,两人情之所至,相顾无言,随即各自不屑地啐了一口唾沫,一齐把目光转向监控台。 就这会儿功夫,三个方向,九组战士已经推进了两百多米,进入大楼一公里警戒线。 队形如流水行云,纹丝不乱,充满了暴力美感。 三个队伍同时停步。 正中各有一员分不出样貌的汉子抬起臂,握拳向前一挥。 队形剧变,用一模一样的节奏快速展开。 三组人马在原地留下一组,结成防御,另两组倾斜穿插,快速突进。 整整六支突进的小组,在跑动中扩散开来,隐隐形成稀疏的包围圈,互相照应着不断缩小。 这番变化真是令人赏心悦目。 陆遥在屏幕前看得啧啧出声,让指挥中心的大佬们获得了极大的满足感。 这当中,又数程老爷子最是骄傲。 “小子,我带出来的兵怎么样?” 陆遥是个老实孩子,挠挠头,害羞地说:“比奥运的开幕式好看。” “你居然说他们是唱大戏的!” 老头似乎想掏枪,可惜他今天没带枪,他又想去掏柴无病的拐,还没摸到,陆遥突然大叫:“我去!” 屏幕里,留在原地的三组人马各有一架银色无人机升空,在空中摇摆悬停,以极快的速度向着大楼飞来。 他们居然连空军都有! 陆遥慌了,天知道这些空军会不会丧心病狂地空投炸弹! 好像不至于…… 大家不过是演习,又不是杀父夺妻,而且天台上还有一群大佬在。 既然不丢炸弹,飞机又有什么用呢? 陆遥想不明白,不过下意识就觉得,还是不要被他们锁定比较好。 “老爷子,飞机坏了不用我赔吧?” “哈?” “那些飞机……”陆遥抬手去指,眨眼之间飞机已经超过地上突进的人群,靠近到500米范围。 监控台上有三个屏幕分别连接飞机,让陆遥可以轻易知道,他们还无法通过摄像镜头来锁定他的位置。 老头哑然失笑:“随便弄,坏了算我的。” 探棒远离貔貅,早就饥渴难耐了! 陆遥撤步抬手,两枚探棒被抽出来,扬臂甩出。 探棒离手,小陆师傅舌璨金雷:“把那三只铁鸟给我打下来!” 众人只听见两道嗡鸣,两道银芒如光似电,在百米左近截住两架无人机,一击即毁。 两道黑烟当空下坠,而银芒却同时回转,你追我赶,在第三台无人机飞临高空之前左右夹击,轰地一声把它分解成漫天零件。 “你身上居然有法宝!” 第97章 兵不厌诈 15时17分。 第一别动大队第二别动队一分队【红军】。 在一片草丛里,两个战士并排趴伏在地,端着枪戒备前方,嘴巴却一刻闲着。 “老狗,听说你和那什么陆教官放对过?” “嗯,在看守所。” “结果怎么样?” “我和小刘二对一……大概算是二对一,然后一败涂地。” “一败涂地?” 这个答案太出人意料了。 老狗在部门里不是新兵,就算在老兵里,临阵应变和格斗能力也是排在一流,要不然这次出外勤,他也不会被选作领队。 可他居然说以二敌一,败得一败涂地…… “你没搞错?”战友一时没把控住音量,调门拔到震天高,这突如其来的喊声把老狗吓了一跳。 “闭嘴,注意队列纪律!”身后的队长冷声训斥,两个老兵立刻缩下脑袋,相对苦笑。 恰在这时,分队的无人机嗡一声飞起,飘到高空向着大楼的方向疾进。 90人对3人,陆遥到现在都没有突围的意思,所以防备后路的士兵其实很清闲,看着飞机升起来,两人又接上话题,继续聊天。 “你肩上的伤……该死,你格斗输了?”战友压低声音小声问。 老狗摇头:“我的肩膀是被柴教官搞脱臼的……” “不是格斗?” “我和小刘把弹夹打光了,我差点连手雷都丢了出去,就是没有和他交过手。” “怎么可能……他不会是带着特种部队来搞你的吧?” 老狗的动作好像只剩下摇头,从第二次谈话开始就没停过。 “他孤身一人,而且手无寸铁。” “这样你们也会输?” 老狗的表情也很茫然:“说实在的,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输的。交战过程中我甚至没看见他的人,只知道他从头至尾都没挪过步子,用了一卷皮带,还有一个像催眠术一样的幻境就把我和小刘的子弹都骗光了。” “催眠术……你信?” “说不好,这个陆教官神神秘秘,我把不到脉……” 两人正聊得火热,身后突然有人一声大喊,是他们的队长,那个素以冷静和古板著称的第二别动队队长! “注意!对空武器!” 队长一身大喊,引得老狗而言望向无人机。 它和它的两个同伴从三个方向接近大楼,百米范围。 突然一道银芒闪现,风驰电掣一般在视野里留下残影。 没人看清银芒到底是什么。 几秒钟之内,三台无人机先后被击毁,前两台是坠毁,而第三台直接被两道银芒当空轰爆! 这是……怎么了! 天台之上,也是一群张大了的嘴。 程老爷子像疯了一样拽住陆遥的衣领子,很没有修养得大喊大叫,吐沫星子飞溅。 “你居然有法宝!” 法宝飞回来了,探棒这次出奇得老实,飘在陆遥头顶,像蚂蚁的触须一样颤颤巍巍,冲着程老爷子不怀好意。 这两根其貌不扬的铁棒刚刚飞出百来米摧毁了老头三台价值连城的无人机,如今飞回来,大将军一样耀武扬威,唬得老头不敢动弹。 程老爷子咽了一口唾沫。 要是有人拿枪指着他的脑袋,他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可现在是两根会飞的铁棒,这个问题就有些复杂了…… “老爷子,您这样可拦不住我出手。”陆遥掂着脚,说得轻巧,做得也轻巧。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大叠照片。 一只手捏着,一只手连掐两诀。 巽!兑! 几十个陆遥突然出现在天台上,或站或坐,一个个目光清冷,一动不动看着楼外气象。 “分……分身术!” 老头大骇,松开陆遥蹭蹭蹭退步,被脚下的电缆一拌,要不是柴无病眼疾手快,险些就要摔倒。 李同志就冷静多了,他看着正在整理衣服的陆遥,若有所思。 “这就是风水秘术?” “算是吧。”陆遥无所谓地拍拍手,把相片塞回口袋,“还玩吗?” 老头被陆遥的态度弄得怒意勃发,老黄忠一样嚷嚷:“什么原理!催眠术吗!” 陆遥一撇嘴:“商业机密,无可奉告。” 说完,他颠着脚跑去李同志边上,扎进人堆里观望屏幕。 外面很危险的。 这些幻象才显形,四面八方就有好些子弹当胸穿过,有几个明明藏在天台的杂物边上,露出来的就那么两三厘米,也没能让子弹射空。 这得射得多准? 难道下面有这么多神枪手? 陆遥打定主意,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在天台上浪,还是人堆里安全一些。 说起来这都要感谢李同志的好心,要不是李同志,他只要敢探头探脑去张望楼下的动向,都逃不过被击毙的命运。 一饮一啄皆有天意啊! 陆遥混在人堆里,感慨万千。 …… 这会儿红军的频道里热闹非凡。 “锁定目标!” “锁定两个目标!” “报告!三分队发现1号目标……总计7个!特么老子是不是整队人眼花了!” 纷乱情报汇聚起来,作为红军总指挥,老狗身后的队长瞠目结舌。 大部队已经深入大楼50米警戒区,没有反击,没有埋伏,除了三驾无人机被击落,整个行进过程没有受到任何干扰。 作为1号目标的陆遥终于出现在天台边沿。 可是一出现就出现了46个…… 46个陆遥…… 不一样的表情,不一样的姿势,每一个都是栩栩如生,每一个都是假的! 电子望远镜看不见人影,肉眼和普通观测镜却可以看到,他们尝试狙击每一个目标,所有的橡胶子弹都飞上了天空。 超乎人类想象的力量! 队长涨红了脸,解下头盔狠狠丢在地上,大步走到老狗身边把自己的兵从地上拽起来。 “你和他交过手?” 老狗叹了口气,时隔不足一分钟,又要重新回忆一遍看守所惨败的经历。 这一次他长话短说。 整个故事说完,队长已经只剩下吸气的声音。 队里的通讯员拿着对讲机跑上来:“队长,各队都在等待命令,是否直接进入大楼?” 直接进入大楼? 说实在的,队长这会儿有些不敢。 有了老狗的解读,那栋大楼就像是一个张着嘴的怪物,一直在对他们发出召唤。 队长有一种预感,一旦进入,他的队员就会有去无回。 “命令他们,从外墙攀爬……” 通讯员大惊失色:“可是那道银光……” “银光的威力很大,而这是演习……叫队员们只进行少量固定,考虑到人身安全,他应该不敢出手……” 队长越说越羞愧,可除此之外,他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兵不厌诈,陆教官,等把你拿下,我再向你赔礼道歉! 第98章 在线等,挺急的 很无奈的感觉…… 才靠着探棒和移形换影拿到一点震惊,下面的大兵们就玩起了新戏码。 陆遥有点想骂人。 一个个训练有素,装备精良也就算了。 能不能按着剧本来? 这样子编剧会很头疼知不知道? 所谓的红军进到大楼的50米警戒区,陆遥通过监控看到很大一部分人正在组装攀爬器具,也就是手套,钩锁和尼龙绳,看来是打算直接攀到楼顶上来。 真让这群人爬上来,陆遥在楼里的准备岂不是白做了? 前后加起来,蒋小婵和蒋小娟蹲在青山屏里都快半个小时了,大兵们再不去,两位蒋姑娘都该睡着了。 陆遥翻着白眼,看着老头嘿嘿冷笑,其意不问自明。 那句“商业机密”看来是把程老爷子得罪得不清。 陆遥想了想,决定得罪地再彻底一些。 他无奈地指了指悬在头顶的探棒。 “老爷子,为了不出现太惨烈的流血事件,也为了更好突出演习效果,您是不是禁止他们从外墙攀爬?” “我的战士不怕流血,不怕牺牲!”老头正义凌然。 陆遥被这副嘴脸气了个半死。 老头不怕,他怕啊! 真在这个神秘部门的地盘弄伤几个大兵,陆遥怀疑自己得吃不了兜着走。 简直是秀才遇到兵,这群人想赢是想疯了…… 小陆师傅哪能让他们如愿? 他开始琢磨身上的宝器。 青山屏在蒋家姐妹手里,貔貅也是,还有那枚金钟守护。 陆遥身上的家伙事里,移形换影打不了架,探棒太能打架,两枚通宝又不知道能干什么…… 他摸着通宝,突然看到铺满整栋楼的金属下水管。 有大兵正沿着下水管往上爬…… 似乎……可能……或许…… “让他们停止吧,下水管是通电的。”陆遥遗憾地说。 老头嗤笑:“这又不是电缆……” 没等他把话说完,陆遥就掏出两枚通宝,蹭蹭蹭跑到远处。 幸好现在抓捕人马猬集楼下,要不就在毛一公里外守着退路,他倒是不怕被人狙击。 所有人都看着他,不知道他要怎么把整座大楼的下水管都变成电缆。 众人瞩目当中,陆遥手掐艮诀,披雷之法,手掐乾诀,聚雷之势! 他抬手一引,晴空当中忽有一道极细的电光劈下,完全不受避雷针的影响,笔直劈在陆遥手上,凝聚成一条电蛇。 这效果比起马韵生当初差远了…… 陆遥遗憾地看着头顶的万里晴空,少了召风唤云的伎俩,只有这两招能操控的电荷不知道能不能点亮灯泡,而且他也没本事把电放出去,只能说卖相好看…… 不过这招式吓唬吓唬眼前这群土包子是足够了。 他貌似辛苦,眉角轻跳:“陆遥竭力压制电光,只盼诸位悬崖勒马,否则雷霆之下,众人皆不可免……” 效果很好…… 所有人都被唬住了。 陆遥如同天神下凡,抻臂掌雷,大家都觉得他必然能招出更大的雷,引出更大的电,而且肯定能随意释放到任何一件物体上去。 所以他才会说出外墙不适合攀爬的话来…… 只要他想,每个攀上外墙的战士都要挨一次天打五雷轰。 “你真打算把这招用在战士们身上?”老头的语气阴测测的,已经用战士安危废了陆遥一个手段,同样的办法再用一次,就连他都拉不下脸。 这次演习的目的本就是让战士们长见识,什么秘术都不准陆遥去使,不如直接让陆遥束手就擒算了。 这一茬陆遥显然也想到了,他挥手散掉手上的弱鸡电流,根本就不作答。 那意思明明白白,只要有人敢爬,他就敢电,有人还爬,他就还电,电到没人敢爬为止。 程老爷子狠得牙痒,倔脾气也上来了,就是不肯下达命令。 你要敢电,我就敢爬,你要还电,我就一个个爬,爬到你没力气电为止! 看是你的电多,还是我的人多! 两人陷入僵局。 幸好天台上还有个说话管用的人,而且他还不是军人。 李同志没和任何人商量,拿过对讲机直接接通:“演戏指挥部已经确认,攀墙存在生命威胁,演习过程中禁止攀墙。重复,禁止任何形式的攀墙行为,演习人员重新制定抓捕计划。” 程老爷子怒意迸发:“老李,你干什么!” 李同志丢下对讲机,毫不畏惧地和老狮子眼神对撞:“这是陆同学的培训课,不是你们军区的演习,该避免的危险还是要避免,这是对战士们负责。” 陆遥看明白了,在这个部门中,李同志显然才是说了算的那个人。 怪不得程老爷子明明各方面都占着优势,和这位李同志产生分歧时,只能在暗地里偷偷使坏。 已经很久没有存在感的柴无病又出现了,贴到陆遥身边小声询问:“小陆兄弟,监控里一直没找到小娟姑娘和小婵姑娘,你把她们藏哪儿去了?” 陆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怎么,终于铁了心想做汉奸了?” 柴无病如遭雷击,嘭嘭倒退两步,坐倒在地。 因为李同志的神助攻,演习彻底落进了陆遥的掌控。 楼下作为红军总指挥的队长接到命令,甩手把结实的军用对讲机摔得粉碎。 喘了几口粗气,他猛地抢过老狗的对讲机,冲着麦克风大叫。 “爬个屁!全员进楼展开搜索!在管子上的就近转入过道,停止攀爬!” 如今这个天台之上已经没人回避陆遥,这些话,他通过对讲机全听到了。 赢了…… 陆遥长舒了一口气。 抓捕队注定徒劳无功。 陆遥预设的战场在五楼,就在天台之下。 那是一个巨大的通间,在设计当中大概是大会堂的所在,只有一道楼梯通向天台。 可是现在,观想之境隐藏了楼梯和登上天台的入口,顺便把蒋氏姐妹躲藏的主席台休息室也一起隐蔽掉,还用铜钟堵住了出入口,免得某个战士踩了狗屎,一不小心撞进去。 如今的五楼,是个死局。 因为青山屏的特性,甚至连监控都无法察觉进入者的行踪。 战士们只要进到五楼,能看到的就只有一个空旷的大厅和完整的天花板,除此之外,一切皆无。 现在,只看这群战士会在什么时候陷进幻境,又会在什么时候放弃抵抗,缴械投降。 陆遥背着手,细细品味着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成就感,觉得自己像极了大反派。 哎呀呀,赢得太利索了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第99章 道高一尺 时间是17时49分,接近晚上6点。 借着最后一点天光,演习指挥部的办事员们正忙着通过滑轮,把红军的几位指挥官吊到天台上来。 现在的情况有些尴尬。 明眼人都知道陆遥赢了。 只是他嬴得太过诡异,诡异到红军的别动队员们打死不愿意承认自己失败。 按照正常的军演思路,他们确实称不上失败。 没有战损,没有减员,连体力的消耗都有限。 他们面临的只是两个小问题,一个是找不到对手,一个是找不到离开五层的路。 所以他们坚持认为这是一场平局。 陆遥倒是觉得输赢无所谓,关键是程老爷子不干。 也不知抱了什么心思,他非要陆遥想出办法,叫别动队上下输得心服口服。 这才有了现在这幕,别动队三位队官人前“自裁”,然后带着一种上天堂的悲壮表情被装在篮子里吊上天台。 当兵的真会玩…… 附带一提,因为已经被默认通过考验,李同志花了几分钟时间向陆遥科普了好些知识。 这个神秘部门的全称是国科院下属特别事务调查科,整个神州共有七个分部,是一个军警政民共同组成的特别机构。 李同志就是东部调查科的主任,程老爷子是副主任。 编外、特勤人员不计,全科共有4个别动支队,一共360名别动人员,都是通过各种理由退役的特种兵。 所以陆遥的战绩给了他们极大的震撼。 兄弟单位不是没有招募过术士的先例,实力最强的中部科还有特设的术士小队。 但从没有哪个术士能做到陆遥这样,翘着二郎腿,不表露任何敌意,就让一整个别动支队失去抵抗能力。 难道以前招募的那些术士都在隐藏实力? 如果每个术士都有陆遥这种水准,特别事务调查科引以为傲的作战力量简直就是彻头彻尾的笑话! 所以程老爷子在最后关头拉下脸耍无赖,连李同志都没有反对。 所有人都想听听陆遥对这场演习的看法,更想知道他到底是手下留情,还是黔驴技穷。 三位队长终于被拽上了天台。 陆遥一直倚在天台的楼梯口那儿,看上去吊儿郎当,可是目光闪烁,谁也看不出他心里的想法。 老爷子带着三个全副武装的红脸汉子走了过来,指挥部的其他人也在李同志的带领下围成一圈,颇有些听高僧讲禅的味道。 “小子,拿出你的手段来,叫我看看,你是不是真有本事把我训练了几年的士兵全收拾了!” 程老爷子的语气很不客气。 这一点陆遥也没办法,他手上的宝器只够他布出这种连吭带拐的局,嬴就是大获全胜,丝毫留不得手。 真让他和一群训练有素的精兵正面对抗,怕不是一个照面就要被射成筛子。 所以他很无奈。 “您不就是想知道我把你的宝贝士兵们藏哪儿去了嘛……” 程老头咬牙切齿,恨不得把陆遥生吞活剥:“没错!一共57个人,进了五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管是监控还是肉眼都找不到半分踪迹!” “别说得那么吓人,对讲机不是一直都通的嘛,又没有失联……” “他们说自己就在五层,只是找不到出口,你以为我会相信?” “他们就在那儿啊,我只是让小娟和小婵在那里布了一个简单的障眼法,他们没有察觉而已。”陆遥故作轻松。 “真的?” “试试嘛。” 说着话,陆遥把三个队长的对讲机全收集起来,音量调到最大,放在一边,又问其中一人借了枪,请他褪了子弹,关上保险,保证枪械不会因为任何原因走火。 “听好。”陆遥随口说着,打开楼梯门就把枪丢了进去。 对讲机里一下就炸成一锅乱粥。 “敌袭!” “隐蔽反击!” “哒哒哒哒哒!” “节约弹药!墙上飞出来的是我们的枪!” “点名点名!谁不见了,立刻找出来!” 天台上,每个人的表情都是惊惧交加。 这样的联想并不困难,陆遥可以丢把褪空膛的枪进去,当然也可以丢手雷,丢炸药,就是他拿不到这些东西,他还有那对会飞的铁棒,还可以召雷…… 简简单单一个实验,陆遥就告诉所有人,只要他想,他就可以把所有陷进障眼法里的士兵干掉。 这是巨大的打击! 程老爷子脸色苍白,只一瞬间就让人感受到油尽灯枯的味道。 陆遥有些不忍。 “老爷子,你高看陆遥了。” “别安慰我……” “还真不是安慰您。”陆遥整理一下措辞,“您训练出来的战士很精锐,战斗意志也顽强,看他们被困在障眼法里两个多小时还没有失去组织就知道了。” “这有意义吗?” “有没有意义我不知道。”陆遥耸肩,“我只知道要是李同志不准我看监控,我观望敌情的时候大概就被击毙了。” 老头眼睛一亮,随即又变得黯淡无光:“他们还是无法执行抓捕任务。” 陆遥简直要抓狂。 这老头怎么多愁善感得跟个早恋的丫头似的。 他强忍着,继续安慰:“秘术千变万化,遇上不能解决的事您还可以找专业人士解决啊,我就不信您位高权重,就不认识几个术士。” “还真认识那么一个,就是不知道他愿不愿意。”老头幽幽地说。 陆遥一幅慷慨就义的神色,只想把这场晃点过去:“他必须得愿意啊!为国效力的事情哪有人敢不愿意!” “是嘛……” 老头狡黠一笑,李同志越众而出:“既然陆同学没有意见,我们就这么安排了,回头我就向上级打报告,一旦有了回音,你的联络员就会给你联络。” 陆遥微微有些发愣。 什么叫他没有意见,还是既然…… 有人问过他的意见吗? 难道说……堂堂小陆师傅,又被人套路了? 两个调查科大佬正在矜持得欢庆胜利。 “老李,无病介绍的人没错,有陆小子一人,几个月后的调查科大比武,我们就不怵中部那帮败家玩意!” “老程,你这话可就着相了,大比武不重要,我们科什么时候缺过那些荣誉和升迁?关键是科里工作的开展,有了陆同学帮助,以后科里就不用低三下四找其他科支援工作啦!” “是是是,还是你的政治觉悟比较高!” “哪里哪里,承让承让……” 陆遥有种不好的预感。 难道这一整天的遭遇,都是这两头老狐狸合伙演的戏? 第100章 这世界充满了恶意 送陆遥三人回去的路上,柴无病一个劲地倒着歉。 按照这个汉奸的说法,他是无辜的。 据说整个阴谋开始于马韵生身份确认的那一天,阴谋发起人程老爷子,阴谋策划人李同志。 真是白瞎了那两张不怒自威的老脸! 陆遥心里愤愤不平,却又无可奈何。 他到现在才知道,在调查科的询问室里,马韵生交代的远比后来在国际法庭上交代的内容要多得多,只是具体内容连柴无病都不甚清楚。 两只老狐狸一直想特聘几个术士来加强东部科的力量,发现陆遥后当然是惊为天人。 他们判断,一旦陆遥得知了阴阳会对自己的恶意,自然就会对官府心生依赖,双方也就有了合作的基础。 此后的一切安排都是基于这个判断。 包括王顺被意外看押在猫冬看守所,包括有意展现出来的调查科内部分歧,还有老头在整场演习中骚气毕露的表演。 马后炮地想一想,程老爷子的演技自始至终都像一个小心眼的二房,而李同志更是演技夸张,把自己的人设做成了老实巴交的倔老头。 怎么可能! 陆遥懊恼不已。 这么大的破绽,怎么就没能提早发现呢…… 整个事件当中唯一的意外大概就是柴无病的申请。 这份申请让整个招募计划瞬间提速,而柴无病也有幸被发展成第三个知情人。 事实上,一共也只有那么三个知情人。 包括王顺、别动队的战士,调查科的头头脑脑和陆遥一行,都被蒙在鼓里,随着两只老狐狸的指挥棒跳舞。 陆遥听得遍体生寒。 这两个老家伙简直把人心算到了极致,占星落子之时,心里却已经估到收官局面,以半个局外人的形象推波助澜,自始至终都把节奏掌控在自己手里。 这让陆遥觉得很挫败。 幸好,因为调查科的人员审查程序,他们无法把陆遥真正拐进科里做那种不要钱的苦力。 双方最多也就是紧密的合作关系,每次行动该有的程仪和支援都不会少,陆遥真正需要帮助的时候,他们也必然会尽全力援助。 失一先机,得一强援。 这是他仅有的满意。 陆遥只希望那两个老家伙不会连自己这份满意都算到了…… 姜还是老的辣。 忽悠一道,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 一夜无梦,转眼就到劳模节假期的第三天。 作为一个有了靠山的人,小陆师傅觉得神清气爽。 他决定要好好享受假期的最后一天,于是理所当然留下蒋氏姐妹坐台看店,独自一人插着口袋走上鼓楼街头。 他很快就后悔了。 一个宅男就该像个称职的残废一样宅在家里,招招丫头,斗斗貔貅,学人压什么马路。 这个世界充满了恶意! 假期的鼓楼,单号限行,街头巷尾都能见到狗男女欢撒狗粮,走到哪儿都能听到娇滴滴地嘤嘤怪。 陆遥觉得自己正被这个社会孤立。 他茫然地走,身子一晃撞在一个姑娘身上。 姑娘娇喝一声:“哎呀!” 骚年跳将出来:“你撞疼我女朋友了,道歉!” 姑娘拉住骚年:“奇哥,算了,他怪可怜的,我们别欺负他。” 两人昂扬脑袋,得胜离开,整个过程陆遥连一句话都没能插上。 “晦气。” 他恨恨啐了一口,继续给自己找不自在,只是走在道上不免就小心了许多,缩在路边远远避开四处横行的雌性生物。 他就这么神经兮兮地走,结果身子一晃撞在一个骚年身上。 骚年娇喝一声:“哎呀!” 汉子跳将出来:“你撞疼我男朋友了,道歉!” 骚年拉住汉子:“乖哥,算了,他怪可怜的,没有我们幸福。” 陆遥终于受不了了。 他抬手揪过一个路人,闭着眼睛根本就不看是谁,张嘴就撒泼。 “你个死鬼怎么软得跟块鱼豆腐似的!我都被人欺负成这样了,你也不管管!” 为了报复这个社会,单身狗陆遥决定把灵魂卖给恶魔。 那路人平白无故加入战局,一脸懵逼,下意识就扭过头,想要看看自己偶遇的“老相好”长得什么模样。 这一看,他义愤填膺! 陆遥突然被感到自己被人搂住了肩。 他吓得魂飞魄散,扭头就想逃跑。 可路人不让他走,一手坚定地搂着他,一手搂着自己的正牌女朋友,声嘶力竭向着骚年和汉子发出控诉。 “大家都是不被刻板传统认可的人,你们凭什么歧视双性恋,难道追求爱情的权利,错了吗!” 周围响起热烈的掌声,狗男男掩面奔逃。 掌声中,陆遥惊奇地睁开眼:“基佬?” 运气太好了,小陆师傅随手拉过来挡刀的人居然就是失踪日久的传奇室友,学霸刘基。 他正带着自己的新女朋友逛街,恰到好处,为陆遥出了这口恶气。 一行三人捂着脸钻进一间茶室,点了壶上好的金骏眉,品茶谈天。 受人恩惠需报偿,这壶茶自然是陆遥买单。 “基佬,这位……” 陆遥猜测对面这个短发利落的漂亮女孩是刘基那个传说中的网友,但考虑到室友更新换代的程度,又有些不确定。 刘基傲气一笑:“我和小月是上个月在网上认识的,已经是我的初恋女友啦!遥子,你得管她叫嫂子。” 不愧是一个寝室待了快两年的兄弟,刘基的解释既自然又详实。 陆遥翻了翻白眼,把敬佩深深埋在心底,张嘴就喊:“月嫂好。” 大概……就是这样。 茶喝不成了,连街也逛不成了,陆遥带着一身的茶香,回去店里换衣服。 转屏进店,店里居然格外热闹。 一屋子凄凄切切,到处都是哭声。 十好几人围坐在地上,男女老少,神情凄徨,还统一在袖子上别了醒目的黑白布条。 这情景,就像是这家店的老板翘了辫子,大家正在嚎丧。 陆遥像倒带一样退出去,抬头看了看招牌。 怪谈沙龙,龙飞凤舞四个大字在太阳底下熠熠生辉,显然不是别人家的铺子。 问题是他家的铺子哪儿来这么些人大白天嚎丧? 蒋小娟转屏追了出来。 助理小姐有些扭捏,与平时相比,少了那么些泼辣,隐隐约约有那么一点她姐的味道。 “老板,他们……他们是客人,那个……店里来生意了。” 第101章 竞争对手的伎俩 客人? 说实在的,小陆师傅开了这么多年店,还真没见过这样的阵仗。 十多个凄凄惶惶的客人,一个个披麻戴孝,把屋子挤得满满当当,而且吵吵嚷嚷如同进了菜市场…… 这也太不吉利了! 陆遥嗔怪地扫了蒋小娟一眼,甩下臂膀,背着手龙行虎步,重新进店。 助理小姐被那眼神一瞪,小媳妇似缩着脖子,跟在后头一声不吭,像只瘟鸡。 这状态很不真实。 陆遥想不出蒋小娟究竟能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索性先打起精神,准备应付里面那乌泱泱一群客人。 蒋小婵正红着脸安抚哭丧的人群。 她嘴巴笨,而且是人越多越笨,左一句“别哭”右一句“节哀”,声音小得根本听不到。 店里乱哄哄的,惹得陆遥脑仁一阵阵疼。 大家都很专注。 他和蒋小娟缩在屏墙那儿半天了,居然都没人注意。 陆遥不得不轻咳两声。 咳,咳咳…… 人群片刻安静,一齐回过头来看陆遥。 这个青年灰头土脸,脸色阴沉,衣服上是没干的黄渍,头发上还有星星点点的茶叶沫子,大概是刚从上一家茶摊被人泼了一脸,打算换一家继续喝。 然而这里虽然名叫沙龙,却是一家声名远播的风水铺子。 这个人不用理会。 戴孝党交流了一下眼神,很快就达成共识,回过头继续围攻蒋小婵。 蒋小婵都要疯了。 这或许是她人生当中第一次大喊。 “他就是你们要找的小陆仙师!” 人群骤然安静,随后轰地一声,又像蚂蚁一样猬集过来,围住陆遥开始七嘴八舌。 声音太密集了,从每个人的嘴里出来,在空气中汇聚,结合成一种奇特的嗡鸣,进到陆遥耳朵时居然连一个字都听不清。 陆遥伸出双手,重重一压,恰好摁在两只脑袋上,一下把他们拍到地上。 哭嚎声立止。 “诸位,陆遥才回来,是不是等我洗漱一番,再作详谈。” 又闹起来了…… 眼看陆遥想跑,居然还有几个阿姨挤上来,不由分说拽住他的胳膊使劲甩。 也得亏有人靠近,陆遥总算听清了他们嘴里带着不明口音的话。 虽然有细微差别,但基本意思就是那么三句。 一句:你就是个骗子。 两句:你动手打人,要赔钱。 三句:黄伟很可怜,家里没钱了,你可不能趁他脑子不好的时候骗他。 这群人根本就不是什么客人,而是来砸场子的! 也不知道是哪个竞争对手想出来如此恶毒的戏码,叫人装出奔丧的样子,指着他的鼻子骂骗子。 真是……吵死了! 陆遥怒了,张手拽下脖子上的铜钟坠子,手变坤、艮,抬臂一指。 一尊铜钟从天而降,落在蒋小婵身后的空场,嗡一声巨响,余音不绝,震彻店内。 两米多高的大钟无中生有,突兀坠地,终于让陆遥夺回了主动权。 他阴森森回头,盯着蒋小娟:“这就是你说的客人?” 蒋小娟哆哆嗦嗦伸出手,指着一个方向:“他们是才来的,那个才是客人……” 经由她指点,陆遥这才发现不是所有人都哄在他身边,还有一个汉子坐在远地,眼睛直勾勾看着陆遥,却又不敢靠近。 他的样子很憔悴,形销骨立,眼眶红肿,一脸横生的胡须像是数月不修,乱糟糟油乎乎的头发也是许久没洗。 更重要的是,他的袖子上没有别孝,显然和眼前这群不是一路人。 陆遥突然想起这群人喊过的一个名字。 “黄伟?” 那人的眼神动了动,终于让人能感受到一点生气。 看来,这群人也不是什么竞争对手请来的…… 陆遥开始头疼。 本来还可以全部赶走,这会儿居然涉及到一个真正的客人…… 正所谓顾客是上帝…… 那就让上帝乘凉去吧! 小陆师傅发了狠,挺起腰环视众人,那枪林弹雨中历练出来的凛冽杀气迸发出来,鼓动得房内阴风阵阵。 “还有谁认为陆遥是骗子?” 所有人齐刷刷地摇头。 “还有谁要我赔钱?” 继续摇头。 “小娟,我去洗漱一番,你把客人们带去……就带去斜对过的S县小吃歇脚,留一个黄先生就行了,明白了吗?” 自家老板大发神威,蒋小娟有了靠山,可算是恢复了自己的真面目。 她咧着小嘴,呲着白牙:“老板,我要帮他们结账吗?” 陆遥一声轻笑,背转身就进了浴室。 忘带换洗衣服了…… 陆遥尴尬地在里面蹲了10分钟,这才打开门,晃晃悠悠钻出脑袋。 幸好幸好,一屋子吵吵嚷嚷全让蒋小娟轰走了,只留下蒋小婵陪着半死不活的黄先生。 陆遥像蛇一样游出浴室,贴着墙根爬到柜子那里,打开柜门。 “吱呀!” 安静的房间里,变形的摇皮摩擦出声,格外响亮,一下就惊动了蒋小婵。 “陆遥,你这是?” “嘘,别打扰黄先生悲伤,我拿两件衣服,马上就走……” 片刻以后,陆遥一身清爽,坐回惯常的蒲团。 也不知是不是蒋小娟教的,蒋小婵明明不是他家的助理,却也坐在陆遥侧后,还像她妹妹一样搬了一张小马扎,那副缩头缩脑的委屈模样简直贴切。 就像是买一送一。 陆遥突然就觉得自家助理格外实惠,他摸了摸貔貅的脑袋,轻声开口:“黄先生,纷扰尽去,你有事就说吧。” 没反应。 对面那个邋遢汉子眼睛直勾勾盯着陆遥,却对话音没有一点反应。 “黄先生?” 陆遥又问了一句,结果还是没反应。 不会是睁着眼睛睡着了吧? 陆遥有些不敢确定,回过头去找蒋小婵求证。 “他没睡着,一直都是这样。刚进来的时候还能说几句话,那群亲戚来了以后就再没吭声了。” “这样啊……”陆遥摸着下巴,突然就说:“黄伟,你那帮亲戚走了。” 汉子的眼神一凝,幽幽回应:“走了?” “是啊,他们得罪我了,所以你也走吧。” 陆遥的话音才落,一直都是行尸走肉般的汉子突然跳起来,扑通一声重重跪倒,重锤一样冲着青石板的地面磕起了头。 蒋小婵想去拦他,陆遥伸手挡住,还把她拖到一边,避开黄伟磕头的方向。 “他心里的事儿太多,已经昧了心窍,所以别拦他,让他发泄一下吧。” 咚!咚!咚!咚! 空荡荡的店里,沉闷的磕头声一下下捶打着人心,无始……无终…… 第102章 顺从本心 在陆遥的铺子里,蒋小婵正拿着绷带一圈一圈缠在黄伟的额头上。 这汉子刚刚连磕七十三个响头,把自己的额头几乎磕成破烂。 幸亏铺子里常备着药,蒋小婵也有一手急救的好本事,才能像现在这样及时处理伤口,免了这个失魂落魄的男人自戗在店里。 刚才那场面,陆遥现在都在后怕。 还好没闹出人命,而且看起来效果不错,黄伟虽然有些语无伦次,但毕竟是活了过来。 等蒋小婵忙完了,他就在陆遥的引导下讲起自己的故事。 他讲得很乱,很轻,还不时重复,即便陆遥听得认真,也常有听不懂的时候。 不过大致意思还是可以把握住的。 这个黄伟是个小包工头,曾经给“和风纳财”里一个姓王的老板做过业务。 两个月前他遇上车祸,唯一的女儿丢了,正怀着孕的老婆也受了重伤,至今没醒过来。 他像疯了一样求医问药,把自己搞得倾家荡产,依旧没能把老婆唤醒,不得已之下,才拉下脸皮子去向那个王老板借钱。 听得出来他对王老板充满了感激。 王老板不仅借钱给他,听了他的事情之后,还意有所指地和他讲起了小陆仙师的传说。 传说中小陆仙师术法通天,无所不能,既然黄伟遇上现代医学解决不了的问题,何不另辟蹊径? 虽说小陆师傅从没做过治病救人的事情,可万一就会呢? 抱着这样的心思,黄伟这才带着刚借到的钱找上门来,却不知怎么被自家那一大串亲戚知道了消息,寻声而来,这才有了之前的混乱场面。 陆遥听得很用心。 这个故事里没有一点能让人开心的东西,只有沉甸甸的悲凉。 “这么说,你夫人是成了植物人?” “应该不算吧。”黄伟的语气似乎有些茫然,“脑波有活动,心跳呼吸也一切正常。这些天我自费请了很多专家进行会诊,可每次会诊的意见都不一样。有说脑死亡的,有说植物人的,还有说她只是睡着了,随时都会醒过来……” “只是睡着……”陆遥苦笑,“要是她没有变成植物人,这一睡两个多月水米不进,身体早该吃不消了。” 黄伟面露苦意:“您说得对。医院给春妮专门调配了补充消耗的点滴,让她吊着命。但毕竟是没有吃食啊,她越来越瘦,再这么下去,我真怕……” “你说她用点滴吊命?”陆遥愕然。 他对医学知识几乎一窍不通,可记忆当中,植物人好像并不需要用什么东西来吊命吧? “春妮确实是靠点滴吊着命,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专家才觉得她就是睡着了,毕竟只有睡着的人才会被活活饿死。” “可是你不想她饿死。” “我知道她想下去陪囡囡,可她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呢……” 情到深处,黄伟失声痛哭。 陆遥没有继续说话。 单说听来的这些信息,黄伟的惨事远远称不上怪谈,除了有一个睡美人一样,快要被饿死的老婆,陆遥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帮上什么忙。 可他又想去看看。 这世上凄苦无算,陆遥没有刻意去寻的伟大,但真有事情送到他面前,他也做不到视若无睹。 黄伟遭遇了一场大劫,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风水秘术上,如果陆遥看也不看就拒绝,怕是会让他彻底绝望。 只是接下这个单子容易,如果自己最终拿不出办法呢? 以黄伟那帮子亲戚的做派,小陆师傅的招牌说不定就砸了。 一边是口碑,一边是良心,陆遥左右为难。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看上去似乎是在拒绝。 黄伟的身体晃了晃,凄然一笑,就要起身。 蒋小婵急坏了。 她很同情黄伟的遭遇,又盲信陆遥的人品和本事,一直坚信陆遥不会拒绝这个帮助人的机会。 可他为什么闭上眼睛? 蒋姑娘绞尽脑汁,终于想起妹妹曾说起过的,关于陆遥的接单流程。 先声夺人,听人讲古,商讨程仪,出手破邪,功成身退…… 这中间,商讨程仪好像是助理的活。 难道陆遥根本就不是不愿接,而是到了该商讨程仪的时候? 可是蒋小娟不在,就蒋小婵的品性,哪敢和人讨价还价? 那一头黄伟正试着站起来,他的身体隐隐发麻,不过撑起一点,就因为脱力重重坐倒,他的身子后仰,后脑勺重重磕在屏墙上。 他的额头本就只做了应急处理,这一撞又开始流血,血渗出来,浸透绷带染出一抹嫣红。 这穷途暮路般的一幕终于让蒋小婵鼓起了无穷的勇气。 “那个!程……程仪多少?” 陆遥蓦然睁开眼,难以置信地盯着蒋小婵。 小陆师傅可还没想好接不接单呢,蒋小婵怎么就自作主张和人谈起程仪来了? 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吗? 正相反,黄伟听到话面露狂喜,赶紧摆正身子,连绷带下流出来的血都顾不上擦。 “价格随您,我绝无异议!” 黄伟大包大揽,反而让蒋小婵纠结起来。 按理说陆遥的标准价是三十万,如果让蒋小娟来谈,心理价位更在一百万上下。 这个价格真的好贵…… 黄伟之前可都说了,为了看好老婆的病,他几乎倾家荡产,这会儿手头大概剩不下什么钱。 要是自己开价太高,把他吓跑了,岂不是好心做了坏事? 她偷眼瞧了陆遥一眼,捏着衣角,小心翼翼开始报价。 “要不五千?” 黄伟脸色霎时惨白。 他从王老板嘴巴里听过陆遥以前的出场费,以至于蒋小婵一报价,他直接就想到了五千万上。 原来小陆仙师还是不愿接他的生意。 五千万呐,他一辈子也没见过五千万…… 蒋小婵看他脸色,暗道不好,立刻就改了口,声音小得如同做贼。 “那……两千?” “有区别吗?”黄伟苦笑,笑着笑着又开始流泪,眼泪珠子划过脸,没进杂草般的胡子里。 “五百?”蒋小婵更心慌了,忙不迭得改口,“不行就两百啊?” 陆遥在一旁听得瞠目结舌。 在他想来,这助人为乐的事情收不收钱无所谓,但这价再喊下去,是不是就该倒贴钱了。 其实倒贴钱也没什么,可要是贴了钱上门,还解决不了问题…… 陆遥简直不敢去想后果。 不能再让这败家娘们再这么祸害下去。 陆遥下定决心,慌忙接过谈判,张口就说:“黄先生究竟想不想叫陆遥出山?这两百的程仪,怕是连你那十几个亲戚的饭钱都抵不过!若是这样你都不愿,还是自便吧。” 这下黄伟终于听懂了。 就像他的老板说的,小陆师傅真的长了一副菩萨心肠。 听说有个金总为了请陆遥出山,送出个成本价接近八百万的珍宝貔貅,还有个铁总一次性就支付了百万现钱。 可现在,陆遥却说只收两百。 这两月黄伟见惯了人情冷暖,只觉得陆遥是知道他经济困难,打算免费帮他! 人间还有真情在! 黄伟感激涕零,俯身下拜,堂堂的七尺男儿伏地痛哭:“小陆仙师大恩大德,黄伟一家,此生谨记!” 陆遥有些发呆。 怎么就轻易答应了呢? 明明还没想好呢,被蒋小婵一打岔,不知不觉居然答应下来了…… 难道说在冥冥当中,心里早就作出了决定? 陆遥安慰自己,谁没有冲动的时候?口碑什么的,真赔出去大不了再挣就是。 一切顺从本心去做,至少不会后悔莫及。 他感觉到一阵轻松。 抬手轻轻搀扶起黄伟,陆遥温言说道:“不忙道谢,说实话,你爱人的问题我没把握,若是最后没救成,就当你没来过这一趟吧。” “是……” 第103章 如梦令 蒋小婵这败家娘们是让陆遥轰回学校去了。 同时黄伟也出面摆平了他那群倒霉亲戚,然后就准备带着陆遥和蒋小娟出门右拐挤公交。 豪车做惯了,突然说要挤公交…… 陆遥心里丧得不行,偷偷让蒋小娟叫了辆车,车费自然是陆遥来出…… 一行三人径直奔赴黄伟的家。 在路上,陆遥没头没脑就问蒋小娟:“有驾照吗?” 蒋小娟一愣,随即醒悟,红着个脸羞答答回话:“不如您就一步到位,直接给我买房算了。” 陆遥很奇怪:“我给你买房干嘛?” 蒋小娟也奇怪:“您不是打算包养我吗?别整那些虚的,跟那些中年老板比起来,您也不富裕。” ()……() 良久的安静…… “有驾照吗?” “有……” “回头把卡给你,该给店里配辆车了,偶尔用得着。” “哦……” 的士一路平缓,稳稳驶进余慈最著名的城中村小山岙,在一栋村屋前把三人放下。 陆遥从未见过这么奇特的建筑。 主屋高耸足有四层,两侧各有披纱一间,就是那种贴墙搭建的小平房,看起来独门独户。 那高度倾斜的屋顶配合主楼,造型如同人的溜肩,而且还是对称的。 “这是你家?” 黄伟摇头:“这是我租的地儿,自己的房子上个月已经卖了。” “让病人住在这种环境下不好吧?” “谁让它便宜呢。”黄伟无奈叹气,“这地方的房租只要300块,虽说挤了些,可是离一二三院都近,我一时找不到更好的地方……” 现实如此,陆遥也只能跟着叹气。 黄伟走到左边那间披纱,推开大门,陆遥只看见一条长长的甬道,正对面是敞开门的公用厕所。 临近厕所,左边是楼梯,短短几级随即折返,倾斜直上二楼。 楼梯对过是又一道房门,房门低矮恰有楼梯从正上穿过,那便是黄伟暂住的蜗居。 “我以为这平房是独门独户的。” “独门独户的房子300怎么拿得下来……”黄伟更显苦涩,掏出钥匙打开门,“我妈和春妮都在屋里,有些挤,小陆仙师等会儿多担待。” “无妨的。” 陆遥淡淡回应一声,抬脚进屋。 屋里果然很挤,而且还设计得无比奇葩。 一共不过10多平的小房间里,各色家具凌乱摆放,以至于卧床只能移到进门正对,恰巧位于楼梯斜面正下,房间天花板低矮倾斜,两侧各开天窗。 床上躺着一个沉睡的女人,还有个头发花白,神情恍惚的老妪正在屋里忙碌,想必就是黄伟的老婆和老娘。 从看到这屋开始,陆遥就觉得压抑,进了这屋后压抑感更重,简直叫人一刻也呆不下去。 他的感觉向来敏锐。 如果这次过来的不是他,而是一个真懂风水的内行,这会儿说不定早就夺路而逃了。 为了隔出更多单间出租,这房子的房东几乎把黄伟租住的房间改建成绝世的凶宅。 风水有言,楼若利剑主刑杀,进门见厕主退运,天灵低矮心不宁,屋顶大窗致灾祸。 又说床头壁柜泰山压顶,梯口对门驱散门气,悬梯压床不利人丁,床头见梁血光多病。 对比着翻译,就是说这栋房子中间高,两边低,样子就像一把利剑,利剑凶险,会让住的人容易遇到刑罚和伤病。 左侧披纱门户独立,开门见到厕所,厕所地势相对偏高,益气外流,住的人运气就会越来越差。 再进一步到黄伟这间房间。 低矮的天花板会让人觉得压抑,过大的天窗又让房间如同没了遮顶,虽然采光好了,却容易让人眼花心慌。 为了节约空间,他又在床头安了壁柜,塞得满满当当,哪怕再结实也产生随时坍塌的错觉。 至于楼梯人来人往,本就是建筑的内煞,在设计上更是有多种讲究。 首先楼梯口不能对门,对门容易带走房子的益气,其次不能压在床上,人来人往容易叫人惊醒,尤其不能压住床头,睡的人睁眼看到格外低垂的梁或是楼梯,都会变得恐慌,难以入眠。 这三个忌讳,在黄伟的房间里一个不落,全显出来了。 陆遥说不出这么许多,可直觉就是告诉他,无论是黄伟还是他那个妈,之所以变得魂不守舍,这间房子居功至伟。 “黄先生,听我一句劝,这房子不能住人,乘早搬出去寻个适合养人的地方,否则即便陆遥把你爱人唤醒,你们也难有顺遂。” 黄伟见陆遥说得郑重,不由想起王总口中,这个年轻人的种种神奇,尤其是甄县地龙翻身那段传说…… “难道这房子……” “不可言,不可言。” 黄伟只得压下满心疑虑,转换话题:“小陆仙师的意思,您已经有把握救醒春妮了?” “把握?”陆遥皱了皱眉,“我不愿骗你……” “难道真的连您也没办法?” “那个……我还没来得及看……” 把惊虑不安的黄伟交给蒋小娟安抚,陆遥绕过老人,轻轻走到春妮身边。 这女人睡得很安静,双目紧闭,短发齐耳,只是脸上都是纵横交错的疤痕,芽肉新生,还是粉嫩的红色,爬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狰狞。 那一定是场惨烈的车祸。 老太太从陆遥身边擦过,好像根本没发现屋里多了好些人,也没发现自己带跑了媳妇的被子,被子滑落半边,陆遥轻轻拾起来,仔仔细细给她盖上。 提着被子盖上去,他突然就触到一个破旧的泰迪熊,被春妮紧紧抱在手里,即便是昏睡不醒也不愿放松。 一串信息直冲脑海。 【术法,如梦令】 【口念术名,观想目标,掐手变换阴、坤、坎、离四诀,则飞魂如梦,思虑成真】 陆遥的手一抖。 居然真的会发现宝器! 术法的效果是思虑成真…… 也就是说施展术法的人可以在别人的梦里随心所欲,肆意妄为。 难道春妮一直无法苏醒过来的真正原因,是因为梦被别人操控? 如果是这样的话…… 或许真有机会也说不定! 第104章 破碎的幸福 在鬼屋里…… 不是,是在黄伟家的绝世凶宅里,随着陆遥突然沉默,人群安静下来。 悲戚的收了泪,劝慰的住了嘴,就连恍惚的老太太都睁开昏花的老眼,似乎是预感到有什么事即将发生。 所有人屏息凝神,只等陆遥开口。 “黄先生,你爱人一直抓着这只玩具熊吗?” “熊?” 陆遥稍稍拉下被子,指了指春妮怀里的熊。 “这只……”黄伟张开口,短促的声音从喉咙里蹦出来,然后就失了声。 陆遥静静地等。 “这只熊是囡囡最喜欢的玩具……” “方便让我看看你女儿的照片吗?” “您等一下。” 黄伟走过来,从挤挤囊囊的床头柜整出一摞相册,相册里全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丫头,从出生一直到三四岁,春夏秋冬,贴摆得精巧,每张照片下还有娟秀的字迹。 【小宝贝,你是上天的恩赐】 【囡囡第一次吐奶,吓坏了,但我为什么会先拿起手机拍照?】 【会爬了会爬了,小姑娘爬得真快,咕噜就掉到床底下去了,一刻都安生不下来,和她爸一样!】 【两岁生日,记住哦,这是被你祸害的第一个蛋糕】 【囡囡的小男朋友,他们私定了终身……这初恋也来得太早了,她爸气坏了,差点跟人家爸爸打起来】 【我们要去梧桐栖!准备出发,向着太阳奔跑吧!】 新的一本相册堪堪开始,照片讲述的故事却戛然而至,留下大片黑色的空白页,就像这个家庭给人的感觉,看不到一点未来的光。 陆遥心里怅然若失,静静合上相册,抬起头。 “囡囡出事时也抱着那只熊吗?” 黄伟一边收拾相册,一边沉默着点头。 “为什么会放到你爱人的怀里?她昏迷了这么久,总不可能是自己把熊找回来的。” “是我放上去的。”一旁的老太太突兀开口,声音嘶哑如鬼,听得人耳根生疼。 “为什么?” “春妮出了祸以后一直不安宁,伤口总是崩开,眼看就活不下去。”老太太留着泪,慢慢地说,“老家说日思夜想,我知道春妮是舍不得囡囡,就把囡囡的熊洗了,让她抱着,她才安静下来。” “是吗……” 一只寄托着哀思的玩具熊,陆遥有些怀疑那些宝器的成因。 今天以前,他一直都以为宝器是古董受了辐射以后产生的变异,但这只玩具熊显然不是什么古物,可它不仅是宝器,从对应术法的复杂程度和效果来看,说不定还是一件很强大的宝器。 难道这个世上真的有神神鬼鬼的东西? 陆遥甩头把这些胡思乱想丢开,低声说道:“等一下我要作法,至于这个术法使用后会发生什么,我不知道。” 谁都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事实上陆遥也不知道自己想要表达什么。 他有个猜测,春妮久梦难醒的根由或许在梦里,但要使用这道术法,就要把目标对准这个在生死线上挣扎的孕妇,由不得他不慎重。 如梦令的作用机制是入梦,这件事情听起来……就像是穿越。 身穿还是魂穿?穿越的时候会发生什么?怎么穿?会不会产生什么异象?对目标有没有影响? 陆遥一概不知。 人命关天,他下不了决心,只能交给黄伟自己来定。 “我的意思是,我有个术法或许可以救你爱人,但也有可能是害她,用或不用,你自思量。” “有可能……害她?” 陆遥轻轻点头。 “她会死吗?” “不知道。” “您有多大把握?” “不知道。” 黄伟面露绝望:“机会就这么小吗?” 陆遥苦笑:“你误会了,我是说,因为从没尝试过,我根本不知道机会有多大。” “从来没试过?” “没试过。这件事情后果难料,是不是任我施为,由你来定。” 陆遥说完这话,随即闭眼闭口,既不规劝,也不恐吓,他不想因为自己的话干扰了黄伟的判断。 黄伟脸上阴晴不定,一直等了许久,终于咬牙切齿道:“小陆师傅,春妮这样再躺下去必死无疑,您有什么招,尽管试吧!是生是死,我们自己承担!” 既然当事人已经做了决定…… 陆遥睁开眼,淡淡回应:“此地拥挤,不便施为,你既有如此决断,便将病人移去我处,让我等听天由命。” …… 两小时后,陆遥请金德水安排了三辆大车,把黄伟一家连着春妮的床一起搬到南郊的一处空旷仓库。 黄伟的家多待一刻都让人觉得呼吸不畅,这种状态下做事变数太多。 陆遥本想直接去自己的店,但金德水看他慎重,自告奋勇提供了这个刚置办下来的场子,任由小陆师傅施术作法。 此地偏远,即便产生什么天地异象,影响也肯定比市中心的鼓楼要小得多。 陆遥认可了金德水的好意,拱手笑纳。 车队浩浩荡荡,直接驶入仓库,一番忙活,宾主就位。 金德水遣散了劳力,小声把蒋小娟拉到一边问话:“小娟姑娘,小陆师傅要做什么大事?居然如此慎重?” “不知道。”蒋小娟抱着貔貅,皱巴着脸,“听老板说好像是个神异的术法,不过他也从来没用过,所以估不住。” “小陆师傅也估不住?” “谁知道呢!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总是神神秘秘的,老也不把事情说透。” “即便说透,难道我们就听得懂?”金德水了然一笑。 蒋小娟听了一愣,发现还真是这样。 “小娟,来。” 场地中央,陆遥冲着蒋小娟招手。 “来了!”蒋小娟应了一声,几步小跑过去,“老板,怎么了?” “与我一道闯一趟梦境,敢吗?” “哈?” 虽说是疑问句,但她那双大眼睛里闪着光芒,明显跃跃欲试。 陆遥大笑,一手伸出抓住蒋小娟柔腻腻的小手,另一手抬起,压在春妮怀里的玩具熊上。 阴!坤!坎!离! 他的手势急速变换,平地突然挂起飓风,风墙把整张床连着陆蒋二人包裹,似乎连光都被强制扭曲。 “这是何等气势……”金德水和黄伟站在一道,张大嘴喃喃自语。 风墙里传出一声悠远清啸,隐约似乎是陆遥的声音。 “术法!如梦令!” 飓风崩碎,把围观人群吹得东倒西歪。 待的金德水站起身来,只看见陆遥和蒋小娟歪倒床边,气息平稳竟是睡了过去。 “竟然只是午睡……小陆师傅连午睡都能睡得惊天动地,果然是神人呐!” 第105章 天台见鬼 这是一个天台。 风很大,似乎有些清冷。 陆遥迎着风,踩着天台牙子向外远眺,轻易就分辨出余慈的三江口,隔着江,他隐约还可以看到鼓楼那独一无二的门楼造型。 现在是余慈的夜。 却又不是余慈的夜。 余慈很繁华,无论早晚都是车流如织,灯火通明。 陆遥的印象里从未见过眼前这座余慈,月亮播撒城市里仅有的光,目光所及空无一人,马路上只有行道树迎风摇曳。 这是一座鬼城。 或是人心在作怪。 明明风是暖的,吹在身上却凉透心脾。 陆遥心想,正是因为没有建立起坚定的唯物主义世界观,人们才会对那些神神鬼鬼的传说发憷。 比如他现在就是这样。 身后的声响让他一惊。 他回过头,只看到两只闪亮亮的大眼睛,在夜色下忽闪忽闪,反射皎洁的月亮。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陆遥咬着牙,攥着拳,“不许贴着人眼睛看!” 蒋小娟像小鹿一样跳开,瘪着嘴不高兴:“又没吓着您,这么凶干嘛!” 陆遥一点也不为所动。 什么叫没吓着! 刚才要不是一时脚软跳不起来,他来到梦境的第一个大动作可能就是跳楼…… 这里是余慈第一高楼,177层,超过500米高的国贸大厦。 假如不是在梦境当中,想要选择这座地标的天台跳楼,听说是要预约排号的。 荣幸之至。 陆遥恨恨地挖了蒋小娟一眼,把二姑娘看得汗毛直竖。 “老板,这里是梦境?” “嗯哼。” “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要是我没猜错,我们要在整个余慈找到一个小鬼头。” “这世上真的有鬼?”蒋小娟兴奋起来,跟神经病一样。 “纠正一下,这里,不是世上。”陆遥咬牙切齿,加了重音。 “总之,您打算怎么找鬼?难道用搜魂夺魄大法?” 陆遥很无语,一牵扯到神鬼玄奇,蒋家的两姐妹怎么向来都不怎么正常。 他懒懒回应:“搜魂夺魄级别不够,我现在祭一顶万魂幡出来怎么样?” “您身上还有那宝贝?” “没有。” “没有您说什么?” “人家不是说了嘛,梦里啥都有。” …… 寻人这种事情是探棒的专长,不过正常情况下,探棒的探测极限只有一百公里,要是目标距离远些,陆遥也就没了办法。 不过这里是梦境。 而且还是如梦令强势介入的梦境。 思虑成真,陆遥现在想的,就是让仙人指路这道术法升级。 也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正所谓试一下不会吃亏,试一下不会上当,陆遥就是随心试试,成了是赚的,不成就老老实实安步当车。 他把蒋小娟远远赶开,伸手摸上探棒,像正常施法似地握住,观想起照片里那个小丫头的脸。 “术法,仙人指路!” 探棒没有任何反应。 陆遥翻了翻白眼,把观想目标换成那只玩具熊,二次施法。 “术法,仙人指路!” 探棒一声嗡鸣,嗖地脱手起飞,化作流光划破天际,冲着东南方向飞射而去。 “哇!老板,探棒不要你了!” 陆遥一脑袋黑线。 “废什么话,探棒找到目标了,追!” 蒋小娟一脸兴奋,抱着貔貅,单脚踩在天台的坎上,抚平被风吹乱的头发。 “老板,我们怎么追?” 陆遥理所当然地回答:“探棒速度这么快,当然是打的,我隐隐能感觉到它们的方位!” “梦境里上哪儿打的?” 气氛就此尴尬起来。 “共享单车!快,共享单车!” 两人哼哧哼哧蹬着单车…… 其实是陆遥一个人蹬车,蒋小娟坐在后排座上,好奇宝宝一样喋喋不休。 “老板,这个隐隐能够感觉到方位是什么感觉?听着好神奇啊!” 陆遥一点好气没有:“导航知道吧,有个一直修正的目标地,我就能顺着方向找过去。” “难道您脑子里现在有幅地图?有没有规划过最佳路线?” “没有……” “那钻进死胡同怎么办?” 她就是一张乌鸦嘴,才说钻进死胡同,陆遥眼前就跳出一条水沟,隔断道路。 “告诉你,在我们找到目标以前,不准再说话……” “哦。” 探棒最终停在第一人民医院。 走到附近,陆遥居然看到了醒目的医院招牌和霓虹十字。 这是今夜见到的第一缕灯光。 陆遥二人把车停到附近的还车地点,抬腿跑了过去。 从急诊穿入,消防楼梯上楼,在六层的位置没了路,陆遥带着蒋小娟钻出窗户,顺着下水管往上爬,争分夺秒又上天台。 二号楼是耳鼻咽喉专区,算是门诊大楼的副楼,和急诊楼一般高,而且挨着,对面就是高耸的住院部。 两人在天台上奔跑,几次翻越终于找到探棒。 探棒像精灵一样四处飞舞嬉戏,陆遥随手一招,就把它们召回手心。 现在已经不需要它们来指点目标了。 远远的角落,有一团荧光雾气,中间隐隐有个人影,抱着膝盖坐在一座水塔上,眼望住院部的某一层。 “这就是囡囡?”蒋小娟问。 “是吧。”陆遥随口回答。 只看背影,眼前这个小丫头发光体和照片里的囡囡一模一样,可为什么仙人指路却毫无反应? “您说她在看什么?” 陆遥耸了耸肩:“对面的住院部有一层很亮,应该就是真实世界当中,春妮住院时的病房位置。” “那过去找她聊聊?”蒋小娟又问。 “肯定的吧,要不然我们进来干嘛?” “但她现在是鬼哎。”二姑娘的声音阴阴的,混在风里形同鬼哭。 陆遥暗暗打了个哆嗦。 “不管怎么样,总要试试!” “您说鬼这种生物的伙食是什么,吃人?” “那是艺术加工!”陆遥努力说服自己。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蒋小娟继续瞎掰,“那都是过来人的经验。” “世上没有鬼……” “眼前的又是什么呢?”蒋小娟继续捅刀子。 陆遥深恨:“要不然你去?” 蒋小娟咽了一口口水,咕嘟:“您才是仙师……” “那就闭上嘴!” 陆遥忍着牙关颤抖,收心,凝气,总算聚起些胆气。 “我去了啊。”他深呼吸,迈出步子,“只要成功了,黄伟一家的悲剧,多少可以挽回一下。” 只一句话,他的背影在蒋小娟眼里瞬间高大起来。 月下独影,顾盼生威! 蒋小娟虎目含泪:“老板……” 陆遥的背影颤了颤:“你说,这小妹妹应该听得懂人话吧?” 第106章 红眼睛 世人常说,人不能简单分出善恶。 好人会有恶念,恶人也会偶尔展现善心,人之复杂,大半都是体现在善恶上面。 相比之下,小孩就要单纯得多,他们是真善美的集合体。 陆遥如此安慰自己。 所以他挺起胸膛,大胆往前,准备肩负起为小鬼树立高尚情操的责任,解开黄伟老婆久睡不醒之谜。 话是这么说,然而真到了实际操作的时候,依然免不了有找死的感觉。 陆遥没活够。 所以他有些怕。 很有些怕。 走路颤颤巍巍,小腿肚子转筋,同手同脚顺拐,一副行将就木,风烛残年的样子。 他唯一的依仗在胸口,掌心里捏着金钟守护。 这玩意说万古不移,探棒也切身尝试过,想来防御力应该足够。 前提是术法得放出来…… 电视里的鬼……杀人只需要瞪上一眼! 而他施放术法,需要观想,结印,变化,再等钟掉下来…… 他突然感动起来。 死定了! 如果小鬼真有恶意,这就是死定了的节奏! 想到这儿,陆遥越发不敢动。 蒋小娟看陆遥那副样子,似乎是在进行什么别样的仪式,那怪异的步伐好比在柴家招魂时那样,迈步作歌仙风道骨。 只是现在天台上只有风声。 少了歌,气势一下子弱了好多…… 蒋小娟不太满意,心血来潮打算帮着配乐。 可是此情此景,念什么好呢? 二姑娘轻启朱唇:“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她的声音清澈透亮,在夜风里传出老远,陆遥险些就跪了。 “不是让你闭嘴了嘛!” 蒋小娟怏怏闭嘴,在心里暗暗反省。 老板不喜欢,难道是配乐不够激昂? 她点点头,心中品味一番,刚才的诗确实有些绵软。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陆遥终于确信,自家的助理是真不想他活着! 他感到胸中灼热,怒火中烧,这一烧,居然有劲了。 难道古诗词能提气? 疑问盘旋在胸,他重整旗鼓,雄赳赳靠近小鬼头。 近到两米,从不动弹的小鬼头突然扭过脸来。 粉嘟嘟的小脸儿半透明状,惨白惨白,黑发才到肩膀,剪了齐刘海遮住眉毛,脸上一对大眼睛,溜圆。 只是…… 血红色的! 那双眼睛不分黑白,整个都是血红色的! 纯粹的红色! 陆遥撤步飞退! 后退一步,抛出小钟,十指变换结出法印。 坤!艮! “术法,金钟守护!” 巨大的钟自半空显形,瞬息掉落把陆遥罩在当中。 嗡! 想不到,术法居然成功放出来了。 钟声悠扬,响彻天际! 然而身处钟内的感觉和站在钟外的体验完全不同,他快被震死了。 音频共鸣,他跟着钟声发起羊癫疯。 “我噢噢噢噢以嘻嘻嘻嘻后哦哦哦哦再哎哎哎也些些些些不噗噗噗噗往行行行行钟轰轰轰轰里一一一一钻憨憨憨憨啦啊啊啊啊!” 陆遥仰天长啸。 六月飞雪,窦娥含冤,老天爷听到了,他派出天使,钟声立止! 眼前的十几层重影以缓慢的速度并合。 天使的个头不大。 天使穿白衣。 天使会飞。 天使刘海齐眉。 天使双目赤红。 “我去!”陆遥噌地跳起来,一头顶在钟上。 那要命的钟声在重新奏响前嘎然而止。 “叔叔,嘘。” 小鬼伸出小手摁在宝器上,轻易止住钟鸣,另一只手竖在嘴边,食指贴合嘴唇。 “你你你……你怎么可能进来!” 那小鬼把脑袋一歪,偏过身子,指了指钟的底部。 那里有几个又大又方的缝。 陆遥想起来了,这钟的造型就不是一般的铜钟,是编钟! 编钟有脚,变大以后,这中间的孔别说叫小鬼钻进来,换做成年男子都钻得出去。 陆遥悲愤欲绝。 “天要亡我!” 巨大的嘶喊在铜钟里回荡,引起共鸣,眼看铜钟又要作响。 “叔叔,你不要大喊大叫了!妈妈在睡觉觉,会被吵醒的。” 吵醒? 陆遥瞪大眼睛:“啥?” “妈妈肚子里有弟弟,跟妈妈一起在睡觉,要是妈妈被吵醒,弟弟就不肯睡觉,就要起来玩,妈妈会很辛苦的。” “难道说,你在这里保护妈妈?” 陆遥第一次认真去看小鬼的脸,半透明的脸映着钟壁的凹凸,双目赤红。 她看起来似乎很可怕,但表情一点儿不狰狞,圆嘟嘟的,只有一股子认真劲儿。 “你妈妈在哪儿?”陆遥问。 小鬼咻地钻出铜钟去。 陆遥赶紧跟上,哼哧哼哧往外爬。 还真让他爬出来了,一点儿不艰难…… 这就是传说中的万古不移! 他恨恨啐了一口,扭头去找小鬼。 小鬼又回到原位,像是从没动过那样,飘在水塔上,抱着膝,怀里就是那只玩具熊。 她伸出一只手,指着对面灯火通明的病房。 “妈妈在玻璃里面睡觉觉。”她说。 陆遥知道自己猜对了。 在近处看,对面应该是医院的ICU病房。里面躺着一个人,看不出男女,全身都被绷带绑缚。 他隐约可以看到监控仪上的数据,心率很高,血压很低。 病人大概是受了重伤,还未彻底止住血,因为露出来的绷带是红的,床上也有斑驳血迹。 她睡得不安稳,身体不停扭动。 这样的扭动应该对她造成了很大的负担,每动一下,仪器就会剧烈波动,陆遥看不懂意思,只能猜想成疼痛。 在做噩梦吗? 陆遥突然回想起黄伟母亲说过的话,春妮在急救以后一直不安稳,创口反复崩裂,直到抱住玩具熊才平静下来。 “难道说,你是看妈妈一直睡不好,才施了术法?” 小鬼鼓着腮帮子,看起来是不明白陆遥在说些什么。 “囡囡睡不着的时候,妈妈就会让边上黑黑,然后囡囡就可以睡着啦。” 还真是这样…… 陆遥不知道囡囡现在的样子算不算鬼,还是某种执念化作的梦魇,但她的心一直是清澈的,一点也不可怕。 他觉得伤感,下意识伸手去摸小鬼的头。 这个动作把在不远处观望的蒋小娟吓出了一身冷汗。 然而陆遥的手摸上去,却从小鬼头顶穿过,摸了个空。 “咯咯咯!” 看着陆遥错愕的脸,小鬼开心地笑起来,看上去得意极了。 陆遥拉下脸,佯作愤怒:“有什么好笑的!” “叔叔抓不到囡囡,囡囡捉迷藏很厉害!” 风好大,陆遥觉得眼睛有些酸。 可是很好笑啊。 他跟着大笑起来。 笑完了,陆遥说:“怎么不走近些看呢?这么远看不清吧?” 这个问题好像有些复杂,让小鬼想了半天。 “玻璃里面人很多的,好多医生叔叔,他们要给妈妈看毛病。妈妈说,囡囡要去别的地方玩。” 这道理大概是以前看医生时,妈妈告诉她的?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理,囡囡大概是把ICU抢救时的整个场景都复制过来了,结果却害的自己只能远远地看。 陆遥坏笑起来:“想看妈妈吗?近近地看。” 小鬼可怜巴巴地点头。 “晚上玻璃里面没有人,我们偷偷进去,一会儿就出来,不会吵到妈妈睡觉的,好吧?” “嗯,好的!” 第107章 谢医生巡房 这个世上到底有没有鬼? 陆遥不知道。 即便世上真的有鬼,那囡囡这样的到底算不算呢? 陆遥同样想不明白。 虽说近在眼前,但眼前的世界本就是梦境,其本质大概要算作一种臆想。 存在于臆想世界的,带着强烈执念的超凡女孩。 这就是陆遥现在对囡囡的定义。 陆遥想帮她。 毕竟撇开血红色的大眼睛不谈,囡囡很乖,又可爱,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攻击性,那可怜巴巴的样子实在很容易得到怜爱。 更何况蒋小娟还是那种一见到未知生命就格外兴奋的物种。 所以陆遥的提议一下子就得到了她的赞同。 接下来的问题就是怎么混进ICU病房。 妈妈,仪器,小鬼嘴里的很多人…… 可想而知,就算这座医院的大部分地区如今空无一人,ICU病房必定也和现实当中一样,24小时有人值守,而且相互熟识。 陆遥估计,单纯换上两件白大褂作伪装怕是用处不大。 在梦里,他可以思虑成真,好像小鬼也可以。 “小鬼,这是你给妈妈想出来的余慈吗?” “是哒。” “然后你把真正的妈妈藏在玻璃里?” “嗯嗯。” “妈妈身边有照顾的人吧?” “很多医生叔叔,还有医生阿姨,还有护士阿姨,还有护士姐姐……” “他们看得到你吗?” 小鬼的脸皱巴成一团:“囡囡不知道,囡囡没去过。” “这样的话……” 10分钟后,一个谢顶的中年医生走在ICU的通道上。 “囡囡,你可要用力想啊,不许想别的东西。”谢顶医生小声地边走边说,发出来的居然是蒋小娟的声音。 囡囡很用力地点头。 她正乖乖飘在蒋小娟左肩上,胖乎乎的小手伸出来,按在蒋小娟肩上。 蒋小娟并没有易容,只是囡囡按照陆遥的指点,一门心思让所有人都把蒋小娟看成最合适出现在面前的那个人。 所以她才成了那个谢顶的医生,体貌声音毫无二致。 谢医生稳健地走着,距离灯火通明的ICU病房越来越近。 今晚的值班护士叫罗美丽,普普通通的长相,普普通通的声音,一身贴身的护士服算加分项,总得来说,还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儿。 她新入行,表现优异,转至ICU,但不进病房,更多的还是被当成门房来使唤。 深更半夜,在ICU值班一般很踏实,主治的谢医生有固定的巡房时间,上半夜那次已经结束,下半夜那次还有3个多小时才开始。 罗美丽本可以在这个当口补觉,毕竟前辈们都这样。 但她却没有。 里面的病人状况糟糕,可是求生欲望强烈。这是一个可怜人,有五个月的身孕,而且至今也不知道自己的女儿离世的消息。 有孩子的母亲一旦坚强起来,什么劫难都能度过。 罗美丽对这一点深信不疑,所以她把眼睛睁得大大的,期待着那位病人转危为安的消息。 过道里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她一个机灵,抬头看到严肃的谢医生独自一人走了过来。 “谢医生!您怎么过来了?” “嗯,不放心病人,睡不着,想着还是过来看看。” “我给您开门!” 罗美丽满心担忧,谢医生突然不按时间巡房,是里面那位伟大的母亲要坚持不下去了吗? 她目送着谢医生进到病房,转身回到自己的岗位,怔怔发愣。 过道里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她一个机灵,抬头看到严肃的谢医生独自一人走了过来。 “谢医生!您怎么过来了?” “病人还好吧?思来想去,还是看着,心里才觉得踏实。” “我给您开门!” 罗美丽满心担忧, 八*零*电*子*书*w*w*w*.*t*x*t*8*0*.*c*o*m 目送谢医生进到病房…… 等等! 谢医生不是才进去吗? 连着进去两个谢医生! 我疯了吗? 不是不是,我很正常的,虽然来到ICU以后,送走的病人多了些,但是……但是…… 反正我是正常的! 今天的空调好冷,风好大。 这会儿的ICU不应该来人,谢医生不该在这个时间巡房! 她颤抖起来。 颤抖着扭头,通过大大的观察窗,去看病房里的景象。 病人躺在床上,绷带渗着血,她在扭动,深陷梦中。 梦里的景象一定不美好。 一个可怜的妈妈,她还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先一步走了。 如果她挺不过去,她肚子里的孩子也会和她一起走。 这是一个家庭最大的悲哀。 一场车祸,酿成了这个悲哀。 罗美丽觉得伤感。 她努力让自己伤感,努力不让牙关打架,努力不发出咯咯咯的声音,努力不去思考,为什么她开了两次门,却没有一个谢医生出现在病人身边的问题。 没有一个谢医生出现…… 进去了两个谢医生…… 罗美丽眼白一翻,咯噔,昏过去了。 …… 虽然明知是梦境,但进了ICU,陆遥和蒋小娟还是仔仔细细消了毒,这才走近房间。 小鬼头汇报,外面的护士阿姨躺在地上睡觉觉。 她有些担心,地上这么凉,护士姐姐会不会感冒? 陆遥的回应是耸肩。 谁都有私人爱好,有的人喜欢蹲在椅子上吃饭,有的人喜欢趴在床上打电脑,为什么就不能尊重一下喜欢躺在地上睡觉的人。 陆遥自己就经常在地上睡觉! 三人走近病床。 陆遥第一次看到春妮从车祸现场下来以后的凄惨样子。 看不清长相,看不清皮肤,除了知道她的头发是黑的,陆遥什么都看不清,所有的狰狞都掩盖在泛着红色的绷带下面。 血袋一刻不停地输着血,各色仪器发出一声一声单调的声音,春妮在呢喃,即便在梦里还在让囡囡坚持住。 陆遥有些不忍心看。 两个月前的春妮就是这样,一直把伤口挣裂,再好的医生也无力回天。 囡囡机缘巧合救了妈妈的命,又因为半懂不懂,正在把自己的妈妈重新推向死亡。 一个问题得到了答案,随之而来的却是另一个问题。 陆遥不能简简单单就让囡囡撤掉这个夹在真实和梦幻中间的术法。 一旦这么做,真实的春妮又会重新陷入噩梦,囡囡也没办法和自己的妈妈道别。 该怎么办呢…… 陆遥看着春妮沉思,一时间忽略了囡囡。 站在妈妈床边,小鬼的眼睛正在越来越红,也变得越来越亮。 第108章 雨夜飙车 梦与现实的夹层。 陆遥皱眉沉思,蒋小娟看着他,如同往常一样在工作上不发一言。 可小鬼却突然说话了。 “叔叔,囡囡想妈妈了。” 陆遥的心思飘得有些远,一时没有多想,随口敷衍:“妈妈不是躺在床上吗?去摸摸她。” 小鬼有些生气,嘟着嘴,鼓着腮帮:“妈妈不笑,也不和囡囡说话。” “妈妈一直在说话啊,你把耳朵凑上去听。” “囡囡不要这样的妈妈!”小鬼生气了。 陆遥也生气了。 什么跟什么啊! 我正在救你妈妈的命,你怎么不依不饶的。 就不能懂点事嘛,思路都被你打断了! 他觉得烦躁,说话语气未免就重:“这就是你妈妈,喜不喜欢都是你妈妈。” “叔叔坏,不理你了!” 陆遥心里一寒,突然就想到一个麻烦。 小鬼抱紧了怀里的小熊。 “小娟,拦住她!”陆遥大惊失色,向着小鬼的方向猛扑。 另一边,蒋小娟得了命令,也在第一时间扑了出来。 可是晚了。 玩具熊的眼睛瞬时绽放出强光,几乎在同一时间,小鬼血红的眼睛也亮了起来。 无比剧烈的光芒。 ICU掀起飓风,把小鬼和陆遥两人包裹进去。 飓风乍起乍收。 三人一齐消失不见,整个ICU如同往常,只有仪器平缓地跳动,只有春妮痛苦的呢喃。 …… 车子开得飞快! 陆遥发现自己坐在一辆帕萨特上,风驰电掣。 透过窗外的景象,他大概知道这是某一段高速公路,透过仪表盘,他又知道这辆车开过了200迈。 蒋小娟不在身边,小鬼头也不在身边,这辆车里除了司机,只有他。 陆遥想不明白,他怎么会来到这样一辆车,这个场景看似和小鬼头一家毫无关系。 干着急也没用,陆遥用连续不断的深呼吸强迫自己平静。 司机通过后视镜见到他,哈哈一笑,一点儿不见意外。 于是陆遥知道,这又是梦。 或者说这里才是春妮真正的梦,因为小鬼的暴走,他正式从梦的夹层陷入梦中。 这里是梦中梦。 一切不合理,皆可合理。 帕萨特如梭穿行,天色渐暗,第一粒雨点打中车窗。 “喂,兄弟,下雨了还是开慢点儿吧?”陆遥喊了一声。 “慢个屁!这里是高速,兄弟!”司机回答。 陆遥无可奈何。 雨势越来越大,倾盆一样降下来,雨刮器即便开到最大也不顶用,每隔一两秒,才能瞥一眼窗外景象。 这种天气就该跟边上那辆雨燕一样,学学蜗牛! 陆遥暗自腹诽。 雨刮器刮动,眼前闪过红光。 “靠!卡车!”司机猛打方向盘。 帕萨特横着甩到另一个车道,轮胎在湿滑的地面打滑,砸在隔离栏,司机砸破挡风玻璃,摔在高速的另一侧,帕萨特被撞烂了车头,整个车身高高飞起。 即使飞,它也比那辆卡车更快。 从空中翻过,垂直地砸在卡车面前,粉碎! 卡车司机应该是吓坏了,陆遥看到那辆卡车在刹车的尖鸣中横过来,车头擦中隔离栏,尾箱擦中路边栏,火星冒起,就像喷泉。 卡车本就不快,两头一摩擦变得更慢,在高速公路中间,哪怕是蜗牛一样的雨燕也比它快得多。 卡车……侧翻! 雨燕一早就尝试着刹车,但是轮胎在路面的积水中爆死,刹不住,它只能绝望地钻进车祸现场,被压在卡车下面。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陆遥突然明白过来,小鬼头的一家就在雨燕里。 这里就是车祸现场! “探棒,去把卡车顶起来!” 陆遥在第一时间作出反应,怒吼着摸向大腿,可他并没有找到探棒,伸出的手摸了个空。 探棒不在! 他又伸手去拽铜钟,铜钟也不在! 所有的宝器都不在,不知道为什么,它们没有随着陆遥入梦。 陆遥终于感受到绝望。 嘭!帕萨特底盘朝天,倾倒下来。 飙车司机在撞击发生的第一时间就砸穿挡风玻璃飞了出去,陆遥不知道他是死是活,也不知道他掉在哪里。 帕萨特在倾倒,陆遥也摔成了滚瓜葫芦,在后排座当中翻滚。 滚着滚着,有根尖锐的撬棍突然间从天而降,扎穿底盘,贴着陆遥的脸刺进座椅。 只听刺啦一声,笔直立住。 陆遥看着近在咫尺的探棒,魂飞天外…… 多久……多久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惊险了? 上一次好像是马韵生挥出金拐,可他却毫无准备。 这么算起来好像也不算太久。 只是相比那次,这次更加恐怖。 他根本不知道撬棒会从天而降,等反应过来时,撬棒已经成为车厢里的支撑柱之一。 如果刚才滚动的方向偏斜上三五厘米,肯定会被这根大铁棒捅穿…… 会死吗? 陆遥的直觉是会。 差点……就死了。 他咽了一口口水,几乎要失去理智。 失去了宝器,他一下子从小陆师傅变回到陆遥。 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在生死一刻歇斯底里,只想赶紧逃跑。 可是出不去! 所有的门都打不开,所有的窗都砸不破,唯一的破口贴紧地面,没有留给他钻出去的缝隙。 汽车整个翻覆过来,车厢的动静早就停止了。 陆遥靠着车门缩在一角,脸色苍白瑟瑟发抖。 为什么要来这儿…… 我为什么要来这儿? 没有宝器,明明什么都做不了,我为什么还要来这儿? 我甚至没有向黄伟收费! 那两百块的程仪至今还在黄伟的户头,没有像往常一样转进陆遥的账户。 该死的! 他突然想骂骂蒋小婵。 这败家娘们怎么就能忘记收费! 不过……蒋小婵好像不是他的雇员,不是怪谈沙龙的一员,也就是说她所说的每一个字,陆遥随时都可以推翻。 但是他没有这么做。 这么长的时间,这么多的机会,他脑子想的只是怎么把春妮救活,旁的一点没有多想。 黄伟可怜,春妮可怜,囡囡也可怜…… 我是来帮助他们的。 囡囡…… 囡囡? 囡囡在雨燕里! 陆遥的眼睛瞪到最大,终于想起自己需要做的事。 没有宝器,难道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才是小陆师傅,算无遗策术法通天的小陆师傅是我,不是宝器! 我要帮他们! 囡囡,等我! 第109章 小孩儿淋不得雨 帕萨特的质量不错,即便翻了身,框架也牢牢支撑住车内空间,只是车体变形得厉害,所有的车门都打不开。 陆遥趴在后排,对着车门狂踹。 嘭!嘭! 小鬼头,坚持住啊! 嘭!嘭! 叔叔在这儿,叔叔马上就来! 嘭!嘭! 不要死啊! 陆遥呲着牙,用尽全身力气,猛地蹬出去。 嘭! 车门终于开了,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打开半扇。 陆遥急忙往外爬,倚住车门,用力往出推。 吱呀! 豆大的雨点打在脸上,连天接地。 陆遥手脚并用离开车,站起身,下意识去找那个飞出去的司机。 隔离栏明明很近,但雨幕背后只有混沌,没有光,没有声。 他举目四望,发现自己除了能够看清车祸现场,再看不到任何东西。 一切都被大雨藏起来,好像整个世界,就只有这小小一片。 在车里时明明能够看清的。 窗外飞速倒退的树,相对而来的车灯,一闪而过的标识,这会儿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眼前这些扭曲变形的车。 这是梦里的世界。 这么说,梦进行到这会儿,春妮已经没有余力去脑补她所不知道的东西了,或者说,她已经不在乎了。 包括那个飞出去的司机。 陆遥伸手抹了把脸上的水,深呼吸,朝着卡车的方向跑过去。 卡车横亘在道路中间,巨大的车厢倾斜,与地面形成锐角,在陆遥的角度看过去,像是一道断裂的坡。 他攀上轮胎,爬上车厢。 雨点打在铁皮上,噼里啪啦异常吵闹,不时传出“咚咚咚”好似敲门的声音,也不知道是装了什么货物,大概是正在翻倒。 他抓住一切能抓的东西攀爬,翻过车厢,深吸一口气,一跃而下。 大雨下的柏油路面粗糙却松软,陆遥落地,顺势翻滚,终于看到那辆雨燕。 它被庞大的货车压住,整辆车都没了型。 车头被挤扁,车顶被压塌,车窗全部碎裂,只剩下几个扭曲的窗洞,隐约可以看到安全气囊的影子。 隐隐有呻吟声传来。 陆遥急忙跑过去。 车里有三个人。 驾驶座上是个男人,系着安全带,额头开着洞,满脸是血,人事不省。 陆遥认识他,他就是黄伟,只是脸上没有胡子,半死不活的样子也比陆遥所认识的那个干净许多。 后排就是春妮,她正以一种怪异的姿势趴着,硬生生挤在前后排座椅之间,不让它们压拢。 她的胸骨凸起,满身都是碎玻璃割裂的伤痕。她用双手抓住车门,变身拱洞,在后排抢出最后一片空阔。 陆遥听到她在唱歌。 “春天……在哪……里呀,春天……在哪里……” 鲜血流淌,顺着她抻起来的手臂向下,在肘部凝聚,滴答滴答坠下。 小鬼头就在那儿! 静静坐在妈妈身下,昂着头,睁着眼。 从妈妈的角度应该看不见。 妈妈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变形的车,挡住了大部分玻璃,唯独没能挡下最大的一块。 玻璃斜插在小鬼头的腹部,座椅濡湿了一大片。 小鬼头几乎不动弹。 妈妈的鲜血滴在她脸上,滴在她大大的眼睛里,一滴,一滴,把她的眼染成血红。 小鬼的眼睛一眨也不眨。 只要是活着的人,眼睛进了东西都会眨眼吧? 陆遥疯了! 他伸手扒住窗洞,顾不得这样会被那些碎玻璃碴割开皮肉,只知道死命地往外拽! 一边拽,一边喊! “小鬼头!醒醒!叔叔来了!”陆遥的声音带着哭腔,“你倒是眨眼啊!喂!别睡啦!” 然后……小鬼就把脑袋扭了过来…… 一滴殷红血珠溢出眼睛,自肥嘟嘟的雪腻小脸,滑落。 滴!答! “妈呀!” 陆遥吓得撒手,整个人倒飞出两三米。 “咯咯咯,叔叔飞高高,咯咯咯!” 虽然虚弱,可那确实是小鬼头的声音,而且听起来,好像还有些开心。 “救……救……” 歌声停下来,春妮发现有人靠近,急忙呼救。 陆遥终于回了魂。 他爬起来,三步并做两步跑回去,一个脑瓜崩砸在小鬼脑袋上,砸得小鬼哎呀一声,瘪着嘴就要哭。 “哪有活人不眨眼的!”他骂了一嘴,立刻把头伸进车里,对那位妈妈说,“别怕,我马上救你们出来!” “救……囡囡……谢……” “别说话,我会把你们都救出来,我就是为这个来的!” 说话间,陆遥已经够着胳膊,把小鬼从车里抱出来,放在车边。 小鬼肚子上扎了大大一块玻璃,看上去居然精神健旺,还有力气踢打。 “叔叔放开我!我要跟妈妈在一起!我喜欢妈妈!” 她在陆遥手上挥胳膊蹬腿,嘣地一脚,正中两腿之间…… “嗷呜!” 陆遥怒了! 如今可不是真正的事故现场,这小鬼和他一样都是外来户,哪这么容易被一截玻璃扎死! 小王八蛋!吓人不浅!还敢捣乱! 正所谓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只见他屈腿把小鬼一放,抄起胳膊噼里啪啦一顿胖揍。 妈妈视若无睹,依旧是那副哀伤,期盼交杂的表情。 大概是正在发生的事情和她的情绪不符,所以小鬼不打算让她看见。 一个红眼睛小女孩当然斗不过怒火中烧的小陆师傅,哪怕她拼命挣扎,屁股还是被揍开了花,于是她绝地反击,张开小嘴对着陆遥的大腿啊呜一口。 “嗷呜!” 休兵罢战,两败俱伤。 “你还想不想救你爸妈!” “囡囡要跟妈妈在一起,囡囡喜欢妈妈!” “所以我才要把你妈妈救出来啊!” “囡囡好久好久没跟妈妈在一起了!” 于是不可理喻的小鬼赢了,陆遥又顺着窗洞把她放回妈妈身边。 一进入妈妈支撑起的孔洞,她立刻就回复到虚弱待死的样子,血从伤口泊泊地流,怎么看怎么吓人。 可怜的春妮哭了,她哪里知道发生了什么! “求求……别……求求……” 陆遥压根儿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这事儿,连他都觉得自己做的畜生不如。 但还是得硬着头皮解释,不然说不定会打消春妮的求生欲望,那才是大麻烦! “那个……什么,哈哈哈。外面雨大,我先把你们两夫妻搬出来,小孩儿身子弱,流三五斤血没什么,但是不能淋雨,要是感冒了,就糟了……” 第110章 云开雨霁 呲牙,咧嘴。 一只脚蹬在车身,两只手扒在窗洞。 用力! 再用力! 前门大开。 陆遥拨开软趴趴的前安全气囊,哼哧哼哧给黄伟解开安全带,拖出车外。 这个在他老婆的梦里基本没有存在感的男人伤得不重,气囊弹开的时间虽然只有1秒,却恰到好处地让他双脚离开踏板,避免了和车头一起被挤扁的厄运。 脑袋上的洞是磕出来的,看起来吓人,放在这种级别的车祸当中,不值一提。 至于昏迷不醒,或是因为太过强烈的冲击,或是更单纯地,春妮觉得他不该醒过来。 这么说起来,黄伟究竟算是幸运还是不幸? 胡思乱想当中,陆遥拖着他,一直拖进雨里。 毕竟集装箱就斜在脑袋顶,一刻不停传出砰砰砰的声音,谁也不知道小小的雨燕到底可以撑住多久。 放下黄伟,陆遥又冲回雨燕边上。 接下来是后排。 这里更麻烦,车体变形,车门挤压,想要徒手打开,基本没有可能。 挠着头皮转了两圈,他突然想起来,帕萨瑟里有一根撬棍! “坚持住,我去拿工具!”陆遥对着车里喊。 “囡囡别怕,叔叔去拿工具,叔叔马上就回来了。”春妮努力笑着。 小鬼头一点反应也没有,只是瞪大一对红眼,怔怔地盯着这位伟大的母亲。 这样的场面…… 陆遥有些分不清自己是想哭还是想笑,反正眼睛发酸,喉咙发痒,很难受。 哭哭不出,笑又不合时宜,他逼着自己忙活起来,重新翻越集装箱,跑回帕萨特,把撬棍从车里抽出来。 好好一辆车为什么准备撬棍?还很不科学地飞起来,差点把自己扎穿。 陆遥突然愣住。 这里不是真实世界。 这么小的细节和刚刚发生的事故毫无关联。 要知道春妮连那个飞出去的司机都不愿去想象。 难道……这是她给自己准备的活路? 她始终都在期盼有人能够救她? 不断地轮回在这段梦里,其实她每时每刻都在希望,有个像陆遥这样的路人能出现吧? 不断地希望,失望,她甚至想象不出一个能够救她的人。 这样明明比单纯的绝望更让人崩溃! 可她还是把工具都准备好了! 想明白这些,陆遥感到心里一阵阵抽痛。 要帮忙! 他握紧了撬棍,发力冲回集装箱。 一定要把他们救出来! 哪怕这只是一个梦! “啊!” 陆遥从车顶一跃而下,连缓冲也不做,扑通跪倒。 膝盖像撕裂一样疼,他爬了两步,终于攒够力气站起来,继续跑。 回到雨燕边上,陆遥扬臂,对准车门的缝隙,用力一撬! 车门发着让人倒牙的声响,撑开了缝。 “就要成功了!” 陆遥兴奋地大喊,换了一处再撬。 嘭! 车门弹开,砸在他身上,把他砸飞出去。 胸口疼得叫人心颤,但和心尖的疼比起来,什么都算不上。 陆遥翻滚着爬起身子,钻进车厢。 这次他不打算任由小鬼任性了! “我要救你妈妈,得先把你抱下去,乖一点,别闹!” 小鬼毫无反应,陆遥权当她是答应了。 环臂抱起小鬼放到车边,她果然没有像之前那样反抗。 陆遥松了口气,钻回车厢,坐上小鬼那个位置,抬起脚,发力蹬! 前排座的齿轮发出旮旯旮旯的响动,微微移开一点,春妮终于掉下来,摔在陆遥身上。 成功了…… 陆遥长舒了一口气。 吱咔咔咔咔咔! 或许是陆遥的动静太大,破坏了车与车之间脆弱的力平衡,那该死的集装箱居然在这个时候动了! 雨燕的车身根本抵挡不住这强力的挤压,集装箱压下来,压下来! “我去!” 陆遥拽住春妮滚下车,抗到肩上,空出胳膊夹住躺在一边的小鬼头,连滚带爬,死命地跑,堪堪在集装箱彻底倒下以前跑进雨幕! 轰! 大雨倾盆,照着头脸浇下来,温柔得……叫人想哭。 救护车的声音忽远忽近,在雨中格外清晰。 救他们的人已经出现了,他们也被救出来了。 春妮绝不会任由救护车迟到,以至于错过这个来之不易的大团圆结局的机会。 这一点陆遥深信不疑。 不过,是不是少了谁? 陆遥把肩上抗的和胳膊夹着的轻轻放下,和那个从头昏迷到尾的爸爸放到一起,开始数人头。 小鬼头的妈妈,小鬼头的爸爸,小鬼头,一家三口,刚刚好。 集装箱司机一直没动静,估计和帕萨特司机一样,是被人为地删了戏份。 这么算,好像人是齐的…… 砰砰砰! 集装箱那儿还在摔东西,大雨喧哗,隐隐约约听不太清。 总觉得哪里不大对…… 陆遥歪着脑袋使劲儿想。 蒋小娟! 这场戏,自家助理从头到尾都没出过场! 陆遥用诡异的眼神望向那永远都在砰砰响的集装箱。 相比那两辆彻底变形的小车,集装箱的结构几乎没有受损,所以开启也不费力。 拉动锁闸,打开箱门。 陆遥好奇张望。 蒋二姑娘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砰砰砰敲打箱壁,一边敲,一边哭。 “小娟?”陆遥小小叫了一声。 蒋小娟这才发现箱门被打开了,飞奔着扑到陆遥怀里,哇地大哭。 “老板,你终于来救我了!里面又黑,又冷,除了臭兮兮的鱼,谁也不肯理我,就像小时候一样!我好怕,爸爸妈妈,爷爷奶奶,我想他们了!哇!” 救护车终于来了。 大雨适时停了下来,云开雨霁,太阳从云后钻出来,在天边挂上彩虹。 青山片片,白云点点,煦日照暖,虹桥高悬,叫人如同身处在童话里。 风是柔的。 陆遥和蒋小娟并肩站在集装箱顶,看着小鬼头一家三口被戴上呼吸机,抬上救护车。 没有人搭理他们。 现场除了忙碌的医护人员,就只有劫后余生的一家三口。 陆遥分明看到,春妮缠满绷带的脸上带着心满意足的笑,还冲着他的方向,眨了眨眼。 “老板,这次的任务算是完成了吧?” “嗯哼!” “刚才那件事能不能当做没发生过?” “嗯哼!” “您怎么还不施法把我们送出去?” “嗯哼!” “别嗯哼了,我认真的啊!我们怎么回去?” 陆遥低下高昂的头,两眼湿漉漉的,看起来似是要哭:“该出去时,我们自然出得去……” 第111章 地心历险记 梦境根本没有结束的迹象。 陆遥无法,只能和蒋小娟一起跳上小鬼头的救护车。 反正在这个梦里,他们出现在哪里都不会有人觉得奇怪。 车内急救人员正在忙碌,小鬼头躺在病床上,浑身上下都是导管和磁片,监控设备一声声叫唤,显示心率、血压,就跟真的一样。 陆遥径自坐到小鬼头旁边。 同作为外来户,他觉得他们三个有必要开个小会。 不管小鬼头有没有能力给出有效的建议。 只是该怎么和一个三四岁的小丫头解释术法的原理呢? 毕竟这个知识点,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要不然就把那只蠢熊抢过来算了。 陆遥正烦恼着,小鬼突然睁开了眼。 鲜红的双眼不分黑白,硬要说区别,似乎比刚见到她时更红了。 “囡囡不要离开妈妈!”她说话的时候面无表情。 陆遥隐约有些知道,事情麻烦了。 …… 一路无话。 救护车到达医院,陆遥和蒋小娟眼见着医护人员大呼小叫地把“重症垂死”的小鬼头送进手术台,无语对望。 “老板,你是名扬天下的小陆仙师,难道就不打算说点什么嘛?” “我猜……”陆遥托着下巴,眉头紧皱,“我们是被囡囡阴了。” “哈?” “这会儿应该是小鬼头激发了如梦令,我只是不太清楚,我在这里还有没有GM特权……” 蒋小娟惊骇抬头。 平昌人民医院人声鼎沸,到处都是带着孩子看病的父母,哭闹声响了一片…… 这是小鬼头的梦! …… 转眼深夜,陆遥又回到医院,蒋小娟跟在身后,惴惴不安。 陆遥重新在春妮的ICU病房找到小鬼。 她坐在妈妈床边,光着脚丫,撑着下巴,整个人一动不动。 同样的ICU,同样躺在床上的病人,同样的布景,梦里和梦外,在这一刻完全契合。 唯一不同的是春妮不再做噩梦,睡得香甜。 这次不需要瞒骗ICU的值班护士,因为小鬼根本就没设置这个角色。 陆遥把蒋小娟留在外面,独自一人走了进去。 “叔叔来了呀。”小鬼当先打招呼,头也不回。 “该出去了。”陆遥说。 小鬼抬起了头,血红的眼睛,齐刘海,病号服,神色迷茫。 “为什么要出去?” “妈妈已经好了,我们应该出去,让妈妈醒过来。”陆遥认真的回答。 “这样会离开妈妈吗?” 这个问题好难回答…… 陆遥挠着头皮,在骗与不骗当中挣扎。 小孩远比大人能够想象得更加有灵性。 “囡囡不要离开妈妈!” 巨大的压力! 小鬼头漂浮起来,狂风吹卷,头发肆意飞扬。 陆遥站不住脚,扯住门框努力固定住身体,风吹迷眼睛,连睁开都是奢望。 “你妈妈快死了!” “快……死了?” “你明白死是什么意思吧!再这么捣乱下去,你妈就会死掉!”陆遥用尽全力吼出来。 “会……死掉?”小鬼歪着脑袋看着病床上的妈妈,ICU病房里狂风乱卷,除了快被吹走的陆遥,一切都如原样。 春妮安详地睡在那里,面露微笑,露出绷带的黑发有些凌乱,却连动也不动。 这里是梦。 小鬼头的梦。 “我不要离开妈妈!”她捂住脸尖叫起来。 沛然大力直袭胸口,陆遥如遭重击,吐出血,一连砸穿四五道墙,直到破开住院楼的外壁,被甩上高空。 陆遥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我居然没死? “老板!” 耳边传来蒋小娟的尖叫。 她扶着破洞的边沿,一脸惊骇。 这里……是七楼! 像现在这样摔下去,会死掉! “老板!快想办法!”蒋小娟圈着手大喊,急切之情溢于言表。 要求一个正在跳楼的人想办法,不觉得太过分了吗? 陆遥脑子里一片空白,努力地想,拼命地想。 思虑成真。 理论上这里是上一个如梦令的子空间,作为上级梦境的GM,我的特权应该能够保留。 如果是这样,我需要什么? 啊!大洞! 脚底突兀出现一个大洞,深不见底…… 陆遥嗖地一声窜下去,总算松了一口气,暂时不用被摔死了…… 他随眼一扫,觉得自己眼珠子都要弹出来。 然后眼珠子真弹出来了,吓得他赶紧接住,塞回去。 这个洞看得见底,那底还是红色的,咕嘟咕嘟冒泡。 好好一个洞搞这么深干什么,都通到地幔了! 一想到地幔,洞就神奇地变热了。 热浪如潮! 他开始蛙泳。 一弹,一弹,一点儿用都没有。 他落得飞快,转眼就要掉进岩浆。 “洞不够深!”陆遥梗着脖子,吼得撕心裂肺。 啍! 岩浆凹下去,是地心…… “我要穿过地心!” 地心原来是这样的…… 从地心钻出洞,又是岩浆。 “有完没完!一步到位不好吗!” 思虑成真! 陆遥坠得比光还快,横跨整颗星球,屁股朝上,噗地砸开一个窨井盖,飞了出来。 阳光好刺眼,星球的另一头,是白天。 “哇!马迷尼砍,伸么洞喜匆瞎税稻飞初赖料!”(妈咪你看,什么东西从下水道里飞出来了) “田娜!肾气的肾周韧!肾气的共夫!”(天呢!神奇的神州人!神奇的功夫) 陆遥哭笑不得。 脚下一对金发碧眼的母女,周围小楼庭院,少见人影。 这个太不科学了…… 他们居然讲神州话,还有那种怪腔怪调的口音! 陆遥在空中抱膝,以每秒33圈的速度翻滚,咕咚落地。 他单膝跪倒,单手扶地,另一只手一捋额头,抬起脸,摆出最最最阳光的笑容。 “你们怎么讲神州话?” “商堤攫德窝门应该姜肾周花。”(上帝觉得我们应该讲神州话) “上帝还给你们规定了口音?” “美有搓。”(没有错) “你们过得真辛苦。”陆遥耸耸肩,一点不觉得自己造了孽,“小妹妹,你的手里,是光轮2018吗?” 小妹妹看着手里的马桶栓子,觉得不是,不管是光轮几号,都应该是扫把。 可是,却有声音附在耳边告诉她。 是的!马桶栓子才是真正的光轮2018! “可以把你的光轮借给我吗?我要去打一个小鬼的屁股。” 小妹妹顺从地把马桶栓子递到陆遥手里。 陆遥接过,往双腿底下一夹,回身对着友善的外国友人挥了挥手,说:“山高路远,来日再见,走也!” 马桶栓子收缩,弹开,噗地一声,陆遥破空而去。 九天之上,只留下一串长笑! 第112章 疯魔 思虑成真,听起来很牛掰的状态。 就好像身处暗室,只是大喊一声“我要光!”,于是电就通了。 但实际操作起来完全不是这样。 人的“想法”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大部分时候,它并不受“意识”的支配。 比如陆遥现在这样。 马桶栓子一飞冲天! 他效仿麦哲伦,向着一个方向飞,一路冲高,加速,越来越快,突破音障! 他把飞鸟踩在脚下,又把飞机踩在脚下,穿过云层,连云朵也到了脚下。 这时他突然想到,飞这么快,又在平流层,身上应该会结冰吧? 然后他就结冰了…… 准确地说,是被包在一个多棱型的冰球里。 冰球越结越厚,越聚越大! 那一天的梦世界疯了。 几乎大半个世界的天文爱好者都观测到一颗巨大的彗星,拖着长长的彗尾,从加勒比海出发,跨过大西洋,擦着欧洲的边钻进北极圈,不一会儿又钻出来,越过地中海进入撒哈拉,于红海河岸沿海岸线,歪歪扭扭拐道恒河入海口,又翻越世界屋脊,最终消失在神州的余慈。 陆遥没头苍蝇一样在平流层乱窜,飞了半天,才想起“冰可以是透明的”。 天地在瞬间澄清,苍穹,云海,子夜时分,漫天星斗。 “云也可以是透明的!”陆遥对着云海大喊,这才认出红海,继而沿着海岸线,回到余慈。 此时的余慈,魔头初生,邪祟狂舞。 小鬼头漂浮在半空,身边缭绕黑雾,触手一样飞散着舞动。 除了她身下的医院,整座城市都成了废墟! 废墟中蒋小娟像兔子一样蹦蹦跳跳,小命坚挺得不可思议。 彗星里的陆遥一阵激抖,向着蒋小娟千里传音。 “小娟,你居然没死?” “我吃得又少,工资又低,您就不能盼我点好?” 蒋小娟嗷地一下飞跃,躲开一根触手的袭击,打了几个滚,疼得呲牙咧嘴,继续跑。 陆遥尴尬地摸了摸鼻尖,转移话题:“小鬼怎么成这样了?” “我怎么知道!您一跳楼她就开始这样了!” 蒋小娟嗷地又一下飞跃,裙子勾在一条裸露的钢筋上,刺啦一下露出整条白大腿。 陆遥看得啧啧称奇。 “你就不奇怪我们是怎么通话的?” “我更奇怪你怎么不去死!” 关于这个问题…… 陆遥叹了口气。 “老板,你快想想怎么把囡囡控制住啊!” “这里是梦世界。”陆遥在迷路的时候想了很多,“术法的掌控权我和她平分,但梦是她的,只要她的信念不动,我们就拿她毫无办法。” “所以,我们得打碎她的信念?” “要让她相信,她跟着我们走,是比陪在妈妈身边,更好的选择……” “你疯了吧!”蒋小娟一边晃着大白腿一边骂,她已经缩在一片残桓当中,暂时安全。 陆遥沉默了许久。 “我猜测,再让囡囡疯下去,春妮的精神世界会碎掉,即便活下来,也只剩下发疯和植物人两条路可以走。”他的声音惆怅却又平静,显然已经有了决断“而且,这也是我们活下去的唯一办法,如梦令一出,就困住了我们的精神,这是一把双刃剑。” “不可能吧!” “如果我们在这里死掉,大脑就会告诉身体,它死了。” 陆遥在战场上空盘旋,脸色阴晴不定。 脚下,小鬼头正变得越来越疯。 她开始主动攻击。 黑色的触手拉直,顺着身体延伸,在城市的残桓间横扫。 蒋小娟离得并不远,这样大面积的横扫,不需要三五下,这位命硬的助理就死定了。 噗! 一条触手突然断裂,在空中解体成无数黑影,四处飘散。 陆遥看到有极少的黑影飘到医院的建筑上,像强酸一样,把门诊大楼溶解掉。 最后一片庇护所终于不再安全。 小鬼头已经彻底失控了。 陆遥觉得伤感。 “老板,别犹豫啦!囡囡的妈妈还怀着孕。” 这是最关键的一刀,直刺心窝。 “啊啊啊啊啊啊!” 陆遥双手抱头,在高空嘶吼起来。 那声音如此之大,响彻云霄,洞穿天地。 小鬼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停顿在那里。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啊!” 彗星从平流层,撕开云海,直冲而下! “咯咯咯!叔叔来陪我玩啦!” 小鬼头笑成疯魔,一跃冲天,向着彗星发起对冲。 几千米的距离转瞬即逝,触手像龙一样超过她,向着陆遥的彗星,张开血盆大口! “我要从冰里出来!”陆遥大喝一声,一闪就脱出彗星桎梏。 巨大的冰球撞向黑龙,两者在半空接触,猛一僵,轰地一声,爆炸! 恐怖的爆炸,半空中出现一朵蘑菇状的浮云,冲击波像飓风一样席卷四面八方,蒋小娟一时不查,被气浪掀得离地飞起,眼看就要扎进钢筋。 “小娟会掉在水里,还有……风奈何不了我!” “咯咯咯,叔叔,我们玩游戏!” 两人说着不同的话,维持着同样的表情,顺着黑龙和彗星的老路,再次对冲! 又是几股触手窜出来。 陆遥撑住栓子,一抬屁股,二次脱离,任由那栓子以超过声音的高速,撞向小鬼。 “马桶栓子是一枚导弹!” 轰! 第二朵蘑菇云腾起,这一次更为强烈,整个天空被撕开一道巨大的口子。 “咯咯咯,叔叔好好玩!囡囡好开心!” 笑声如铃,小鬼全身被黑色的雾包裹,一闪出现在陆遥面前,短短的胳膊伸出来,化为利爪,兜脸抓下。 陆遥也几近疯癫。 观想,观想,他彻底进入了战斗状态! “小鬼,我可是小陆仙师啊!”他嘶声呐喊,手结神印,“术法,吞金食铁!” 一头巨大的金色狮子从天空的裂缝中探出脑袋,凶神恶煞,趾高气昂! 它足有四十多米高,整个长度更是高度的两倍。 长尾,蝠翼,狮鬃迎风,肆意翻飞。 貔貅一头顶在小鬼身上。 嘭! 这头巨兽出现得太突然了,小鬼没有来得及作出任何反应,就被这一顶从半空中砸到地面,摔进废墟。 烟尘划出一条长长的轨迹,沿途残垣断壁一一倒伏。 “让地心引力见鬼去!” 陆遥对着梦世界的规则颐指气使,话音一落,飞就成了本能,他扶着臂,站在天上,不住喘息。 烟尘的终点传出响动,小鬼走了出来,血目含泪看着陆遥,满脸都是委屈。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成百上千个小鬼从烟尘里走出来,天上地下,无数双眼睛盯着陆遥,无数张嘴同时说话! “我不要离开妈妈!” 第113章 梦幻乐园 成百上千个小鬼头,穿一样的白衣,摆一样的笑脸,作一样的动作,几千双血红色的眼睛同时盯着陆遥,缭绕的黑烟用同样的节奏吞吐,说着同样的话。 “叔叔,来和我玩啊!” 那声音铺天盖地,尖锐刺耳,如万千利箭攒射,直刺心房! 陆遥站在天上,不闪不避,一手扶膝,一手抬臂,张开的手掌,看起来像是要把所有的小鬼都抓在手里。 呼喊声涌过来,心尖处撕裂般的疼痛。 陆遥的七窍同时流下血。 但他没有作出任何反应! 全部心神都集中在自己的手掌上,指缝之间,是上千个白衣飘飘的小鬼头。 黑雾蔓延开来,连成一片,似黑潮卷涌,所过之处,万物腐朽,无从阻挡。 陆遥眼看就要被吞没,蒋小娟眼看就要被吞没,医院……眼看就要被吞没! “你已经……连妈妈在哪儿都忘了吗!” 陆遥嘶吼! 随着那声嘶吼,貔貅飞扑而上。 紧随其后,两枚百余米长的探棒自空中浮现,自半空向下挥打! 它们凭着庞大的体型没有在第一时间被腐蚀,但毕竟是在腐蚀。 陆遥发了狠,抬手一招砸出千万张相片,飞刀一样钻进黑雾,而在小鬼头顶,底径破百米的超级铜钟自九天落下! 局面终于有了转机,黑雾开始崩溃,向着四周逸散,只差那最后一口气。 “你该学会听大人话!”陆遥大叫,一脚蹬在虚空,合身投向最后的黑雾,“滚去上补习班啊!” 他蜷缩身体,撞进雾气,在黑雾正中,打开四肢! “披雷之法,聚雷之势!” 撕开天地的紫电雷光轰隆一声坠落,劈开黑雾落在陆遥身上,又以陆遥为中心在整个世界横扫。 黑雾消散了! 生死之际,陆遥以身做引,劈出雷光,囡囡的小脑袋里记得清清楚楚,小孩子不可以碰电,触电会把人弄伤的! 叔叔好可怕! 小鬼本能地惧怕。 现在的陆遥,在梦世界里有了威胁她的力量! 咚! 陆遥落地,地面颤抖,急诊楼轰然坍塌。 他抬起头,和距离最近的小鬼头对望。 小鬼头哆嗦一下,啵地消失。 他看向下一个,又下一个…… 孩子就是孩子,一旦知道大人真生气了,而且可以打她,她就吓得不敢动,陆遥只要瞪一眼,她能想到的,就只有解散分身,躲起来。 一千个分身,一千道眼神,陆遥瞪得眼睛都抽了筋,这才瞪完。 最后一个小鬼头浮在半空,孤零零看着可怜。 陆遥不为所动,竖起食指一点身前:“下来!” 小鬼乖乖飘了下来,瘪着嘴,想哭又不敢哭。 “知道错了吗?” “知道。” “错哪儿了?” “不知道。” 陆遥觉得自己一口老血要喷出来,然后血就涌出来,喷泉一样喷到十米开外。 他不敢再想,空着脑袋激发必杀。 “你没有错我也可以教训你!” 思虑成真! 整个世界似乎都不同了。 “知道错了吗?” “知道。” “错哪儿了?” “囡囡还是不知道啊!”小鬼头一屁股坐倒,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 日头东升。 梦世界迎来第二天的清晨。 陆遥站在废墟上看完整场日出,回头,看到小鬼在蒋小娟怀里安睡。 她很累,又很怕陆遥,所以只有在蒋小娟怀里才能安睡。 孩子是最单纯的,他们的世界永远只有四种人,陌生人、朋友、妈妈和老师。 这会儿,陆遥在小鬼心里似乎成了老师。 老师让人惧怕,老师让人敬服。 第一次,陆遥真正有了劝说小鬼的信心。 一切,都看今天。 “我要小鬼的妈妈彻底好转,要废墟消失,还要一整座余慈那么大的游乐场。”陆遥低声说,“那里摆满美食,那里绿草如茵,那里有全世界可以玩到的全部玩具。” 奇迹发生了。 春妮茫然地从医院里走了出来。 她没有伤的时候是一个温婉的女人,二十七八岁,短发,穿着碎花的连衣裙,却很不合适地套了一双白色球鞋。 她一脚踏出医院,医院像沙塔一样崩塌,所有的风都涌向一个方向,涌向远方。 青草从白地长出来,其间点缀朵朵白花,又在边缘处,长出一丛丛的向日葵和蒲公英。 余慈只剩草原。 陆遥挥手,一座座游乐设施从天而降,摩天轮、过山车、碰碰车、旋转木马…… 挂满气球的小路连接这些设施,路两侧是一座座小铺子,招牌做成卡通娃娃的脸,里面琳琅满目,有冰激凌、果汁、薯片、汉堡,还有无穷无尽的娃娃。 陆遥抬起头,天上显出超大的彩虹,连接远山,一朵朵白云飘过来,巡街一样遮挡太阳,微风适时吹拂,让这天地变得凉爽。 春妮捂着嘴,看着这一切在眼前发生。 她快步跑到陆遥面前:“你是救我的那个人!你是……神仙?” 陆遥温和一笑,淡淡回答:“就当我是好了。” “神仙先生,你见过我家囡囡吗?”春妮急切地问。 “她不是在那儿吗?”陆遥指向蒋小娟的方向。 春妮跑过去了,没有听到陆遥的最后一句话:“陪她好好玩一次,最后一次……就好。” 蒋小娟把熟睡的小鬼轻轻放在草地上,主动退开,来到陆遥身边。 那位妈妈像是没有发现她似的,只是跪下来,看着自己的女儿。 “您打算怎么办?” “我做不到不声不响把小鬼带走,至少让她们告别一下。” “你这么做很危险啊!”蒋小娟心有余悸,“囡囡太小了,情绪不稳定,如果她又发疯,她妈妈的精神本体会很危险的。” “我觉得小鬼很懂事。” 陆遥想起第一次见到她,小小的身影飘在水塔上,明明那么想陪伴妈妈,却强忍着,只是远远地看。 “她喜欢妈妈,胜过喜欢自己。” “您又知道?”蒋小娟皱着眉头问。 “你忘了我擅长什么?”陆遥朗声大笑,不再说话,他抬头看向天空,又在天边加上一群飞鸟。 这时候,小鬼醒了…… 第114章 黄粱一梦事件,结案 夕阳西下,倦鸟归巢,在天上挂了一天的彩虹渐渐隐没。 红艳艳的火烧云点燃整个天空,映下光,把一切都染成橘色。 草原也一样。 小鬼头躺在妈妈腿上,舔着冰激凌,扭来扭去没有一刻消停。 冰激凌化了,滴在妈妈腿上,引来妈妈一阵埋怨。 听到埋怨,小鬼就咯咯咯直笑。 直到陆遥和蒋小娟出现。 夕阳从他们身上拉出长长的阴影,远远地,把这对母女罩住。 母亲的直觉往往比预言更精准。 眼前一暗,她的第一个反应不是抬头,而是拖住小鬼藏到身后。 她不敢抬头,整个身体瑟瑟发抖。 这让蒋小娟觉得,自己像是个无恶不作的匪徒。 但助理就是做这种事情的,眼下的环境和商讨程仪并没有两样! 她给自己打气,坚定意念,迈开步。 陆遥伸手拖住她。 “您别妨碍我工作!”蒋小娟满心怒火一下子找到宣泄口,排山倒海向着陆遥涌过去。 陆遥苦笑:“你不会生气的。” 结果嘛……当然是没用的。 “您把手撒开,不许在这时候耍流氓!”蒋小娟语无伦次。 “算了……让她自己说吧,我们过去不合适。” 陆遥没有看蒋小娟,他一直抬着头,远远地和小鬼对视。 小鬼躲在妈妈身后,探出小脑袋,血红的眼睛同样看着陆遥。 陆遥笑着点了点头。 “妈妈,我要走了。” “走?”春妮一愣,突然转过身,一巴掌抽在小鬼脸上,“走什么走!不许走!你……你那么小……你要是走……走去哪儿……我怎么找你!” 小鬼一动不动的,妈妈明明使足了劲儿,却没能让她动弹一下,她也不哭,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自己的妈妈哭。 “妈妈,我要走了。” “不许走!你不听妈妈的话了是不是!不听了是不是!妈妈说不许走!”春妮大喊,声嘶力竭。 小鬼沉默了一下,抬头,看向陆遥。 陆遥还是微笑,第二次点头。 “妈妈,我要走了。” 春妮放声大哭,抱着小鬼,用尽全身的力气,好像稍一松手,自己的女儿就会像气泡一样消失不见。 “妈妈,我要走了。” 春妮不再骂了,只是哭,只是抱着,只是摇头。 小鬼又一次去看陆遥。 陆遥就像天边的雕塑一样,维持着一成不变的笑脸,第三次点头。 小鬼抬手挣开了妈妈。 在她的力量面前,春妮毫无反抗余地,仰面跌到。 她绕过去,走向陆遥。 春妮像狼一样从身后把她扑倒,手脚并用爬上来,把她压在身下,昂起头呲开牙,朝着陆遥和蒋小娟的方向,又像狼一样发出威胁的声音。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从春妮的眼角滑下来,顺着脸流到下巴,滴答滴答,打湿小鬼的头发。 小鬼翻过身,腾出手,扶住妈妈的脸,轻轻抚摸。 “妈妈,和叔叔还有姐姐没关系的,我要走了。如果我不走的话,妈妈和小宝宝就要死掉了。” 泪珠滚落。 从春妮的眼睛落在小鬼的眼睛,化开浓的不分黑白的血瞳,顺着小鬼的眼角滑下两行血泪,露出一双言辞不足以形容的美丽眼睛,清澈,透亮,闪着眷恋的光。 “妈妈,我要走了。” …… 余慈,南郊仓库。 半空中扬起涟漪,在虚空里摇动出出一道又一道翠绿色的圈。 圈子里显出梦里的景象。 夕阳,晚霞,哭泣的母亲,没有第二个人。 陆遥在地上睁开了眼,感受到身边蒋小娟的存在。 蒋二姑娘睡得真香,抱着貔貅咂巴着嘴,嘀嘀咕咕不知道念叨着什么。 陆遥的眼神飘向她的裙子。 完好无缺的…… 他一巴掌拍在蒋小娟头上:“起床了,懒东西!” 蒋小娟也醒了,抱着脑袋嘀咕得更厉害。 金德水和黄伟迎了过来。 “小陆师傅,恭喜您再次得胜。” “这不是应该的吗?”陆遥云淡风轻地站起身子,拍了拍身上的灰,“我睡了多久?” “才刚倒下,立刻就醒了。” 大梦千年…… 陆遥叹着气摇头。 黄伟的嘴开开合合,老也发不出声音。 陆遥微微一笑:“去把你爱人唤醒,切记久病初愈,饮食要淡,少油腻,别因为她是孕妇就过度滋补,如此有害无益。” 黄伟眼里爆发出无从遏制的光。 恰在此时,春妮自己醒了过来。 “春妮!” “伟哥……囡囡她……” 黄伟眼神一黯,再次失声。 陆遥从他身后走出,走到春妮身边:“你们养了一个好女儿,这是囡囡自己的决定。” 春妮一时间嚎啕大哭。 …… 留下凄苦的黄伟一家在仓库里,陆遥和蒋小娟坐上金德水的车。 陆遥手上拿着囡囡的玩具熊。 他不敢保证囡囡的执念会不会再次暴走。 一旦发生这样的事情,对所有人而言都是一种伤害。 正因如此,陆遥才硬着头皮向黄伟讨了过来。 金德水系好安全带,扭过脑袋:“小陆师傅,您的兴致可不像得胜而归。” “我只是在想,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 “谁说不是呢。”金德水苦笑,“不过呐,您已经帮了这家人大忙,剩下的合该他们自己振奋,要实在振奋不起来,也没什么好可惜的。” 陆遥白了金德水一眼:“你在劝我?” 金德水赶紧埋头发动车子:“哪能啊!小陆师傅何等人,哪里需要我来劝说?” “哼哼!”陆遥把玩具熊抱在怀里坐好,想了想,也给自己系上安全带,连玩具熊一起系起来,“承你美意了。” 那声音漂得毫无根基,金德水却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异常,红着眼睛,一脚油门踩到最低。 车轮在地上擦出尖锐的鸣叫,好好的车子一抖,然后就熄火了…… “你这人就经不住一点夸!” 陆遥吓得脸色惨白,解开安全带愤愤然下车,后排上蒋小娟的动作也差不多,只是她刚才没系安全带,所以现在正在揉脑袋。 “老板,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怎么办?滴滴打车啊!这荒郊野岭的,这趟生意亏大发了!” “小陆师傅,千万算我一个!”金德水连滚带爬凑上来,一脸奴才相。 “凭什么?这都是你害的!” “我出门没带钱呐,手机也没带,这不是赶着给您办事嘛。” “你这是拿话点我?” “何至于,我只是想您知道,听附近人说,这林子里夜里有狼。” “余慈连动物园的狼都是哈士奇假扮的!” 金德水讪讪一笑:“不成想,您连附近人家养哈士奇的事都知道,哈哈,哈哈……” 第115章 人道毁灭 时间:5月6号。 地点:余大剧场。 人物:非寻剧社一群神经病 背景:戴着各色安全帽的劳工在舞台上忙进忙出,爬上爬下,整个舞台一团乱麻,偏有一群没有做任何保护措施的年轻人在杂物中间声情并茂。根据他们自己的说法,他们是在用灵魂表演。 【罗西西跑到书房门口,喊。】 “冲儿,说呀!(半晌,急促)冲儿,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为什么不抓着四凤问?你为什么不抓着你哥哥说话呀?(又顿,众人俱看魏楚,魏楚不语。)冲儿你说呀,你怎么,你难道是个死人?哑巴?是个糊涂孩子?你难道见着自己心上喜欢的人叫人抢去,一点儿都不动气么?” 魏楚:“(抬头,羊羔似的)不,不,妈!(又望罗雪,低头)只要四凤愿意,我没有一句话可说。” 纪推:“(走到冲面前,拉着他的手)哦,我的好弟弟,我的明白弟弟!” 魏楚:“(疑惑地,思考地)不,不,我忽然发现……我觉得……我好像并不是真爱四凤;(渺渺茫茫地)以前……我,我,我……大概是胡闹!” 纪推:“(感激地)不过,弟弟……” 陆遥在后台打了个哈欠,顺遂接口:“我爱的,其实是你啊……” 这两天他没怎么休息好,控制力不强,声音未免有些大,大到正在十多米高安射灯的工人差点笑掉下来。 于是十几道杀人的眼光射向他,六代目社长无奈,只能喊了咔。 这种小小的失误不能只怪陆遥,要怪就得怪近段时间他过得太充实。 白天除了排练就是排练,到了晚上又要陪一个女生做各种羞羞的事。 整个故事是这样的。 破邪结束之后,陆蒋分道。蒋小娟先是把玩具熊放在自己的床上,然后被小鬼头各种入梦,被迫玩了一晚上过家家。 第二天,这倒霉玩意就被蒋小婵送到陆遥手上。 陆遥的宿舍就针眼大,也没个地方安置,更何况蒋小婵也没告诉他蒋小娟的惨烈悲怆。 天真的他同样把玩具熊摆在枕头边,为此还被室友们嘲笑了一番。 随后…… 第一天晚上的游戏是公主美美哒。 陆遥扮演王子,各种火龙巫师邪恶王后轮番上场,勇敢的陆王子腰都砍软了,才从糖果做成的城堡里救出吃撑了的豆丁公主…… 王子和公主从此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 这么熬到早起睁眼,陆遥的眼睛都是花的。 那时他还浑然不在意,以为自己只是日有所思。 谁知昨天晚上小鬼头又出现了,这次的游戏是美丽囡囡环球旅行。 陆遥陪着她从魔都一直逛到美利坚的新乡,又徒步转道隔壁镇子的香榭丽舍大街,只为了买一双草莓斑点的棉袜子。 陆遥疯了。 在梦里他化身邪神克苏鲁,与整个世界为敌,最后被穿草莓斑点棉袜子的美幼女战士囡囡制裁,封印在钢琴补习班无休无止弹了三天三夜的基本指法。 而且老师无比严厉! 所以昨晚,陆遥可耻地哭了,梦中啜泣哭天抢地。 这可把刘基吓坏了,只以为陆遥大半夜收到了罗雪和别人偷情的证据。 再后来,就是现在。 陆遥行将崩溃,行将就木,行将入土,行将投胎,自然就把报复社会当成了存在的唯一意义。 六代目社长看在眼里,悲痛欲绝。 “陆遥同学,你必须振作!” “哦。” “龙套也是演员,每一个演员都要有修养,我这里有一本《论演员的自我修养》,你去读一下,明天把读后感交给我,必须深刻!” 陆遥接过一本厚厚的纸质书,上面塞满便签,到处都是蝇头笔迹。 “一晚上,那我今晚岂不是不用睡觉了?” 社长脸上黑气一闪:“怎么,你不愿意?” 谁知陆遥居然兴高采烈起来。 “不睡觉好啊!”他的眼里闪着光,能照亮后台的阴暗,“只是一晚上反省肯定不够深刻,要不然,你多给我几本这样的,准备一个礼拜的量,怎么样?” 社长趔趄着倒退,噗通一声坐倒在地,目送陆遥像幽灵一样飘走,又眼睁睁看他抱着书,咣叽一下撞在门板那么粗的柱子上。 罗雪捂着嘴,面露不忍:“社长,陆遥是第一次上台,心理压力太大了,我怕这样下去他会崩溃。” 社长失魂落魄地摇着头:“每个演员都要经历这一关,他命里注定是非寻的人,就是疯也要疯在这舞台上!” 罗雪美目含泪:“社长,这样对陆遥太不公平了,要不然我去和他聊聊,说不定有效呢?” “如此,拜托了!”社长郑重点头,悄悄拭去眼角泪花,站起来,“愣着干什么!罗雪的戏份我来代替,陆遥的戏份魏楚过一下,我们继续排练,时间很紧迫!” …… 阳光,真刺眼啊! 陆遥把那本破书遮在脑袋上,眯着眼睛直视太阳。 现在才上午,他终于从排练当中脱开了身。 必须要快些回宿舍,好把那个倒霉玩意拾掇拾掇,施以人道毁灭。 陆遥想着呢,身后突然想起罗雪的声音,柔柔弱弱煞是好听。 “陆遥,等等我。” 陆遥停下脚步,惊奇转身。 “罗雪,你不用排练吗?” 罗雪快步跑上来,小口喘着气,她抬着头,脸上是温婉的笑脸:“我想请你喝甜品,有时间吗?” 陆遥被巨大的幸福击倒了,鬼使神差地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罗雪歪着头,苦恼地想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你看起来精神不大好,我有些担心。” 陆遥热泪盈眶。 小鬼头……是福星! 他在心里暗暗起誓,回去一定要让小娟好好照顾她,决不允许玩具熊被谁给弄脏了! 打定了主意,陆遥微笑,弯腰,就像标准的不列颠绅士那样单手抚胸,另一手横摆。 “固所愿耳,不敢请耳。我知道鼓楼有一家很好的甜品店,名字好像叫什么一箭穿心。” 罗雪俏脸一红:“甜品店怎么起这么个怪名字,听着一点也不好吃。” 陆遥神色不变,好像真的不知道这店面的意思。 “我也奇怪呢,一家吃食店却起出射箭馆的名字,大概这就是如今流行的猎奇吧。” 罗雪古怪地盯着他:“你真不知道这名字?” 陆遥恰如其分的好奇:“难道你知道?” “不知道!”罗雪赶紧抢白,“那个……你不是说那家店好吃吗?我们快去试试,别在这儿浪费时间。” “就是嘛,名字什么的一点都不重要,关键还是电影要好才重要。”陆遥意有所指。 “什么电影?那里还放电影?” “你听错了,我说的……是点心。”陆遥神秘一笑,再次绅士附体,“女士优先,请。” 第116章 人和人的距离 午后。 温暖午后。 和罗雪一道吃完甜点的温暖午后。 和罗雪一道吃完甜点,过程中亲切交谈,罗雪还主动承担走读后感任务的温暖午后。 阳光是那么的和煦。 陆遥和罗雪愉快告别,哼着小曲转回店里。 之前蒋小娟打了电话来,说店里有客到访。 而且这客人还不是别人,居然是柴无病的妻子柳若言,听蒋小娟说,她是陪着一个漂亮的陌生女人一起来的。 所以陆遥猜测,柳若言此行的目的可能是要给自己张罗生意。 算算日子,店里真是许久没有进项了,更何况言姐的面子也不能不给。 所以虽然遗憾,陆遥还是和罗雪道别,放弃了难得的结伴返校机会。 回了鼓楼,陆遥转屏进到店里,先给柳若言和陌生客人一个笑脸,随即转向蒋小娟。 他的助理神采飞扬,还画了淡淡的妆! 陆遥心里冷笑,摘下背包一把丢过去。 蒋小娟好奇地接过来,打开包只看一眼,脸色霎时惨白。 包里躺着一只旧旧的玩具熊。 蒋小娟哆嗦着嘴,噙着泪,望向陆遥。 “哭也没用,你负责搞定这小鬼。” “可我还要给您开车……” 陆遥皱眉沉思。 蒋小娟说得有道理,疲劳驾驶是大忌,疲劳破邪却没有太大问题。 这么说来好像还是自己更适合做这个婴幼儿不明生命体的导师。 然而道理总归只是道理…… “咱店里什么时候买过车!” 长出了一口恶气,陆遥搞定难缠的助理,微笑转身,在自己惯常的蒲团就坐。 柳若言和那个陌生女人就在对面。 十数天不见,柴家少奶奶这会儿容光焕发,虽是静静跪坐,眼皮低垂,也掩不住粉面桃腮上的淡淡笑意。 妇人春色动,这是夫妻生活和谐的象征,看来柴无病是听了陆遥的话,把那张石床彻底丢了。 “小陆兄弟,你看什么?” “我看言姐眉眼含俏,不日便有喜报传来,这里先行恭祝了。” 柳若言抬起头,惊喜莫名:“你说真的?” “陆遥可曾骗过何人?”小陆师傅一抖肩膀,伸出手端起面前的矿泉水瓶,小口地抿。 刚才那话其实没有任何意义,只是柳若言本就有这心病,陆遥开场说些惠而不费的吉利话,既能叫大家舒心,又能活跃气氛。 气氛好了,等下蒋小娟叫起价来才不容易把客人赶跑。 柳若言对陆遥的话向来深信。 只要一想到面前这个青年连自家爱人的魂都可以叫回来,他的话就堪比预言。 既然陆遥说她要怀孕了,那她就是要怀孕了! 柳若言红着脸扭捏起来。 坐不住了,真想把这个消息赶快告诉无病……在外人面前想这些,羞死人了! 陆遥把一切都看在眼里,更关键的是都看懂了。 他翻着白眼哭笑不得,急忙岔开话题:“言姐,没听你介绍。” 柳若言一惊,迅速坐正,脸上表情一本正经,圣洁如大禹的老婆。 “她是我的闺蜜程展云,展云最近遇到一些怪事,求告无门,我这才把她带过来,看看小陆兄弟有没有空,能不能帮她把这难关度过去。” “难关?” “还是让展云自己跟你说。” 陆遥顺着话锋转过脸,仔仔细细端详起这个程展云的样貌。 二十六七,皮肤细腻,一头乌黑短发堪堪及在耳廓,收拾得服服帖帖,耳垂上挂着一对细链耳环,一环环沿着耳廓攀升,只是看就觉得极难驾驭。 这个女人的模样堪称俊俏。细眉凤眼,鼻梁英挺,眼角一颗淡淡泪痣拉长了眼线,让整个人英姿勃勃。 陆遥注意到她没有化妆,连最基础的底都没打,真正的素面朝天。 一个美女…… 说实在的,陆遥很少这么肆无忌惮地打量一个美女。 大家又不熟,这种做派多少会显得冒犯,也容易被别人看轻。 可是陆遥的视线却在程展云脸上停留了许久,这和美不美没有关系,而是单纯从专业角度观察,这个女人的特征过于鲜明。 鲜明到各种特征糅杂一道,反而变得模糊不清。 年纪和皮肤说明生活规律,发式气质体现干练硬朗,没有化妆代表自信随意,身上唯一的佩饰是一对如此复杂的耳环又凸显她从容不迫,追求品质。 而被自己看了许久却好似丝毫不恼,更展现了她极强的心理素质和耐心。 这么一个女人可以千变万化,简直是演谁像谁啊。 陆遥不大明白柳若言怎么会认识这种人。 想要同时满足这么多特征,陆遥能想到的只有骗子这个行当,或许还有陆遥他爹那样的风水术士…… 程展云不会是个女版的马韵生吧? 陆遥迅速沉下心神,小心应对。 “您对我有敌意?”程展云突然问。 陆遥心思一紧,脸上却一点不露:“开门纳吉,来者是客,我怎么会对客人有敌意?” “但是你的肌肉紧绷,身体后仰,这可是防备的表现。”程展云饶有兴致地反驳。 “陌生人之间合适的社交距离是1.2-2.1米,我们之间太偏近下线,防备是生理反应,不是心理反应。”陆遥随口搪塞。 “我们之间有介绍人的,偏近却不突破,应该不会造成不适吧?”程展云步步紧逼。 陆遥轻笑:“不不不,你只考虑言姐是介绍人,却不考虑我一个普普通通的风水术士,身边向来没有美女,这很重要。” “你是在夸赞我漂亮?”程展云也笑了起来,捂着嘴,媚眼如勾。 陆遥被勾得心头一跳,立刻祭出杀手锏神秘一笑,掩盖掉那一瞬间的面部僵硬。 “你误会了,我是说我身边向来没有美女,今天言姐突然展露芳华,自然而然想退远一些,和你没什么关系。” “你……” “其实吧,程小姐,样貌之类是爹娘赐予,美丑与否不必太过在意,我就认识一个美人,一周修七次胡子,依然不能正视自己,我觉得很可悲。” 这话听在这屋子大部分人的耳朵里都没有什么问题。 程展云是普遍意义上的美女,大家都不存在疑义,陆遥也从未否认。 程陆之间的唇枪舌剑显然是在争夺言语主动,陆遥不夸她样貌也属正常。 至于说那个不恰当的比喻,蒋小娟和柳若言都知道铁艺术家,大家聊天偶尔也会拿这个悲剧天才开涮,陆遥的行为不过是再涮一遍。 只是她们忽略了一个问题,程展云并没有听说过铁娃,更没见过。 在她看来,陆遥这是有意为之,什么一周修七次胡子,有长胡子的美人吗? 这是在赤裸裸嘲讽她像个男人婆! 程展云一时间觉得怒火焚身,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 可是陆遥不打算给她发泄出来的机会。 他恰到好处地停顿,好像在给程展云发言的机会。 然而程展云才张开嘴唇,第一个音节还没吐出来,陆遥却抢下话头:“闲话稍停,你是来求助的吧?说出来,能帮我就帮。” 第117章 程展云的身份 方寸大乱。 陆遥由守转攻,一轮快打,根本不期待能从程展云嘴里激出什么话,只是为了打乱对方的节奏。 这个所谓的客人给陆遥的感觉很怪。 耐心,从容,充满进攻欲望,而且在刻意掩盖自身的特征,好像深怕被陆遥看出什么。 说这样一个人正陷在怪谈里惶恐不安,陆遥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 可她确实柳若言介绍来的。 所以怪谈本身很可能真的存在,但程展云之于怪谈却是一个局外人,至少没有到身受其害的地步。 至于那奇怪的进攻欲和掩饰…… 双方接触的时间毕竟太短,陆遥很难分辨到底是她天生好强还是有意试探。 不管是哪一种! 不管程展云挑衅的理由是什么,陆遥都没有服软的道理。 小陆师傅一生行事,何须看他人眼色! 这是一份足以支撑天地的傲气,支撑陆遥任性得撩拨对手,而且撩完就强制转移话题,对言辞交锋中取下的先手不屑一顾。 居高临下的王之蔑视。 程展云气得发抖,偏又发作不得,只能顺着陆遥的意思,调整情绪,准备讲古。 就在这时,敏锐的蒋小娟朝着陆遥使了一个眼色。 陆遥赶紧就屁颠屁颠闭上眼,把舞台交到自家助理手上。 蒋小娟轻咳几声,勉强算是礼貌得打断程展云第二次发言的企图,轻声说道:“程仪多少?” 程展云简直不敢相信。 陆遥偌大的名头,给她气受也就算了,蒋小娟区区一个店里的服务生,端茶递水的存在,居然也敢打断她的话? “我连事都没讲!” 蒋小娟一点不淑女地掏掏耳朵:“老板很忙,你这人又罗里吧嗦的,还是先把程仪谈妥,免得浪费了老板宝贵的时间。” 作为贴身小棉袄级别的业务助理,蒋小娟早就发现了,陆遥压根就不在意接不接这个短发女人的生意,所以说话格外不客气。 这下温婉如柳若言也发现气氛不对了。 剑拔弩张,眼前的三个人正用气场交锋,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杀气。 “那个……小陆兄弟,展云是我从小就认识的女伴……” 陆遥的眼睛根本就没睁开:“言姐,小姑娘的事让小姑娘们自己解决,我们不好插嘴的。” 这是把程展云和蒋小娟等同了。 文明社会,人人平等,照理说等同没什么,但陆遥明目张胆把自己拔高算怎么回事? 说好的平等自由呢? 程展云不玩了! 她一巴掌拍在地上,猛地起身,柳若言一时间措不及防,拉都拉不住。 陆遥闭着的眼睛噌就亮了。 那一瞬间,他惊鸿一瞥,从眼缝里第一次看到程展云的手,手很纤细,但右手食指正中以及虎口的位置却隐隐有茧。 放在从前他肯定没法一下子联想到这种手型的意义,但就在几天前,这样的手他见得太多。 这是操枪的手。 多变的气质,锐利的性格,能说动柳若言做介绍人,两人自幼就是朋友,操枪,以及最关键的一点,她姓程。 拼图在这一刻终于变得完整。 陆遥嘴角挂起了然的笑,淡淡说话:“程小姐要是这么走了,打算怎么跟老爷子交代呢?” 程展云身体一僵,愣在原地。 她骇然地瞪大眼睛,失声震惊:“你居然真可以掐算出别人的来历?” …… 身份被陆遥一语道破,程展云佩服之余,也彻底放下了试探的心思。 特调科交办给她的工作也终于能正经向下发展。 只是程展云试探陆遥的举动从头至尾都瞒着柳若言,真相大白后,柴家少奶奶自觉感情受到伤害,走得愤愤不平。 “不打算解释解释?你们是好朋友吧?”陆遥奇怪地看着自己的联络人。 程展云很MAN地挥手:“没事,小言就是这副小媳妇样子,怎么生气都不会放在心上,我们只管谈正事。” 这话让陆遥的感觉比较复杂。 “你认识柴无病吗?” “认识啊,老柴年轻时候追的是我,我烦不过,才把小言推给他,谁让他们定过娃娃亲。” 陆遥算了算,柴无病37,柳若言30,两人结婚10年。程展云的年纪绝对比柳若言小,那柴无病追求程展云的时候,这女人才…… 啧啧啧,谁说中年人没有春天…… 陆遥暗暗称奇,放下闲话,把话题转到正事:“既然是特调科派来的,想必你也做不了什么主,把合同拿出来,和则聚,不和则去,我们都可以轻松些。” 程展云懒懒地看了陆遥一眼,打开包递出一份合同。 “年纪轻轻的,和你聊天真无趣。” 陆遥对酸唧唧的人身攻击毫不理会,接过合同扫了几眼。 合同很清晰,也很简单。 权利、义务、双方身份、从属关系,还有一些简单的,没有任何歧义的附加条款。 他和特调科是合作关系。 陆遥要负责做秘术教官,负责定期让特调科别动队成员体验秘术环境,同时还要配合特调科地区组处理一些特别事务。 而特调科付出的则是每次请动陆遥的程仪,教官的活采取陆遥提出的递进模式,破邪的活则是统一的三十万程仪,合同有效期三年。 除此之外,特调科还有义务保障陆遥在神州境内自由和安全不受侵害。 当然,这是立在国家法律之下的约定,也就是说陆遥如果犯法,同样要接受制裁。 这一点补充很无所谓,小陆师傅正经人家出身,连谎都不撒,什么时候想过犯法。 签上大名,一式三份,其中两份交给程展云带回去,一份递给蒋小娟存档,双方的合作关系就算是正式确定了。 关系上变得紧密,陆遥对程展云的感觉也有了变化。 这女人飒爽英姿,看着确实让人心情愉快。 “程小姐,你应该是属于那什么地区组的人员吧?” 程展云对陆遥的大预言术有些见怪不怪,翻翻白眼,干脆点头。 “没错,编制上我属于官府,不过实际工作变动比较大,基本上会向调查方向靠拢,你说我是特工也可以,说我是侦探也没错。” “唯独不是军人?”陆遥发问。 “唯独不是军人。”程展云确认。 陆遥对她的身份很满意,李同志和程老爷子为了给他挑选一个合适的联络员看来是费尽了心思。 “既然如此,愿以后合作愉快。” 两人的手轻轻一握,随即就落回各座。 “说说你的案子,我这段时间有些忙,还是速战速决比较好。” 第118章 死亡桌游店 “案件编号47649,案发地点句章县观海卫长滩西路445号,受害人三名,死因心梗。” 不愧是进行特别事务调查的专业人员,程展云讲古的画风和陆遥以前接触过的完全不一样。 她坐姿放松,面无表情,声音毫无起伏,形同背诵档案内容。 少了特色的惊惶表情和野兽低吼,陆遥很有些入不了戏,听了半天也没听出程展云想要表达什么信息。 他皱着眉头接口:“这3个受害者是什么种类?” 这话问的…… 程展云抬了抬眼皮:“我暂时不为打狗办工作。” “好吧,是人。”陆遥耸了耸肩,“你继续。” 程展云丢给他一个赞赏的眼神,继续背档案。 “长滩西路445号是一家名叫夜不归的桌游店,客流不大,峰值日客流27人,平均12人。”她对案件显然非常熟悉,各种数据信手拈来,报得飞快,“第一例死亡发生在1月17日夜22点07分,死者李某,21岁,大学生,玩棋过程中死亡,当时的死因判定是过劳。” 陆遥听得很安静,只是心里翻江倒海。 死人了。 程展云带来的第一个单子居然就有危及生命的可能,官府的程仪果然不是这么好赚的。 胸中不住擂鼓,打的还是退堂鼓,只是一时想不出该怎么开口推辞才合适。 他的脑子飞速转动,仔细回忆刚签的合同,希望能从中找到破局之法。 陆遥的脸色越想越白。 没有漏洞! 那份合同看似简单,可是完全没有漏洞。 还不仅仅是没有漏洞,它还从多个方向堵死了陆遥拒绝任务的可能。 比如第三条,合同双方具有义务对等性,若一方因任何理由拒绝提供协助,另一方也可在适当的时候背弃义务。 再比如第十七条,协办差旅费用自特拨经费账户拨付,并于协助开始前交付,一经交付,合同双方皆不允许提出退还要求。 再再比如第三十三条,合同双方需精诚团结,共济互利,友爱帮助,不得自私推诿,仗势欺压。任何违反合同的行为一经查实,合同相对方皆可向特别法院提出申诉,判决结果应等同上一级商业犯罪,相关罪责应由组织机构法人一力承担。 陆遥记得,手机那声叮咚脆响是程展云讲古之前响起的。 也就是说他如果现在提出拒绝,不管理由多充分,特调科都不会继续在关键时候保证他的安全,而且他很可能要面临牢狱之灾。 罪名会是什么呢? 不允许退还程仪……难道是准备起诉他侵吞国帑? 陆遥恨得咬牙切齿,这会儿他最想知道的是这份看似处处为他着想,其实摆满了陷阱和后手的合同到底是出自李程哪只老狐狸之手。 又或者这根本就是两只老狐狸商量着起草出来的? 陆遥越想越觉得可能,标准合同绝不会是这种范本,这是一次诈骗! 堂堂小陆仙师才从一份要钱的合同里脱出身,这才多少天,就又欢欣鼓舞地钻进另一份要命的合同里。 自作孽,不可活! 陆遥又记起那份感悟,姜……还是老的辣! “老板,老板你怎么了?”蒋小娟悄悄在推他。 不知什么时候,程展云已经停止讲古,一脸疑惑看着陆遥。 陆遥的脸色很糟糕,额头还有虚汗,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 “你没事吧?”程展云皱着眉头问。 “无妨。”陆遥甩了甩手,“请继续。” 程展云没有继续,而是犟着话题追问:“有事就说,我可以等你休息好了再说,这起案件跨度近四个月,并不急在一时。” 陆遥额头青筋跳动,强忍着火气故作平静:“确实无事,方才心有所感,测算过往,不想往事晦明,险些叫我迷失其间,只是如今我既已安然退出,便无需多提。” “难道这件事的背后果然有问题?” “孰是孰非,你们难道没了解过?” 这是个疑问句式,程展云却想当然地听成反问句,不由就俏脸微红。 陆遥哪里还看不出她隐瞒了一些关键信息。 双方是第一次合作,程展云代表的又是一个以神秘和保密著称的组织,一照面就和盘托出才是愣头青的表现。 陆遥对此只是耸肩:“捡重要的继续说,背景方面的东西我不爱听。” 程展云突然有些感激。 “那我就继续说。第一例死亡发生后夜不归闭店整修14天,重新开业仅四天就发生了第二起命案。案发时间2月2日下午14点02分,死者谭某,27岁,白领,玩棋过程中死亡。” “你们没有怀疑店老板?” “怀疑了,店老板赵某被拘捕,但是查不出动机,也查不出作案手法,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然后你们就把他放了?” 程展云没好气地白了陆遥一眼:“不放怎么办?留着等过年?” “我以为你们特调科会有更好的办法。” “这个案子由地方官府移送给特调科是4月6日,然后第三例死亡发生在4月7日夜20点整,死者柳某,32岁,特科探员……” 陆遥突然觉得自己的心有些堵。 倒不是说为那位特科探员感伤什么的。 那位柳烈士的事迹肯定壮烈,只是……他这会儿更担心自己的小命。 从这些简单的描述里,陆遥嗅到了一种不怎么简单的味道。 似乎像是阴谋的味道…… “三次死亡有什么共同点?我是说除了心梗以外。” “同一家店,不同时间,不同桌子,不同饮品和点心,不同的熏香蜡烛。死者从性别到年龄到背景无一相同,说白了,除了店铺一样,我们找不到任何其他共同点,老板、食材和蜡烛,一切物品都没有疑点。” “这就有些奇怪了啊……” 陆遥摸起下巴,陷入沉思。 等了许久…… “有头绪吗?”程展云问。 陆遥看了看天,天色还早。 “去现场看看吧,没有做过堪舆,说什么都是虚的。” 程展云听了陆遥的话,展颜一笑:“这也是我来找你的目的,夜不归就在今天重新开业,时间是18点整,我们赶得上……” 这一点都不意外,不是吗? 第119章 我投降,别开枪【宋心人设由陆压0同学提供】 从行政意义上讲,句章县是余慈的一部分。 然而那家死亡桌游店距离鼓楼足足有百多公里,想要赶在晚上6点前到达,必须得争分夺秒。 简单收拾一下宝器,陆遥一行三人走出店门。 才走了没两步,蒋小娟突然啊地一声惊叫。 “怎么了?”陆遥奇怪问。 “我不小心把熊落店里了!” “无所谓啦,反正用上的可能性也不大……” “不行啊,把囡囡这样孤零零留在店里太可怜了!” 蒋小娟反驳一声,也不等陆遥同意,转身就往店里跑,跑得飞快。 陆遥和程展云只能等着。 尤其是程展云,陆蒋的对话拆开来她全能听懂,可是放在一起回味,她又发现自己其实没听懂,云里雾里,依旧不知道蒋小娟干嘛去了。 时间紧迫,她有些烦躁:“你家助理又怎么了?” 陆遥总得在外人面前维护自己人的面子,所以沉着脸故作悲切。 “此行风险不小,小娟刚才下定决心,打算付出代价去请一尊杀手锏出山,以防不测。” 程展云看陆遥说得真挚,将信将疑:“她要什么代价?” 陆遥皱着眉头和她对视,一直看一直看,一直看到程展云心虚移开视线,终于开口。 “此事……这是小娟自己的的决断,你不必觉得亏欠。” 陆遥低沉的嗓音在空气里荡动,程展云听得心口发闷。 她明明不知道为什么要亏欠,偏偏就是觉得有些亏欠了蒋小娟。 这个女孩怕是要付出巨大的代价,是寿命,还是健康? 她不知道,所以格外在意。 陆遥的心情一样不好。 他本来打算在车上补个瞌睡,可是蒋小娟就要把熊带来了,他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再打瞌睡。 主人愤愤不平,探棒就开始暴躁,它们在大腿的插槽上嗡鸣,像是随时打算飞起来。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人棒一心,感同身受! 陆遥觉得心里暖暖的。 嗡鸣越来越激烈,暖暖的陆遥渐渐觉得不大对。 自己只是吵瞌睡而已,探棒的反应未免有些过激。 难道是要失控了? 陆遥一惊,刚想把探棒摁住,它们却抢先一步脱出插槽,向着陆遥身后的方向飞扑。 糟了! 陆遥脸色大变,猛地回身,只看到不远处走来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瞎子。 他闭着眼,带着微笑,手上的探路棒有节奏地点着地,另一只手牵着条楞乎乎的二哈。 用二哈做导盲犬,这瞎子也是心大,一点不怕被带进沟里。 不过这个好像不是重点…… 陆遥歪着脑袋,看着探棒呼啸而去,距离一人一狗越来越近,终于回想起探棒的爱好…… 这也不能怪陆遥。 这对嗜血的棒子已经太平很久,在陆遥面前表现得越来越听话。 前不久抓捕演习的时候,别动队也有配属的战犬,可没有貔貅的压制,它们全场没有半点异动,以至于陆遥几乎要忘了它们打狗成性的怪癖。 更麻烦的是,都说导盲犬敏感,眼前的二哈却一点危机意识也没有,看着探棒接近,吐着舌头一脸贱相。 眼看就是血溅五步的下场…… 陆遥慌得声音打颤,抬手高喊:“棒下留人!” 飞行中探棒听了,一刻不停冲到半空,棒声嗡鸣形同欢呼。 它们避开人头,直奔狗头,准备践行陆遥的最高指示! 一时间,陆遥心里的悲伤逆流成河。 这一天终于来了,这对探棒终究是成精了。 他颓然放弃抢救,眼睁睁看着探棒飞身打狗。 另一边的年轻瞎子难以置信地瞪开眼睛,一边扬手挥动探路棒,一边在嘴上气急败坏地大喊:“陆遥,你真打算见死不救?快让它们棒下留狗!” 探棒不仅速度快,力量也大,瞎子用尽全力也只用手上的探路棒撞飞一枚,自己也用老了力,再来不及挡开另一枚。 他把求助的目光望向陆遥。 陆遥发出一声冷哼。 哼声清越,这头跳出嗓子,那头探棒就收了势,堪堪悬在不要命的二哈头顶,两者之间,距离仅有寸许。 那二哈和自家主人一样睁大眼,连腿都忘了抬,直接就撒了泡尿。 淅淅沥沥…… 眼神锃亮的瞎子,飞来飞去的铁棒,不用抬腿就能撒尿的二哈…… 幸好古玩街去往停车场的这段路属于后巷,平时少有人烟,要不然眼前的画面随便截取一段,明天都能变成街头巷尾的热门话题。 陆遥冷笑着召回探棒,虚握住背到身后。 瞎子满脸苦意,先是丢掉变形的探路棒,又嫌弃地踢了尿裤子的二哈一脚。 这一脚根本不重,却把二哈踢得嗷嗷直叫。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宋心,和你算是半个同行。” 陆遥听到同行二字,拳头攥紧,只是脸上不动声色:“原来你是阴阳会的术士。” 咔哒! 阴阳会三字一出,一直看戏的程展云直接就被惊动了。 这女人的反应出乎所有思维正当的地球生物预料。 只见她撤步抬臂,眨眼之间已经抽出一把锃亮手枪,黑洞洞枪口对准宋心眉心,那咔哒的声音,就是打开保险和子弹上膛几乎同步进行时合成的怪响。 一言不合忽然有人掏枪,瞄的还是脑袋…… 陆遥和宋心齐刷刷高举双臂投降,二哈见了,人立而起,可怜巴巴也把狗腿抬高。 宋心:“这位姑娘,别激动。” 陆遥:“程小姐,冷静点。” 二哈:“汪汪,汪……” “都闭嘴!他是阴阳会?你确定?”程展云问话。 宋心:“我不是。” 陆遥:“不确定。” 二哈:“汪汪……” “可你刚才一口咬定他是阴阳会!” 宋心:“他那是诈我。” 陆遥:“我那是诈他。” 二哈:“汪汪……” “真的?”程展云眼神扫过两人一狗,狐疑地问。 三张嘴异口同声:“汪汪……” 程展云终于把危险的手枪收起来了。 陆遥抹着汗,这才有时间打量宋心的样貌。 相貌堂堂,仪表出众,脸上总是挂着淡笑,只有被枪指着的时候没有。 他的衣着有些怪异。 白衬衫,西装裤,脖子上挂着长长的红绳,系着一柄二十厘米长的剑型木雕。 他的腰上还垂了一方羊脂玉佩,双龙环绕,托举紫薇。 西式与中式,现代与古典在他身上对立冲击,让人觉得不伦不类。 陆遥觉得自己不喜欢他,所以说话毫不客气。 “说吧,装成瞎子鬼鬼祟祟,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宋心拱手轻笑。 “方才随手卜了一卦,说你会从我家后巷经过,我便起了玩心,打算看看你有没有传说当中那么神异。哪知一个照面被你识破不说,还差点吃了枪子,真是险些被大喘气的卦象给害死……” 居然是个卜卦的…… 陆遥的脸色变得古怪,刚想发问,蒋小娟恰好回归。 “咦?宋老板,你在这儿遛狗吗?” 第120章 信仰的力量 有辆勇士行驶在去往句章的高速公路上。 虽说同为勇士,程展云这辆还是丛林迷彩涂装,可它却是辆实实在在的民用车。 空间宽敞,引擎强劲,座椅舒适,而且除了坐人的地方,一切不影响视野的位置都坐着hello kitty,从贴纸到玩偶到抱枕,应有尽有。 陆遥想起一个说法。 kitty不是一只猫,只是一个长相有些特别的人类小女孩…… 然后这辆粉红色内饰的勇士就变得鬼气森森。 陆遥坐立不安。 为了不让别人看出他怯场,他决定教训自己那个里通外国的助理同志。 “你和那姓宋的是怎么认识的!” 蒋小娟很是委屈,不过二姑娘修养好,至少没有当场炸毛。 “老板,您好意思吗?宋老板可是我们的邻居,还是同行,抬头不见低头见呐。” “真是邻居?可咱家隔壁是卖假玉的呀。” “另一边……” “另一边是卖赝品字画的,我记得清清楚楚,高三的时候我还帮他代笔,写过两幅于右任。” “对面啊!” “对过……”陆遥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有些不确定,“是不是一家叫雅乐的丝竹铺子?我记得老板和老板娘两夫妻都很漂亮。” “上礼拜改名了,现在叫竹可真,没有装修,只是换了一块牌匾了事。您说的那对拉拉也走了,现在的老板就是那个牵狗的宋心。” “我怎么不知道?”陆遥觉得惊奇。 蒋小娟更惊奇:“我怎么知道您怎么不知道。连这几天来您这串过门的金林柴三位爷都知道了。” “他们都知道?” “是啊,金总和林总连他家的生意都照顾过了,前天我也去卜了一卦……” “你也去了?” 蒋小娟有点理亏,缩着脖子小声回答:“宋老板说大家是邻居,第一卦不要钱。” 陆遥冷哼几声,对这种过时的招揽手段很是不屑:“雕虫小技,你觉得他算得准吗?” “我希望他是准的。” “为什么?” “因为我抽了一个上上签!” 陆遥听得直翻白眼。 解签的技术他也会,只要有需要,什么样的卦文他都能解成上上签,哪有什么好激动的。 蒋小娟枉为助理,真是丢尽了小陆师傅的脸。 陆遥把手一摊:“卦文呢?” “卦文我记着呐!” “背。” “周三小赚一笔,周六爱马仕酬宾。” 勇士在高速上飘逸地走出一道S型,差点酿成惨剧…… 陆遥好容易把脑袋从两个巨大的kitty中间拔出来,捂着额头吸凉气:“这是他解的签?” “不啊,宋老板一言未发,这都是签上写的。” 陆遥难以置信:“签上写了爱马仕?” 蒋小娟用力点头。 陆遥昂起头,用尽全力平心静气:“老金和老林的签文你知道吗?” “金总不告诉我……”蒋小娟瘪了瘪嘴,“林总的我看了。” “什么?” “遇事寻沙龙一时可保,遭难若从心一世则安。” 虽然也有点太过具体,但这签的内容和陆遥想的还真不一样,居然是劝人顺应本心,而不是拉生意的告示…… 陆遥还是有些不相信。 “他真让老林从心?” “您误会了,宋老板是个道士,他的法号就是从心道人……” …… 一路话不算多,勇士在空旷的高速公路上蛇形,险之又险穿过句章收费站,顺着国道前行不多时就到了长滩。 长滩是句章县的核心商圈,地如其名,就是一条细长的河滩。 这片河滩历史悠久,在战国时期已经是神州东部的繁华之所,最初叫临塘,后唤余碶,到明清两代又改叫外滩,近代句章改建,这才成了现在的长滩。 长滩的地形半是天然,半是人为。 天然是因为长滩紧邻殇水河畔,水势平缓,水域广阔,在长滩边弯过一个大大的弧形弯角,往前10余公里就是殇水的出海口。 人为是因为句章英雄纪念碑的存在。 纪念碑就在长滩对面,周围扩建一个滚圆的大花园,构成一个超大型环岛道路,纵横各有一条青石板大道通向纪念碑,鸟瞰就像一面圆形的十字旗。 风水上玉带环腰是大吉之地,但总有例外,比如说长滩正中一排仿欧式的商铺小楼,为了节约用地,建造时紧贴着反曲的殇水河畔,在地势上与铁艺术家的铁家庄异曲同工,风水上叫泄气流财,不吉。 而这排不吉的商铺当中,又有一栋正对纪念碑大道,环岛路与笔直大道共成箭矢,如利箭穿心,主血光,兆不宁,住在里面的人容易惹人命官司,自己也容易心神不定。 巧合的是,这栋最最不吉的小楼,就是陆遥此行的目的地,长滩445号,夜不归桌游店。 陆遥三人赶到时正是傍晚,5点47分,距离这家死亡桌游店重新开业还有不足一刻钟的功夫。 店外聚满了人,三五成群,总数足有近百。 蒋小娟很好奇:“这些人不是来声讨桌游店开业的吧?” 程展云茫然摇头:“不知道,我在路上还联络过同事,他们说桌游店没有遇到开业阻碍。” “那这么多人?” 两个女人猜来猜去的当口,陆遥已经走进人群。 “90后神农团”…… “00后不信邪理事会”…… “葬爱家族”…… 陆遥在一群奇男怪女的注视下夺路而逃,跑回到程展云身边,劈脸就问:“桌游店最多容纳多少人?” “4张小桌,2个包厢再加上一个吧台,不会超过50人啊,怎么了?” “我们得想办法插队了,这里站着的都是客人,最前面那个黄牛战队看到没,人家三天前就在店门口占座了!” “啥?” 因为接连不断的死人和曝光,各种神秘传说加持,夜不归已经从一家小众的桌游店,彻底升格成一家网红铺子。 程展云试图把人群劝散,首先选择了一个名叫“超时空管理局”的小团体。 相比其他阴阳怪气的人群,这帮拿着电子书,一刻也不忘学习的男生女生看上去似乎更容易说服一些。 “同学们,这家店里死过人的,快回家吧!” 人群中只有几人抬头。 其中一男生推了推眼镜:“您别管我们,我们有觉悟,也有知识储备,不管穿越到哪个朝代,我们都能酿酒,能吹玻璃,还能发明高威力火药!” 另一个男生攥着拳头接过话头:“知识就是力量,穿越众就是力量的源泉,我们要从桌游穿越,定会让万国来朝,让神州绵延昌盛!” 要不是陆遥搀扶,程展云险些被他们的气势震倒。 “这是疯了吧?” 陆遥沉痛地摇了摇头:“你错了,这是信仰的力量!” 第121章 悄悄进村 傍晚5点56分,陆遥左手挽着蒋小娟,右手挽着程展云,三人温情依偎,像一对普通的情侣一样漫步在长滩边。 这是陆遥的提议。 在他看来,程展云手上有枪,自己兜里有钱,蒋小娟还有长相,这在当今社会就是强强强的联合。 只要伪装身份从后门偷摸着进去,这样一个梦幻组合哪有搞不定一家小小桌游店的道理。 然而,长滩边游弋的人群格外警觉,无论陆遥三人走到哪儿,总有无数道目光锁定着他们,片刻不离。 这样的情况已经僵持了足足5分钟。 再这么僵持下去,桌游店都该开门营业了。 三人逛在路上,急在心里。 “达令啊,你年纪大一点,仔细想想,我们到底在什么地方露了马脚呀?”陆遥咧着嘴,嗲声嗲气问道。 这属于问道于盲。 程展云又没谈过恋爱,一辈子那么几次约会,都是执行任务时的伪装…… “哎呀,亲爱的,人家不知道呢,你怎么不问问小三?” 傍晚的江风有些大,她怕陆遥听不清,声音稍微大了些,清脆的嗓音随着风飘出老远。 聚过来的目光更多了,油腻腻的怪叔叔们恨不得把眼球抠下来,扔到陆遥脸上看个仔细。 陆遥只得无奈把脑袋转向蒋小娟。 “小可爱,你在社会上厮混久一点,总会知道一些吧?” 蒋小娟……她这辈子连敢跟她表白的爱慕者都没出现过,怎么可能有过约会? 更别说她刚被程展云诬陷为小三,心情正巧不美,当即诽谤:“亲爱的,当然是因为你的原配不知廉耻,非要打搅我们二人世界,大家是在为我们鸣不平呢!” 陆遥恍然大悟,怪不得总觉得哪里不对,原来是后宫太和谐。 距离桌游店开业还有最后2分钟,他不敢浪费时间,掐指召唤戏精上身。 只见他一抖右臂,把程展云抖搂开去,声音只冷真如西伯利亚寒潮来袭:“哼!黄脸婆,我看你是懒虫上脑,还不滚回家去刷碗!” 程展云脸色一白,转而变红,转而发青,转而发黑,眼看就要爆发。 陆遥赶紧使了个恶狠狠的哀求眼色,直射向桌游店的后门。 程展云这才醒悟,迅速变出一副委屈嘴脸,泫然欲泣:“亲爱的……” “马桶也要记得刷!” 机会,就是现在! 程展云趔趄着后退,退出几步,迅速转身,抹着泪朝着桌游店飞奔。 陆遥发现看着他的人更多了,只是目光有了些许变化,之前嫉恨居多,现在却大半是他很熟悉的心悦诚服。 他冷冷一笑,继续表演。 “小可爱,江风有些大,不如我们一起回家,去看黄脸婆做卫生好不好?” 蒋小娟含羞带怯,把她姐姐的表情学了十成十:“亲爱的,你怎么说,我都喜欢……” 两人就这样携手离去。 殇水江畔,长滩岸上,这一刻响起了经久不息的热烈掌声。 …… 终于从路人的关注当中解脱出来,三个人鬼鬼祟祟在桌游店后门汇合,大有劫后余生的感觉。 陆遥掏出手机点亮屏幕,看着电子计时从17点58分跳到17点59分。 只剩下最后一分钟了,这是真正的争分夺秒。 他深吸一口气,和程展云凝重对视。 眼下时间紧迫,偏偏桌游店后门紧闭,在装修时又堵死了小洋楼一层的全部窗户,如今想要闯进去,他们还得翻上二层。 时不我待,两人没有过多商议,一左一右各跑向一根下水管道,只留下蒋小娟在原地云里雾里。 “小娟,跟着我!”陆遥低声喊道。 “为什么?” 陆遥觉得自己简直要抓狂:“我们要抓紧时间进去啊!” “进去走门嘛。” “可是那门……” 蒋小娟一推,门开了…… 陆程两人怏怏地跟着蒋小娟进了门。 桌游店的后门连接后厨。 这里主营饮料,只提供少量西式的速食餐,所以后厨柜上只有长长一排微波炉,还有就是榨汁机、咖啡机和水台,显得相当干净。 只是相较于一个即将在今天开业的网红店而言,这后厨又太过干净了。 一点食材没有准备不说,连电器的插头都被人小心拔下来,似乎根本没有开业的打算。 陆遥突然想到这点,这才注意到店里黑沉沉一片,没有点灯,也没有半点声音。 店里难道没人? 像是要应和他的思维,门外传来咔哒一声,像是什么木制品摔在地上发出的声响。 “这是……” 蒋小娟点亮手机射灯,冲着那声音的来源照过去。 光圈下,有两条套着灰色西装裤的腿,正在一颤一颤,机械似地抽动…… 要命了,死亡桌游店店主在开业的当口上吊了! 陆遥赶紧跑上去,拼尽全力才把他从房梁的领带上接下来。 这个店主……好重! 陆遥喘着粗气,和店主一起摔在地板上,砸得七荤八素。 那人开始剧烈得咳嗽。 咳着咳着醒了,他发现自己居然没翘成辫子,就疯了一样朝陆遥扑过来。 “你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要救我!” 陆遥觉得自己大概摔断了膝盖,动动腿都是钻心的疼,正后悔呢,被人这么一抢白,顿时怒火中烧。 “我哪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救你,早知道就不救了!” 那人一愣,抬头看了看房梁上晃动的领带…… “你怎么可以后悔!怎么可以后悔!” 精神头真好啊…… 陆遥无可奈何的感慨。 门外开始呱噪,很显然,预定开业的时间到了,门外的勇士等不及想要进来投胎。 那汹涌的气势压制了店内的暴乱。 店主可怜巴巴看着三个不速之客,不敢再多吱声,谁让程展云的手枪正顶在他脑门子上,哇凉哇凉的。 “三位好汉,我一个多月没开张了,没钱啊……” 陆遥揉着膝盖,咳嗽一声:“钱我按标准给你,现在出去挂个招牌,就说……就说有个程小姐庆祝生日,已经把你的店包了,让那群勇敢者们有事明天请早。” 店主有点想哭。 “我没准备生日蛋糕怎么办?” 咔哒,机簧拉响,子弹上膛。 余慈市句章县长滩广场著名网红店“夜不归”桌游茶吧的公告栏上很快就挂上了绿油油的客满招牌,而此时距离它真正开业,才仅仅过去了2分钟。 第122章 真凶 “说真的,你们不该救我,不如让我安安静静死了的好……” 幽幽暗暗的烛火,照亮店长的大半张脸,在陆遥眼里映出一个心若丧死的胖子形象。 怪不得之前救人的时候会觉得这家伙重…… 陆遥叹了口气,又觉得膝盖有些隐隐作痛。 他正在勘查现场。 照理说这种事情应该程展云来做,毕竟她才是专业的侦探。 只是特调科在这家店里栽了一条人命,烈士英灵未散,闭店一个多月的时间,他们怕是早就把这家店翻了个底朝天。 如今花钱来请陆遥出山,想必就是因为科学探案的路走不通,只能怀疑到某些超自然力量上。 只是陆遥又没有勘查现场的经验,桌游店上下三层,他像没头苍蝇一样钻了半天,手都摸酸了,仍旧一无所获。 他感到有些厌烦,就回头去找店家的茬。 “你这店里半年不到死了三个人,你是打算畏罪自杀?” “畏罪?”胖店长眼睛都撑大了,“你们是官府的人!” 陆遥瞅了瞅程展云手上辣么大一管手枪,忍不住嘲讽:“哇,我们隐藏得这么深,你是怎么发现的?” “我不是畏罪……” 程展云柳眉倒竖,啪一声把枪拍在桌子上,声音之大,陆遥吓了一跳,几乎以为是枪走火了。 “不是畏罪你为什么自杀!” 胖店长怕得整个歇斯底里起来:“你们不是都调查了嘛,人真不是我杀的,我也是受害者啊!” “看看店门口那些排队找死的人,你有脸说自己是受害者?” “又不是我要他们来的!” “就是就是,胖店长也没打算再杀人,他都准备悬梁自尽了。” 蒋小娟横插一杠,在一旁阴阴地笑。烛光穿透貔貅的身体映上她的小脸,莹莹波动,格外森然。 胖店长咕咚咽了一口口水。 “我真没杀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老有人死在店里……真的……” 程展云站起身,立在那儿,她的气势节节攀升,窈窕身姿仿佛连天接地。 “上个月我的搭档死在7号桌,所以上级一直让我回避这个案子,直到今天……老实点,你为什么要自杀。” 胖店长被唬得只剩下发抖的力气。 这幅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谋害了三条人命的凶手。 陆遥稍动恻隐:“别逼他了,一个人可以为很简单的理由去寻死,比如相亲老失败,陷入自我怀疑。” 程展云对陆遥的背叛深恶痛绝,那恶狠狠的眼神仿佛要暴起吃人。 这时候胖店长幽幽开了口:“117次……” “啥?” “大学毕业到现在8年,相亲117次,都失败了……” “怎么可能?” “今天早上的对象是一个40多岁的寡妇,长得不好看,还有个17岁的败家儿子,就这样的听说我有家死过人的桌游店,也跑了……” “或许她只是要说服儿子……” “走的时候,她还主动买了单。” 人世间最悲凉的经历莫过于此。 陆遥设身处地得想了想,要是自己碰上这种事,回来再看到店外这么多排着队找死的人,恐怕也不想活了。 “看来真不是他杀的人。”陆遥对着程展云耸了耸肩。 程展云咬着嘴唇,面色怪异:“这也是你算出来的?” 陆遥老实回答:“我没想到他有那么惨。” 店长听了,悲从中来,嚎啕大哭。 …… 胖子名唤赵日天,32岁,单身,外乡来此,独居至今。 他还在抽噎。 陆遥三人没空安慰他,继续忙着勘察现场。 然而陆遥把整家店都翻遍了,仍是一无所获。 难道说……真的是这胖子倒霉透顶,以至于一个两个都赶着来他的店里心肌梗死?这中间还包括一个特调科的精干探员? 怎么可能! “程小姐,那三位的死有什么共同点吗?” 程展云皱眉苦思:“都是在这家店里。” “其他呢?” “都是玩棋的时候死的。” “玩什么棋?” “一个是大富翁,一个是深入绝地,我的搭档不擅此道,当时选的是飞行棋。” 不是同一种棋…… 甚至都不是一个类别的…… 陆遥托着下巴苦思不解:“桌号呢?” “3,7,8。” 陆遥分别找到三张桌子,7号和8号在一楼,3号在二楼,无论楼层、朝向都全然不同。 “一点共同点都没有。” “是啊,不然这家店里半年间死了三个人,你以为他还能继续把店开下去?”程展云苦笑着回答。 “复制一下现场吧,你对哪个死亡现场最熟悉?” 差不多过了二十分钟,程展云搭档的死亡现场在7号桌被复制出来。 一杯菊花茶,一杯鲜榨橙汁,一杯苹果气泡酒,还有一杯苏打水,还有四杯芳香蜡烛。 八个形状各异的辈子围住中间半旧不旧的棋盘,棋盘上四色飞机停在机场,一个明黄色琉璃色子摆在棋盘中央。 陆遥、程展云、蒋小娟三人落座。 当时玩棋的是四个人,所以赵日天也被强拉来陪玩,用陆遥的说法,今晚他是包了场的,店家有义务凑够人数。 所有人都在等着陆遥的安排。 只见他支着胳膊,望着棋盘怔怔出神。 “老板,这棋盘有问题?” “不是。”陆遥抬头,“这筛子不是游戏棋的原配吧,刚才检查现场的时候我没见过。” 赵日天不明所以地摇头:“领导好眼力,这个色子比较贵,不用的时候我都锁在保险柜里。” “为什么要用这么贵重的色子?” “因为色子这东西容易丢,反复配起来也是开销,所以我就咬着牙买了一套贵的,还在店规上写得明明白白,色子属于工艺品,一枚八百,损一赔十,从那以后色子就没丢过了。” “是吗?”陆遥对胖店长的小心思嗤之以鼻,捡起色子就要掷数。 一拿上手,一道信息直冲脑海。 【术法,乐极生悲——苦尽甘来】 【以色作赌,败不馁,胜不骄,大彻大悟,心性乃成】 这难道是用来训练心性的宝器? 陆遥一愣,心里暗暗叫苦。 原因无他,只因为他才摸起色子,术法就自行启动了。 他正在丧失理智,越来越控制不了自己,只想要把手里的色子掷出去。 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个赌徒,沉迷博弈当中,一切罔顾。 该死! 阴沟里翻船了! 这是陆遥最后的念头……随着一声色落,赌局开始! 第123章 飞行棋 “六!六!六!六!六!” 棋桌之上,陆遥摇着色子,咬牙切齿,满脸通红,看得同桌的三个人云山雾罩。 玩个飞行棋而已,还是为了破案才摊开来玩的,抛几真的很重要吗? 陆遥执红先行。 第一下抛出六,一架飞机自机场升空。 这一轮剩下三人全部轮空。 陆遥撸起袖子,站起身,一条腿踩在凳子上又抛出第二轮,又是六! 第二架飞机得令升空。 这一轮只有蒋小娟飞出一架飞机。 陆遥如有神助,连着抛出第三个六。 他狂笑着把第三架飞机捡起来丢在出发点,突然发现那个小小的红点塞不下了…… “怎么可以这样!” 他抓着头发狂喊,把程展云和蒋小娟吓了一跳。 “老板,在边上放一下也一样啊,反正就我们四个玩,我们知道就行了嘛。” “不!可!以!红点就是领空,飞机起飞当然是飞上天空,怎么可以拖到巷子里!” 那凶神附体的表情,蒋小娟缩着脖子一声不敢再吭,只能看着陆遥宣布红方机场航空管制,在三架飞机飞离领空之前,不会再有新的飞机起飞。 谁知公告出来之后,第四架飞机就再也没得到飞出机场的机会…… 陆遥乐极生悲,已经连着十七轮抛了一…… 一个点一个点的挪,虽然大家的塑料模子都一样,但谁都看得出来,个中差距,就好比是喷气式客机和雷诺兄弟的第一代实验飞机。 除了陆遥,剩下三位的飞机全都升空了。 蒋小娟和程展云你追我赶,互相争夺着第一的宝座,已经各有一架飞机到达正中国际机场的机库,就算是进度略慢的赵日天,也只不过慢了区区半拍,所欠的不过是一个恰到好处的四,就足以追平二人战绩。 唯有陆遥! 二十轮掷色,三轮六,十七轮一! 航空管制的豪言壮语犹在耳畔回荡,如今半年过去了,他的三架飞机一架也没能飞出自家的红色领空。 这就是现实吗? 陆遥的脸色阴沉得可怕,陷在自我否定当中久久不能自拔。 在他的世界里,偌大的机场空空荡荡,因为航班一再延误,客人们都去了临近的三个机场,机票滞销,银行催债,眼看着父母留下来的产业就要倒了! 这难道才是真正的现实? 他注定是个失败者,大话精,一辈子得不到罗雪的垂青,连他母亲都要在离开之前留下诅咒。 天地抛弃他,世人背离他,无亲,无故,无敌,无爱,放眼世界,他连一个路人的关注都找寻不得! 生无可恋! 陆遥想到了死。 他绝望地抛出第十八个一,把突在最前的那架飞机送出领空,终于软软坐回沙发,像是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 等死的感觉……真好。 陆遥望着屋子的天花板嘿嘿傻笑,吓得程展云如此大胆之人,掷色子的时候居然在抖。 “你老板平时也这样吗?”她走完棋子,悄悄问蒋小娟。 蒋小娟抛一下色子,四,第二架飞机入库,转头回答:“才不是呢,老板做什么都不认真,赚钱的时候不认真,上课的时候不认真,就连追求罗雪的时候都没有今天这么认真。” “罗雪是谁?” “老板的暗恋对象啊,长得又不漂亮,也不知道老板喜欢她什么……” 程展云偷偷瞅了陆遥一眼,因为又轮到他了。 摇,摇,色子离手,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 陆遥懒得去看,反正肯定又是一,他盘算着应该启动哪架飞机,要不要把陆遥航空730上的乘客先送到机库再说。 赵日天突然一声暴喝:“六啊!” 陆遥茫然去看,色子稳稳停在棋盘一角,居然是密密麻麻的六点。 六点? 六点。 六点!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小陆仙师术法通天,岂是你等凡人可以比较!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命运如此刻意,就在他第一架飞机飞离领空的下一轮,六点又回来了! 此后陆遥一发不可收拾,张手即六,反观对手三人,明明数字不一,却偏偏抛不到想要的点。 胜负的天平开始倾斜…… 一架入库,两架入库,三家入库。 陆遥的三架飞机转眼间接连入库,第四架飞机也飞抵了国际机场的垂直跑道,只需要最后一个六点,他就可以获得完胜! 而同为对手的蒋程赵三人,却还是原来的模样。 蒋小娟心里狐疑,总觉得陆遥偷偷在色子上做了什么手脚。 难道是偷偷施了术法? 可是风水秘术管天管地,难道还管得着飞行棋作弊?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陆遥神色郑重,就差清出场子画一幅阴阳定乾坤来提神,以至于所有人屏息凝神,仿佛接下来,是什么至关重要的考验。 陆遥掷出了色子。 色子咕噜噜在棋盘上滚动,在一声声六的呼喊中,最终定格在五点。 开盘至今,陆遥第一次掷出五点。 他有了不好的预感。 程展云第二架飞机入库。 蒋小娟第三架飞机入库。 就连赵日天都有了入库的飞机。 陆遥的最后一架飞机却总是在跑道上空盘旋,就是找不到合理的切入角,顺利放下起落架。 他的脸色再次变得阴沉。 一轮,一轮,又一轮。 优势荡然无存,每个人都有三架飞机入库,每个人都只差最后一个色子,就能获得最终的胜利。 蒋小娟需要五点,程展云需要三点,赵日天需要两点,而陆遥,需要四点! 他还从未掷出过四点! 陆遥的心脏擂鼓似地砰砰跳动,胸膛起伏几乎肉眼可见。 他面色潮红,几欲滴血,呼吸急促,似要断绝。 他颤抖着双手从赵日天手中接过色子,手一抖,色子滑落,咕噜噜滚了起来。 这样……该怎么算? 要是翻出四点,到底算是陆遥掷出,还是赵日天掷出? 最后的胜利属于何人? 陆遥眼前一黑,胸口传来剧痛! 他用力捂住了胸口! 赵日天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他要死了!心肌梗塞!” 陆遥猛地清醒! 乐极生悲,苦尽甘来,原来是这个意思。 一切的谜题都解开了! 一个色子而已,居然敢耍我! “小娟,跑!” 蒋小娟根本来不及思考,抱住貔貅翻过椅子,扭头就跑。转眼之间,她已经跑到了门边。 陆遥挣扎着爬起来,闭着眼睛努力不去看色子的结果,扬手抽出探棒,用力一挥:“砸烂它!” 探棒自动调整角度,嘭地一声,琉璃色子化为齑粉,那朱砂点出的四点红斑消散无踪。 凶手……伏法! 第124章 死亡桌游店事件,结案 作为宝器,这批色子无疑是邪恶的。 关键不在于它们的效果和自身携带的术法,而是它们根本不和人商量,就会调动别人的情绪。 各中峰谷,居然是会死人的…… 陆遥背上冷汗涟涟。 蒋小娟探头探脑挪了回来。 陆遥举着探棒的时候气势超强,这会儿也只有她能搭上一两句话。 “那个……老板?” 陆遥深吸一口气:“嗯哼。” “不过一场飞行棋而已,输赢都无所谓,没必要把人家色子砸了吧?一颗要赔好几千呢!” “一颗……”陆遥沉吟一声,“赵日天,若你不想店里再有人无辜枉死,便去将剩余的色子取来。” 程展云一脸茫然,赵日天满脸肉疼,蒋小娟一听陆遥拽文,就知道眼下是极重要的一件事情。 所以她立刻决定帮腔。 “死胖子,还不快去!你知道我老板是谁吗?” 赵日天瞅了陆遥好几眼:“谁啊?” 蒋小娟冷哼出声:“怪不得你一辈子单身!我老板可是世纪姻缘的少东家,要是他高兴了,帮你介绍一两个优质女友很难吗?” “可是……那是我花了大价钱从古董铺子淘来的,已经坏一个了……” 陆遥翻了翻白眼,反应过来,眼前的赵日天赵胖子别说不知道小陆仙师的名号,说不定连风水是啥都不知道。 蒋小娟另辟蹊径,走的路却是对的。 他立即转换战略,抬手把程展云一拽:“程小姐,26到28岁,单身,未婚,性取向正常,审美观偏胖,喜欢吗?” 程展云二话不说就把枪掏了出来。 咔哒一声子弹上膛,她恍然惊觉。 陆遥无缘无故撮合她跟眼前的胖子,肯定不是为了给胖子找对象啊! 难道说……那套色子有问题? 她咬牙切齿忍耐,又把子弹褪出枪膛,啪嗒一下去掉弹夹。 “伯莱塔92,经典款,名家改装,0.02%几率子弹卡壳,我发过誓,我的男朋友是个盖世英雄,总有一天,他会对着自己的太阳穴扣扳机,由此证明他对我的爱,你敢吗?” 说完,程展云把空枪往棋盘上一丢,晃晃悠悠滑到赵日天面前。 胖子脸上闪过挣扎,那挣扎淡得几乎都看不到。 他连话都不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捡起枪,扣住脑门压下扳机。 叮! 陆遥腿都软了。 “你疯啦!” 程展云只是冷笑。 赵日天含着泪放下枪,转身,仰头抹一把泪,欢快地跑上三楼,所过之处淅淅沥沥,沿途留下一滩不明水渍。 “妈!你在天之灵听到了吗?儿子脱单啦!” 众人正要感动,忽然三楼传来狮吼:“鬼叫什么鬼叫,我听到啦!” …… “你们不是说他独居吗?” “那信息是旧的,从他第二次被逮捕调查开始,他母亲就从老家过来,帮他看店。” “所以这屋子一直有第五个人?” 程展云一边装枪,一边耸肩。 陆遥看她熟练到爆的动作,忍不住又问:“你们官府的人都可以随便玩枪?” “不是啊,这把枪配套军方的持枪证,算是我的私枪。” “你还可以有私枪?” 程展云抛出一个媚眼:“乌鸦笑猪黑,你身上哪样东西不比一把伯莱塔危险?官府没收了吗?” 陆遥想了想,似乎真是这样…… 他不再纠结,伸手摸在被探棒碾成琉璃粉的色子残骸上,谢天谢地,再没有新的反馈传来。 看来,这样的处理是可行的。 程展云凑头过来:“看你郑重的模样,你还欠我一个解释。” “去打听打听吧,小陆仙师何曾给过人解释?” 咔哒! 一个冷冰冰的东西顶到后腰,陆遥脸色一僵,沉重叹气,“看在头次合作的份上,我就原谅你的放肆。赵日天取下的色子是三次死亡事件的罪魁祸首。” “他果然是凶手!” “不是,我想他应该不知道那些色子的作用,只是抠。” “那么你打算把色子取走?”程展云皱眉发问。 “又不是,我会毁了它们,因为对世人而言,它们太过危险。” “我不同意。” 程展云的回答让陆遥意外。 宝器处理向来是他的领域,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外行指手画脚。 于是他撇了撇嘴:“我问你意见了吗?” 那冷冰冰的东西又顶了过来。 “它们本来就是要交给你处理的,不需要告诉我意见。” 程展云对陆遥的应对很满意。 “有什么禁忌?”程展云问,“先旨声明,这套东西会被送到特调科保存。” “不要发生任何形式的直接触摸,从刚才的表现来看,它们会随机选择目标施加影响。” “你被控制了?” 陆遥当然不会承认:“很可惜,你一次都没猜对。” “但你之前表现得不正常。” “心魔之争本就凶险,更遑论你等在旁,我自然诸多顾忌。” 程展云将信将疑。 “莫再想了,赵日天已经换完裤子下来了。” …… 除了程展云还得捏着鼻子和盖世英雄赵日天进行一次计划外的约会,又一次事件在陆遥手里得到了圆满解决。 色子盒被程展云先用密封袋包裹起来,又小心放进密码箱,由专人接收转运,听说还要专机送到魔都去。 这副大张旗鼓的样子在陆遥看来就是在浪费纳税人的心血。 至于吗?明明一棒子就可以搞定的事情,非得闹的沸沸扬扬,汽车飞机特工保安,说不定那箱子里连预设炸药都有。 真是一群刘姥姥…… 不过接下来的事情和陆遥无关。 他和蒋小娟坐在程展云的勇士里回到鼓楼,也不过才9点出头。 陆遥掰着手指嘀咕。 明天大早就得赶回学校去,课要上,话剧也要继续排练。 这件事情能保证看见罗雪同学,陆遥一点翘班的欲望都没有。 今晚大概可以睡个好觉,至于蒋小娟死不死的…… 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术士和道家本就密不可分,陆遥自称贫道没毛病,蒋小娟算他半个徒弟,称为道友也无不可。 老祖宗说的话,得听。 熄灯关店,陆遥脸上挂着幸福的笑,沉沉进入梦乡。 月华之中,自挑层缓缓坠下一根绳索,上面吊着一只半旧不旧的玩具熊。 玩具熊晃荡着,在半空一点一点稳定,直到对准陆遥身侧,这才悄没声地落了地。 陆遥的梦平静而祥和。 连天接地的草原,朵朵白云,陆遥躺在柔软的草叶上打着瞌睡,便是身在梦中也不忘睡上一觉。 天边飘来云朵,眼前降下黑影,陆遥耳畔传来一声轻脆童音。 “叔叔,来和囡囡玩啊!” 第125章 卜一卦 陆遥病了。 昨天晚上,囡囡突然想要一只狗狗。 那是一片广袤、广袤的大草原,一望无际,沃野千里,陆遥的梦里连第二个活人都没有,上哪儿去找只狗狗! 可是囡囡说,狗狗是有的。 于是天边就多了几座小山,山上驻扎着上千头膘肥体壮的野狼,而且是刚产了崽的母狼群。 陆遥含着泪和囡囡辩论,认为满山的母狼和狼崽不科学,至少三分之二得是公狼,它们还会在狼王的带领下出去狩猎。 囡囡同意了,霎时间天上下起狼雨,从那儿又掉下来三四千头公狼…… 漫山狼嚎。 然后第二天起床,陆遥就病了,病得很重,起不了身。 蒋小娟被吓坏了! 起了床,刷了牙,她在惊恐中画了个淡妆,挑了套漂亮衣服,随后吃完早饭,还多少喂陆遥吃了一点。 “小娟啊……”陆遥咽下生煎包子,就了一口豆浆,颤着声音呼喊着自家的好助理。 “老板,咋了?” “你啊……就这么想我死吗?”小陆师傅抱着娃娃熊,眼泪从梦里照进现实,含在眼眶里打转。 蒋小娟羞愧难当,这才想起来要带着自家老板去医院。 五个小时以后…… 蒋小娟抱着貔貅,蒋小婵推着轮椅,轮椅上是裹着毛毯的陆遥。 他歪着脑袋,浑身无力,毯子下的双腿不时抽抽,却跟意识没有任何关系。 这双腿昨晚被狼咬了三五十口,撕一块肉就长一块肉,陆遥甚至都不敢去回忆那个过程。 医生说他精神压力太大,缺乏休息,身体上倒是没有太多毛病,至于瘫痪嘛…… 瘫痪是应激性的,是意识性的,随时都会好,完全不用放在心上。 这是在暗示陆遥装病! 陆遥觉得自己挂了一个假的专家号。 “老板,姐姐给你请了一个礼拜的假,我们这是回店里吗?” 陆遥抬起眼皮,从现下的角度恰好可以看到沙龙对过的店。 店门口冷冷清清,招牌上龙飞凤舞三个大字,“竹可真”。 他突然就想起那个牵着狗,举手投降的假瞎子。 听说他算卦挺准的…… 陆遥假设自己摸着下巴。 “去竹可真吧,大家是邻居,应该多走动。” 于是一行三人转道竹可真。 正如蒋小娟所说,那个叫宋心的同行接盘接得很急,丝竹铺子除了换个招牌,旁的几乎是一样没动。 墙上挂满了萧、笛、二胡之类的乐器,靠墙一排矮柜子,上头置办着洋琴和古筝,除此之外,吹拉弹唱一应俱全,都能在不大的店里见着踪影。 陆遥记得这家店还有一件唤作焦尾的镇店之宝。 三年前老邻居在南方析了一方紫檀,还是陆遥帮她们一块在后院生的火,这才有了焦尾现世。 是非成败转头空,物仍是,人已非。 美如画的拉拉夫妇芳踪飘渺,如今正堂正中,坐在焦尾后头的人换成一个喜欢假装是瞎子的同行。 看来他真的很喜欢装成瞎子。 这店里明明一个客人也没有,陆遥进来时却见他轻阖双目,以术士们特有的技巧闭着眼睛。 装神弄鬼! 陆遥冷笑一声,朗声开口:“宋兄,别来无恙啊!” 他的话音才落,宋心就颔着首拨起琴弦。 清澈的音符在指尖跳动,看他表情,恍若行云流水,清风高岗。 只是传到陆遥耳朵里,只有乒乒乓乓和吵吵闹闹。 真想不到,这宋心居然完全不会弹古筝…… 陆遥觉得吵,想要捂耳朵,然而他抬不起臂,心有余力不足。 他又想让蒋小婵调头撤退,可话才脱口,后院正巧钻出个贼眉鼠眼的蓝衣汉子,拈着唢呐高奏出声,还和宋心的噪音应和起来。 两股噪音一股尖锐,一股凌乱,交相辉映,直教人生无可恋,就是想说话也传不到别人耳朵里。 蒋小娟张大了嘴,随着蓝衣汉子最后一声高音,双手松脱。 貔貅咻得滑落,以头戗地。 酷刑结束了。 宋心坐在案台后面向蓝衣汉子低头致谢,蓝衣汉子含羞还礼,两人你侬我侬,半晌之后才轮到陆遥。 “陆兄,一曲《喜迎宾》,不知你是否喜欢?” “不喜欢!”陆遥咬牙切齿。 “哎,我等术士用的虽是玄学,习的却是国学,你年纪轻轻,尤其不能荒废学业啊。” 陆遥眯着眼睛:“你真想跟我掰持国学?” 宋心脸上一僵,只一瞬间就恢复如初:“一片好心……哎,你不爱听,我不说就是了。” “算你识相!” 蒋小婵推着陆遥靠上去,两人隔着琴案对坐。 “今早卜了一卦,说贵客北来,我一想就知道是小陆兄弟,却不想你这么憔悴,来得还这么晚。” 这种客套话当然不会让陆遥上套,他轻笑一声,也不接茬:“小娟说你卜卦很准?” “那是谬赞。” “嗯,我也觉得是谬赞,不过她还说了另一件事,邻居第一次卜卦是不是不要钱?” 宋心的脸又僵了。 “这是谣传……” “小娟来你这卜过卦没有?” “卜过。” “你收费没?” “没收着。” 陆遥一愣,怎么好像比预想的答案多了个“着”字。 他目露询问,转头去找蒋小娟的踪影。 蒋小娟躲不过,讪讪一笑:“我生是老板的人,死是老板的死人,哪有给生意对头添砖加瓦的道理!” 这话没有任何可以吐槽的地方。 人说卜卦问天,蒋小娟连问天的钱都敢赖帐,实在是叫人钦佩。 陆遥心悦诚服:“这个……宋兄,小弟管教不严,贻笑大方。这事儿我做主了,下不为例啊,下不为例!” 宋心被噎得简直说不出话,端起杯子灌了好几口水,这才顺了气。 “些许小事……陆兄做主就是。” 陆遥对这个结果很满意:“言归正传,小娟说你卜卦很准?” “刚才说了,这是谬赞。” “小娟说了,邻居第一次卜卦你给免费,是这样吧?” 宋心这才明白,陆遥是打定主意,非要求这霸王签不可了。 “一切……陆兄说的算!” 陆遥语重心长:“我看宋兄这生意怕是做不长久啊。” “是你非要免费卜卦的!”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你做生意太拖拉,酬宾的事你都答应了,可是卦呢?” 第126章 注孤生 哗啦!哗啦! 求签桶放在腿上,陆遥用双手抱着,有一下,没一下,摇得很敷衍。 倒不是他真想表现得这么敷衍。 手抬不起来,肌肉动作也不流畅,发起力来一波一波,就像那些接触不良的老旧机械,所以陆遥其实也很无奈。 焦尾已经让蓝衣汉子撤了,现下琴案上焚着一炉狸猫香,香味微微刺鼻,还有些辣眼睛,也不知道宋心怎么养成的这种奇特爱好。 陆遥很想问他一嘴,这破香烧起来烟气汹涌,不觉得熏吗? 只是出于同行间的礼貌,这话实在不好问。 宋心正在对面作法,更衣焚香,神色肃穆。 他一手拿龟甲,一手排铜钱。 铜钱三枚,天圆地方,铜绿点点。 只见他一枚一枚将铜钱投入甲壳,双手举起轻动慢摇,口中还在念念有词。 这叫金钱卦。 金钱卦是六爻卜阴阳的一种应用方法,铜钱三枚,或手持,或甲贮,摇出六数,各记卦象,又有老爻变爻零零总总,最后套进老祖宗留下的文王六十四卦当中,占卜凶吉,是极常见的一种卜卦方式。 取一本《易经》,弄三枚铜钱,照道理说,谁都能凭着卦象掰持一二。 不过宋心卜卦却有不同,据他自己的说法,他的方法宋家独有,家传600载,再往上,则要承到春秋鬼谷门下,总之就是玄得很。 陆遥总觉得这位同道的骗术很不靠谱。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他做卜卦的生意,偏偏连卦辞都懒得去背,还别出心裁,把金钱卦和关帝签相互结合,他卜方向,再由顾客自己来摇所求卦文。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这种创新都是鸡同鸭讲,难怪好好的关帝签里还能跳出“爱马仕酬宾”这样的签文。 陆遥已经对眼下这卦没了兴趣,只是坐等他出丑的那一刻。 哗啦!哗啦! 片刻时间,六爻已毕,分别是阳、阳、阴、阳、阴、阳。 照理说,这是文王六十四卦中“风水人家”的卦象,不过陆遥手头没有书,宋心也不翻书,大家不管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反正都是不提。 宋心眼皮不抬,微笑开口:“陆兄可以诚心求签了。” 陆遥讪笑:“不知待会我摇出这签,意指何方?” “六爻显像,四阳两阴,这是阴阳不调,主犟。” “主什么?”陆遥瞪着眼,一时没有听清。 “主犟,意指屡教不改,头撞南墙,所以测的,必是陆兄最在意的东西。”宋心微微一笑。 陆遥变得郑重起来。 这个宋心很能掰啊,看来真是小看他了! “这么说,我这签测的是姻缘?” “陆兄心里在意什么,只有陆兄自己知道,这事儿问我,可不是问道于盲?” 这人的威胁又上升了一个档次! 陆遥暗想,自己回去是不是也该搞个酬宾出来。 竞争对手如此强大,可不能掉以轻心,最后在阴沟里翻了舢板。 他不再说话,集中精神控制双手,一下一下艰难摇起签筒。 竹签上下摇动,很快就掉出一枚长签,哐啷啷落在地上,蒋小娟帮陆遥捡起来,送到陆遥手里。 陆遥愣住了。 “陆兄怎么了?”宋心问道。 “你这签上怎么还包了薄膜?” “家传的古物嘛,包一层膜,不经风雨,不受虫害,易于保存。” “可这膜是新包的吧?” 宋心嘴角抽了抽:“老膜前天破了,昨天换的新膜。” “小娟,你上次求签的时候,签上也有膜?” 蒋小娟歪着脑袋思索:“没有啊,很干净,签也很新,一点都不像古董。” 宋心的眼睛再也闭不住了。 “陆兄,你到底看不看签文?” 陆遥撇了撇嘴,低头去看签文。 【注孤生】 卦上就这短短三个字,没了…… “我……哪家卦文这么与时俱进!” 宋心幸灾乐祸地把签筒收回去,顺手还抽走陆遥手上那枚,免得他一时激愤,做出什么破坏性的举动。 “宋家传卦,卜而不解,就是因为你看到的,便是你要经历的。陆兄,可是有什么收获?” “没有,谢过,告辞!小婵小娟,我们走!” 小陆仙师败退千里,这一路丢盔卸甲,惶惶然真若丧家之犬一般。 直到陆遥走远,蓝衣汉子才从后院钻出来。 “从心道友看着格外开心啊。” “能让千年陆家的天选之子吃瘪,我开心一会有何不妥?” “难道那小子真要注定孤独?那千年陆家的血脉岂不是要就此断绝?” 宋心翻了翻白眼:“我哪知道他这辈子结不结得了婚?这套宝签唤作心相映,本来是用来逼供的,只会把他心中所想映射出来,和未来可没有半点关系。” 蓝衣汉子明显感到意外:“所以这只是他自己心里的想法?” 宋心讪笑着收好签筒:“看来这一代的陆家传人对自己的情感之路是相当缺乏自信啊。” “又与我等何干?自从十几天前得你消息,我跑遍南北千里迢迢,在高铁上睡了整整三天,可不是为了听陆家传人的情路历程!” 蓝衣汉子冷笑三声,一边笑,一边伸手在自己脸上一扯。 一张大脸被他生生撕下来,一时间只见他容貌大变,左脸一道巨大疤痕,从眉角一直延伸到鼻翼,看着狞人。 宋心的表情变得正经:“秦老哥,我这店小本经营,你这样明目张胆卸妆,要是吓跑了我的客人,我下月可得断炊。” “若是连无事不知的从心道人都得靠门面过活,神州大地怕是也找不出几个能养活自己的正经术士了吧?” “这你莫管。”宋心冷声打断,“陆遥我为你引见了,后续之事与我再无瓜葛,你最好现在就把尾款清结。” “只结尾款便好了吗?” “世传秦通货与天下,我倒是很有兴趣知道,你打算怎么从陆家传人的手上,换到那件想要的宝器。” 秦通豪气干云:“再过两天,必让你看到马韵生鬼木夺魄的真容。” “如此,我期待着。宋心疲累,恕不远送,请!” “从心道友,后会有期!” 秦通大笑着离去。 目送着这个魁梧大汉离店远去,混入人流,宋心长舒了一口气,从怀里摸出另一枚签。 这签的外形与陆遥之前求出的签一模一样,长条竹板,上雕鱼虫,签上一排蝇头小楷,自上而下整齐排布。 【心疾暴起医难求,电击疗法治百病】 宋心轻笑,伸出手指把签上字迹一个个抹掉,嘴里喃喃自语:“等了十二天才应验……天机之事晦涩难懂,也不知道把这蛮横的秦通找来,福兮?祸兮?” 第127章 突然被人踢馆了 饭来张口,衣来伸手。 因为不小心睡瘫痪了,瘫痪的起因还是蒋小娟,所以陆遥很自然就过上了这种地主老财般的生活。 心态很平和。 事实上那位专家判断很准确,陆遥的瘫痪病症说来相当牵强。 他不是站不起来,而是不愿站起来。 换个容易理解点的说辞,就是他不是感受不到下肢存在,而是肌肉拒绝承认他有下肢存在…… 一旦他要操纵自己的腿做点什么,腿就会自觉自愿抵制。 腿里憋着一口气! 不撒出来,它们拒绝恢复功能。 这种状况很有些类似青春期叛逆,什么时候想开了,或者想忘了,他也就能站起来了。 这是早晚的事,而且这个早晚肯定不会太晚。 心病还须心药医嘛。 陆遥觉得自己的心药就是囡囡的安置问题。 蒋小娟一天不认命,一天不把伺候囡囡的伟大使命接过去,陆遥觉得自己可能就会一直病着,看谁熬得过谁! 其实他们心里都知道,从根上解决囡囡问题的最好办法就是把如梦令毁掉,至少是藏起来,让玩具熊接触不到人。 只是谁都做不出这种事来。 别说做,就是想想都是罪大恶极。 哪怕现在的囡囡早就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人。 甚至连鬼都算不上。 她只能在梦里出没,而且没有恶意,只是想和自己信任的人一起做游戏而已。 真头疼…… 陆遥艰难地抽了一下貔貅的屁股,望着蒋小娟床头的玩具熊,脸上愁眉不展。 要不要趁现在睡上一觉,和囡囡来个约法三章? 比如说每天只能玩两个小时,必须留出六个小时给他们正经睡觉…… 这样子是不是对大家都好一点? 陆遥心里纠结得紧,打算找蒋小娟聊一聊。 “小娟,小娟!” 蒋小娟提着菜刀从后厨跑了出来,那副气势汹汹的样子,把刚转屏进门的秦通吓了一跳。 “刀下留人!” 陆遥和蒋小娟皆是一愣。 这都什么跟什么…… 店里悄没声进来个疤脸大汉,一进来就大喊大叫,喊得话还是电视里劫法场的时候才用的词。 这人是不是有病? 陆遥伸出一根手指转了个圈。 蒋小娟在围裙上擦擦手,放下菜刀把陆遥推转过身,和疤脸大汉对面相望。 眼前的汉子给人一种古怪的感觉。 陆遥幻想自己摸着下巴,揣度他的来意。 翠绿色的风衣,翠绿色的裤子,翠绿色的篮球鞋,很魁梧,寸头,脸上一道狰狞伤疤,鼻梁上还架着副翠绿色的蛤蟆镜。 他得是多喜欢绿色…… “这位……卜卦还是喝茶,又何必如此大惊小怪?” 秦通平复了心情,面带憨厚,仿佛人畜无害。 “刚才突然看到这位姑娘拿着菜刀出来,一时紧张,那个……” 紧张? 陆遥没有被秦通的表情欺骗,他眯起眼睛,意有所指:“不知你听没听过一句话,心里有鬼,处处都是鬼。” 秦通脸上一抽。 他摘下墨镜,连憨厚面貌也一道收了起来:“陆家嫡传名不虚传,不过一个照面,你居然已经算到我的来意。” 果然是来找茬的…… 陆遥努力伸手,看似不经意地拨弄起胸前的小钟。 “阴阳会?” “那群藏头露尾的家伙?你道我和他们一伙?”秦通咧开嘴,满口白牙熠熠生辉。 “说得你好像就是什么好东西一样。” 陆遥毫不客气的话惹得秦通大怒:“小子,当心祸从口出!” “祸从口出?你都打上门来了,难道我还得客客气气?”陆遥反唇相讥,“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放完滚蛋,恕不远送!” 谈话从一开始就显得剑拔弩张。 蒋小娟看着陆遥一脸愕然。 印象里,自家老板不是那种咄咄逼人的人,为人处世和气生财,虽说偶尔故作神秘,但也不在言语上冒犯,这会儿是怎么了? 对面这个疤脸大汉不怀好意,蒋小娟看出来了。 但越是这样,不越是应该谨慎对待吗? 怎么陆遥却像是生怕对方太老实似的? 难道陆遥就这么想打架? 她不知道,陆遥的心里也在暗暗叫苦。 突然有人上门踢馆,还是趁他半瘫不瘫的时候,陆遥简直一腔的冤屈没地诉说。 如今这副身板,打架斗殴之类的是不用想了,只能以理服人。 可是嘴皮子该怎么动? 对方本就是来找事的,化敌为友这种事…… 嘴炮不是这么用的,陆遥只能打肿脸来,指望把对方吓退。 而吓退对手不外乎两个方法。 要不就是自己牛气,要不就是身边的人牛气。 自己和蒋小娟的样子吓不跑人,柴无病、程展云倒是可以撑场面,但他们也没法在短时间赶过来…… 思前想后,陆遥发现自己只能行险,在激怒对手的边缘游走,小心控制,以势压人,制造一种智珠在握的假象。 他得让对方既愤怒,又顾忌,不敢当场动手,主动整兵再战。 陆遥都想好了,只要这疤脸一怂,他立刻就带着蒋小娟躲到柴无病家里去,腿脚不好利索之前绝不出来。 他心里哀叹,这日子没法过了! 暗地里埋着个不知深浅的阴阳会,店对面又来了个神神秘秘的宋心,自己老老实实瘫个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居然也会有人把茬找到家里来。 背字走成这样,莫非是赶上流年? 陆遥想不明白。 与此同时,秦通也想不明白。 陆遥瘫痪他是亲眼所见,整个人半死不活,摇个签还要助手帮忙,显然不是装模做样。 一个瘫痪的人,就算本领高,心气强,家世好,天赋棒,这会儿也该像个缩头乌龟一般,各种麻烦能忍则忍吧? 可眼下呢? 陆遥又不是炮仗年出生的窜天猴。 这副自信满满的样子,难道他真不怕自己出手? 还是说……这屋里有什么保命的机关? 暗格?毒箭?从天而降的栅栏?还是机枪炸药? 秦通越想越是心惊,抬眼再看店里布置。 整个小店空空荡荡,刻意清出大片空场,除了几个蒲团,旁的一件家什没有,哪像是开门做生意的样子。 十有八九是设置了机关! 而且还是那种固定的机关,非得等他到了指定的位置才好施展,所以陆遥才会不遗余力地拿言语激他! 秦通恍然大悟。 真是好险! 陆遥阴险至极,好歹毒的心肠,怪不得连马韵生那样的狐狸都会大败亏输! 秦通胆气微泄,下意识退了半步,直退到转屏后头,这才重整旗鼓。 只是如此一来,未免色厉胆薄。 “小子,这样大言不惭,莫非你不在意你爹的死活?” “你是说……我爹?” 第128章 奇货可居 余慈陆家第三十六代风水秘术传人陆一帆,也就是陆遥他爹,今年大概四十有六。 这个人的形象是复杂的。 在邻居眼里,他是个与人为善,老实巴交的好人,从不诿过,也不迁怒。 在顾客眼里,他是个术法精湛,学问高深的高人,有求必应,待人至诚。 在苦主眼里,他又是个偷奸耍滑,行踪不定的浑人,挖坑不填,说跑就跑。 陆遥就是这世上被陆一帆坑过次数最多的苦主。 远事不提,光是近两个月前,他爹欠下金德水的巨债跑路,留给陆遥一个空荡荡的铺子,那时候,陆遥觉得整个天都快塌了。 幸好天无绝人之路,危机成了契机。 一番阴差阳错,陆遥不仅度过了危机,还不小心成了名满余慈的小陆师傅,如今连官府有事都得照着规矩,出程仪请他出山。 在这样的情况下,到底要不要把爹找回来,陆遥心里其实总在纠结。 原因无他,实在是他爹太能折腾,各种骚操作让人措不及防。 陆遥心里总有恐惧,万一哪天他爹闯下大祸,他填不上坑,该怎么办? 和他娘一样抛家舍业,留幅破图等着罗雪来找他吗? 说的好像罗雪真会去找他似的! 所以相比寻娘的事,在寻爹这件事情上陆遥并不积极,哪怕找他爹比找他娘要容易得多。 然而…… 儿不寻爹爹自来,一个踢馆的疤脸突然带来了陆一帆的消息,还扬言和死活有关。 这真是…… 不想找爹是一回事,真让陆遥眼睁睁看着自己老爹翘辫子,他又哪里做得出来? 似乎……也只能听天由命。 陆遥深深吸气,沉声喝问:“你抓了我爹?” 紧张、克制、压抑,故作强大。 这是陆遥第一次在秦通的判断范围内作出合理的反应,看着陆遥的脸,可怜的秦通居然生出一股感动来。 “哼!原来你们陆家的阴阳定乾坤也不是什么都能算出来。”秦通冷笑,眼眶湿润,“我这里有封信,是你爹留给你的,想知道什么,自己去看!” 他说着话,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脏兮兮,叠成小块的信纸,扬手丢了过来。 “信?” 陆遥让蒋小娟找双筷子,把那坨脏兮兮的纸夹过来,在他腿上摊开。 眼前是一封血书! 【吾儿亲启:儿子,我被一群坏人逮住了,他们要杀我。不管他们说什么,你都要答应,不然你爹我就没命了!长话短说,纸短情长,此致敬礼!你爹陆一帆,写于五月】 信很短,字迹潦草,飞白流觞,很多地方力透纸背,渗出褐色血斑,这才让信纸看上去肮脏。 这似乎足以看出陆一帆在写这封信时,心里是多么的恐慌。 陆遥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自始至终一言不发,蒋小娟站在一旁,看到他的手隐隐颤抖。 自己的父亲被人绑架,绑匪登门耀武扬威。 这件事情,放在谁身上都受不了吧? 这人长相就不是好人,行为举止更是跌破底线! 蒋小娟觉得,自己似乎需要适当表达一下。 于是她怒意勃发,指着秦通破口大骂:“你好坏!” 陆遥差点闪了腰。 对于蒋小娟不咸不淡的指责,秦通不以为意,只是扶着屏墙冷笑。 店铺内久久不闻人声。 许久之后,陆遥终于抬起了头:“你到底是谁?” “我?”几次险些被人轰出门去,终于熬到了自我介绍环节,秦通得意洋洋,昂首挺胸,“泰山吕不韦,秦通,这名号你可听过?” 陆遥很干脆地回答:“没有。” 秦通登时涨红了脸:“小子,嘴硬对你没有一点好处,要知道你爹……” “先不说我爹。”陆遥摆手打断,看起来好像真的一点不在意,“我对另一个问题更关心。” “难道有什么问题比你爹的安全还重要?” “有的。”陆遥轻声说道,“那就是……” “什么?”陆遥说得太轻,秦通听得含糊,忍不住踏前几步。 说时迟那时快,陆遥一手捏住铜钟,坤、艮两诀瞬息即成,一顶巨大铜钟从天而降,从身后堵住了秦通的退路。 秦通吓了一跳。 陆遥突然出手,只是堵住了半边通道,隔着屏墙还有另半边通道空置。 但要过去那里,就意味着秦通要沿着屏墙横穿店铺。 他一直怀疑陆遥店里有机关,一时间竟是半步都不敢挪动。 “你想干什么!” “我只是想问问,你在哪儿遇上的我爹,还有请动陆一帆写这封信,很贵吧?”陆遥的语气没有半点波动,他放出金钟,手就摁在貔貅脑袋上,以防万一。 “确实……不对!这信是你爹在三把西瓜刀架住脖子的情况下,被逼无奈写下的!” “三把……”陆遥小声嘀咕,“他如今做局,都不管售后了吗?” “你说啥?”秦通和蒋小娟异口同声。 “好心给你解释一下。”陆遥示意蒋小娟推着他,缓缓靠近,“第一,我爹在什么环境下都不会写血书,更何况这血书中间断了至少三回,反复咬破手指的胆子,他没有。” “命都要没了,难道还有人会怕疼不成!”秦通鸭子嘴硬,垂死挣扎。 “我爹会!”陆遥斩钉截铁,“第二,要是你们真绑了他,还扬言要杀他。以他的为人,绝对会告诉你们打电话比写信管用,把他带来比打电话又管用。因为小命宝贵,他一不会尝试逃跑,二不会冒这无谓的风险来赌我这儿子救不救他。万一我见死不救呢?当然是亲自出面说服我,小命才有保障啊。” 陆遥扬着信纸,侃侃而谈,秦通听得目瞪口呆。 这是一对怎样的父子关系!短短几行字居然藏着那么多信息,也就是说从一开始,秦通就被陆一帆给骗了。 回想那张诚挚感恩的脸,再回想那“吾儿即汝儿,分我一杯羹”的语气语态。 即便不具备术士天赋,谁也无法否认陆一帆是一位天赋异禀的风水术士! 彻底败给了这对父子! 秦通觉得不甘,一时间嘶声痛嚎:“你爹真的在我手里!” “那就让他出来,要不然,出门左拐,好走不送!” “你凭什么这么自信?” 陆遥咧嘴,学着秦通的样子露出一嘴白牙:“你说呢?” 两人僵持,屋子里再无话音,只剩粗重的呼吸…… 片刻之后,秦通终于认清现实,彻底塌下了肩:“你赢了,我承认这是个局。十余天前我得人指点,在通衢救下你爹,还帮他还了债,他说要报答我,就留下这封血书……” “你想从我手里诈出什么?” “马韵生的鬼木在你手里吧?” “鬼木?” 陆遥想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想起那棵极难砍的大槐树。 那棵树早完蛋了,这会儿大概已经被做成桌椅板凳,要不然就是被柴家当柴火给烧了。 陆遥倒是不觉得可惜。 那棵树效果强大不假,然而效用不正,陆遥自己不想要,彻底毁掉,总好过在别人手里发光发热,祸害他人。 只是秦通并不知道自己日思夜想的鬼木早就成了废品。 他摇头苦笑,期期艾艾:“如今被你父子巧手戏弄,我已是颜面扫地,只求你发发善心,让我在有生之年看一眼这天赐的宝器,可否?” 陆遥心里冷笑,到了这一步秦通还不死心。 大白天的上门撒野,还假借他爹的安危做局,真当自己心善好欺? 他根本一点恻隐之心也无,声音冰冷,言辞如刀:“不行,送客。” 秦通气极:“陆遥,你欺人太甚!” “鬼木我砍了,你爱信不信。” “砍了?举世难见的天阶宝器谁会舍得毁掉,这种搪塞之词,你以为我会信?” “我说了,你爱信不信!” “这是你逼我的!” 在陆遥的反复刺激下,秦通双目赤红,突然像疯了一样大喊。 陆遥心里一惊,以为秦通打算狗急跳墙,赶忙掐出巽、离二印,只差一道术名,貔貅就会扑将出去。 但他这次失算了。 秦通根本没有如他所想那样冲过来。 陆遥见其返身,一抬手从兜里掏出个小巧天平,对着堵路的铜钟用力一拍。 光华闪现,陆遥明明没有撤掉观想,铜钟突然就没了踪影。 事情的变故出乎意料之外! 陆遥心里有种不详的预感:“这是……宝器?” “知道我为什么会被称作泰山吕不韦吗?” 秦通抬手亮出天平,只见天平托盘摇摆,一侧是缩到米粒大小的铜钟,另一侧是一截细长的亮银色卷毛。 “我们赌斗,要是你输了,铜钟自然归我,鬼木也得归我,要是我输了,我放在托盘上的宝器同样归你所有,这很公平。” “强买强卖?” “错了,此乃奇货可居!” 第129章 强买强卖 秦通带着陆遥的铜钟,得意洋洋地走了,只是留了电话,说是期待陆遥回复。 期待回复…… 这四个字听在陆遥耳朵里,满满都是讽刺的味道。 怎么回复? 打,意味着陆遥得拖着自己近似截瘫的身子去和一个不知深浅的术士斗法,结果十有八九是叫人胖揍一顿。 不打,铜钟被抢走了…… 自古以来只占便宜不吃亏的小陆师傅绝望发现,今天这亏好像是吃定了。 秦通气势汹汹而来,双方一轮嘴炮交锋,陆遥赢了前半局,赢了面子,失了后半局,失了里子。 归根结底是自己瘫了,先天就输了底气,而且还在半道忘了! 真丧气! 陆遥觉得心烦意乱,招呼蒋小娟就要闭门谢客。 蒋小娟很听话地跑去关门,蹬蹬蹬转出屏墙。 没过多久,陆遥听到一声轻咦,她又蹬蹬蹬跑了回来。 “不是让你关店去嘛,干嘛跑得跟投胎似的?” “老板!宋……宋老板来了!” …… 宋心被蒋小娟迎了进来。 他还是那副老样子,白衬衫,西装裤,胸口木剑,腰畔玉佩,中不中洋不洋,一张帅脸笑意盈盈,惹人讨厌。 “你来干嘛?”陆遥眯着眼睛问候。 “听闻邻居倒了血霉,特来慰问一番,水果已经交给你家助理。我不是空手而来,依照礼仪,你不能赶我走。” 宋心边说,边自来熟地找了个蒲团坐下,背往屏墙一靠,坐得一点正形没有。 “水果?” 蒋小娟凑上来报告:“老板,半串葡萄是吃剩的,我拿到手就丢了,不乐意带进来!” 陆遥眉角直跳:“怎么不笨死你,那种东西一开始就别伸手啊!” “我……我不知怎么就伸手了……您说宋老板是不是对我施了术?” 陆遥觉得自己看透了这个助理:“不,你只是贪财!” 蒋小娟失魂落魄而去,陆遥坐在轮椅上,强忍着换上和煦笑脸,开始学做一个合格的东道。 “宋兄消息好灵通啊。” “泰山吕不韦的全套消息都是从我处购得,他的行踪,我自然了如指掌。” 突如其来的告白,陆遥一点准备都没有。 宋心的话一个字一个字钻进陆遥的脑子,在灰质和白质之间排列重组,一点点翻译成人话。 陆遥的脸色由白转绿,由青转红:“这么说,是你在阴我?” “怎么能说阴呢?”宋心把玩着胸口小剑,“有人重金求鬼木,秦通又是最合适的人选,我作为一个情报贩子,适时把一些货品卖出高价,只是单纯的商业行为。” “可是鬼木被砍了!” “我知道啊。放心吧,知道这件事又能跟秦通有联系的人,我都打点好了,他保证收不到讯。” “你让我放哪门子心!” 陆遥气得三尸神暴跳,几乎学起了野兽低吼。 眼前这个自称情报贩子的笑面虎,阴阳怪气,娘里娘气,根本就是来捅刀子的,陆遥恨不得关门放貔貅,就算不能咬他一口,至少也得喷他一脸的金坷垃才能解气。 宋心还在那儿笑。 “勿急勿急,陆兄稍安勿躁,我这不是来帮你了吗?” “你会那么好心?” “诶,陆兄哪里话。我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双方又是邻居,当然邻里友爱,难道还能捅你两刀?” 陆遥对这番解释嗤之以鼻,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 “说人话。” 宋心讪讪一笑:“那个……为了自己的招牌考虑,我不能真让秦通赢了你,要不然你上哪儿找鬼木去,你一旦拿不出鬼木,就证明我的消息不准,如此一来,招牌可就砸了。” “说汉话。” “我有个情报可以卖给你,只是价格有些贵。” 陆遥终于等到了干货。 “原来你的目标一直是我。” “我早说只是单纯的商业行为嘛。” 对答完毕,两人相视一笑,还都是冷笑。 “先货后钱。”陆遥说。 “先钱后货!”宋心寸步不让。 “我怎么知道你的货值多少钱?”陆遥亲问。 “你求个签都要赖账!”宋心反击。 “明明是你自己搞酬宾!”蒋小娟在二楼伸出小脑袋,插嘴进来。 “我家酬宾,从头到位都是你们两个搞出来的!” “真小气!”陆遥和蒋小娟异口同声,把宋心给气的。 看得出来,宋心这次异常警惕,陆遥眼看没机会骗,只得幻想自己掏了掏耳朵,就此认命。 “说吧,要多少?” “一条信息,五千万。” “你怎么不去抢银行!” 宋心惊恐得瞪大眼睛:“不敢这么想,抢银行犯法啊!”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陆遥仰首阔胸深呼吸,觉得自己和宋心交流久了,指不定就得因年早逝。 “你凭什么觉得自己的信息能值五千万?” 宋心傲然一笑:“看在你对术士圈子一无所知的份上,我不与你计较。” “这么说,你在术士圈子很有名?” “宋心号称无事不晓,乃是圈内最好的情报贩子之一。” “信口胡诌的话,你觉得我信?” “那你觉得,秦通是怎么知道你爹在哪儿的?” 这是陆遥最大的疑惑。 十多天前,他才把马韵生一行拿下不久,秦通居然已经做起了骗局的准备,还恰到好处找到了他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爹。 要说这是运气,陆遥首先就说服不了自己。 可要不是运气…… 难道说,这世上真有先知先觉的人? 陆遥狐疑地看着宋心。 “先知先觉?” “观天测地,卜卦天机,你陆家的阴阳定乾坤若没失传,这些事你也做得到。” 连阴阳定乾坤失传的事他都知道。 陆遥彻底没了脾气,意兴阑珊,抬手送客。 宋心愕然:“你不想要情报?” “我没钱。” “可以欠账的。” “不想欠账,一个铜钟而已,值不了五千万这么多。” “要不换个方法结账?” “你就这么想做我的生意?” 宋心面露苦笑:“实不相瞒,宋心命里有几次劫难,需要陆兄出手相帮。” “所以你才可了心地算计我?” “陆兄非要这么说,我也无法反驳。” 陆遥沉默下来。 宋心是以后的麻烦,秦通则是现在的麻烦。 陆遥怕麻烦,却偏要在这两个麻烦当中挑一个,这件事情真的非常麻烦。 差点把脑子都绕秃噜了…… 恰在此事,宋心的声音幽幽传来:“陆兄不要忘了,秦通对鬼木可是志在必得,而你……又能退得了几次?” 第130章 手撕月光的男人 两日夜后,决战紫禁……不对,决战鼓楼之巅。 这是陆遥给秦通最后的回复。 为此他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五十万现金,三个人情。 情报费自然是当场结清,至于人情嘛,但凡宋心需要,陆遥都得屁颠屁颠跑去卖命。 所以他的心里极度不爽,要不是宋心的情报确有价值,他还会更不爽。 宋心交代了几个很重要的信息。 秦通人称泰山吕不韦,首先他是泰山人,其次就是因为那个奇货可居的术法。 赌斗之时,天平居中自成方圆,像个斗兽场一样把赌斗双方圈在阵中,只有一方认输或是死掉,天平才会判定胜负。 这过程中,托盘上的两件宝器看似是被完全封印的。 事实当然没有这么简单。 奇货可居并非一门单纯的交易术,骨子里来说,它是一门千术。 秦通一生赌斗十七次,无一失败,凭的就是奇货可居的猫腻。 陆遥从宋心那里得知,一个术士正常状态下只能认主三件宝器,这与天赋无关,似乎是某种晦涩的天机,从未有人成功突破。 按照这个算法,对方封印一件,秦通罢用两件,在吃瓜群众的资料里,秦通弱势。 但事实上,因为奇货可居的关系,赌斗一旦开始,对方用不了托盘上的宝器,秦通却可以。 他不仅可以用自己的,还可以短时间里激活对手的宝器。 这样一来,双方的宝器比就成了三比二。 秦通只需刻意谋划,想方设法把对手的主战宝器封进天平…… 所以在深层次吃瓜群众的资料里,秦通赌斗,想输都难! 然鹅,黑市里打假拳从来都八四辣么简单的四。 秦通的情报陆遥拿到了,秦通重金买下的关于陆遥的情报,作为充话费赠送的小礼物,陆遥也拿到了。 只不过随手翻了一下,陆遥就迫不及待地拨通了秦通的电话。 两天以后,鼓楼之巅…… 小陆师傅坐在轮椅上,灼灼目光穿透高墙,穿透天花板,穿透如织的人流,最终落在巍峨的鼓楼。 夕阳西下,暮霭红隘,香风罗绮,好一派清平盛世景象。 黑色的夜幕就要降下来了。 陆遥低下头,喃喃自语:“秦通,安息吧,这世间黑幕重重,你真的一无所知……” …… 两日光景转瞬即逝。 陆遥请了柴无病做他的黑拳教练,整整两天都在锻炼肌肉操控,现如今总算可以正常挥动手臂,作出诸如比心这类高难度的动作。 双腿还是无法移动,所以十一点过半,柴无病就背着他爬上鼓楼的琉璃顶,在中脊寻了个平坦之处摆好坐席。 中脊微凉,还有些脏,不过柴无病把坐席铺得软和,坐上去既舒服又安稳。 陆遥的屁股表示很满意。 今夜月色皎洁,坐在脊上举头望月,广寒好似触手可及。 陆遥轻轻伸出手,恰似故事里的猴子,妄图截下片段银纱。 结果当然是失败了。 他自嘲一笑,扬手抛出方巾,青山屏无声展开,把整个门楼都包裹其中,只从外看,没有一点变化。 约战的时间在午夜零点。 十一点五十五分,秦通终于哼哧哼哧爬上屋顶,出现在陆遥眼前。 他擦了把汗,站稳了抬头。 只看见有一白衣青年端坐锦团。 那青年眉清目秀,眼神迷离,他伸出纤长手指,在虚空中轻轻一摘,一段月华被撕下来,像纱一样握在手心把玩。 我!的!妈!呀! 秦通想投降! 连月华都能说摘就摘,陆遥哪还是什么术士,分明是成了精的妖怪!还是个大妖怪! 不是说好了建国以后不许成精的吗? 鼓楼繁华之地,为什么会有一个长得和陆遥一模一样的大妖怪明目张胆吞吐日月精华。 这不科学! 他吓坏了,秃噜着嘴,颤抖着腿:“陆陆陆陆陆陆遥?” 陆遥扬手散掉月华,微微抬头:“你来了?” “你你你你真是陆陆陆陆遥?” “你不该来的。” “我我我我现在想走走走了,来得及吗?” 陆遥抬头望天,眼神悠远,恍若实质:“人生,却是没有回头路可以走的……” 夜风徐徐,陆遥的话沉淀淀,在鼓楼之上回荡嗡鸣。 这仿佛是一道敕令。 随着他的话,门楼子那缓缓爬上四道人影,隐隐把陆遥和秦通围在中间。 传古世家代表……柴无病。 民间富商代表……金德水。 圈内同行代表……宋心。 机关企事业代表……程展云。 秦通从恐惧当中解脱出来,看着几个认识与不认识的人,面色阴沉。 “原来你设下了埋伏!” 陆遥缓缓摇头:“他们不是埋伏,是观众。” “观众?” “此战事关重大,若是无人作陪,很多事情千百年后岂不是无人可以说清?” 秦通心中一凛。 他觉得陆遥是怕了,请人旁观估计是在针对他! 毕竟奇货可居有猫腻的事情知道的人不算少,陆遥有意调查,提前获悉并不奇怪。 请人旁观,是不是在暗示他,不要妄图在赌斗上出千? 既然陆遥会怕,这是不是说,刚才手撕月华的光景,只是自己眼花? 秦通心中豁然开朗,一时间冷笑连连。 小小手段,真是小看了秦某人的脸皮! 他叉着腰哈哈大笑:“不错不错,旷世之战自然该有观众,不知陆兄是不是把赌注带来了?” “不必带的,这一战我必胜,你不会有半点机会。” 这小子好自信啊。 秦通眼珠子一转,登时大怒:“年轻人有自信是好事,但自信到自大却不见得是好事,你可敢让我放手施为!” 所谓放手施为,不就是从天平上拿宝器用…… 陆遥很大度:“也罢,你的依仗不就是奇货可居嘛,尽管去用,鬼木在柴兄处,只要你胜,柴兄自会把鬼木给你。” 柴无病正在拆瓜子,突然听到陆遥叫他,一下子有些迷糊。 “啥?” “陆遥说马韵生的鬼木在你柴家?” 柴无病想了想,好像听锅炉房说还剩几段没烧完…… “在啊。” “只要我胜了陆遥,便可去你那里取走?” 几截烂木头…… 柴无病哗啦拆开塑料包装,心说果然不是所有的术士都像小陆兄弟这般大气的。 “只要小陆兄弟点头,你爱拿多少拿多少。” 秦通冷笑:“凡夫俗子也就这般见识,你以为鬼木这种天赐宝器很多吗?” 宋心在一旁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再让他们聊下去,鬼木的下场就该露陷了,这架还打不打? 他赶紧插嘴,打断两人说话。 “吉时已到,双方莫再拖延,赌斗这就开始吧。” 子时夜战,其风如刀! 第131章 决战鼓楼之巅 一场正式的赌斗好比庄严的仪式,有观众,有对手,自然也要有司仪。 宋心作为术士圈内的同行,当仁不让做起司仪。 受秦陆二人相托,他微笑着长身而起,祭告天地。 夜色之下,宋心的声音清澈透亮,格外悠远。 “今日之事曰战!战有敌,战有方,战有始,战有终,作辞祭天,告慰先祖,勿论胜败,只求本心。天地为证,日月为证,陆家育子,秦府有郎,各安天命,死生不论!” 他深吸一口气,一只手臂高高扬起,一声“战”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慢!” 宋心险些闪了腰。 “陆遥,你干嘛!” 陆遥有些不好意思,他挠挠头,虚心求问:“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今日之事曰战。” “不是,是最后一句。” “各安天命,死生不论。” “果然……”陆遥看了秦通一眼,“我觉得吧,宋老板不适合做这个司仪,秦兄觉得呢?” 秦通深以为然。 于是宋司仪就下岗了,经大家一致推举,又换上程司仪。 程展云自小到大都是体育强人,这辈子连同学会都没主持过,哪知道怎么做司仪。 只是连枪林弹雨都不能叫她皱眉头,区区讲几句话的事,真以为难得住她? 她二话不说抽出自己的伯莱塔。 “那什么,要尊重体育精神,要坚持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各就各位,预备!” 啪! 枪声就是号角!枪声就是命令! 伯莱塔一声枪响,陆遥与秦通同时大喝。 呼喝之中,陆遥一指点在胸口,巽、兑二诀瞬息变换,几十个陆遥占满整个屋顶。 一大群陆遥中间,有道银光一闪而逝,探棒脱鞘,嗡鸣着直扑秦通方向。 秦通的应对丝毫不慢。 只见他扬手抛出天平,那天平见风就长,在他头顶投射出一顶铜钟。 金钟守护! 一面巨盾突兀现世,咣地一声巨响,已经截下探棒的进攻。 一击落空,探棒整兵再战。 可就那么一会儿功夫,秦通居然就从怀里掏出一枚甜瓜手雷…… “手雷!卧倒!”程展云一声惨呼。 秦通狂笑着,对着自己脚下掷出手雷,浓烟翻滚,竟是一枚烟雾弹! 滚滚浓烟遮天蔽日,秦通霎时间不见踪影。 陆遥在中脊另一侧托着下巴,眉头紧皱。 整个屋顶就这么大点地方,放烟雾弹这种东西有意义吗? 陆遥想不明白。 只不过,好像也不需要想明白。 他对着探棒勾勾手指,嘴里懒洋洋发令:“把他扫出来。” 探棒得令,半空中抖擞精神,一棒缠上钟盾,另一棒腾空高飞,绕过钟盾直扑雾区。 它飞得太快了,激起的风猎猎作响,呼啸着把烟雾驱散干净,露出里面的人形。 秦通……不见了? 秦通不见了,连带那一身醒目的绿衣同样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高大、英武的中年帅哥,一身休闲西服,腕上凸显名表。 他只是静静站着,浓眉下深邃的眼神扫过众人,便叫人感受到宁静和信赖。 探棒在他脑门前紧急刹车! 巨风袭面,那男人如同不觉,眉头没有一丝抖动,一头飘逸的碎发被吹乱了,几丝刘海洒下来,毫无狼狈却显倜傥。 这般英俊的老男人,当真世间罕有。 只见他伸出手,轻轻拨开探棒阻挠,两道视线不闪不避,与陆遥双眼直视。 “你……不动手吗?” 陆遥在另一头脸色铁青,几乎咬碎了银牙:“陆!一!帆!这时候你又来祸害我!” “陆一帆”听到陆遥的话,一撩秀发哈哈大笑,那磁性的嗓音嗡鸣,仿佛直入人心。 “儿啊!爹也不想的,在这儿站的不是爹,是秦通啊!” 除了宋心,在场的无数观众们彻底愣住了。 术士对战果然与众不同,充分满足了吃瓜群众们的热切心情。 不过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秦通哪儿去了? 烟雾一散怎么突然换人,换来的这个国民偶像级老帅哥还是陆遥他爹? 一直觉得陆遥长得挺俊俏,原来……还是长歪了的。 在场众人,金德水是唯一认识陆一帆同志的,也是对陆遥最为虔诚的,此情此景他失声惊叫:“老陆师傅,您怎么回来啦!而且,您叛变了?” “陆一帆”继续摆开POSS浪笑:“我什么时候叛变过?爹打儿子有错吗?儿子打爹有对吗?陆遥,你知道我是谁,不怕天打雷劈,你打呀,打呀!” 探棒照着脑袋就抽了上去,梆一声响,血花飞溅,惊天惨嚎。 “啊呀!你居然真下得去手!” 陆遥冷笑不止:“我有什么下不去手的,你又不是真陆一帆。” “感情呢?养育之恩反哺之情,你难道就没有一点恻隐之心?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这话骂得太文艺啦。 文艺到陆遥还没来得及羞愧,探棒已经发起第二轮攻击,一棍子抽在“陆一帆”屁股上。 “啊呀!你又打!” “陆一帆”羞怒交加,抬眼去看陆遥,只看一眼,什么风度什么俊朗全不见了。 理论上应该于心不忍,愧不敢当的陆遥,这会儿一脸陶醉,正忙着沉醉在揍爹的奇妙感觉当中。 “你个白眼狼!陆一帆养你算是白养了!” 陆遥歪开脑袋啐了一口:“白养?你知道我这辈子帮他填了多少坑?知道吗?我的第一套飞镖靶就是用他的照片做的,而你,算第二个靶。” 说话之间,陆遥张手凌空一握。 探棒聚齐,一左一右夹击钟盾。 已经有过一次打碎钟盾的经验了,这一次探棒驾轻就熟,一直劈一横扫,钟盾嗡鸣才起,立即就被一击粉碎。 两枚探棒没了阻拦,缓缓转向,再一次瞄准了头破血流,哀嚎不止的敌人。 距离十米,只需片刻。 陆遥低着头,不知何时取出乾隆通宝,放在指间细细把玩。 “有什么遗言,说吧。” 秦通像受伤的野狼一样嚎叫,抬手撕下脸皮,重新露出真正属于他的狰狞伤疤。 他用手捂着额头,艳红色的血顺着伤口不住滴落,哪怕隔出老远,也能听到他大口的喘息。 这是败亡者的独白时间。 陆遥不想遵守,可一看到柴无病和程展云憧憬的样子,只能忍着。 秦通开始了独白。 “我父母在我出生前就死了,是九十高龄的爷爷独自把我拉扯长大。记得每日清晨,爷爷都要带着我爬玉皇顶,观云海日出,感天地造化!所以我格外眷恋亲情。” 他抬起头,双目赤红,恨意凌冽。 “秦通平生有三恨,一恨养儿不孝,二恨父子无纲,三恨……三恨……” “三恨什么?”吃瓜群众们问。 秦通的脸,比额头的血还红。 他站了起来,顶天立地威风凛凛。 “三恨……陆遥你上当啦!哈哈哈哈哈哈!吃我一电!” 狂笑呼和狂风,秦通伸手一指,不知何时,他左手中指已经缠上亮银色的铅丝,滚滚电流在铅丝中渗出,汇聚成粗大的电流。 巨蟒般的电流蜿蜒射出,霹雳在前,雷霆在后,轰隆隆响声才作,电光已至陆遥眼前。 电光!火石! 第132章 玩大发了 “术法,披雷之法。” 闪电直击,雷声轰鸣。 狂雷疾电当中,陆遥的声音几乎被彻底掩盖。 然而咬人的狗是从不叫唤的。 陆遥在电光当中细细品味了一番,发现这句话有点自己骂自己的嫌疑…… 嗯,真理从来不是喊出来的。 披雷之法临身,陆遥就是彻彻底底的绝缘体。 这就是他必胜的把握。 宋心的情报中,秦通有三件宝器,加上收取陆遥的宝器,勉强可以算作四件。 这四件,奇货可居在他头顶悬着,百变千幻变作陆一帆的时候用了,临时操控的金钟守护被探棒打碎,归回原位,剩下的就是那截神奇的保险丝,据说能够释放出百万伏特电流的雷霆万钧。 然而陆遥却有披雷之法。 命运如此刻意,似乎也只能说秦通赶上本命,恰好流年,和陆遥八字犯冲,今天又是星座水逆。 总之陆遥很惬意。 身处电光之中,把玩铜钱在手,形如沐浴春光。 秦通几乎要戳瞎自己的眼珠子。 这一击碍于发动突然,他没有动用百万伏特的最强力量,但也远远超过了十万伏特,粗大的电流就算击中一截木头,那木头也该碳化起火。 可打在陆遥身上,他却像没事人一样,除了偶尔有碎电溅出来,那具身体就像是把电流吃掉了。 吃掉了…… 吃掉了…… 那一抹月华,好像也被他吃掉了…… 秦通的脸变得惨白。 他又想起那个关于陆遥本体是成了精的大妖怪的猜测。 除此之外,似乎别无可能! 每个人只能拥有三件宝器。 陆遥攻有探棒,无坚不摧,守有铜钟,无可撼动,此外还有不知原型是何物的一道分身之法,足可保一时平安。 这已经是富二代级别的配置了呀! 秦通无论如何都想不到,陆遥还能在电光降临之前激发出第四件宝器,还恰好就有绝缘的效果。 “你果然是妖怪!” 昂扬八尺的泰山汉子突然就哭了。 豆大的泪珠从眼眶里滚出来,又随着幅度巨大的摇头洒向两边,在众人眼前留下一串串晶莹的残光。 柴无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瓜子咔哒一磕,吐掉果仁,又把果皮吞了进去。 程展云的感觉也和柴无病差不多。 他们俩都是猛汉堆里长大的人,无关秦通是否卑鄙,他是猛汉这一点总归是没错,什么时候听说过猛汉会哭?还是被人打哭?而且是在打人的时候,因为怎么也打不动人,把自己吓哭。 这太惊悚了! 程展云再也坐不住,跑到柴无病身边抓起一把瓜子,开始陪发小一起磕。 金德水和宋心又是另一派别。 他们指指点点,谈笑风生。 宋心是知道陆遥底牌的,金德水不知道,也看不懂,但不妨碍他盲信。 两个人的心里毫无波动,看到秦通哭了,甚至有些想笑。 除此之外,现场就只剩下陆遥。 泰山皮卡丘电放空了,雷声落了,在那里哭哭啼啼,陆遥看着有些烦躁。 “很晚了,有什么遗言,说吧。” 同样的语气,同样的神情,传递到秦通眼中,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窝大死你个鳖孙儿!” 百万伏特,扯天而发。 无数电光从秦通全身喷发,在空中汇聚成束,以无以伦比的气势直扑陆遥。 势能太强了,电量太大了,哪怕披雷之法也无法瞬间消纳,陆遥被一击弹飞! 该死!大意了! 陆遥呼唤探棒,可等到探棒追来,他已经身在青山屏的术法之外。 他这次施放青山屏的初衷只是遮掩战局,天上地下全无阻拦,也不遮蔽五感,以至于这么毫无准备就飞出了术外。 更麻烦的是,他还不是唯一冲出术外的东西。 陆遥飞在高空,双手吊着探棒,眼见着剩余电光直冲出去,冲出青山屏的笼罩,远远地,击中了路旁的一根路灯。 纯金属的路灯引导电流,自地下寻到埋设的城市电网,只在转眼之间,逆流而上,从低压扑向高压。 上百个变电箱冒出黑烟,余慈各地火情纷纷,半座城市陷入一片黑暗! 陆遥目瞪口呆。 这下……玩大发了。 …… 整座城市都是救火车的声音,火情并不大,这似乎是唯一值得安慰的事情。 陆遥从天上缓缓降下,两脚踩实,轻轻落地。 秦通早已经冒着黑烟瘫倒,躺在那儿一刻不停地抽动。 这显然是强行激发百万伏特的副作用。 宋心迎上来,想要对陆遥表示祝贺,只是陆遥像雕像一样痴痴傻傻,一点反应也没有。 “陆兄,陆兄?” “啊?” “你胜了,还不速去收拢战利品?” 陆遥的眼珠动了动,同手同脚迈向秦通,从他头顶摘下天平。 【术法,货与天下】 【手摁中点,将货物置于左侧托盘,沉心观想目标于右侧托盘,目标影现,交易即成】 这么一件强大的作弊器不经认主,居然真是强买强卖的下作手段。 陆遥恢复了一些神智,摇着头苦笑不已。 他把天平放到屋顶上,从托盘上取回铜钟,又从另一侧捡出那截闯出大祸的保险丝。 【术法,雷狱滔滔】 【双手共行阳、乾、震三诀,同心同力,观想雷狱之强弱,护佑众生,困顿万物】 陆遥松了一口气。 虽然也和认主后的术法不同,但雷狱滔滔的实用性毋庸置疑,而且电的强度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大的改变。 关于怎么用好这根保险丝,这两天陆遥还真有点想法。 只是现在不是时候,这满城断电的麻烦事,青山屏里的这群人还不知道呢…… 他随手激发了一个最低限度的雷狱滔滔,刺啦一声,算是给保险丝换了主人。 收好保险丝,陆遥终于抬起了头。 “有件麻烦事要和你们说一下……” 半晌之后,随着咔哒一声脆响,秦通正式成为阶下之囚。 听程展云说,他的罪名应该会是破坏公共财产。 不过鉴于他执行犯罪时所使用的手段,具体的审判会由特调科联系特别法庭进行,具体过程不会被公之于众。 大概……就是这样。 因为秦通已经成了待罪之身,他仅剩的那件名为百变千幻的宝器自然就被程展云没收了。 面具经陆遥鉴定以后,会通过程序交由特调科执行“收容”。 陆遥有些不明白那面具为什么会是秦通“仅剩”的宝器。 天平好好摆在那里,程展云从头至尾,连看都没看上一眼。 难道这是在暗示自己带走? 陆遥不太确定。 柴无病走过来,突然蹲下系起了鞋带。 “那什么,李同志跟展云交代过,相关的异常物品东部局暂时没用,与其便宜其他局的王八羔子,不如放在你手上,不过最多五五开……” 真羞耻…… 陆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柴无病对陆遥的表现很是奇怪:“小陆兄弟,印象里你可不是这么不知变通之人呐,为何……” “你当我在羞什么?”陆遥红着脸,小声兮兮,“你没发现吗?你的鞋根本就没有鞋带!” “哈?哎呀,小陆兄弟,你怎么突然能走啦?” 陆遥这才反应过来。 一场恶斗下来,这恼人的瘫痪居然不药而愈了。 第133章 木有电 光天化日,怪谈沙龙。 小铺里很安静。 陆遥坐着轮椅,裹着毛毯,靠在窗边晒太阳。 蒋小娟坐着马扎,拈针穿花,正忙着做女工。 晨光日暖,直到这安宁祥和的氛围被一道巍巍颤声所打断。 “娟啊……” “哎!” “口渴……” 蒋小娟眉头一跳,忍呐,忍呐,放下手工站起来,从貔貅面前端过水碗,抄着汤匙给陆遥喂了一勺。 陆遥看上去命不久矣,哆嗦着,任由清水顺着嘴角淌下来,濡湿了领巾。 蒋小娟的手明显颤抖了一下,过了许久才放下碗,帮着陆遥细细擦拭。 她巧笑嫣嫣:“爷,还喝吗?” “够啦……” “那我忙去啦?” “去吧……” 铺子重归安宁。 然而…… “娟啊……” 蒋小娟手上的针都弯了,可脸上还得微笑。 “爷,啥事儿?” “热啦……” 蒋小娟又一次把手工放下,娉娉婷婷站起来,给陆遥掀开点毯子。 “爷,这样好点了没?” “冷啦……” 蒋小娟嫣然一笑,转身攀上楼梯。 片刻以后,陆遥围着围巾,戴着棉帽,敞着胸口,满脸通红。 “你疯啦!” “谁让您没完没了!” 陆遥一把拽掉帽子,义正言辞道:“还不是你姐多此一举,非得带着罗雪来探病!要是让她发现我好了,我还怎么躲排练!” “呦呵!老板,医生说您是应激性肌无力,又不是下了病危通知,您做得也太过啦!” “可这样比较好玩不是吗?” 蒋小娟气急反笑:“您演黄世仁,当然觉得好玩,您想过我演小白菜的感受吗?” “这个……”陆遥摘了围巾,托着下巴陷入沉思,“这么说我忽略了你的感受?” “嗯呐!” 陆遥觉得疑惑:“你吃我的喝我的,我又不打算泡你,凭什么非得关注你的感受?” “这个……”蒋小娟眼珠一转,“我还要帮您缝手套,您这么玩会打搅进度的。” 这么一说,陆遥终于恍然大悟。 这手套是他整合了保险丝和铜钱的一次全新尝试,要是能取得成功……孰轻孰重陆遥自然分得清。 “但是,我自己操持自己,万一叫罗雪撞见怎么办?” “您放心,姐姐刚发消息,说她和罗雪正在银行取钱。您也知道今天银行断电,附近就一家鼓楼支行坚持营业,而且全部手续调回人工,现在队伍排的老长,一时半刻好不了。” “真的?” “真的啊!” “可是我很无聊怎么办?” “您无聊……”蒋小娟满腔邪火无处发泄,百转千回化作一声无奈叹气,重又去了楼上,片刻下楼,劈脸摔过来一个红艳艳的便携式收音机。 “你让我听广播?我又不是老人家……” “然而,您的手机昨晚让电打坏了,店里的电脑也开不起来,我的手机又不可能借给你用,另外就在三十七分钟前,您为我朗诵了报纸骑缝的讣告,我也为张奶奶默哀过了。” 陆遥张了张嘴,终究向残酷的现实低头,扭开了收音机的按钮。 【……本台讯,昨夜的雷暴导致余慈68%地区停电,其中又以市三区为最,电力部门于灾后立下军令状,全体人员加班加点,力争要在三天内让余慈重归光明……】 【……昨夜,猫冬看守所发生劫狱,歹徒趁停电之机打破围墙,引起看守所骚乱,共计17名在押嫌犯乘乱逃离,今晨官府召开新闻发布会,称已有12人落网,现仍有5人在逃,抓捕正在紧张进行。官府敬告全体市民,尽量减少外出,同时也要防备陌生人的拜访……】 陆遥闻言一惊,急急去问蒋小娟:“猫冬昨天遭劫了?” “是啊,朋友圈都传遍了,您不知道?” “报纸又没说……” “凌晨4点多的事嘛,报纸当然来不及排版,今早的增刊您又说没营养,不愿买。” “是啊……”陆遥讪讪挠着头,“娟啊,我有点不好的预感。” “您的预感什么时候准过?”蒋小娟翻着白眼,把歪歪扭扭的针往袖口上一别,丢过来一个半指的皮手套,“做完了,试试舒不舒服!” 新玩具一下冲淡了陆遥的不安。 他接过手套套在左手。 很完美,保险丝固定在中指,两枚乾隆通宝贴合手背,冰凉凉贴着皮肤,却又不影响手部动作。 蒋小娟的手工堪称一绝。 陆遥有些兴奋,从轮椅上一跳起身,打算实验心里想法。 这一动,蒋小娟的收音机就摔到地上。 【……插播一条紧急消息,京城时间10时27分,余慈银行鼓楼支行发生持械抢劫,官府已经控制住现场外围,双方正在交涉……据最新消息,支行的卷帘门已经放下,银行内景无从观察但三名劫匪劫持的人质超过80人,部分身份已确认……】 后面的话,陆遥一点也听不下去,他呆在那儿,双目无神。 “我说,小婵和罗雪不会刚好是去余慈银行取钱吧?” 蒋小娟的脸色苍白,赶紧翻出手机来看。 “她们就在余慈银行……” “什么时候的事?” “10点12分的消息,那时候她们已经在排队了……” “你说她们有没有可能半道出来?” “支行离我们这儿只有半条街……” 蒋小娟的言下之意,要是两人出来了,这会儿无论如何都该到店里了。 陆遥的脸越来越狰狞。 “老板……” “守在店里,打电话给柴无病,再打给程展云,让老爷子把别动队给我拉过来……”陆遥深吸一口气,转头对着蒋小娟露出一个灿烂笑脸,只是眼睛里的冷意藏也不藏,足以把人冻成冰块,“别瞎想,你姐和罗雪没事,我这就把她们救出来。” 说完这话,陆遥也不等蒋小娟的回应,径直冲出店门。 直到他跑出老远,蒋小娟才从他的眼神当中回魂。 “老板!宝器……哎呀,我该怎么办呀!” 她疯了一样大喊,却激出屏墙外另一个声音。 “小娟姑娘发什么疯?” “老板……”蒋小娟惊喜抬头,意外发现来的人居然是对门的宋心,“宋老板?” “陆兄呢?我正有事找他商议。” “老板出去打架了……才走没几秒钟……” 宋心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凝重:“你说陆兄已经收到消息了?” “嗯!” “真是冲动!”宋心喝骂一声,扭头就走。 这是怎么了? 蒋小娟呆呆站在铺子里,思绪乱飞。 宋心似乎是去帮陆遥的…… 可是陆遥去的是东,为什么宋心转的却是西面? 难道是打算前后包抄? “啊!电话!” 蒋小娟突然想起陆遥让他联系柴程二人,着急忙慌掏出电话,拨通了柴无病的号码。 第134章 西天取金 此地别燕丹,壮士发冲冠。昔时人已没,今日水犹寒。 陆遥在路上走。 很多人在路上走。 余慈银行鼓楼支行被困住80多人,其中最不乏的,就是鼓楼各家商铺的人。 他们从背街巷角疾奔出来,汇聚成人流,涌向支行的所在的东鼓街。 然而此时的东鼓街早已被团团围住。 上百名荷枪实弹的官府人员,衣着齐整,风声鹤唳,巨大的防暴盾牌既朝着内侧,也朝着人群,把支行门口这一小片空地隔成内外两道世界。 有人正在里世界喊话,无外乎午饭想吃什么,咖啡加不加糖,屋里是不是闷热,要不要提供点水果之类的废话。 大家的目的都不在那儿,说的不过脑,听的也不见得就用心。 陆遥挤在人群里,顺着警戒线来回晃悠。 麻烦,真麻烦。 警戒线严丝合缝,线里面又秩序井然,完全找不到半点混进去的可能。 听着大喇叭的声响,双方已经谈妥了吃喝拉撒,开始讨论具体细节。 官府要里面无条件放人,里面要官府无条件撤退,两边的分歧有些大,扯白两句,又转到豆腐脑是甜好还是咸好的问题。 结果分歧更大了…… 陆遥放弃了渗透的打算。 作为在鼓楼土生土长的青年,他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很熟悉,知道支行临街背河,却也不是全无通行可能。 比如从生水广场附近的旺街走,穿过一个正在施工的大工地,再跨过一条准备填死的小河沟,再穿过三十来米宽的景观林,就是支行食堂的窗户。 那个方向没有正经的门,景观林又生得茂密,还有一段河沟阻隔,能想到的人必然不会太多。 即便官府的人有所考虑,但劫案开始不过30分钟,他们能聚集百多号人封锁现场已是难得,想来也没有余力把这么大一片景观林都封锁住。 陆遥越想越觉得那里是个漏洞。 他既然有把握能钻进去,劫匪不过三人,自然也可以从那条线路逃离…… 无论如何要过去看看。 陆遥下定决心,飞跑转道旺街。 旺街听起来像是一条繁华的商业街,实际上却不是。 更准确些来说,她曾经是余慈的繁华所在,不过落幕许久,只留下破旧的楼房和紧窄的巷子瞻仰过往。 如果把旺街看做一个“日”字的中间一横,日字中场两片空白就是生水广场和鼓楼。 左右两竖,鱼虾巷子和文华大道也是商业名街。 上下两横,国光路和金牛街同样是余慈精华,写字楼和商业综合体密集。 放眼繁华,唯有旺街凄然。 这里的主要特色是四五层高的旧式多层和支满帐篷的破旧店面。 在这里抬头只有密密麻麻的电线和竹竿,缝隙当中才能见到尺寸蓝天。 这里是余慈的盆地,四面都是金融峭壁,唯一暂存的缓坡就是陆遥先前想过的那个位于旺街和鼓楼之间的工地。 可想而知,等几年后新的写字楼落成,这最后一片缓坡也将不复存在,旺街会被彻彻底底藏进高楼的阴影里。 伤春悲秋和陆遥无关,他快步走过旺街,穿过工地,看着工人们的表情,他发现这里似乎还不知道河对岸遭了劫匪。 工人们自顾自工作,没有去看热闹,也没有交头接耳,登高远眺。 陆遥低着头,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一路来到小河边。 一个最坏的好消息,警戒线果然没有拉到这里! “只希望那帮劫匪也想不到这条路……” 陆遥叹了口气,踩着凹凸不平的沙石跨过河沟,毫不犹豫钻进林子里。 …… “老大,你这一手玩儿得可太漂亮了!把人质都关在里屋,又自顾自和谈判专家瞎扯,差不多的时候放个录音机,谁能想到咱们兄弟已经金蝉脱壳,从食堂翻窗跑了?” 密林里,唐僧,孙悟空和猪八戒推搡着一个女人,背着几个大包,大踏步踩塌荆棘,一路往前。 说话的是猪八戒……当然是带了猪八戒头套的劫匪,他扛着一柄红白相间的消防斧,声若雷震。 也幸亏他嗓门大,不然陆遥就该和他们撞上了。 远远听到这群人吵吵嚷嚷,陆遥贴着一棵大樟树藏好,听着三人从附近经过。 透过树干缝隙,他小心观察。 师徒三人,唐僧走在最前面,手上提着把小手枪,陆遥看不出型号,也分不出真假,反正和程展云钟爱的伯莱塔相比,这把枪会让人想起小媳妇。 唐僧正忙着教训人:“老三,说话小声点,官府的人不傻,说不定已经发现了录音机的事,如果不是我们还带着一个人质让他们投鼠忌器,这会儿说不定都追上来了。” 他嘴里的人质走在所有人中心,被三人隐隐围住,正由最高大的孙悟空看押。 姑娘披头散发,形容狼狈,脸上贴了胶布,瞧那身形,好死不死居然会是罗雪! 陆遥当时就抄手就去够腿上的探棒。 可是探棒没带! 他的脑子嗡一声炸响,又伸手去拽自己的脖颈。 铜钟也不在。 他之前走得匆忙,根本就忘了准备,如今浑身上下除了试验用的手套,什么都没带在身上。 手套的功能还未测试,可哪怕完全达到设计要求,也不具备远程攻击的能力! 师徒三人和他的距离足有二十米! 要是那把枪是真的……陆遥一时间投鼠忌器。 男子汉大丈夫,说他怕挨枪子他是打死不会承认的,可要是枪声一响,吓坏罗雪怎么办? 还是要找机会偷偷摸上去,各个击破! 恰在此时,猪八戒大笑出声,嗓门半点不减:“老大,你蹩谦虚,就官府那帮人哪能看透你的算计!” 然后这边话音未落,林子那边马上就有人打脸:“我听见声音了!快快快,一队包抄,二队追击,注意人质安全,不要随意开枪!” 小声一点会死啊! 陆遥心头火起,强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 被大嗓门同志一打岔,他彻底没了摸鱼机会,只能远远坠着,不让目标脱离视线。 唐僧和陆遥一样郁闷,只见他举着小手枪的手一挥:“快去和老四汇合!他们发现了!” 老四? 陆遥一呆,这才想起取经的本就是四人组,眼前却少了个沙和尚。 听唐僧的意思,沙和尚应该是接应…… 景观林外,最好的接应地点在哪里呢? 眼前西游记三人组开始沿着河岸撤离,劫匪的踩点工作做得很到位,如果陆遥没有记错,从这个方向穿出树林,会绕过工地,直接到达金牛街。 陆遥心里有了数,想来那个沙和尚就在金牛街,不知道有没有牵白龙马。 他用胡思乱想来遏制自己的出手冲动,用全力奔跑来发泄愤怒。 奔跑,快速奔跑,陆遥的脚力是跟着陆一帆跑路历练出来的特长,本就异于常人,至少比押着人质,背着贼赃的西游记三人组快很多。 他远远绕开,划着弧线超过三人组,很快就从另一侧钻出了林子,踩在金牛街的沿街草坪上。 一辆白色面包车就停在草坪边的人行道上。 白龙马…… 第135章 战至爆衣 金牛街是余慈的金融街区。 道路两侧,高大的分行总部鳞次栉比。 这里不承担小额的存储业务,今天余慈又是大规模停电,大额业务被迫暂停,所以街面上显得冷清,正是接头的好地方。 陆遥看见一辆白色的依维柯面包车停在草坪边,驾驶座的门只是虚掩,晃荡着一条腿,袅袅烟气从门缝当中徐徐地冒。 附近找不见其他的车,所以陆遥大胆推定,这就是唐僧师徒的白龙马。 他猫着腰靠上去,准备先把沙僧制服。 摸到车边,陆遥突然想起一个问题。 沙僧露出来的脚比他胳膊都粗,一看就是挺壮实的汉子。 没有探棒做打手,他怎么制服? 他叫陆遥,又不叫陆小龙…… 陆遥苦思冥想,突然看到套在自己左手上神器。 钻进地盘,发动电击,金属具备导电功能,是良好的导体,只要电压得当,不仅能把壮汉电飞,还可以顺势把唐僧三人的代步工具做掉。 到时候前有埋伏后有追击,敌必慌乱,小陆师傅只需寻到时机伸手一拽,拽到劫匪就电劫匪,拽到罗雪就护起来,岂不完美? 陆遥的眼神亮了,此情此景多么像大片里的孤胆英雄! 英雄腾冲,抱得美人归返,世所称赞! 他深吸一口气,准备做孤胆英雄。 这个社会从来不缺孤胆英雄的教材,几乎人尽皆知。 电影,电视,甚至于漫画和网文,所有渠道都可以搜到相关的教科书,陆遥平日看得不多,但无论是套路还是流程,信手拈出一套来还是绰绰有余。 趴下,滚动,屏息一耸! 然后……陆遥卡住了。 小陆师傅黑着脸又滚出去一点,重新像只螃蟹一样横着挪动,直到完全钻进车底。 “披雷之法!聚雷之势!” 铜板通过手套内层贴合在手背,和皮肤直接接触,陆遥再也不需要像个守财奴一样把玩,两道手诀一掐,直接准备就绪。 就在他准备激发雷狱滔滔之时,车外突然喧哗起来。 唐僧带着自家两个徒弟,驱赶着罗雪从林子里冲出来,他边跑边喊:“老四,发动车子!” 轰!车子发动了。 陆遥听得咚地一声,车子就是一沉,听惊呼是罗雪被丢上车,接着又一沉,?一沉,叒一沉,车门一关,嘭! “这个……不会是要发车的节奏吧?” 陆遥心中一凛,暗对罗雪道一声抱歉,术法发动! 刺拉拉幽蓝色电网自陆遥身体炸开,才一膨胀,就被不明之力扯住,飞鸟投林般汇聚到手掌。 罗雪就在车里,陆遥也不敢让电压过强,只维持最低限度的电压,一掌压下。 电流攀附车身! 依维柯的排气管嘟嘟喷出几口黑烟,熄火了。 “老四,怎么了!” “好像是静电,车子突然就熄火了……”头顶回应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 “你说车子抛锚了?”唐僧惊恐万分。 “这倒不至于,这车有地线,重新点火没问题。” 他话没说完,只听引擎一阵轰鸣,车子又一次发动。 陆遥躺在车底,抬手撑着地盘,脑子微微有些转不过筋。 听声音,车上的人好精神,一点也不像过电的样子。 难道说车内空间是绝缘的? 他对车的熟悉仅限于坐着舒不舒服,这种生僻的知识点还真没关注过,这下忽然知道了,还真有那么一点小惊吓。 不对!我没把电撤掉啊!车子怎么就重新启动了? 启动以后,车子就该…… 只听吱溜一声,车轮子当着陆遥的面就转了起来,车辆启动,带动陆遥的手臂向前一窜。 陆遥眼前一黑,整个背磨在地上,钻心的疼! “我去!” 因为披雷之法的关系,细碎的电流本就以流动的姿态缠绕在手上旋转,消隐再生的事情不必去说,但电流旋转可是会产生磁力的,这可不是最基础的电磁铁的做法吗? 这失算要人命了! 陆遥一急,赶忙把电流扩散全身。 嘭!他的身体弹起来,紧紧贴附在地盘上,鼻子都撞红了。 官府的缉拿队终于追出了林子。 领头的大嗓门只见一辆白色依维柯摇摇摆摆,开得飞快,眼看已经追不上,气地一把拽掉帽子,抢出对讲机:“总部总部,劫匪一行乘坐白色依维柯向西逃窜,车牌东B-53359,请求拦截,请求拦截!” 余慈的通讯总归没有瘫痪。 各地官府迅速出动人员,在每一个劫匪可能经过的通道设下路障,带钢针的减速带铺了一地。 唐僧四人久经考验,冲得果断坚决,一路破卡,踏马西行。 双方在余慈的大街小巷斗智斗勇,上演一场堪比大片的公路追逃,陆遥壁虎游墙般贴地盘上,日子过得苦不堪言。 “老大,有路障!”老四高喊。 “冲过去!” 嘭!飞驰的依维柯车毫不犹豫撞上减速带,整车高高飞起,陆遥努力歪过脑袋,只看到无数钢针映入眼帘,已经扎破两个前胎。 “¥#%……!”小陆师傅进退两难,只能把自己幻想成纸片人,努力压缩厚度! 车子落下来了,钢针扎在皮肤上凉凉的,痒痒的。 刺啦!衣服被撕成布条,陆遥感到火辣辣的痛,估计已经擦破了皮。 可是事根本就没完,因为车子有四个轮胎! 嘭!后轮胎也破了,依维柯的屁股抬起30度角,陆遥大头冲下,布条拖在地上,让前轱辘绞了进去。 嗖!这一次真是战至爆衣的节奏。 好好的T恤一下少了半扇,地上的碎石溅起来,噼噼啪啪打在背上,疼得他欲哭无泪。 幸好沙和尚车技不凡,四个车轱辘趟在地上,他居然硬是控制住车子,只狠狠摆动几下,就继续坚强勇敢地维持住前进方向。 依维柯扬长而去。 负责控制路障的甲君张着嘴和乙君对视,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他们负责的位置很好,在车屁股翘起来的时候正巧位于后方,所以清楚看到了贴在底盘上的陆遥。 这不是幻觉,因为现场留了证据。 乙君捡起陆遥丢下的一坨布条,纯棉的,不算新。 他皱着眉头,捏着这团布条放到鼻子底下嗅了嗅。 小陆师傅是体面人,衣服常换常洗,能闻到的除了淡淡的洗衣粉香,还有蒋小娟的私人小爱好,青草味古龙水。 肯定有人在车底,乙君相信自己的眼睛。 而且那个人不会是绑匪的人,要不然趴在车底干什么。再看衣服的材质和味道,这是个生活考究却不奢华,有着高级品味,脱离了低级趣味的高尚人士…… 由此,乙君有了完整的推断。 “通知总部,我们有帮手,而且这人身怀绝技。他刚才冒险把衣服撕成条状,估计会沿途留下记号,我们可以借此追踪!” 第136章 西行漫记 暂且把冒着烈日汗流浃背,循着高人踪迹追捕唐僧师徒的乙君和其他同志放一放。 陆遥经历了有生以来最惊心动魄的15公里。 穿过封锁线,白龙马艰难地在道路上行驶。 这马只剩下车轱辘,偏偏还开得飞快,幸亏余慈道路纵横,拦截的路障普遍也薄,冲过来以后,唐僧师徒和西天之间,只剩下长长的路。 那么只剩下车轱辘的车子底盘能有多高? 反正陆遥在得知自己不可能变成纸片人以后,就开始幻想脆薄的法式小饼,只求能离地面稍稍远上那么一点点。 也得亏沙增喜好走大道,余慈的路平坦得几乎没有起伏,陆遥鸿运当头,这才没有被上下摇动的独立悬挂压成陆肉饼子。 陆遥想过换个地方,比如从地盘爬出来,贴到车门那儿。 惊世骇俗什么的毕竟没有性命重要。 可悲的是,还是因为车轱辘的原因,白龙马跟醉驾似的,从来不跑直线,左摇,右晃,线路飘忽,叫人无从估计。 陆遥不敢冒着被严重变形的轱辘压上几下的风险撤掉电流,唯有随着车子摇摆摇摆,有一下没一下地和地面摩擦,摩擦。 身上的衣服是越来越少啦…… 天见可怜,小陆师傅洪福齐天,总算活着等了车子到站。 连沉五下,说明师徒四人和罗雪都下了车,骑虎难下的陆遥咬着牙等他们走远,这才撤掉电流。 从车底一点一点挪出来,他身上已经看不到一星半点倜傥高人的模样。 头发是乱的,身上是脏的,背上磨破了皮,红艳艳血刺拉忽,动一动就有晶莹的小血珠渗透出来。 好好的T恤成了官府的路标,如果这样还找不到,没关系,隔上几百米还有血,星星点点从无断绝,只要仔细一些,绝对能找到眼前这座破败的大雷音寺。 陆遥在心里呐喊,那些孤胆英雄教科书真是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能信! 然而罗雪肯定是要救的,更何况要不是全城停电,估摸着这些劫匪也闹不出这么大的阵仗。 这祸归根结底是他自己惹出来的,硬说起来,都是报应。 陆遥叹了口气,继续按照教科书的指示猫着腰潜进老巢。 尽信书不如无书,问题是他也找不出其他可以参考的东西。 这些劫匪的老巢是一座仓库,不知道位于哪里。 仓库很大,外墙和屋顶锈迹斑斑,里面的设备和货物大概都被运走了,很空旷。整个一楼无遮无掩,唯一称得上相对独立的办公室在另一个角上。 陆遥观察了一下环境,忍着背上刺痛,顺着楼外的消防梯爬上二楼。 整个二楼只剩下金属骨架,一米粗细的工字钢离地十余米,用来掩藏身形正好。 他循着声音爬过去,来到师徒四人头顶,罗雪被尼龙绳绑在柱子上,身上干净整齐,只是气质有些狼狈。 陆遥松了口气,这群劫匪还算是有底线的,真要是内定的陆家三十七代少奶奶吃了什么亏,他可不敢想自己会作出什么事情来。 现在只要想办法把师徒四人电到扑街,这趟取经路就算圆满了。 “一共三包,我拿一包,剩下的两包你们三个分,分完就散!” 陆遥身下,唐僧提着枪,离他的三个徒弟远远的,示意孙悟空把属于他的那包踢过来。 高高大大的孙悟空打算遵命,然而扛斧子的猪八戒却不乐意,伸出手就拦。 “老大,这么急干嘛?” “你蠢吗?余慈控制向来严密,就算如今全城断电,让我们占了先机,这个仓库也藏不了多久!”唐僧气急败坏。 “要不是你的计划不周密,我们会这么狼狈?你居然好意思要大头?” 看起来猪八戒是打算反水了,这倒是符合原著的基本人设。 陆遥支着下巴趴在他们头顶,看得津津有味。 “你说我的计划不周密?我带你们逃出看守所,带你们启用我三年前探好的路,给你们找了落脚点,带你们发家!你居然说我的计划不周密!” 唐僧自视甚高,这会儿连手都在哆嗦,嘭!手上的小媳妇枪突然走火,子弹擦着陆遥的脸飞上半空。 阳光透过小孔洒下来,照得陆遥眼睛发花,火辣辣的。 陆遥不怕……真的……不怕…… 咕嘟! 擦枪走火不在唐僧的计划内,不过走火的效果却让他满意。 猪八戒不吭声了,看着孙悟空把最大的那个包踢给他,气哼哼地走向罗雪。 罗雪在哭,豆大的眼泪从大眼睛噼啪滑落,她绝望地呜呜直叫,可是嘴上贴着胶布,身上绑着绳子,她喊不出来,逃脱不了。 猪八戒扛着斧子走近。 这个肥壮的男人冷哼一声,拿消防斧柄对着罗雪的背脊一推,示意罗雪往那半封闭的办公室走。 他扭头向着师兄弟喊:“你们两个把剩下的分好,我去解决人质,要是敢少了我的,哼哼!” 花容失色,陆遥的眼睛也跟着通红,他努力克制,顺着架子起步去追。 办公室有连接二楼的内部楼梯,还有遮挡,哪怕二楼的楼板差不多烂光,但只是遮掩住一个陆遥绝对足够。 不能让罗雪出事,不管是活人的事还是死人的事! 陆遥不敢耽搁,跑得飞快。 迈步急了,钢架上不免有声音发出,不过眼下唐僧在防备同伴,沙和尚和孙悟空忙着分赃,猪八戒穷凶极恶,压着罗雪往办公室走,他发出来的声音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他翻身腾跃,电光一闪,手臂牢牢抓在钢管扶手悬空固定,然后才轻轻放下自己。 没有闹出太大动静,猪八戒和罗雪比他慢些,还要一会儿才会进来。 陆遥猜不出那劫匪为什么非得在封闭的环境作恶,但他既然押着罗雪往这儿走,就说明不会在进屋前就动手,否则他完全没必要多这一举。 陆遥平心静气,顺着楼梯下到办公室,藏身门后小心贴住墙壁。 没等多久,门被人一脚踹开,罗雪呜呜的哭叫同时传了进来。 一道脚步声,两道脚步声…… 陆遥听到一声狞笑,想也不想,猛地扑出! …… 眼见着红白双色的消防斧头携着风声劈头落下,罗雪绝望了。 她本来是陪着蒋小婵来看望累倒的陆遥。 探病当然不能空着手去,然而余慈大停电,鼓楼的商家们临时不接受无纸交易,她们这才去银行取钱。 劫匪本来要拿蒋小婵做人质的,可是蒋小婵吓坏了,她是主动顶替。 罗雪没有为自己的选择后悔,只是怎么都没想到这帮劫匪会这么凶残,抢劫银行不算,居然还要杀她。 她自嘲一笑,那帮人谈话的时候从来没回避过她,听了这么多不该听的事情,可不是得帮着他们保密? 这个世上,只有死人才是最擅长保密的人吧? 只是……还没活够呢。 罗雪闭上眼睛,放弃挣扎。 第137章 女人天生擅长骗男人 耳边传来风声,还有刺啦刺啦,像是电火花迸溅的细碎声音。 罗雪猛地睁开眼,只见一道身影从门后冲出来,豹子一样矫捷,骑士一样英勇。 他无声地冲锋,干脆利落贴靠在猪八戒身后。 滋滋,滋滋滋,罗雪好像听到了轻微的电流声。 猪八戒开始抽搐,高举斧子的手也跟着打颤。 斧子悬在罗雪头顶,眼看就握不住了。 她惊惶地跳开,失去重心,一下就摔倒在地。 反绑的双手让她做不出任何保护动作,膝盖直挺挺磕在地上,生疼。 疼是活着才有的特权! 罗雪喜极欲泣。 只是她的眼泪还没来得及落下,猪八戒肥壮的身躯就弹了起来,整个人像被巨力击中,向前疾飞,势大力沉撞在办公室的侧板上,发出惊天的巨响。 轰! 尘埃之中,罗雪终于能看清救她的那个人。 怎么会是陆遥?他不是瘫在床上不能动吗? 陆遥疾步走上来,很粗鲁地伸出手撕掉了她嘴上的胶条。 撕拉! “陆……呜呜呜”罗雪满心疑问,顾不上疼,张嘴就想问,可话没说出,嘴巴却被陆遥捂住。 “叫惨一点,大声一点,快!” 罗雪冰雪聪明,一下子就猜到陆遥的想法。 恰在此时,屋外传过来劫匪同伙的喊声:“老二!砍个人动静能不能小点!” “呜呜!”罗雪拼命给陆遥打眼色。 陆遥赶紧松开手。 “绳子!” 陆遥几下解开绳结。 罗雪脱出双手,甚至来不及把身上的绳子完全解掉,刺啦一声,当着陆遥的面一下把连衣裙的袖子撕了下来。 肤如凝脂,纤葱粉嫩…… 陆遥眼睛都看直了。 罗雪红着脸,咬咬牙,又是一声刺啦,用了吃奶的力气把裙子下巴又撕开一截。 “不要!不要!放……放过我!不要!求求你不要啊!” 要是这会儿能打开如梦令,陆遥估计自己的眼珠子已经飞上月球了…… 活脱脱被侵犯的戏码,罗雪声嘶力竭,泫然欲泣,那表情那声音……太到位了。 陆遥忍不住心悦诚服。 安稳了…… 这么久没有子弹飞过来,绝对是安稳了。 陆遥对着罗雪翘了翘拇指,罗雪一边喊得凄惨,一边嫣然一笑,也得亏她做得出这样的动作。 那头的猪八戒突然颤了一下,似乎是要醒过来。 陆遥发现得很及时,蹬蹬跑过去,雷狱滔滔激发,甚至都不用聚集成束。 可怜的猪八戒全身过电,一阵高潮似的**,顺便尿了泡尿,又安静了。 罗雪瞪着眼睛,张着小嘴,忽的就失了声。 陆遥伸出手指“嘘”了一下,小声解惑:“这事儿有些复杂,晚点跟你说,先把外面的事情解决。” 罗雪坚定地点了点头。 女人天生就懂得骗男人。 坚定信念以后,罗雪表演得越发卖力,一边有节奏地控制惨叫音量,一边抹一把灰胡乱擦脸上,哗啦啦打乱头发,一咬牙又把袖口冲着领子继续扯大,几乎春光乍泄。 做完这些,她蹬掉一只鞋,对着陆遥点了点头,猛吸一口气,拽开房门冲出半拉身子。 “救命……” 陆遥吓坏了,这女人戏精上身,都没交代呢,自己就扑将出去。 唐僧可是有枪的,万一嫌吵,一枪崩了这一惊一乍的人质怎么办! 陆遥根本来不及思考,几步赶上,从后面抄手搂住罗雪的腰。 罗雪想要扒住门框,但没扒住。她惊惶转身,在被拖回房间之前,一脚踹在陆遥迎面骨上。 这疼的! 惨遭袭击的小陆师傅凸着一对眼球,坚持到把罗雪拖回房,关上门,一声“嗷”终究还是放出了极短促的一个啊音。 罗雪做的一切当然都落到了唐僧师徒眼里,期间陆遥只有光板的胳膊惊鸿一现,至于那短促的一声啊,乍一听也分不出是不是猪八戒的,不过嗓门倒是一样的大。 “那只猪是废物吗!一个女人都搞不定!” 唐僧怒火中烧。他已经拿到了自己的那份,如果不是怕三个同伙在他走后结成同盟,他早就一走了之了。 “以为是只小白兔,没想到却是匹胭脂马。”沙和尚嘿嘿笑出声。 “老四,我们一起去,里面的两个都是祸害,不如一了百了!” 唐僧晃了晃抢,当先迈步。 “好嘞!” 相比点钞,肯定是做坏事更刺激。 沙和尚兴奋应和,随手把半包钱款往孙悟空那里一推,跟着唐僧就走。 没想到引来两个…… 陆遥趴在墙边,揉着小腿倾听室外的声音。 罗雪的表现堪称完美,只是那一脚实在是疼。 凡事谨慎…… 陆遥深吸一口气,指了指门边,指了指自己,指了指楼梯,指了指罗雪,看到罗雪点头,陆遥摸了过去。 谁知道罗雪跑去猪八戒那儿,摸起那把消防斧又跑了回来…… “你能不能别这么讲义气!”和罗雪贴着躲在门边上,陆遥闻着香风阵阵,看着满眼雪白,一时头疼得无以复加。 “你受伤了!”罗雪看着陆遥的背,坚定地说。 “可你又帮不上忙!”陆遥欲哭无泪。 “多个人多份力量。”罗雪很坚持。 “你是女人!” “你大男子主义!” “可你衣服都破了!” “你连衣服都没有!” 这话说得好有道理,陆遥险些就被说服了…… 就在这时,唐僧和沙和尚推开门走了进来,沙和尚还哼着小调。 一时安静。 好安静。 四双眼睛大眼瞪小眼,猪八戒躺在一边不时抽抽,女人质衣服虽破,精神却好得很,屋里还额外附送一个光着身子的陌生男人。 这算不算捉奸在床? 唐僧一时有些发愣。 陆遥是四个人里反应最快的。 他盯着唐僧的枪,眼见枪口朝上,急忙闪电似掐诀,合身扑了上去。 唐僧的反应也不慢,赶紧后退一步,抬枪瞄准罗雪! 陆遥冲得更急,几秒内掐完全部变化,一抬手,中指准确无误塞进枪口。 本来想抓手腕来着…… 唐僧是什么时候放下手的,招呼也不打一个,过分了啊。 陆遥心尖子微微发颤,眼看唐僧就要扣动扳机,一咬牙一跺脚,术法激发! 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 汹涌电流顺着枪身传导在唐僧身上,碎电跨过几十厘米间隙,又传在沙僧身上。 两个劫匪颤抖起来,唐僧眼歪嘴斜,抖着扣下手上的扳机。 嘭!枪炸膛了! 金属构件被电流弹开,顺着力的方向,一股脑全砸到两个劫匪的头上。 第138章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唐僧飞了出去,砸穿办公室的板墙,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沙和尚满身鲜血,手枪的击锤穿过面具的眼部空档打爆了他的眼球。 陆遥来不及感到恶心,趁着电流在手,直接摁在他肩膀上。 整整电了三秒钟,沙和尚无力躺倒。 陆遥已经不指望能瞒过谁了。 他抬脚把挡住门的沙和尚踢开,伸手又摘下套在右手中指的枪管。 他打开了门,孙悟空抱砖似抱着几十万,呆立在外。 陆遥的背影看上去如此挺拔。 斧柄从罗雪的手里松脱,落在沙僧脑袋上。 “陆遥……你……” “你负责把屋里的三个捆好,我负责搞定屋外那个。” “你不用这样的……他带着孙悟空的面具,说不定是四个人里最厉害的……他说不定也有枪……” 陆遥的脚步顿了顿。 在罗雪面前是绝不能怂的,哪怕心里确实有一点点怂。 可是从听说眼前四人是流窜的猫冬逃犯开始,陆遥就觉得银行被抢,罗雪险些被害的事,他至少得负担一半责任。 一小半也是一半,这事可以不告诉罗雪,但又骗不了自己。 陆遥深吸一口气,还是决定亲手把他们抓捕归案! “越是这样,越是不能放任他跑掉,这是责任。” 罗雪捂住了嘴:“你可以等官府过来啊……” “早通知了,可是他们有事件结束前不许出现的设定……”陆遥小声嘀咕,“还是自己抓靠谱。” “可你受伤了呀!刚才为了保护我,还用手指堵了枪眼……” 罗雪情到深处,陆遥尬到离谱。 温馨的离愁别绪当中突然这么来一下…… 他打定主意,这辈子都不告诉罗雪自己刚才是瞄着唐僧的胳膊去的…… 然而! 陆遥眼前一亮。 生死离别之际,只要把握得好,眼看就可以告别单身了呀! 幸好是背着身的,陆遥好险就露出了猪哥的嘴脸。 冷静,冷静,才华,气质! 他心里默念,故作沉稳,磁性的嗓音飘出喉咙,在空气中回荡不休。 “罗雪,我有首词要送给你。” “词?” 陆遥迈步,引吭高歌:“英雄血,美人泪,旌旗所往,黄土一杯。织机捶,黄金穗,盛世清平,牧童晚归。比翼齐展雁北去,把臂欢歌……伉俪回!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身后,罗雪带着啜泣的回应传过来,显然是被深深打动了! “陆遥,你已经有死的觉悟了吗!” 陆遥差点撞在柱子上…… 我的意思是打完架去领证好嘛!你的古诗词不及格啊! 可惜这会儿已经来不及给罗雪补课了…… 为了气势,陆遥冲得坚决,正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奔跑。 更何况就像罗雪说的那样,他也担心劫匪不止一把枪。如果孙悟空身上还有一把,他说不定就要完蛋。 幸好,在神州搞把枪并不容易,孙悟空没有,而且他有些跟不上现在的节奏。 之前他也看过剧本,照理说应该是猪八戒押着人质进屋做坏事,人质反抗,唐僧把这对狗男女一枪崩掉,还要和沙和尚一起嘲笑一番猪八戒的无能。 怎么一转眼,唐僧飞起来了,沙和尚倒了,猪八戒不见了,还有一个光着身子,边跑边念诗的傻小子从那间办公室里跑出来? 不过他可是堂堂的重刑犯,正所谓艺高人胆大,唐僧脑子好,沙和尚车技好,猪八戒特别残忍。 孙悟空当然也是有特长的,他的特长是,能打! 陆遥还没来得及近身,孙悟空已经彻底冷静,怀里捧着的钱直接就朝着陆遥丢过来。 被钱砸一点都不舒服。 陆遥举臂来挡,团指掐诀。 他合身冲过钱雨,一抬头又是几个飞包。 那包里塞满了纸币,又硬又重,陆遥不查,嘭地一下被止住冲势,两条手臂像断了一样抬不起来,关键是掐诀的动作断了。 糟糕! 孙悟空几个大步靠近,抬脚踹在他胸口。 势大力沉的一脚,陆遥飞了起来,扑到地上。 孙悟空继续靠近,抬脚就踩,陆遥嗷一声叫,横着躲开。 他想站起来,却不想人家左脚跺实,右脚抬起后蹬,陆遥才站起来,再一次被蹬中胸口,又飞了出去。 孙悟空是个不称职的反派。 明明打了人,也把人打趴下了,这时候不停下来装叉,说一些譬如陆遥软弱,自己牛叉一类的话,反而一声不吭,一副能打死绝不打残,能用脚绝不用手的恶劣态度。 又是一脚冲着脑袋踩下来,陆遥咬着牙还是滚开,孙悟空变招极快,像踢足球一样猛抽。 这次是小腹,陆遥被抽得整个人对折,噗地喷出一大口鲜血。 血喷出来了,陆遥也终于被打清醒了。 这一脚孙悟空用了寸劲,陆遥飞不出去,停在原地,眼看着又一脚没完没了抽过来,他终于完成了全部掐诀动作。 陆遥抬起了眼。 那眼神坚毅,果决,充斥着悲天悯人的气味。 眼神对撞,孙悟空不由就有些发虚。 “本不想如此的!”陆遥叹着气,团着法印的手片刻不停,直接拍在孙悟空的腿上,“术法,雷狱滔滔!” 幽蓝色的碎电如爆炸一般膨胀,席卷十余米方圆。 超高压的电流! 小陆师傅嘴上圣人,但平白被人一顿胖揍,恼羞成怒之下,手上却用上全力。 百万伏的高压! 那电流乍一接触孙悟空,就把他整个人都击得飞起来。 孙悟空横身飞了出去,倒在地上,只是抽动。 直到许久之后,他才勉强聚起一点力气,抽搐着爬到柱子边,扶着柱子站起身。 脚有些软,被大电流击飞,没被电死已经是运气好,如今浑身肌肉都有些不受控制。 他嘴歪眼斜地抬头,看到不远处另一根柱子边,陆遥扶着肚子,和他一样支撑起身体,左手的半指手套格外显眼,正维持着一个奇怪的手势。 陆遥呲着牙,吐着血,笑得没脸没皮。 “你知不知道这种仓库有个名称,叫钢结构厂房?” 孙悟空很憨实地点了点头。 “知道就好。”陆遥轻轻一指,叮地敲在柱子上,术法激发! 庞大的电流散布到整个仓库,自然漏不掉孙悟空靠着的这根。 嘭!孙悟空又飞了出去,这一次,他终于能昏过去了。 …… “嘟啊嘟啊”的鸣笛声由远及近。 英武不凡的乙君带着同志们,顺着陆遥的布条和血一路追踪而来,只看到倒提着斧子,衣衫不整的罗雪和四个不停抽抽,被绳子绑起来的劫匪。 走进仓库,乙君捏着一条沾血的布条,双眼直视罗雪:“那位高人呢?” 罗雪想起和陆遥的约定,撩起发丝温柔一笑:“没有别人啊,这几个劫匪内讧,四败俱伤,我趁着他们不注意,就把他们全都制服了。” 这显然是句假话,罗雪瘦瘦弱弱,连斧头都抱不动,怎么可能制服四个大汉。 更何况这一路痕迹密布,官府的同志们还有谁不知道那位不知名高人的存在。 他们被高人的气节感动了。 孤身追击,留下记号,不计荣耀,飘然远去。 他的思虑如此周全,躲在车下时还能考虑到布条被风吹散的可能,咬牙把自己的肢体放在地上摩擦,留下一路血迹。 这是何等坚韧不拔的意志力! 都说侠以武犯禁,神州官府是历来不喜欢那些所谓高人的。 可这位真的不同,平时泯灭众人之间,在人民群众受到威胁的时候,又能站出来勇于一搏,如此高洁的品性叫他们肃然起敬。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说的就是这样的高人! “视名利如无物,视钱财如粪土,乙君佩服!”乙君大手一挥,心悦诚服,“既如此,拷走!” 第139章 噩耗 平心而论,草绿色的大切诺基开在路上是抢眼的。 这种附着在霸气车型上的粉嫩的原谅色,绝非常人能够驾驭。 而在余慈,陆遥认识的人当中拥有这种审美并以此沾沾自喜的,也只有柴无病一个人。 超人气武师的爱车飞驰在余慈的道路上。 今天大停电,路上车少,人少,道路空旷,空气宜人。 然而乘客的脸却有些扭曲。 不是车主招待不周,只是因为陆遥实在是疼。 这辈子都没这么惨过。 背上破皮,五脏位移,偶尔咳嗽几声,牵动伤口什么的姑且不说,拿来捂嘴的餐巾纸上居然还能看见血。 就跟得了肺痨似的。 正在驾车的柴无病一如既往的开车不看路,只看副驾驶。 他的声音有些紧张:“小陆兄弟……你这个……怎么被四个惯犯折腾成这样?” 陆遥故作镇定地擦了擦嘴。 “柴兄觉得陆遥狼狈?” 柴无病很老实地点头。 小陆师傅长叹一声:“那只因为,更狼狈的柴兄还未见过啊。” (⊙o⊙)! 柴无病震惊了! “莫非还有更狼狈的?” “有的,比如说趴在车底盘上半个钟头,被迫跟着车子一起冲击官府的路障哨卡,而且那辆车还喜欢用轮毂跑路之类……” 柴无病大吸了一口凉气。 “这里和鼓楼如此之远,难道小陆兄弟是趴在车底盘上撵过来的?” “谁让这里不通地铁,难道说我还能坐公交车?” 空气里飘荡起尴尬的味道。 良久…… “小陆兄弟,该买车啦。” “谁说不是呢……”陆遥嘶了一声,又裹了裹柴无病的风衣,坐正身体,“柴兄,这么偏远的地方,你却还掐着事件结束准时赶到,有事?” “不是你让小娟姑娘喊我……” “那是早八百年前的事了。” “你光让小娟姑娘喊我,却没想过自己手机已毁,一时让我上哪儿找你?” “可你出现得恰到好处。” “那是小婵姑娘从银行里脱险后,告诉我们罗雪姑娘被掳劫。我们猜测你必然追出去,这才通过魔都特调科申请了定位,从罗雪姑娘的手机找着你的位置。” “这么劳师动众?”陆遥很怀疑。 虽说大家关系好,但为了一个猜测惊动魔都,柴无病古道,陆遥不信整个特调科都这么古道。 “老爷子和李主任出了大力……” 看着柴无病遮遮掩掩的样子,陆遥的脸色终于沉下来:“有事发生?” 柴无病苦笑一声:“本来确实有,不过你如今这副样子,帮不上忙了。” 陆遥眉头紧皱,终于想起广播里说5人在逃。 唐僧师徒一共4人,那么剩下一个落单的…… “阴阳会……王顺!” 柴无病重重一脚踩在刹车上。 吱……呀……嗷! 最后一个声是陆遥的…… “你是不是特想弄死我!”小陆师傅整个背贴在座椅上,疼得脸色都变了。 然而柴无病毫无反应,只是苦笑。 “小陆兄弟,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何必要问。” 看他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陆遥疼都忘了。 有事! 不止有事,还是大事! 陆遥感受到巨大的危机感,但越是这样,他脸上越是轻松,哪怕嘴角因为疼痛抽动,还是可以看出调侃的意味。 “皇帝不急太监急,柴兄,在他们眼里你就是个传话筒,代替手机用的,能不能别擅自替我做决定?” 柴无病的脸霎时红了。 陆遥调整了一下坐姿,努力让自己舒服些:“说吧,不把话传到,你可就失职了。” “7死……19伤!”柴无病紧紧攥着方向盘,手上青筋跳动,一字一顿,迸出这几个字眼。 陆遥大惊失色:“你说什么?” “昨夜凌晨,有三人强攻猫冬看守所,破围墙,劫王顺,负责看管的别动队三个小组共30人,7死19伤,几近全灭,袭击者在凌晨4点17分离开,不见踪影。” “他们疯了?附近的驻军呢,我记得猫冬不远就有个军区吧?” “昨晚多处起火,大半驻军被抽调去支援,剩下的作战力量受困障眼法,也只有别动队真正有伤亡……” “看守所自身的设施……” “安保设施也因为停电几乎瘫痪,备用电源只能提供基础支持……” “身份呢?袭击者的身份。” “只比对出来一个,国际甲级通缉犯雷欧.莱纳,马韵生在特调科时提到过他,他是阴阳会的人。” “特调科是什么意思?” “还能有什么意思?”柴无病无奈地笑,“现在余慈全面封锁,但这样的封锁容易造成社会混乱,不可能持续太久……他们急需你的帮助。” 陆遥剧烈地咳嗽起来。 那种如芒在背的不安感在听到雷欧.莱纳这个名字时变得格外强烈,明明从来没听说过,但陆遥就是觉得,哪怕自己推掉特调科的请托,最后也无法避免和他照面。 怎么会这样?陆遥想不明白。 或许是因为他在心里早就认定,阴阳会早晚来取他狗命! 这说辞总觉得哪里不太对,是不是有些不够庄重…… 陆遥靠着胡思乱想来调剂不安,多少取得了一些效果。 “柴兄,回鼓楼吧。” “你……拒绝?”柴无病一愣,有些安慰,又隐隐有些失望。 “拒绝?这一趟的程仪我要五百万!”陆遥恶狠狠地呛声过去,“少一个子都免谈!” “五百万是不是……” 陆遥毫无表情地瞟了过来,吓得柴无病心脏骤停。 小陆兄弟……突然间好强的气势! “少了……” 陆遥对柴无病的表现很满意,装模做样叹气。 “是少了点,只是再多不好开口啊。” “只要小陆兄弟不怕得罪特调科,这事我包下来!” “得罪?你告诉他们,无论多寡,这钱不过我手,麻烦柴兄按人头帮我分给死伤者家属。” “这又……何必呢?” “官府的抚恤总归是有数的,多的估计程李两位也是有心无力……”陆遥的声音低下来,透着惆怅,“因果因果,我一直在想,若不是我贪图自身,给他们演示了障眼之法,或许……他们就不会死了。” 第140章 半米阳光 “老板诶!” “噤声!闭嘴!嘶!不许撒娇!” “但我是助理呢!” “我还是老板呢!嘶!探棒呢?给我把探棒取来!” “但是好大一笔佣金,五百万呢!” “不许扭屁股!嘶!这钱又不过手,犯得着拿命去拼?” 蒋小娟瞪大眼睛捂着嘴:“您能捐的就是您那98%,要是我去了,我的2%总得给我吧?那是我的私人财产!” “放屁!照你这么说我喝出命去还得亏本?不许去!嘶!不许去!” “但是人家又想买包包!” “这梗能不能换一个!过时啦!”陆遥从抽屉里抽出一大叠照片塞进口袋,一时扯到伤口,于是歪着嘴咆哮。 蒋小娟很认真地思考。 “要不然我买表?” “我去年买了个表,送你好不好?”陆遥欲哭无泪,“小婵同学,能不能行行好,把你妹妹栓起来,顺手再贴个胶条在嘴上?” 刚被劫持了一上午的蒋小婵红着脸,肿着眼,双手绞动衬衫下摆,雪白牙齿轻轻咬住红唇。 她不是发情,这是她表达坚定的样子…… “我们可以帮忙的。” “啥?没听清!” “我们!能!帮忙!啊!” 几乎从来没这么大声说过话,蒋小婵声都破了,把陆遥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靠背在墙…… “嗷呜!” 蒋小婵都快哭了,一个劲地说对不起。 陆遥很无奈。 蒋氏姐妹发了疯,非得赶这一趟,怎么劝都劝不住。 “我说,大家能不能理性一点看问题。这趟是去对付阴阳会,昨晚上他们派出三个人才劫了狱,十几米厚衬了钢的城墙被人一拳轰出跑火车的大洞,别动队死了700多人,伤了毛2000个,好惨哒!” “老板,别动队一共也没有这么些人……” “不要在意细节!” “监狱围墙也没这么厚,而且也不衬钢板……” “说了不要在意细节!” “我们打败过马韵生。” 说悄悄话似的插嘴,必是蒋小婵无疑。 陆遥眼睛闪过一道精光,这丫头软弱可欺,比起她那个倒霉妹妹,更适合做突破口。 所以他声音越发大。 “你们那是偷袭!偷袭和打败分得清吗?” 蒋小婵小脸都白了,她咬着牙,越发娇媚。 “反正是把他打跑了。” “对!慌不择路,跑得可狼狈啦!” “啊啊啊啊啊啊!”小陆师傅的san值跌破底线,开始暴走,“总之不许去!” 蒋小娟据理力争:“我是助理,我有参与店铺活动的自主权,您不能干涉我的自由!” “对的,你不能干涉我们的自由。”蒋小婵小声兮兮重复。 “你又不是店里的!嘶!你有个鬼的自由!” “公……公民权……” 好吧,2%…… 确切地说,一番讨价还价之后是1.0379%。 陆遥知道蒋小娟要钱只是为了一个参与的理由,但真的等到大笔程仪给下来,依了她的性子,陆遥想要把这笔外勤分成赖掉同样绝无可能。 所以他还起价来格外卖力。 至此,一切就绪。 陆遥静坐在蒲团上,沐浴阳光中,平心静气,任由蒋家姐妹细心地给他包扎伤口。 这时蒋小娟的手机突然响了。 她打开看,是一张转账截图,显示金额1700万。 也就是说,这个命还没开始拼,陆遥已经亏出176643块,疼得他肝都在发颤。 蒋小娟眉眼带笑,在一旁小猫似的叫唤。 “叫鬼叫!裹伤!接我们的人估计快到了……该死,不是说好了我不经手的嘛,转到我账上干嘛!” “老爷子觉得这样操作更能激发你的斗志。”柴无病和程展云联袂而入。 陆遥翻了翻脸皮:“也就是说你们是在店门口给小娟发的微信?” “小陆兄弟所料不差,展云说这叫先声夺人。” “唔……”陆遥摸着下巴,沉吟片刻,“现在你欠我124748块。” 柴无病愣在那里,横竖都反应不来。 怎么发一条微信出来,他平白就欠了陆遥的钱,还有零有整的。 陆遥裹完伤,冷哼一声,从柴无病身边擦过。 蒋小娟笑嘻嘻跟着,经过柴无病的时候难得打了招呼,声音特别温柔:“老板说这次的价是您谈的?” 柴无病茫然点了点头。 “您是好人!” 蒋小婵走在最后,眉头紧皱,似是忧心。 “柴先生……” “哈?” “听陆遥说您已经结婚了……所以……所以……不要对妹妹那么好,求您了。” 说完,小兔子呲溜就跑了。 柴无病觉得心里有上万头羊驼在奔走呼嚎! 这个世界是怎么了? 前后有三个人跟他搭话,每个人他都认识,每个字他都听清,可他居然一个字都听不懂。 到底是他错了? 亦或是世界错了? 他抬起头,向青梅竹马的女伴投去求助的目光:“程小妹……” 程展云根本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冷声一哼,那气场跟陆遥一模一样。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怪谈沙龙一如既往地整洁。 想当初柴无病第一次登门的时候还没有蒋小娟,陆遥每日洒扫,厅堂连点灰都难见,阳光是纯净的,金纱一般。 后来柴无病来得多了,陆遥也懒了,但蒋小娟却很勤快,从早到晚,不让店里沾染半点尘埃。 阳光依然是纯净的,透过窗户洒下来,金纱一般。 每次来这里,柴无病都觉得沙龙的阳光格外美,透着一股子灵性,活物一样细细抚慰,给人温暖,能让人心头宁静。 恰似他现在的心情。 所以他格外流连这半米悲天悯人的光。 “到底有没有人能出来说句人话啊!” “柴老板,您能不能别像蜡烛一样杵在店里了?大家要拼命去,怎么就您跟没事人似的,耽搁我锁门知不知道!” “啊?”柴无病一愣,继而一惊,心里一慌,脚步一荡,“诶诶!小娟姑娘,我这就出来,这就出来!” 他转身回头,一时忘了屏墙,结果撞了个满怀,结结实实,嘭一声脆响。 蒋小娟很有些不耐烦。 “说什么习武要讲天分,我看呐,勤能补拙这句话就很对,不能再对了!“ 柴无病摔得头昏脑涨,可是心里的宁静却一分没少。 因为蒋小娟说的话,他还是没听懂…… 第141章 术士都是怪物 猫冬看守所。 经历了昨天的劫狱事件,整个看守所俨然成了军营,里三层外三层,四处奔跑的都是荷枪实弹的士兵和勇猛的军犬,监所内的操场和监所外的停车场也都是各种型号的军车。 陆遥甚至眼见着两辆不知型号的坦克堂而皇之开进监狱大门…… 不知道常年住在里面的那些个江湖大佬看见坦克会是什么表情。 会哭唧唧吗? 耳朵被坦克驶过的声音震得有些痒。 他掏了掏耳朵:“我说,这阵仗是不是太大了?” “你说坦克?”程展云递交完证件,冲着检查的士兵行个军礼,扭头回话。 “这一路我数出上千件迷彩服,外面的停车场还停着雷达车,这会儿里面又进了坦克……要是让余慈市民看到,肯定不会猜到是劫狱,他们大概会怀疑要打仗了。” “放心吧,看守所方圆三公里都戒严了,这个范围以内,便装的不是特调科的人就是官府的人,一个正经市民都没有。” “要是老百姓都被赶跑了……那拐角推个臭豆腐摊的是谁?”陆遥好奇地问。 “好像是个副局长吧,我不熟。” 了不起! 陆遥翻了个白眼:“你们这是觉得那三个人还会杀回来?” 程展云耸了耸肩:“老爷子带着人正在提审王顺,想去看看吗?” “审讯有什么……”陆遥突然瞪大眼睛,“你说王顺还在?” “被劫走的王顺是替身,科里的同志。”程展云的声音有些沉,“今早我们在附近发现了他的遗体。” 第八个死难者。 陆遥眉头紧皱:“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用替身的?” “就在你的培训之后。科里对风水秘术有了概念,初步判断,即便增加守备力量,一旦遇到劫狱,挡住术士突袭的机会也不足五成,所以临时启用了替身。事实证明,他们是正确的。” “明知道会有人劫狱,早把王顺转移走多好。” 程展云很无奈:“重刑犯转移的程序有点复杂,我们上周就申请了……他们来得太快了。” 陆遥叹了口气,意兴阑珊:“王顺忠贞,问不出什么的,我们去昨晚的战场,眼见为实。” 有程展云领路,陆遥很快就看到了那段垮塌的围墙。 垮塌的形容其实并不准确,监所的高墙由高标号的钢筋混凝土整体浇铸,想抠出个洞来并不容易,更何况眼前还是一个直径超过三米的超级大洞。 这洞还真能拿来跑火车…… 陆遥走近去看。 墙洞随处可见扭曲断裂的钢筋,都是两指粗细的那种螺纹钢,触手一样歪在那里。 洞壁有高温灼烧留下的黑渍,陆遥抹了一把,感受到颗颗粒粒的结晶。 也不知道是基于什么原理,整面墙能看到明显的凸起,破洞三米,墙上的裂缝却足足延伸出十余米,蛛网般向着四处扩散,想要修缮,估计得把很长一段推倒重铸。 陆遥发现附近的地面上,掉落的水泥块有些少。 “你们打扫过这里了?” 程展云摇头:“现场保护得很好,除了少量采样,一砖一石也没人动过。” 没人动过? 陆遥难以置信地迈步跨出墙外,回头再看。 零星碎块遍及操场一角,喷射状,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最远的那块估计足有三四十米。 这真是砸出来的? 他无从去想象这股力量,也想不出什么方法可以造成这样的冲击。 “看得出来是什么做的吗?”程展云低声问。 “我本以为是他们是用了腐蚀或者寒热交替的巧劲,谁知道却是蛮力。”陆遥苦笑,“有当时的画面吗?” 程展云看到陆遥盯着外墙的监控探头,点点头,又摇头。 “监所外的监控因为断电全部停止工作,监所内倒是有备用电力,但也只能维持最基础的覆盖,破墙时的画面有,但很模糊,而且因为关注的重点是操场内,在我们看来,基本没有价值。” “看看吧,别忘了我是专业的。” 陆遥无缘无故臭屁起来。 程展云白了他一眼,从随行战士手上接过一台平板,手指滑动,点开一个视频,递到陆遥手里。 视频是黑白成像,这段破掉的墙就在屏幕一角。 陆遥看得很仔细,视频经过剪辑也很快进入正题,只可惜没有音频,缺乏身临其境的感觉。 他能看到整面墙在莫名的冲击中出现震颤,以破口为中心,一下下向外扭曲,突起,裂缝扩张,石粉滑落。 屏幕猛地亮起一道白光,围墙垮塌,碎石向外飞溅,整个过程自震颤开始,持续的时间也不足一分钟。 陆遥扫一眼监控显示的时间,准确的数字是47秒。 “47秒,至少12次冲击,除了最后带光的那次,全部集中在前30秒……”陆遥摸着下巴喃喃自语,“怪不得你们要把坦克开进来。” “术士都是怪物。”程展云关上视频,看着陆遥神色复杂,“你和秦通一场赌斗弄坏了整个余慈的电网,那电闪雷鸣的场景我到现在都记得,谁知道这里又出现个人形的冲城锥……” “两道秘术。”陆遥伸出两根手指,“一道像打桩机,一道像坦克,中间有转换的间隙。” 专业的…… 程展云看着陆遥沉思的脸,突然想起他之前得瑟的样子。 这种非人的场面,果然只有这些不正常人类才看得懂。 陆遥不知道程展云的心理活动这么丰富,自顾自继续问:“他们冲进来以后就开始抢人了?” “嗯,没有犹豫,径直去了王顺早前被拘留的2号宿舍楼。” “果然消息灵通吧?” “幸好你事先判断出王顺和外界有联络的方法,我们提前做了调整,把他转移到基本密闭的监舍,也取消了自由活动和劳动改造。” “守株待兔?” “负责看押的别动队员在楼道设置了完整的狙击阵地,可惜没能挡住3分钟,看守所的增援也被障眼法困住了,从头至尾没有发挥任何作用,惨败。” “那一段视频呢?” “在这儿。” 程展云一番操作,打开另一段视频。 画面转换,陆遥在屏幕里看到三个裹在斗篷里的人形,应该是两男一女,两个人带着罩帽,唯有最高大魁梧的那个露出自己的脸。 “他就是雷欧.莱纳?” 第142章 重新做人 进度条不断推进。 屏幕里女人坠后,摇动一杆纸幡,也不见有什么其他动作,但看着外头火光闪耀,再结合程展云之前的说法,陆遥知道应该是增援队伍是被困在不可见的障眼法里,突击无门。 不知道他们看到了什么…… 照理说,现代的监控系统本该是各类障眼法克星,但这一次,这种特性却让陆遥无法提前窥见这个术法的真容。 把遗憾压下,陆遥转移视线。 除她以外,两个男人一前一后负责突进,莱纳如战神般顶在最前端,刀枪不入,身上不时闪动金光。 他一直在笑,不时伸出手,翘起小指擦过自己的发际线,又放在鼻尖轻轻地嗅。 小陆师傅第一次见到比他爹还自恋的人…… 在第N次体味完自己清新的发香后,陆遥看他从怀里掏出一杆雕工精美的古式短铳,抬起枪口,一枪轰出巨大的火球,火球横扫过去,在别动队的阵地爆炸,重炮似当场炸飞三人。 别动队的阵线被打散,局面也由僵局转入被动。 而相比莱纳,另一个男人似乎更偏向辅助。 只见他抱着一个朱漆方斗,行走时不时撒些豆子出来。 豆子落地幻化形状,千奇百怪如同动物世界。 这些不知道是精怪还是幻觉的东西不见得多强,一梭子子弹下去,该扑街扑街,该碎尸碎尸。但架不住数目巨大,别动队不得不分出部分火力清剿它们。 豆子精们在这场突袭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大半突袭,冲击别动队阵型,小半捣乱,四处打开囚室,释放出关在里面的囚犯。 视频1分17秒,别动队被迫把主要目标从莱纳身上转移到这个男人身上。 前后足有十几枚子弹击中他,其中一枚子弹甚至正中脑袋,屏幕里血花飞溅,这一枪几乎爆了他半个脑袋。 但他只是摇了一下。 爆头之伤,就那么摇晃一下,连脚步都没有停顿,整个人表现得就像没事人一样…… 不死之身? 陆遥的眼珠子差点凸出来。 “那个现场打扫过没?” “救助伤员,收集遗体,转移囚犯,那里人进人出一整天,虽然没打扫过,现场早就被破坏干净了。” 真麻烦! 陆遥挠了挠头,把视频倒回开始处。 “女人,纸幡,障眼法。”他指着屏幕里的女人说道,程展云、柴无病和蒋氏姐妹就在身边,说不得会和这帮子奇人异士对上,陆遥觉得还是有必要科普一下,“莱纳估计有个护身的宝器,那把短铳就是最后破墙的东西,要蓄力,威力很强;后面这个家伙的手斗会召兵,至于不死之身……这世上不可能有打不死的人,要不是幻觉,要不就是另一件护身宝器在作怪。” 蒋小娟看起来很兴奋,蒋小婵红着脸,反正陆遥也猜不出这对奇怪姐妹在想什么。 相比之下,柴无病一脸愁容,程展云忙着在手机里摘记,看上去就要正经多了。 “小陆兄弟,胜算几何?” 陆遥看着超人气武师患得患失的样子相当无语。 “只有代数,没有几何。” 柴无病被臊了一脸,窘迫得不行。 “老板,接下来我们干什么?” “吃饭……” 从早上忙活到现在,陆遥除了大清早由蒋小娟喂过几口水,什么都没吃。 可是偏偏很忙。 底盘飙车,勇斗劫匪,挨人胖揍,敲诈官府,以及站在监狱的操场上看小电影,这些全不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可陆遥在几个小时里全做了。 所以他现在很饿。 考虑到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道理,小陆师傅一直忍着,偏偏特调科那里至今没给他任务,是单纯的勘查现场,给出专业意见,还是陪着他们守株待兔,或者孤身追敌,陆遥基本不知道自己需要干什么。 这又不是他个人的事,当然要服从指挥。 更何况这次的对手看起来比马韵生厉害多了,小陆师傅身上又带着伤。 说真的,他有些为自己的冲动后悔。 之前听说别动队死伤狼藉,一时热血冲脑…… 那个,还是年轻气盛惹的祸。 所以他打算吃饭。 猫冬巷子饭馆不多,但有家叫做“重新做人”的面馆风评向来不错,他们的招牌菜叫“从头开始”,就是结合了长寿面和阳春面的原创面条,蒋小娟一说,陆遥就想尝试一下。 一行五人径直从墙上的破洞穿过,溜达一里多地,来到这家传说中的面馆。 很干净的面馆,三四十平的饭厅,干干净净的厨房,隔断用的还是透明玻璃。 听说这也有说法,叫做“直面本心”。 陆遥听了只剩下感叹,这老板能把心思动成这样,不赚钱就没天理了。 五人找了张大桌子做好,也不纠结,一人一碗“从头开始”,一共六碗。 陆遥看着柴无病的眼神很鬼祟:“你确定自己吃两碗?” 柴无病摸摸肚子:“我肚量大,打小就比别人能吃,一般吃不饱。” “两碗从头开始……”陆遥沉吟片刻,抬头说道,“你真央脏。” 柴无病重又回忆起沙龙的半米阳光…… 不多时,面端上来了,然而内容名不副实,虽然味道不错,却只是普通的阳春面。 “这么多面头,让人怎么开始……”蒋小娟撅着小嘴嘀嘀咕咕。 程展云抬头看看四下,低声解释:“这里也是戒严区,店家被请出去了,现在的厨子是主管政法的副书记……” 人民的好书记啊…… 陆遥一时间也有再点一碗的冲动。 面馆突然进了客人,陆遥抬头去看,眼见一个魁梧的马尾辫男人搂着个女子进门,一路有说有笑,郎情妾意。 “这对不会是真夫妻演的吧,好亲昵。”陆遥随口说。 程展云茫然抬头,看了一眼:“不知道啊,这一带如今好几千人,大部分都是普通同志,我又不可能都认得。” “也是。” 陆遥耸了耸肩。 那女人该算是挺漂亮的,脚踩恨天高,一头波浪卷发艳丽如火,眉眼之间透着股妖媚的感觉。 这样的人和官府的气质当真半点不搭,就算明着告诉陆遥,他都要怀疑一下。 传说中的优质卧底? 他忍不住多瞥了两眼。 男人搂着女人,挑个位置坐下,抬起手,翘起小指顺着发际线一抹,放到鼻尖轻轻地嗅。 这人到底有多自恋? 陆遥很不屑地摇头,摇着摇着,突然瞪大眼睛。 “雷欧.莱纳!” 第143章 疯狂主妇 意外的遭遇! 突然被叫破身份,这个变故就连莱纳都没想到。 明明在同伴障眼法的加持下,已经最大限度抹消了人群的违和感,每个人看他们都会隐隐有种熟悉的感觉,那种来自心底的和熟人相对应的特征。 但习惯性的小动作却让他暴露了行藏。 陆遥推桌起身,一时动作太大,扯到了背上的伤口。 众人只见他脸色巨变,本能以为危机来临,纷纷向着四周扑散,就连蒋氏姐妹都把回避的动作做得游刃有余。 莱纳本想先下手为强,却不想对面反应如此迅速,一转眼就四散开了。 程展云抄手拔出伯莱塔,咔哒一声子弹上膛。 柴无病掀衣抽拐,叮一声身前交叉。 蒋氏姐妹二话不说,撅着屁股用最快速度向厨房那儿爬。 她们对自己的定位向来是明确的,一旦遭遇敌情,她们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带着貔貅跑得越远越好,彻底解放探棒的战斗力。 做好这个步骤,剩下的能发挥多少作用都是赚的。 厨房有后门,蒋氏姐妹几个呼吸已经扯着那位做面的副市长跑出店去,跑得比兔子还快。 探棒开始嗡鸣。 室内,僵局! 莱纳看得一愣一愣,先是被人叫破身份,随后对面表现出超常的反应速度,再后来…… 拿小手枪的那位算正常,抽出一对冷兵器的他也认出来了,柴无病的名气还是不小。 那个面色阴沉气势尤胜的小兄弟他不认识,还有一对同样没印象的姐妹花,一言不合就临阵脱逃算什么操作? 果然俱是精锐! 他暗暗提气:“都说神州官府能人辈出,昨晚试了,感觉不过如此,却没想到,今天不过回访一番,随路就遇到能勘破鬼影的高人,小兄弟姓甚名谁,可敢自报?” 一边说话,他的手藏在桌下,已经暗暗摸进衣服下摆。 陆遥站在原地,弓着腰,单手安抚着躁动的探棒。 对面的表现太平静了,让他直觉不安,以至于不敢轻举妄动。 咕嘟! 不知是谁咽了一下口水,在绝对安静的铺子里格外刺耳。 莱纳猛地掀翻了桌子,陆遥似乎瞥见他从衣服里抽出某件铜色的物件。 浑身汗毛炸立! 陆遥想也不想甩出探棒,整个人同时扑出,嘴里大喊:“回避!” 巨大的,塞满整个眼球的火球毫无征兆地在房间里显现,被探棒一扎,轰然爆炸! 柴无病反应极快,陆遥喊出回避的一瞬间,他已经扑向陆遥,反手一拐敲在桌板上,挡住两人。 热浪席卷而过。 陆遥费力推开压在身上的桌板和柴无病,抬眼去看。 程展云已经发起反击,一柄伯莱塔翻花似咬着女人射击,另一边探棒上下翻腾,围住莱纳不住猛攻。 屋里的空间就这么大,女人穿着恨天高,偏偏每个动作都带着残影,辗转腾跃躲避程展云追身的子弹。 “柴兄,没事吧?” “小事而已……嘶!”柴无病左肩血肉模糊一大块,皮焦肉黑,显然比他自己说的要严重得多。 “照顾好自己。” 陆遥急速掐诀,合身扑上。 莱纳的短铳威力太大,唯一的缺陷大概就是蓄力,探棒能缠住他,但每次攻击都会在贴身的位置被一道金光挡住,似乎也无力攻破对方的防身宝器。 狭路相逢,陆遥深知无路可退。 既然物理手段不行,他就打算为莱纳尝试电击疗法。 缠绕雷蛇的大手伸了出去。 两枚探棒攻势更急,在莱纳眼前拉出一团银幕,竭力分散他的注意。 可莱纳依旧察觉到危险。 他大步撤退,甚至来不及绕个小弯转道门户,扬拳轰在店墙。 “撼山!” 咚咚咚咚! 一秒间一连四声巨响,整面墙由内致外,轰然崩碎。 退路已开! “晓彤,走!” 女人摇了摇牙,对着程展云一竖中指,翻身电射出店外。 程展云追之不及,从后腰掏出对讲机大喊:“狙击手!3703面店,敌袭!” “狙击手就位!人流!该死,密集人流,无法锁定!重复,无法锁定!” 对讲机里,狙击手气急败坏的声音回荡,莱纳长笑一声,从容退出店外。 他的双目直视陆遥。 “一个年轻的同行,年轻,强大,果断,我大概知道你是谁了。” “我小陆仙师大名鼎鼎,知道的人多了去了!”陆遥站定,探棒护主,左手上电光缠绕,戒备身前。 “我可不是马韵生那样的蠢货。” “蠢货从来察觉不到自己有多蠢。” “牙尖嘴利……”莱纳冷哼出声,“虽然不知道怎么让你看破身份,不过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你还能像现在这般朝气。” “那就来吧,监狱里什么都有,就是王顺少个朋友,怪孤单的。” 两人唇枪舌剑,直到一阵烟尘,那女人居然从隔壁推了辆购物车过来。 “老大,上车!” 莱纳一屁股做进购物车里,还能有空自恋地撩一把发际线,动作之熟练,显然时常练习。 八尺壮汉购物车里一缩,女人迈腿起速,百公里加速估计不用三秒,风驰电掣,扬长而去。 这景象,陆遥看得目瞪口呆。 疯狂主妇加超龄熊孩子,反派的逼格呢? 屋外鬼影绰绰,似乎有人,细看之下又是空空荡荡的街道,半点人影也无。 一场意外的交锋,三对二,双方浅尝辄止,没有酣战,却对对面的实力有了一个简单的认识。 很强…… 陆遥看着柴无病血肉模糊的伤口,神色越发忧郁。 恰在此时,程展云的手机突然响了。 “陆遥,李主任授权你指挥别动一队共60人,我和老柴也受你指派,抓捕行动由你全权负责。” “也就是说,你们放弃守株待兔了?” “两手准备吧。”程展云咬着嘴唇,“你们都是术士,李主任认为你有办法找他们,只可惜特调科的力量大半要留在这里,如果你觉得不够,我再申请。” “连障眼法都不熟悉的人,跟去送命吗?”陆遥指着店外苦笑,“估计李同志和我想得差不多,这才排了这样的阵……”他长叹一声,振作精神,“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谁让我拿了你们千七百万,总之……尽力而为吧。” 第144章 从心道人 “报告陆教官!神州特别事务调查科东部局别动一队集合完毕!除战死,重伤以外!应到71人!实到71人!请指示!别动一队队长于野!” 看守所的操场上整齐停放着16辆军用勇士,各有改装,车前是比机械更威武的兵人,荷枪实弹气焰滔天。 陆遥站在人群前面,心知这时候应该轮到自己做战前动员,可平素那张能说会道的嘴却突然有些组织不起语言。 面店一战之后的第17分钟,这些嗷嗷待战的士兵们已经给出了最充分的准备。 明明已经见识过莱纳的强悍,却没有一个人选择避战。 特调科排给他的只是别动一队齐装满员的六个小组,一共不过60人,眼前却有71人,超额的11个人正是昨天的幸存者中,能够站起来的部分。 他们大多带着伤,雪白的绷带渗出鲜血,最严重的那个半张脸都被裹着,连眼睛都没露出来。 按照程展云的说法,他们属于违令。 按照柴无病的说法,程展云欠人教训。 陆遥也是这么觉得。 于是乎民不举官不究,别动一队全员集合,等待陆总指挥训示。 陆遥深吸一口气,气聚丹田,猛然发力! “嘶!” 扭到腰了! 他疼得眼泪都下来了,好玄没有缓过来,刚被副市长表扬“临危不乱,女中豪杰”的蒋二姑娘看到自家老板一如既往地帅不过三秒,笑得好开心。 陆遥深恨之。 好不容易熬过了疼,胸中豪气也散得差不多了,陆总指挥塌着肩,没精打采地挥了挥手。 “保持通讯畅通,我带你们去找回场子,至于指挥……我不管,你们自己搞定。” “全部都有!立正!”豪勇的队长于野站出来,把胸前步枪一横,那没病没灾,英姿飒爽的样子,陆遥怎么看怎么羡慕,“按秩序登车,出发!” 柴无病也成了伤病员,这会儿一身武士劲装,背上交叉他柴家祖传的弱智金拐,腰上则是他自己的仿制银拐。 明明能用的胳膊只剩一个半,拐却带了四把,也不知道他到时打算怎么操持。 像索罗一样用嘴咬? 这拐辣么粗……小嘴受得了吗? “小陆兄弟,不成想你还有指挥军队的本事。” 陆遥觉得柴无病在戳自己痛脚,还有那个现在还没停下笑的蒋小娟也是,没一个好人。 “我现在能指挥你了?” 柴无病神色一肃,立正,抱拳未遂。 他呲着牙,豪气干云:“但有吩咐,万死不辞!” “放心,有送死的机会我一定记得你。”陆遥指了指角落的车,“你和小婵小娟一辆,我和程展云一辆,跟住车,别掉队。” “小陆兄弟打算怎么找人?”柴无病显然没活够,看着有些哭丧。 “只要迈巴赫女士没推着购物车飞出余慈……还是有很大机会找到的。” 陆遥语焉不详地坐上车,示意程展云发动引擎。 脱出了貔貅的掌控范围,探棒微微躁动,陆遥把它们取下来,虚握手中。 “去哪儿?” “探棒会告诉我们的。”陆遥抬起头,眼前的化妆板上夹着雷欧.莱纳的通缉照片,“只希望术法之下,他的脸没怎么变形。” 他开始观想,莱纳的身形,还有眼前照片上的脸。 一个神州和高卢混血的魁梧男子逐渐成型。 “术法,仙人指路!” 探棒嗡一声立了起来,一圈又一圈旋转,转了四五圈,终于稳定在一个方向。 陆遥松了口气。 “去吧。”勇士的轮胎摩擦地面,冒出大股白烟,嗖地一声冲将出去。 车后,是一长排同款,如龙出渊。 …… 浮明山中,宋心独自一人在林间漫行。 “很奇怪啊,明明天机昭示陆遥来了这里,都找一天了,怎么就找不着呢……” 他喃喃自语,手里捏着那方玉佩,另一手团作兰花,不时还要抬头,透过树影看看天色变化。 “难道说又延迟了?不会像上次一样延迟好几天吧?”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声音有些不自信,可一时也想不出别的办法,只能继续往深山里走。 就这样走出好远,他突然找到一个破旧的地道进口。 想当年抗战的时候,浮明山是整个东部地区游击队的大本营,各种地道多如牛毛,只是年久失修,中古的地道坍塌过半,真正还能走通的实在是剩不下几条。 眼前这条一看就是走不通的那种,可是天机指向深处。 宋心松开玉佩,皱眉沉思。 “一不小心,居然到了混血狮子的藏身地,也不知有没有被他发现……真倒霉。” 他道了一声晦气,四下寻找,果然在一棵树上让他找到了隐秘架设的摄像头。 【我,来,找人,暂时,不想,找,你,麻烦,见面,一,叙,可否】 宋心用手语对着摄像头比划,随后闭目盘坐,在树下静静等候。 不多时,一道魁梧身影弯腰出洞,正是和陆遥撞过面的雷欧.莱纳。 去掉术法的伪装之后,他的真容英俊,黑发褐瞳,碎发洒脱。 他的身材很高大,五官透着浓重的地中海风格,似雕塑般立体。 “从心道士……” “混血狮子,大咧咧跑来神州撒野,活够了吗?”宋心睁开眼,似笑非笑。 “老堂主见不得王顺被关上二十年,趁着能救,让我从速来救。” “那你救到了?” “救到的话你找不到我。” “说了不是来找你的……” 莱纳哈哈大笑:“莽莽深山,观天测命,要不是刻意找我,难不成还是踏青?” 宋心耸耸肩:“找人没错,却不是找你,说真的,你皮糙肉厚,不是我的菜。” “难道早些年的传言是真的?” “什么传言?” “晓彤说她在神州有个老情人,难道就是你?” 宋心的脸一下就黑成锅底:“我宋心就是单身一辈子,断子绝孙,也绝不会看上你组里那个男女通吃的女色魔!” “真的?” “废话!” “既然不是我和晓彤,莫非你找老古?” “别猜了,我要找的人与阴阳会无关,难不成你以为躲在深山,神州官府就肯定找不到你?” “你是说……有人会找上来?” 宋心冷笑一声,饶有趣味地打量莱纳表情:“这个消息免费赠送,我很好奇,你是打算笼中待死,还是出击求生?” “你会这么好心?虽说同宗同源,但我们才是死敌吧?” “十多年没开战了,不是吗?” “那么我们继续井水不犯河水?” “这可不见得啊,我只能告诉你,暂时打不起来。” “这个暂时持续多久?” “那就要看我找的这个人究竟带了多少帮手过来了。” 莱纳沉默下来,脸色反复似乎思虑颇多。 “看来终归是瞒不过陆家小子……阴阳定乾坤真是烦人。” 宋心的眼神透着诧异:“这么容易就猜着了,你可真让我刮目相看。” 莱纳没有和宋心分享故事的打算,只是定定地看着,浑身肌肉绷紧,似乎随时都会出手。 “阳极真要为了陆家传人和阴极重启战端?” “百年轮回,千载因果,你们早知陆家复苏,却迟迟不做举动,不也在犹豫吗?” “确实……” 宋心长笑起身,拱手作别:“既然你不打算在这里留下我,那么,告辞?” “好走不送,后会……有期!” 陆遥de感言 那是下午,我到余慈东郊访过一个朋友,走出来,就在河边遇见拾荒;而且见他瞪着的眼睛的视线,就知道明明是向我走来的。 这些日头,我在余慈所见的人们中,改变之大,可以说无过于他的了:之前的花白的头发,即今已经全白,全不像四十上下的人;脸上瘦削不堪,黄中带黑,而且消尽了先前悲哀的神色,仿佛是木刻似的;只有那眼珠间或一轮,还可以表示他是一个活物。 他一手提着麻袋,内中一块主板,断的;一手拄着一支比他更长的铁钳,下端缺了边:他分明已经纯乎是一个乞丐了。 我就站住,豫备他来讨钱。 “你回来了?“他先这样问。 “是的。“ “这正好。你是识字的,又是风水师,见识得多。我正要问你一件事……“他那没有精采的眼睛忽然发光了。 我万料不到他却说出这样的话来,诧异的站着。 “就是--“他走近两步,放低了声音,极秘密似的切切的说,“一本书上架之后,究竟有没有订阅的?“ 我很悚然,一见他的眼盯着我的,背上也就遭了芒刺一般,比在学校里遇到不及豫防的罗雪,蒋小婵又偏是站在身旁的时候,惶急得多了。 对于订阅的有无,我自己是向来毫不介意的;但在此刻,怎样回答他好呢? 我在极短期的踌躇中,想,余慈的人照例相信正版,然而他,却疑惑了,或者不如说希望:希望其有,又希望其无…… 人何必增添末路的人的苦恼,一为他起见,不如说有罢。 “也许有罢……我想。“我于是吞吞吐吐的说。 “那么,也就有打赏了?“ “阿!打赏?“我很吃惊,只得支梧着,“打赏?论理,就该也有……然而也未必……谁来管这等事……。“ “那么,上架的一本书,不掉收藏的?“ “唉唉,掉不掉收藏呢?……“这时我已知道自己也还是完全一个愚人,什么踌蹰,什么计画,都挡不住三句问,我即刻胆怯起来了,便想全翻过先前的话来,“那是,……实在,我说不清……。其实,究竟有没有订阅,我也说不清。“ 我乘他不再紧接的问,迈开步便走,匆匆的逃回鼓楼的铺中,心里很觉得不安逸。自己想,我这答话怕于他有些危险。 他大约因为在别人的上架时候,感到自身的寂寞了,然而会不会含有别的什么意思的呢?或者是有了什么豫感了? 倘有别的意思,又因此发生别的事,则我的答话委实该负若干的责任…… 但随后也就自笑,觉得偶尔的事,本没有什么深意义,而我偏要细细推敲,正无怪宋心要说是生着神经病;而况明明说过“说不清“,已经推翻了答话的全局,即使发生什么事,于我也毫无关系了。 “说不清“是一句极有用的话。 不更事的业余的术士,往往敢于鼓励扑街上架,选定时间,万一结果不佳,大抵反成了怨府,然而一用这说不清来作结束,便事事逍遥自在了。我在这时,更感到这一句话的必要,即使和讨饭的写手说话,也是万不可省的。 但是我总觉得不安,过了一夜,也仍然时时记忆起来,仿佛怀着什么不祥的豫感,在阴沉的梅雨里,在无聊的剧情里,这不安愈加强烈了。 我因为常见些但愿不如所料,以为未毕竟如所料的事,却每每恰如所料的起来,所以很恐怕这事也一律。 果然,特别的情形开始了。 傍晚,我竟听到有些人聚在店外头谈话,仿佛议论什么事似的,但不一会,说话声也就止了,只有金德水且走而且高声的说: “不早不迟,偏偏要在这时候……这就可见是一个谬种!“ 我先是诧异,接着是很不安,似乎这话于我有关系。试望门外,谁也没有。好容易待到遛弯时又看到拾荒,我才得了打听消息的机会。 “我真傻,真的。“拾荒抬起他没有神采的眼睛来,接着说,“我单知道上架的时候读者会走,会到***去;我不知道上架前也会有。我一清早起来就更了感言,和正文一般字数,叫我们的读者落几滴泪,花几个钱。他们是很好的,我的话句句信;他们看了,我就在后台数推荐,猜订阅。文上架了,要加更。我叫读者,没有应,后台去看,只见屏幕上都是鸭蛋,没有我的读者了。他们是不到别家去看书的;各处去一问,果然没有。我急了,央人出去寻。直到下半天,寻来寻去寻到***里,看见都是骂战的帖子。大家都说,糟了,拾荒是穷疯了。再回来;后台还是鸭蛋,好人的打赏也没有,收藏也没有,更新也被延迟,全勤也断了……“他接着但是呜咽,说不出成句的话来。 我起刻还踌躇,待到听完他自己的话,眼圈就有些红了。我想了一想,便教拿麻袋和铺盖到门楼子去。蒋小娟仿佛卸了一肩重担似的嘘一口气;拾荒比初来时候神气舒畅些,不待指引,自己驯熟的安放了铺盖。他从此又在余慈做乞丐了。 大家仍然叫他拾荒。 然而这一回,他的境遇却改变得非常大。上架之后的两三天,读者们就觉得他手指已没有先前一样灵活,记性也坏得多,死尸似的文上整篇都是水,书页的评论区里,已颇有些不满了。 起点最重大的事件是上推,虽说他历来没有,先前最忙的时候也就是上推,这回他却清闲了。别人的文上推,加了订阅,他还记得照旧的点开后台,清点鸭蛋。 “拾荒,你放下罢!没电了。“蒋小娟慌忙的说。 他讪讪的缩了手,又去取插头。 “拾荒,你放下罢!也没网。“蒋小娟又慌忙的说。 他转了几个圆圈,终于没有事情做,只得疑惑的走开。他在这一天可做的事是不过水出两章更新。 余慈的人们也仍然叫他拾荒,但音调和先前很不同;也还和他讲话,但笑容却冷冷的了。他全不理会那些事,只是直着眼睛,和大家讲他自己日夜不忘的故事: “我真傻,真的。“拾荒抬起他没有神采的眼睛来,接着说,“我单知道上架的时候读者会走,会到***去;我不知道上架前也会有。我一清早起来就更了感言,和正文一般字数,叫我们的读者落几滴泪,花几个钱。他们是很好的,我的话句句信;他们看了,我就在后台数推荐,猜订阅。文上架了,要加更。我叫读者,没有应,后台去看,只见屏幕上都是鸭蛋,没有我的读者了。他们是不到别家去看书的;各处去一问,果然没有。我急了,央人出去寻。直到下半天,寻来寻去寻到***里,看见都是骂战的帖子。大家都说,糟了,拾荒是穷疯了。再回来;后台还是鸭蛋,好人的打赏也没有,收藏也没有,更新也被延迟,全勤也断了……“他于是淌下眼泪来,声音也呜咽了。 这故事倒颇有效,我们听到这里,往往敛起笑容,没趣的走了开去;配角们却不独宽恕了他似的,脸上立刻改换了鄙薄的神气,还要陪出许多眼泪来。 余慈的龙套没有在街头听到他的话,便特意寻来,要听他这一段悲惨的故事。直到他说到呜咽,大家也就一齐流下那停在眼角上的眼泪,叹息一番,满足的去了,一面还纷纷的评论着。 他就只是反复的向人说他悲惨的故事,常常引住了三五个人来听他。 但不久,大家也都听得纯熟了,便是最慈悲的蒋小婵和罗雪,眼里也再不见有一点泪的痕迹。 后来全余慈的人们几乎都能背诵他的话,一听到就烦厌得头痛。 “我真傻,真的,“他开首说。 “是的,你是单知道上架的时候读者会走,会到***去;你不知道上架前也会有。“他们立即打断他的话,走开去了。 他张着口怔怔的站着,直着眼睛看他们,接着也就走了,似乎自己也觉得没趣。但他还妄想,希图从别的事,如别人的推荐,别人的本章,别人的评论区上,引出他的正版读者来。倘一看见差不多类型的火书,他就评论: “唉唉,《超业余风水探秘》,也不难看哩……“ 读者看见他的眼光就吃惊,艾特作者删帖禁言。于是又只剩下他一个,终于没趣的也走了,后来大家又都知道了他的脾气,只要有火书出来,便似笑非笑的先过来留言,道: “拾荒,《超业余风水探秘》,不难看么?“ 他未必知道他的悲哀经大家咀嚼赏鉴了许多天,早已成为渣滓,只值得烦厌和唾弃;但从人们的笑影上,也仿佛觉得这又冷又尖,自己再没有开口的必要了。他单是一瞥他们,并不回答一句话。 起点每周五都有书上架,但火书只选月初。拾荒除水更新之外,没有别的事,却闲着了,坐着只看别人大卖。 微雪点点的下来了。 “唉唉,我真傻,“拾荒看了天空,叹息着,独语似的说:“其实,《超业余风水探秘》,也不难看哩……“ ——余慈陆家三十七代风水秘术传人陆遥,于2018年8月30日,阴阳定乾坤阵中 第145章 逢林莫入【一更】 车流如龙! 是的,这么说起来比较有气势! 因为大队人马很快就要没车坐了! 就是这样! 浮明山下,车队熄火,陆遥捏着探棒,盘腿坐在热乎乎的发动机盖上发愣,这种感觉……怎么说呢? 温温热热暖着屁股的滋味,就像是尿了裤子,让人魂灵飞升,打从心底感受到舒爽。 除此之外,剩下的事情就很不爽了。 比如说探棒正指向浮明山。 要知道浮明山是很大的,山连山,水盘水,绵延近百里,却只有区区4万人口,其中三万三集中在柴家老宅附近的微水湖畔和梅林村,至于其他地方,基本上连路都没有。 这里是余慈的保护林区,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浓密的绿色,足见林木茂密。 陆遥记得兵书上说逢林莫入…… 那本兵书好像叫《三国演义》,还是电视剧版的,唐国强演的毛爷爷很有霸气和神韵。 接下来怎么办好呢…… “报告陆教官!神州特别事务调查……” 这于野走路像猫,喊话又像打雷,陆遥吓了一跳,差点从引擎盖上摔下去,一时间恼羞成怒,强行打断。 “喊什么喊,喊什么喊!不知道行动时要保持无线电静默嘛!” 老实的于野呆了一呆,下意识看看肩膀上的对讲机。 确实静默了呀…… “教官,你那个是不是串台了?” “我连对讲机都没有!怎么可能串台!” 行动总指挥连对讲机都没有…… 到时候战起来,通讯莫非靠吼? 于野打了个冷战,赶紧让战士送了一台调好的过来,双手递给陆遥。 然而陆遥穿的是便装,满身上下还挂满宝器,哪有地方再挂这傻笨傻笨的大块头,随手一丢,就给了身后的蒋小婵。 “那个……教官,战士们在等您训示。” 训示个屁,没看见我没想好吗? 陆遥偷偷撇了个嘴,70多号人看起来不少,一旦洒进莽莽林海,根本连个泡都不会冒。 更别说对手还是那种人形的坦克车,徒手拆城墙的变态,到时候从队尾开始摸上来,各个击破不要太容易。 就算别动队的战士足够警惕,结队进山,相互照应,可队伍里伤胳膊伤腿的不少,陆遥自己也是伤员,钻林子爬山啥的,很是勉强。 探棒一动不动的,莱纳不知道藏在哪里,很安分啊。 到底……该怎么做? 陆遥叹了口气,打算撤了观想召集大家商量商量。 正在这时,探棒突然动了…… 虽然只是几度的偏斜,但确确实实发生了偏转。 这说明雷欧.莱纳在移动,考虑到距离的因素,能够让探棒一下子偏转几度,他移动的速度还很快。 陆遥弹身站起,抬头眺望探棒指向。 “那家伙……嘶!要跑!” “小陆兄弟,你说他们要跑?” “对,不能再等了,战斗队形进山,我和程展云排头,小婵小娟在队伍中间,柴兄注意保护好她们,另外,伤员留下。” 于野又站出来找存在感:“陆教官,别动队没有孬种,我们要报仇,不能把伤员撇开!” 谁管你们有没有孬种,我是怕伤兵拖后腿! 陆遥额头青筋直跳,冷哼一声,气场轰然爆开。 “你质疑我?除了伤员,再留一组人下来,依托车队组织防线!柴兄,解释给他听!” 柴无病恍然大悟:“小陆兄弟是算到他们要从这个方向突围?” 程展云疑惑出声:“那我们为什么不全体守在这里?” “难道是……分散突围?” 陆遥对柴无病的表现很满意,总算没有让小陆师傅失望。 商议停当,队伍马不停蹄进山,陆遥手握探棒走在最前,程展云换了双枪,双持伯莱塔护卫在旁,他们身后是纺锤形的作战队伍。 无人机嗡一声起飞,穿出树冠向着探棒指向飞去。 它们的任务是勘探地形,免得队伍在这片陌生的山地一头扎进死胡同。 陆遥心中隐隐不安。 雷欧.莱纳明显是找到藏身所了。 这么长时间没有动弹,偏偏他们到了山下,那头就动了。 难道这混血的壮汉还能掐会算? 这么高级的技能,世上真有人掌握不成? 陆遥随着探棒调整方向,一路不停。 假设他们真有了防备,以这个莱纳的爆发力和那个女人的速度,自己不会带着队伍一头扎进陷阱里吧? 三个人伏击七十个人,有成功的可能吗? 浮明山虽大,山势却并不陡峭,四周也没有类似一线天那种适合伏击的死地,基本上就是一片弧线起伏的开阔林,这种环境能做什么文章呢? 早知道当初看《三国演义》就不跳台了! 陆遥抬起头,深吸一口气,叫来于野。 “注意沿途警戒,尤其是地下,我记得浮明山上有不少抗战时候留下的地道,纵横交错也不知道还有多少可用……以那个莱纳的本事,他们要是藏在地道里会很麻烦。” 陆遥正在交代,侧翼游击的战士突然跑近。 “报告!三组发现无线探头!” 队伍急停,陆遥看着战士递上来的探头,眉头皱得越发紧。 原来不是能掐会算,而是被监视了……啧! …… 数里之外的某个山头,莱纳切掉变成雪花的监控屏幕,抬头看天。 “老大,我们去哪儿?” “前面那处洼地合五鬼哭坟之势,正合伏击,你和老古负责截下后面的士兵,陆家后人留给我。” “你要是杀掉他,阳极的人会疯掉吧?” 莱纳大笑:“杀?断了陆家血脉,不用等阳极的人发疯,老堂主就会先拿我祭天。” “那不是束手束脚?” “也不至于,一个觉醒的陆家子弟代表无尽宝器,难得他主动送上门来,只要把他抓回去,就算和阳极开战,老家伙们也是愿意的。” “从之前来看,他对我们敌意很重啊?” “敌意?一旦落到我们手里,他总会合作的,我们又不需要他的忠心。” “也是……” 两个山头之外,隐隐就在陆遥和莱纳之间,宋心扶着一棵大树站定,手上捏着那方玉佩,满面潮红,看似疲惫。 “7个小时,终是应验了……混血狮子勇武莽撞,我帮你把他诈出地道,叫他失了地利,却也暴露了你的行藏,一饮一啄,不知是福,还是祸……” 他叹了一口气,掏出手机编出短信,点击发送。 【老师,陆遥需助臂,阴阳两极今日重启战端,务必小心反扑,切切,学生从心。】 叮咚一声反馈传来,宋心看了一眼,把手机放回兜里,转身下山,向着陆遥的方向迈进。 战鼓之声,于山林中渐起…… 第146章 五鬼哭坟【二更】 “一组驻停,四组突前,三组五组侧翼展开,二组守备后路,休整!” 于野一声令下,整个队伍行云流水般展开,班用机枪架设完成,向着四面瞄准,保证任何一个位置发现敌人,都能有至少两挺相互照应。 精锐的部队让人省心,至少陆遥一路走来,对这群没有超凡力量的大兵已经放心了许多。 在林里行进超过一个小时了,蒋氏姐妹累脱了力,就算是陆遥这样脚力超人的,相比这群大兵的表现也显得狼狈,确实是需要休整一下。 陆遥撤了观想,顾不得背上针扎一样的刺痛,一屁股坐下来喘气。 还没坐稳,就见于野那厮冒着油汗,神采飞扬地从远处跑过来。 “教官,教官!无人机有发现!” 陆遥白眼一翻,真是连骂人的力气都攒不起来。 “别想了,我参加过别动队的突击培训,十公里山地越野一天两次,跑完吃饭,吃完饭续接俯卧撑两百个,男女待遇没有任何区别,毫无人性可言。”程展云坐在陆遥边上,就像能看透陆遥的心思。 “你坚持下来了?”陆遥很意外。 “你不想想我是谁?”大小姐傲娇一笑。 陆遥霎时间涌起无限敬佩,这位可是真正的大小姐,自幼娇生惯养,居然能从非人道的魔鬼训练当中坚持下来。 不对,程展云现在可不比自己强。就算那时候年轻力壮,这体力是不是褪化得有点快? 陆遥狐疑地看过去。 程展云傲娇着继续说话:“培训第二天,我就拿枪指着教官的头抢下电话,通过奶奶敬告我爷爷,要不给我一个体面的毕业,要不就撤掉全部教官,换批我认识的来!” 原来如此。 陆遥霎时间涌起无限敬佩,这位果然是真正的大小姐,现在也娇生惯养…… 当年那个被大小姐拿枪指头的教官就是于野。 这一点两个当事人都没说,不过于野跑过来,程展云下意识伸手摸枪,然后于野的第一反应是保护对讲机……然后陆遥就知道了。 小陆师傅抬起头,忧郁的目光跳过人群,找到正死狗一样喘气的柴无病。 程展云曾是老柴的初恋,现在这份初恋却和个憨直的大头兵不清不楚。 老少咸宜的旷世虐恋又成功添加兵王的元素。 总裁,神豪,大小姐,三角恋,老少恋,同性恋,现在又多了兵王…… 陆遥再次感叹,谁说中年人没有春天! “教官,教官!” 放飞的情绪突然被打断,陆遥落了地,一时对于野很是不满。 和程展云眉来眼去不好吗?非得来找我! 他恨恨地直起身,探头去看那个所谓的“重大发现”。 1.1公里外,一片洼地,寸草不生,沿途密布天坑,巨大的孤坟伫立在南端唯一的山包之上,坟后左右对称,各有一汪泉眼,形如泪眼斑驳,无神望向天空。 这是一片无比古怪的地形,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满脸疮疤的疯子又哭又笑,只看地形,就让人汗毛直竖。 “这是哪儿?” “我们演习的时候用到过这里,只知道附近的巡林员管这块地叫五鬼哭坟,但也没人知道为什么叫这个名字。最早的时候,这里是唐宋还是元明的一个大财主的坟,后来儿孙做了官,这里就冒出两股泉眼,碱性极强,导致整个盆地寸草不生,早年人迷信,就在进口那儿立了个庙,只是地貌依旧不见好转,久而久之也就荒废了。” “那些天坑是怎么回事?余慈没有喀斯特地貌啊。”程展云在平板上指指点点。 “这哪是天坑,这是盗洞,有几条还能用,整个墓室不知被人翻了多少遍,里面空空如也。” “你进去过?”程展云皱眉问。 于野挠着头皮,就是傻笑,对敏感话题避而不谈。 陆遥揉着眉心,没理会这两个光天化日,当着柴无病的面就敢打情骂俏的狗男女。 不知道为什么,他对“五鬼哭坟”这个词很在意,似乎是在那本书还是那次谈话当中听过。 风水堪阴阳,一说堪天地变化,一说堪阴阳二宅,其中阴宅就是坟冢。 坟冢的安置在风水里有着大量忌讳。 比如眼前这座,就整整犯了五个绝户的大忌。 一说坟不生寸草,则地无生机,为绝户地。 二说坟前有神庙,老二绝男丁。 三说坟北有大坑,为绝户坑。 四说平原不可寻高,在平原有土岗或土包,坟葬在土包或土岗上,此为骑龙葬,家中出一任当官然后绝男丁。 五说坟后玄武位,左右地陷构直线,则唤两肩现洼风,绝男丁。 绝户是大忌,这座坟冢初立之时或许还是风水宝地,但或机缘、或巧合,岁月荏苒却恰和五忌,成了凶地中的凶地,是为五鬼哭坟之所。 这个地方在风水圈子很出名,堪称教科书式凶煞地,当年陆遥年幼,他妈教他爹忽悠人时曾聊到过,陆遥连听都没听全乎,自然回忆不起来。 但是,这并不妨碍他直觉上的排斥。 “此地……唔……或有问题……”陆遥不确定地说。 “难道有埋伏?”于野翻过平板,反反复复查看,也没看出那片洼地哪里适合埋伏,“莫非是那些盗洞里藏人?” 陆遥被问得很是烦躁。 “对方也是术士,岂能事事叫我算准,呱噪!”脾气一坏,小陆师傅文都拽上了。 然而对象不同,于野一时反应不过来呱噪的意思。 瓜枣?挂灶?寡燥? 于野苦思良久,一抹惊喜之色立现:“哈哈,您说呱噪!您是嫌我吵……呃。” 程展云抢过平板,展放在面前:“假设你的直觉是对的,这里有埋伏,我们怎么办?” 陆遥沉思不语。 “要不然派一组人探路?” “去送死吗?那边一天一夜已经弄死8个了,肯定不会介意再加十个。” “紧凑阵型?” “包饺子?”陆遥又顶嘴。 “他们就三个人!” “一个障眼法,一个会召唤,你觉得谁能包围谁?” “那种豆子生物战斗力不强!”于野红着脸插嘴,他有些过于激动,以至于把其他休息的人也惊动了,柴无病和蒋氏姐妹不明就里靠了上来。 陆遥的烦躁半点没减,声音越发不客气:“你们的战斗力也不见得多强,到时候几十个人缩成一团,莱纳在几十米外连发几炮,怎么躲?” 于野骤然词穷,只是不服气地瞪着陆遥。 “命令!闭眼!闭嘴!闭气!”小陆师傅半点不打算客气,明目张胆滥用职权。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于野无法,只能紧闭双眼开始闭气。 舒爽了…… 陆遥拍了拍肚子,顿觉心旷神怡,忽然间一道灵光攀上心头。 “诱饵……突袭……我们这样!” 第147章 鸣金则进【三更】 面前是破败的土地庙,残瓦破墙,泥塑的菩萨,因着多年无人打点,已经破败不堪。 但陆遥还是虔诚地双手合十,拜了三拜。 程展云在一旁阴阳怪气:“小陆仙师如今在余慈不辄于陆地神仙,我看送过来的摸底报告,有三个人给你立了长生牌位,日日香火,供奉不绝。这样一个人荒山里拜佛,算不算砸场子?” 陆遥撇了撇嘴:“探路诱饵终归是两个人照应合适,我千金之躯都愿意自坠险地,你一个水性杨花的大丫头,怕什么?” 程展云柳眉倒竖:“你说什么!” 陆遥哂笑:“所以说嘛,和平共处,互相照应,不好吗?” 程展云有种冲动,恨不得撕烂陆遥的嘴。 只要少了这张嘴,小陆仙师至少被废掉八成武功,说不定就此跌下神坛,就跟面前的泥菩萨一样! 她看着陆遥的背影暗自意淫,用阿Q精神获得了绝对的胜利,心中不免沾沾自喜。 “我问你,为什么不放心让我带队压阵,难道我还不如老柴靠谱?” “首先柴兄要看护我的两个徒弟,其次柴兄确实比你靠谱,三则……算了。” “三则什么?” “安静,登台了。”陆遥转移话题,虚握探棒一声术名,仙人指路激发,探棒直立而起,指向正前。 现在,我倒是有点希望你在那里设了伏。 他深吸一口气,举步挤开树木,一脚踩进沙化的洼地,正式进入五鬼哭坟的范围。 这片土地是真正的荒芜之地,两亩方圆,寸草不生,地面是厚实的砂砾碎石,随处可见大小不一的盗洞,有的早已垮塌,一眼可以见底,有的不知深浅,也不知通向何处。 此地恰在四座山头交合,环望皆山,风水难入,五月正阳之下,显得尤其闷热。 陆遥眯着眼,忍受着背上火辣辣的刺痛,努力在明晃晃的反射中搜索周遭。 似乎处处可以设伏,又好似无处可藏,自然居然能孕育出这么奇怪的地方…… 他行步极慢,每一脚都要踩实,才愿意迈出下一脚,身后留出深深的脚印。 程展云双手持枪,紧随着陆遥的脚印走,也算省却了探路的精神。 不多时,两人行至中途。 一点动静也没有,仿佛这里根本就没有人,那个巨大的古墓已在眼前,七八米高的干涸土包从这里开始抬升,砂砾渐少,踩踏的真实感也随之加强。 似乎很坚实…… 陆遥用力蹬了蹬。 余慈天然就是土山多,石山少,这么大的土包不至于是岩石,多年风化还能有这个硬度,难道是人工垒起来的? 这么说的话,坟包之上是坟冢,坟冢之上又是坟包。 早多少年前有钱人就开始给自己造别墅了呀…… 陆遥忍不住胡思乱想,以至于一时没有察觉探棒的变化。 探棒突然向着不同的方向分叉! “陆遥,怎么回事!” 陆遥神色一凝:“难道莱纳刚好也有个同胞哥哥?不对……他在下面!” 话音未落,地面就开始震颤。 隆隆响动自脚下传来,本就不厚重的砂层簌簌滑落,水一样向着四周流动。 裂缝乍出! “靠拢!”陆遥大吼一声,丢出探棒,扬手抓住胸前铜钟,坤、艮两诀急速变化。 “金钟守护!” 地面轰然坍塌,露出空旷的下层空间,莱纳头戴罩帽,身形后跃。 他的左臂高高扬起,光芒正在短铳枪膛成型。 “龙咆!” 橘红色的巨大火球脱铳而出,一眨眼跨过两米,眼见陆遥避无可避。 巨大的铜钟从天而降,恰到好处把火球罩住,以比三人都快的多的速度坠地。 嗡! 清越的钟鸣声响彻。 这是一次意外。 陆遥本想用铜钟的面来挡下第一击,而不是铜钟的腔。 这里是半封闭的空间,钟里即将发生一次内爆,内爆的威力堪比坦克主炮…… 他想到一种可能性。 “张嘴!捂住耳朵!” 突然坠落,程展云还在调整平衡,下意识听了陆遥的话,却不知道原由。 莱纳也听到了,混血大汉面色大变,表现得比程展云还听话。 三个身在半空的人,同时放弃对身体平衡的把控,捂住耳朵,张开嘴。 嘭……嗡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 整个胸腔跟着铜钟颤动,剧烈的疼痛自内向外。 陆遥跌到地上,站不住脚,后仰着躺倒在碎石堆,身体不受控地扭动,挣扎。 他的背上本就是细密伤口,这样粗暴的挤压,才略有合拢的伤口迸裂开,挤出浓稠的血浆。 可他一无所觉。 他整个人都快被这无穷无尽的嗡鸣震疯了,那种随时都会炸开的感觉,那种五脏六腑都在搅动的疼痛,让他顾不上其他,感受不到任何“死”以外的讯息。 “啊啊啊啊啊啊!” 他猛地跳起来,一头撞在某块巨大的碎石上,额头崩出老大的创口,新的疼痛取代旧的折磨,震颤的血管挤出大股艳红色的血泉。 陆遥感到一阵晕眩,随之而来的却是轻松。 片刻的清醒! 他抓住时机,睁开血红色的眼睛查看周遭。 程展云大概是没站稳,一脑袋撞在石头上,这会儿人事不知,七窍隐隐有血迹渗出,也不知是死是活。 莱纳倒是没有昏过去,正在地上打滚,境遇比起陆遥来说也好不到哪儿去。 他那件夸张的斗篷被碎石撕扯成布条,露出里面一件镶金戴玉的豪华内衬,绿油油金闪闪,还配了一件红艳艳的休闲西裤。 西裤自然也磨破了,露出两条明晃晃的大毛腿来。 这算是什么品位? 陆遥自设一问,大脑又挤不出多余的运算力持续吐槽,只能记得给探棒下达命令。 “弄死他!” 两道银光当空直落! 混沌在瞬间重掌大权,陆遥再无余力观察其他东西,软倒在地,挣扎求活。 …… 自古闻鼓进,鸣金退,可如今的浮明山却恰巧相反。 响彻云霄的金钟鸣响,柴无病怒目圆睁,大手一挥,于野呼喝指挥,五支小队就像五条伸缩自如的触手,以柴蒋为核心,大踏步冲进五鬼哭坟之地。 砂砾之中数百生灵翻砂而出,无声地和别动队绞杀在一道。 而在无人所知的远处…… “宋心,你想在这里拦我?”连晓彤舔着红艳艳的嘴唇,脸上荡漾着春意。 这样的表情配合她艳丽的妆容,还有如今袒露出大片肌肤的旗装,格外突出她凹凸有致的身材和两条笔直的大长腿。 哪怕她的长相算不上绝色,此情此景也该对男人充满诱惑,然而宋心却能做到心如止水。 因为他闭着眼。 直立林中,紧闭双目,右手紧捏胸前木剑,挡在连晓彤身前。 “晓彤,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连晓彤娇笑着反驳:“君子那东西,你是,我不是。” 宋心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 “晓彤哇,你虽然不是君子,但毕竟也读过几年书,多少能听得懂人话。我跟你讲,这句话不是单指君子的,荡妇啊,购物狂啊,不管你是什么东西,都该离拆迁地块远一些,那里很危险的。” 第148章 狗男女情史【四更】 宋心和连晓彤…… 他们俩应当算是熟人,毕竟认识很久了。 所谓熟人相见,分外眼红。 两人一别经年,相互又知根知底,自度都没法在几个照面拿下对手,战斗必然持久,貌似是干涉不到主战场了。 如此一来,打生打死就变得很不重要,有那闲工夫还不如叙旧唠嗑。 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心郎,你总教我君子不立危墙,可那年在我的小楼,你却连封信都不留,径自去了战场,这样做是不是太过双标?” “哎,你唤我心郎,我便还是唤你彤妹。彤妹,君子持身要正,我那是迫不得已。” “信你才怪……”连晓彤捂着脸,眼中隐隐泪花,“你那老师那么宠你,人说阴阳不两立,你要泡我他都不拦,难道还强要你拼命?” “你误会了呀!” “误会啥了?你死皮赖脸追了我三天,为此还去我的大学应聘做教授,谁不知道你的心思!” “不是这个……” “那我们如胶似漆一个月,于你而言只是逢场作戏?” “也不是这个……” “难道对你而言,那战场上的臭男人比我重要?”连晓彤惊恐地瞪大了眼。 “也不是……” “那又为何!” “那时早起我卜了一卦……”宋心目露怀念,似乎回到那段粉红色的记忆中间。 “卦文……” “这串绿帽你喜欢吗?” 连晓彤难以置信地怔住,久久才有了反应:“你背着我劈腿!” “不,我是说卦文……卦文说,这串绿帽你喜欢吗……” “可那时我……” “我知道的,那时你还不知道自己也喜欢女人,只说男人,你一直是忠贞的。”宋心摇头叹气,“君子不立危墙,君子不立危墙,我就这样喃喃自语到日落,终于还是决定离开,大家好聚好散,毕竟绿帽子可是比死更危险的墙啊。” 连晓彤急切地上前几步。 “心郎,可是我改了!” 宋心遗憾地笑,缓缓睁眼。 狗男女四目对望,相顾无言。 “心郎!” “彤妹!” “心郎,你还是去死吧!” “彤妹,你的演技还是这么差!” 两人之间画风突变,也不见连晓彤做了什么,宋心说话间扯下胸前木坠,扯着红绳往出一丢。 木剑见风就长,化作一柄造型古朴的桃木长剑,任由红绳拽着,有灵般旋舞。 只听叮地一声,虚空中莫名传出清脆碰撞,随之便有一枚巴掌大小的木梭被撞出来。 冲击引得木梭偏斜,擦过周遭树木,没入林里,几近透明的丝线在树影下忽隐忽现。 连晓彤翻手一扯,飞出的木梭电射而回,被她抓在手里。 林里传来一声声树木倒伏的轰响,由远及近,只一击,足有十几棵大树被拦腰锯断。 “宋心,趁我心情还好的时候快滚,老娘要去帮情郎!”连晓彤咬牙切齿,面色潮红,身体如在浪上起伏。 细细去看,就能发现不是她在起伏,而是她脚上那双恨天高,冲天鞋跟在脚跟至脚尖之中游移晃动,连带着她整个身体跟着浮沉摆动,就像是《梦游天姥吟留别》中提到的那双谢公屐。 “当年我们在一起时,我记得你明明是看不上莱纳那个妖艳贱货的。” 宋心嘴上恩爱,手上毫不留情。 一抽红绳,木剑回转电射,直刺向连晓彤的眉心。 连晓彤小退半步,折转,身形一闪而逝,其速度之快,肉眼难辨。 但木剑先知先觉似地偏开一个角度。 又是叮地一声脆响,连晓彤自虚空当中被撞出来,双手举着木梭挡下长剑,换位再突。 “是你不要的我!莱纳能忍受我的怪癖,就这一点,我就向着他!” 宋心长笑,变换手势如在起舞,木剑随着他在空中游过S型的弯,恰到好处再一次把连晓彤截下。 又一次碰撞。 “公孙剑舞讨厌透了!”连晓彤身形不显,声音也是忽远忽近,只是听起来有些歇斯底里。 然而宋心不为所动,长剑盘旋空中,红绳凤翎般坠在后头,从不绷直,那剑姿飘逸,看起来比探棒的飞行轨迹还要灵活几分,配合宋心先知先觉的手段,总是能恰到好处把对手的路线拦下。 “若是没有一点手段,我怎么敢来挡你的神行万里?” “你逼我的!”连晓彤突兀出现在数百米外,声音尖利似鬼,她双臂交叉胸前,整个人居然是凌空飞退。 木梭不见了。 两只手,十根美甲斑斓的手指抽搐似地抖动,每个指节都套着顶针,每个顶针都连着丝线。 丝线几近透明,扯得笔直,仿佛随时都会崩断。 “织女飞星!” 宋心猛然下腰,整个背脊几乎贴着地面跪倒。 百米方圆的林木……碎了! …… 主战场,上层空间。 “压制左翼!右翼突进!冲冲冲!”于野抛出一颗手雷,轰响之间,冲着对讲机放肆大吼。 别动队迅速作出反应。 坠后的二组与三组合并,共力突向右翼,一直在右翼支撑的五组得到支援,枪炮鸣响,榴弹纷飞,转眼间扯碎面前十余个豆性生物,清出一条通路。 豆性生物,它们的召唤者则叫古达利。 这个词是蒋小娟在看到古达利撒豆成兵之后新起的名词,很快就得到了整个上层战场的一致认同。 队伍压缩成锥形,二三组为尖锥,五组扩容护住柴蒋,一四组兜底压制左翼反扑,整个团体右拐,转向土包上的坟冢。 于野打算以阴墙为依托建立防线。 五十三人对一人的战场,现实却对人多的一方隐隐不利。 蒋小娟命名的豆性生物并没有体现智慧,也可能是一次召唤了三百多个,古达利无法关注细节。 总之,它们的行为僵化,不畏生死,但同时,它们也无穷无尽。 谁也不知道古达利的方斗里盛了多少豆子,但别动队一片一片扫,他就一把一把洒,至今看不到终点。 弹药终归是有限的,作为实际上的指挥者,于野满心担忧,偏偏古达利躲在一堆乱石中间,狙击手几次尝试,都告无功而返。 必须依托防线控制弹药消耗! 他下定决心,这才有了眼下的突进。 距离坟冢……不足30米。 第149章 内讧了?【五更】 “换弹夹!”老狗大吼一声,从锋线撤下,小陈旋即补位,两人背靠背交换位置,枪声停顿不足一秒,再次响起。 到处都是这样的转换,豆性生物太多,弹药消耗极快。 一路行进,蒋小婵脚下踩的都是咯脚的弹夹和滚烫的弹壳。 “小娟……” “咋了?”这个世界估计也只有蒋小娟能在枪林弹雨中听到蒋小婵的呼唤。 尤其是处在亢奋状态下的时候。 “我们要不要帮忙?” “不用,他们背的子弹很多的。” “你怎么知道?” “我数过了啊,他们是保镖,本小姐的小命在他们手里攥着呢。” “哦。”蒋小婵不说话了,但心里隐隐总觉得哪里不对。 陆遥把她们带在身边,好像是给这些大兵做保镖的…… “姐。” “哈?” “你是不是也觉得,柴老板过得太舒服了?” “啊?” “他也是保镖啊,却过得跟管家似的,我看不过眼!” “怎么这样……” “姐,你去说说他!” “我怎么说……”蒋小婵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蒋小娟让她去教训人! 蒋小娟就知道为难她! 妹妹最坏了! 于是蒋姑娘抱紧怀里貔貅,鼓着腮帮子生闷气。 枪林弹雨中,二姑娘舒心地吸了一口硝烟浓重的空气,拽着姐姐跟紧队伍。 总算转移了姐姐的视线。 真是的,她们是王牌啊,哪有在这种小场面就急吼吼出手的王牌? 这笨丫头真是一点身份立场都不顾。 蒋小娟对自己姐姐这点眼界相当不屑。 距离坟冢还有10米,突前的战士已经翻过一米余高的阴墙,紧张架设起阵地。 在豆性生物排山倒海般的冲击下,做这种事必须见缝插针,争分夺秒。 战士们自然是精锐的。 然而,还是几乎不可能完成。 拐点在第二小组翻进阴墙后,第五小组翻进阴墙前。 原因很简单,一米多高的墙,蒋氏姐妹翻得慢。 队伍一旦猬集,被压在墙内的战士们射点一下子被遮挡了大半,火力密度锐减。 于野咬牙高喊:“架人墙!” 他抽出匕首。 在他的带领下,整个第一小组都抽出匕首。 “搏击准备!”决死的命令,于野喊得声嘶力竭。 身后劲风突起。 “老老实实带你的队伍,肉搏的事情……有我!” 银光闪耀,柴无病纵身跃起,自坟包高处裹挟金光跃下! 轰! 巨响如霹雳轰鸣,柴无病挥拐的气势比起弹雨也丝毫不弱,金光闪耀,他怒吼着打爆两个豆性生物的豆芽脑袋,龙行虎步居然单人独骑形成反冲。 “两翼支援!”于野红着眼睛调整命令,一组打左,四组打右,正中的三五米成了柴无病一个人表演的舞台。 他像一道黄金旋风横行无忌。 于野知道那只是错觉,人力有穷尽,柴无病一路没有出手,这才有现在短暂的爆发。 只是这样的爆发却浪费在这群豆性生物身上…… “快把两位蒋教官送进去!” “报告!两位蒋教官安全!”身后立即有人回应。 于野抹一把脸上的飞灰和油汗:“四组反冲接应柴教官,五组一组翻墙!” 四组呐喊着反扑出去。 一路弹雨如泄,手榴弹四散丢出,只用了一波反冲,他们就在柴无病身边清出一片空场。 “柴教官,退!” 柴无病喘着粗气刚想后退,眼角突然瞥见一道黑光。 “小……” 嘭!身边的战士举枪挡了,但飞射的红光势大力沉,砸碎步枪之后,其势丝毫不减,继而砸中战士胸口。 柴无病亲眼见着眼前战士的胸口坍塌下去,鲜血自他嘴里喷薄。 红光显出形状,那是一把一米多长的精铁鞭。 “抢救伤员!” 柴无病一声大喊,带着人冲散围上来的豆性生物。 两个战士扛着伤员撤上坟包,柴无病带着剩下的战士压制住反扑。 待到伤员被抢进阴墙,柴无病发现自己和身后的战士们被团团围住,早就丧失了突围的最佳机会。 三个豆性生物从外围扛着铁鞭,递交到远处一员壮汉手上。 正是撒豆成兵的古达利! “你终于肯出来了?”柴无病抓紧时间调整呼吸。 “是啊,你的士兵射术太好,没有像你这样有价值的人陪我,我可不敢暴露在天光之下。”古达利咧嘴大笑。 …… 主战场,下层墓室。 铜钟止息,余音绕梁。 陆遥捂着头,张着嘴,感觉浑身上下都不是自己的。 可是转念再想,要是真不是自己的就好了…… 虽然控制不了,但哪儿哪儿都是疼,背上,额头,脑袋,胸口,还有前列腺…… 他的神智飘忽不定,不受控制地活跃异常。 比如说,他正在论证自己为什么没有昏过去。 具体的论证过程如下。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可我却不会这样狗呆,一旦呆反应肯定会慢,反应慢神经弧就会拉长,神经弧是有弹性的,再有弹性也不会拉到地球直径那么长,当年横穿地球用时很短,如今用时却长,反射这么长也没有昏过去,所以反射信号没有老师教的那么快,老师照着教科书教的,所以教科书是骗人的。 他的大脑开始控诉万恶的应试教育制度。 他是应试教育的受益人。 应试教育让他遇到罗雪,罗雪…… 陆遥突然想不下去,因为一种名为智商的东西突然回来了。 意识回归,陆遥睁开眼。 程展云在呻吟,莱纳在呻吟,他在呻吟,应该都是无意识的,因为他没有呻吟的意愿。 “还活着呢?” 程展云哼哼。 “祸害遗千年,就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死。” 莱纳也哼哼。 “商量个事吧。”陆遥滚了半圈,让自己肚子朝地,这样下巴可以把脸撑起来,看起人来方便些。 “你长话短说。”莱纳发现陆遥的动作是聪明的,立刻照做。 两个人脸对着脸,隔着一个铜钟,开始深入交流。 “俗话说得好,家和万事兴,神州人不打神州人……”陆遥扭了扭屁股,带起背上撕裂般的疼痛,短短几句话说得大汗淋漓。 莱纳像毛毛虫一样蠕动两下。 “你是说罢兵休战?” “不行。”程展云一气滚了好几圈,滚啊滚终于抽出了手,伯莱塔瞄准莱纳。 陆遥用尽全力做了个无奈表情。 那么小一把枪……又不是莱纳的短铳,程展云不知是眼神没康复,还是故意视而不见。 莱纳身边银光闪烁,陆遥虽然在和谈,但探棒一刻也没停下攻击。 然而屁用没有。 那件金缕玉衣时时刻刻都绽放着金光,探棒打上去连点涟漪都不会荡漾,根本就不破防。 “程小姐,男人说话你能不能别插枪……” 程展云大概也想明白了,举着枪又滚了几圈,这下好,伯莱塔对准了陆遥。 “我说了不行!他杀了我8个战友!不能这么放过他!” 那声嘶力竭的样子,那全力以赴的表情,陆遥丝毫不怀疑自己只要敢拒绝,这女人就敢把陆姓叛徒就地枪决。 权宜之计懂吗? 女人……真麻烦! 第150章 估值和脸皮的辩证关系 地下墓室。 正派勇者程展云,雇佣兵首领陆遥,反派BOSS雷欧.莱纳齐聚一堂,大家围着铜钟,气氛怪异。 雇佣兵的立场问题向来被正派人士诟病。 这是历史唯物观的体现。 所以这会儿程展云的伯莱塔指着陆遥,陆遥看着莱纳,莱纳看着天。 现在的状态,看天的难度还是有点大,所以他转而选择欣赏编钟上的铭文。 “made in china,yiwu……” 实在是…… 莱纳无可奈何地把注意力投回到正派内讧上。 “陆遥,你铁了心要做叛徒?” “我什么时候想做叛徒了,大姐?” 陆遥哭丧着脸,把视线从莱纳身上移到程展云身上,突然间面色大变。 “莱纳,你安敢如此!” 程展云悚然一惊,忽地就想起连晓彤,那个把购物车推出迈巴赫速度的女人。 大意了! 一道银光鬼鬼祟祟在她后脖子一点,程展云嘤咛一声,昏了过去。 陆遥看着伯莱塔脱手落地,终于松了口气。 莱纳面色古怪:“你就这么想投降?” “这是你的错觉。”陆遥召回探棒,没好气地看着他,“我只说罢兵休战,你逃不逃得出去还得看你本事。” “这样倒是公平。”莱纳沉吟片刻,终于抬头,“可是不行的,你应该知道自己的价值,如今机会难得,你不投降,我就该抓你。” 陆遥一愣。 什么叫自己的价值? 小陆师傅的市场估值当然很高,但这莱纳也不像个绑匪啊? 难道别有所指? 陆遥神色一肃:“我自然知道自己的价值,问题是值得吗?” “自然值得。”莱纳淡淡回应。 陆遥有些想挠头,这家伙怎么就不愿吐点干货出来。 他继续引诱:“不不不,生命是无价的,没有什么价值比得上自己的生命。” “只要能制住你,外面那些凡人奈我不得。我有把握出走,不会把命丢在神州。” “但总归是有风险,比如我会反抗,价值和风险,不成正比啊。” “你反抗不了,除了这对飞来飞去的宝器,我想你也不再有中距离攻击的物件了,否则你不会尝试谈判。”莱纳咧嘴一笑,学着程展云的样子打滚,滚了几圈,胳膊就抻出来,短铳对准陆遥。 陆遥很头疼。 所谓的价值没问出来,却把短铳勾引出来,命真苦。 他毛毛虫一样开始挪动,一下一下撅屁股,很快就挪到莱纳对角,这样短铳就只能瞄铜钟。 这屋里,想来也找不出敢惹铜钟的愣头青了。 莱纳没办法,只能跟着挪,直到挪出射角。 然后陆遥继续挪…… 两条毛毛虫以铜钟为圆心,哼哧哼哧画起了圈。 “莱纳。”陆遥挪了几下,喘口气,“你不见得就知道我真正的价值,有没有想过是有人骗你,或是以讹传讹?” 莱纳挪几下,又举铳:“不会的,没有人能够骗我。” 陆遥又挪:“哎,为何冥顽不灵,那情报是假的!” 莱纳一愣:“你何必这么看轻自己?” 陆遥有种要疯的感觉:“你看上我哪一点,我改不行吗?” 莱纳哈哈大笑:“改不了,也别改。” 他终于觉得这样和陆遥僵持下去不是办法,扬手抛掉最为陆遥所熟悉的短铳。 他需要换一个办法,让陆遥看到机会,却又不留机会。 他恰好有这样的手段。 “这样,我们一拳定胜负,纯纯粹粹的拳头,不使用半点花招,可好?” “真的不耍花招?”陆遥狐疑地问。 “为求互信,我觉得我们都该用人格作担保!”莱纳义正言辞。 “重誓如此吗?”陆遥皱起眉头,脸上再无怀疑,“何处为界?” “铜钟为界!” 于是两人纷纷调转脑袋,向着铜钟方向挪。 先入关中者王,关键时刻,谁也不愿落后一步。 两人的眼里燃烧着战意。 这是决斗,勇气与意志将被送上神圣的祭坛。 寸步不退!陆遥的眼里闪烁寒光。 寸步不退!莱纳的瞳孔壮怀异常。 两条毛毛虫挪得越发快,哼哧哼哧,膝盖推动身体,屁股此起彼伏。 莱纳毕竟高大,背上也不像陆遥那样伤得重,带着铁指虎的右手抢先搭上铜钟,他挣扎着站起来,面露欣喜,仿佛与胜利只有一步之遥。 陆遥绝望地瞪大眼睛,不甘地咬着牙,他颤颤巍巍,犹豫半晌,终究是不愿放弃,依然伸出了戴着黑手套的左手。 他的左手维持着怪异的姿势,轻轻触在钟上。 “陆遥,你是个值得尊敬的对手,很抱歉……我撒谎了。”莱纳扶着铜钟接近过来,支撑住背,扬起铁拳。 “我知道。”小陆师傅表达着自己的大度,他真的能理解对手的痛苦。 莱纳眼中闪过不忍:“职责所在,容后赔罪。” 铁拳,挥落! “撼山击!”“雷狱滔滔。” 两人同时施术,却是陆遥的术法更快。 强大的电流自手套激发,包裹着铜钟,又通过金缕玉衣传导在莱纳身上。 铁拳距离陆遥仅剩寸许,莱纳开始颤抖。 剧烈的颤抖。 口吐白沫,眼睛翻白,他开始跳,似跳而非跳。 金缕玉衣闪烁金光,对抗着电流,可高热也让金丝融化。 嗤!嗤! 一滴滴金汁滴落地面,化作金珠,紧身的玉衣变得越来越松垮。 哗啦啦! 玉片坠地。 恭候多时的探棒瞬息而至,一棒打向莱纳铁拳,一棒击打莱纳后脑。 一连两声闷响。 铁指虎碎成破片飞散,莱纳也扭曲着脖子飞出去,合身摔在地上,全无声息。 陆遥浑身脱力般软倒,歪着头,看上去意兴阑珊。 他喃喃自语:“真的,你不该用人格担保的……” …… 若说地下的战斗因为某些不可抗力只能转入斗智……或者说是演技和脸皮的较量,那么地上的战斗就是毫无花哨的斗力了。 无论是五鬼哭坟的团战,还是旧情人间的撕扯,都是。 酣战不绝。 柴无病和古达利纠缠一团,铁鞭和金拐对撞,梆梆声响彻云霄。 两人的速度太快,战斗又太激烈,狙击手无从瞄准,蒋氏姐妹无法观想。 和柴无病一起落在墙外的战士们想要撤离,却又不敢丢下柴无病孤军奋战,只能聚成小圈,在墙内战友的支持下苦苦支撑。 小小的战场居然呈现出夹心饼似的特殊局势。 宋心和连晓彤的战斗也越发激烈。 宋心又闭上眼,全神贯注感受天机,步伐伴随着身体的扭动,轻巧避过那些肉眼不可见,却又锋利异常的细丝。 他的双手有节律地摆动,连接红绳,红绳末端木剑吞吐光华,缠绕身边,斩断越来越密的封锁。 酣战也是僵局,破局的征兆迟迟不现。 直到陆遥通过程展云的对讲机传出联络。 “雷欧.莱纳落网,别让他的同伙跑了……” 胜机,乍现! 第151章 胜负,差不多就是这样 鞭拐奋力撞击,金戈之声爆鸣。 柴无病面色一白,大退两步。 古达利根本就不给他喘气的机会,紧追两步贴靠上来,又一鞭当头砸下。 柴无病咬牙撑臂,用尽全力格挡。 又是爆鸣! 谁也不曾想过,金属和金属的碰撞居然会发出这么巨大的响声。 而且这响声对于柴无病而言,是有毒的! 古达利的铁鞭宝器相传出自尉迟敬德之手。 古本有言,唐太宗当政期间,泾河龙王犯律当斩,天帝委魏征监刑。这事儿很扯淡,就好比邻县的县长绕过本县县长,委派了某个局长去邻县办事。 关键在于那位局长居然应下了,还把事情闹的人尽皆知。 可想而知,唐太宗不开心,即便魏征并没有影响自己的本职工作,监斩的活只能算是业余时间的兼职。 后来,龙王不知怎么知道了,求告到唐太宗处,两人一合计,唐太宗出了一个注意,叫龙王降下化身,于监斩当天和魏征下棋。 给天帝监斩肯定要去天上的菜市口,那时候也没有远程操作的手段,这魏征是个老实人,不知变通,一碰上加班就来不及去兼职报道,分身乏术。 这事儿办得很漂亮,涉事几方除了天帝没有戏份发表意见,大家都很满意。 然而还是出了疏漏,那天无人泡茶。 魏大人年纪大了,少了浓茶熬夜不过,忍不住就打了瞌睡,让天帝抓住机会,魂魄飞升梦中监斩,顺手就把龙王的本体斩了。 如此龙王自然不依。 主意是唐太宗出的,会场是唐太宗布置的,一切安好他居然没有备茶! 龙王认为这是懒政渎职!必须追究责任! 于是他/她/它开始上访。 唐太宗事儿没办妥,心里有愧不愿见龙,思前想后让尉迟敬德和秦叔宝两个老东西重装看门。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太宗斩龙王惊门,敬德会叔宝护主的典故。 这两位一生杀人无算,煞气冲天,龙王本体又被魏征的瞌睡虫给斩了,只剩下一缕芳魂过不得门,就此上访无路,只能转道,跑去祸害西天取经的唐僧四人,这是后话。 古本上的话大体属于艺术加工又兼胡说八道,但古达利这柄铁鞭无论真假,却真有震魂驱邪的作用。 每一次敲击,铁鞭都会在震颤中产生某种莫名的音波,让对手心生恐惧,只想转身逃跑,而且实验证明,这种效果相当强。 有道是势不起则力不盈,古达利综合实力本就占优,又是个练家子,单讲一身武功,比之柴无病也不弱太多,又偷偷下了黑手。 如此一来强者越强弱者越弱,两人作战,照着古达利的剧本,当是一个照面拿下柴无病,以其为质,配合连晓彤慢慢料理那一窝别动队的士兵。 然而真的打起来,连晓彤久不现身,古达利居然也只是局面占优。 柴无病身上有伤,一番缠斗气势又被夺了八分,但他硬是咬牙挺住,进退有度亏而不输。 古达利一心无从二用,亲自下场豆性生物就缺了补充,别动队的压力正在越来越小,局势翻盘只在旦夕。 他发了狠,打算用出全力,哪怕把柴无病弄死,也好过这么纠缠。 恰在此时…… “雷欧.莱纳落网,小心别让他的同伙跑了……” 陆遥的声音很虚弱,哪怕对讲机开到最大也如同风中轻烟,但不管是柴无病还是古达利,都听到了。 局面霎时大变。 倒不是说陆遥的鼓舞真有什么神异效果,而是划了整场水的蒋氏姐妹加入战局,一出手,移形换影全力激发,数百虚影把整个战场塞得满满当当。 为这一战,陆遥一方自然是做了充足准备。 蒋氏姐妹花了十分钟给整个别动队员们拍了照,乍一激发真如神兵天降。 古达利大惊失色,挥鞭逼退柴无病,慌忙命令豆性生物们向着四面八方发起攻击。 柴无病抓紧时间喘息。 幻象自然隐瞒不了多久,但它们密密麻麻,隐隐绰绰地立在那里,别动队员们的打扮又差不太多,谁敢保证没有真人混在里面? 更何况,超凡力量的出现本身就证明了一件事情。 有术士在别动队里! 古达利要疯了。 为什么别动队里有术士?为什么这个术士鬼鬼祟祟的?他在憋大招吗? 达斯摩克之剑最危险时,就是在它高悬头顶之时! 一道不具备任何战斗效能的术法,让躲躲闪闪的蒋氏姐妹成了悬在古达利头顶上的剑! 莱纳败亡,连晓彤爽约,柴无病难胜,神秘术士旁观! 古达利想到了逃。 …… 宋心和连晓彤的僵局同样因为陆遥的胜利产生变化。 这里没有对讲机。 但宋心得知讯息的时间却比蒋柴二人更早,几乎是雷狱滔滔激发,他已经通过腰上的无名玉佩得到了模糊的讯息。 在他的观想当中,代表雷欧.莱纳的星……陨灭。 回避中的宋心停下来,木剑随着他坠地,这意味着彻底放弃抵抗。 烈风扑面,连晓彤捏着木梭,突兀闪现在他的面前。 宋心闭着眼一动不动。 无形细丝游动,汇集,割破宋心的衣裤,其中一条甚至擦过他的脸,带出一串血珠。 “你想死?”连晓彤僵在那里。 “你不会杀我的。” “那就放我过去!” “如果我说……晚了呢?” 连晓彤睁大眼睛:“不可能!你骗我!” “狮子输了,在神州落网,他的结局已经注定,我早说过,他这是自寻死路。” “你在这里……没人是他的对手!” 宋心睁眼,目光深邃再无一丝调笑:“你真的确定?” 连晓彤愣住了。 陆家传人世所共知的属性是珍宝,除此之外似乎是一片空白。 一个被争夺了千年的世家,一个显赫了千年的世家…… 一个被争夺了千年的世家,至今仍在术士圈子里显赫异常,至今仍能保持绝对的独立,至今仍能培养出陆遥这样不显山不露水的继任者…… 连晓彤的脸色越来越白。 自己居然把陆家当成绵羊,只要长出毛来,谁都能薅上两把,先到先得。 漫天丝线显出形状,自空中软软飘落,又如流水般缩回木梭。 连晓彤眼神空洞,趔趄着退后。 她越退越远,看上去随时都要摔倒,又强忍着不摔倒。 一棵木桩轻轻拌了她一下。 她仰面倒下,忽就消失。 强风,碎叶向着同一个方向卷动,那是战场的反方向。 空气中只剩下最后一道声音在回荡。 “宋心!我恨你!” 第152章 余慈大停电事件,结案 陆遥被于野从墓室里背出来差不多是在半个小时以后,这期间包括了收拾战场,救醒程展云以及搭坡铺路的时间。 也就是说,古达利的战术执行力超乎想象,几乎是说逃就逃。 凭心而论,他算得上进退有度。 毕竟当时的情况下,他能逃走已是不易。 蒋家姐妹抽冷子用幻象搅浑了水,引开了大半豆性生物的攻击,阴墙那里压力顿减。 相比之下,古达利却显得患得患失,再不敢全力纠缠柴无病。 此消彼长之下,不到一分钟,随着战场上一声与众不同的枪响,古达利的脑袋就在柴无病面前开了大洞。 锥形子弹自左侧太阳穴钻入,横穿过脑,以右侧太阳穴为中点,炸出一篷血花。 洞穿脑袋的子弹直飞到十几米外,顺势还爆掉了另一头豆性生物的头。 狙击手一击建功! 古达利维持着下劈的姿势,恶狠狠瞪着柴无病,身体就此不动,有个木雕娃娃从他怀里掉出来,咕噜噜滚到地上。 貌似……是胜了。 柴无病长舒一口气,卸了防备,打算装一把汉子,给勇士般既不瞑目也不倒地的对手合上眼。 手才伸出,被爆头的古达利像没事人一样猛然挥鞭,铁鞭呼啸众人全无预料,眼看就要回爆了柴无病的脑袋。 恰在此时,一道黄光闪过,貔貅迈着它的小短腿,欢脱地从柴无病身后跳将出来,啊呜一口,把那铁鞭咬成两截。 蒋氏姐妹又立新功,她们不知何时从阴墙里摸出来,混在幻象里接近到柴无病身边,在最关键的时候发动了最关键的一次吞金食铁。 铁鞭被毁,古达利如何还敢再留? 他干脆利落地开始跑路。 一转身,随手把腰上的方斗翻了个个。 上千颗豆子哗啦啦洒下来,铺了一路,它们变作大军,差点就上演了翻盘的戏码! 待到别动队费劲周折把柴蒋等人抢救出来,又且战且退,依托阴墙清理光豆性生物,那古达利早没影了…… …… 陆遥和一群伤兵一起在砂地上趴成长排,任由医护剪开衣服,处置伤口,顺便就听完了柴无病和于野的汇报。 他没有立刻出声,只是把脑袋一歪。 另一边站着固定了脖子的程展云,厚厚的脖套套住修长脖颈,看起来……有些蠢。 “听见没,那帮家伙少了咱俩,五十几号人愣是没拿下一个,还有脸说自己差点被翻盘。” 程展云脸上半点好气都没有。 “他们一直在奋战,轻重伤二十七个,怎么都好过你投敌未遂!” “跟你说了这是战术。” “因为你的战术,我差点被那个女人杀掉!” “两件事并不挨着,更何况我也把你救回来了。”陆遥脸不红心不跳,半点悔改之心也无。 虽说莱纳健在,不过求和这件事上,陆遥咬死不打算改口。 他相信,小陆师傅的公信力无论如何都要比一个劫狱的高,如果特调科非不信他……双方也没有继续合作的必要了。 毕竟从结局倒推,陆遥没做任何对不起谁的事,可以说问心无愧。 而这一点正是程展云最疑惑的。 “你真凭这半死不活的状态以一敌二,还把莱纳抓了?” “不,是你梦游抓的。”陆遥红口白牙,张嘴反问。 他心里也在纳闷。 这么关键的一战,又是莱纳选定的战场,那个跑的飞快的主妇居然从头到尾都没出现。 假设那个女人在,以她的速度,无论是加入上层还是下层战场,陆遥这边说不定都得含恨。 不过假设总归是假设,他的注意力很快被别动队搜集过来的宝器吸引。 一共有四套宝器。 莱纳的短铳、铁指虎、金缕玉衣以及从古达利身上掉下来的木雕娃娃。 看似收获满满,最终的结果却很尴尬…… 铁指虎碎成不知道多少块,也不知有没有捡全,反正是坏了。 金缕玉衣也差不多,金丝不是融了就是拉伸变形,剩下的玉片倒是全收集回来了,只是全无反应。 唯有短铳。 【术法,龙焰滔天】 【掐阳、离二诀,瞄定目标,附观想,全神而入,百息之后,烈焰焚天】 总体来说这个术法与在莱纳手中差别不大,长时间的蓄力和大威力的击发,只是看起来限制更多。 陆遥觉得,这东西只适合给蒋氏姐妹抽冷子偷袭用。 陆遥瞥了程展云一眼:“想想怎么分。” “有什么可想的?短铳归你,其他归特调科回收,毕竟损坏的宝器也有研究价值。” 陆遥微感诧异。 虽然大家之前有过二一添作五的约定,他也确实拿到过雷狱滔滔和那个暂时看不出用途的天平,但那次是陆遥个人的赌斗,出于对合作关系的考虑,特调科可以表现得大度些,因为他们不需要跟任何人交代。 但这次却是以特调科为主的大行动,说真的,陆遥从没想过能占到什么便宜。 毕竟莱纳的宝器算是犯罪工具,又是高威力的杀伤**具,这么二话不说留在他手里,真的没问题? 陆遥起了寻根问底的心思。 “告诉我,你们是怎么看待术士的。” 程展云似乎对这个问题早有准备,想也不想就答。 “官府一直知道术士这个群体的存在,也从未针对过。”她的双眼毫不回避与陆遥对视,“奈何你们自视鬼祟,历来喜欢隐藏身份,以至于我们之间变得猜疑重重。” “这么说来全是术士的错?” 程展云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陆遥陷入了沉思。 这个答案看似答非所问,可似乎又不是。 程展云想要表达什么呢? 陆遥猜不透,只能继续等待下文。 “很久以前,官府就对术士这个群体下了定义,你们是普通人类当中诞生出来的天才,就如同天才科学家一般,虽然稀有,却还是普通人类,对人类这个族群不具备直接危害,所以并不需要把你们看做另类。” 这个答案出乎意料,甚至有些过分看轻了…… 陆遥忍不住想要抬杠:“但术士拥有宝器以后,就会具备足以破坏社会安定的超凡力量。” “科学家拥有相应的实验仪器和原料以后,也能制造出毁天灭地的杀器,难道说国家就该因噎废食,像防贼一样防范全部的科学家,那科学还要不要发展了?”程展云的表情似笑非笑,“在官府看来,术士的宝器和科学家的实验室是相似的概念,离开它们,你们并不会显得特殊,而它们离开你们,也就是一堆毫无价值的无机物。” “可万一……” 程展云正色道:“罪恶只有在实施以后,才是罪恶。官府有自信保护自己的民众,同时也愿意信任自己的民众。正如你今天所作,这样的合作不是神州有史以来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这是特调科的意思还是……?” “特调科只是执行机构,不具备独立思想。” 也就是说,程展云说的,是神州的意志…… 陆遥真正开怀起来,嬉皮笑脸叫过蒋小娟,让她把短铳收起来。 “它是你们的了,晚些教你们用法。” 蒋小娟惊喜莫名,这把短铳可是她们两姐妹第一次真正拥有自己的宝器! 有了程展云的定心丸,陆遥培养打手的计划,正式起航。 二姑娘人心不足,大眼珠子滴溜溜转:“老板,这东西还能用吗?也给我吧!” 她手上拿的是陆遥始终没介绍的那个木雕娃娃,因为分配结果未定,所以大家都有些期待。 然而陆遥苦笑。 “这东西也坏了,不过用途我大概猜到了……”他看着那个缺了脑袋的娃娃,“从你们说撒豆子的被爆头后依旧活蹦乱跳,我就猜到了……” “你说这是……”柴无病瞪大眼,难以置信。 “不是明摆着嘛,这是替身娃娃,而且是可以抵命的高级货。就是不知道这样的东西,撒豆子的身上藏了多少个。” 第153章 天要下雨,狗要嫁人 一行人收拾行囊准备出山。 半数受伤,弹尽粮绝,为了搞定莱纳,陆遥和别动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唯一值得欣慰的,大概就是这次事件没有继续死人。 可就是这条陆遥也不敢打什么包票,毕竟包括陆遥和俘虏莱纳在内,队伍里失去行动能力的重伤员足有8个,其中有3人至今没有脱离危险期,只能靠急救药包吊命。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这支伤兵满营的队伍相互搀扶着,只花了40分钟就跨出山林。 陆遥远远地看到排成长排的勇士,还有勇士后黑洞洞的枪口。 这就是他当时为了留下伤兵,随口胡诌出来的“后卫防线”。 他怎么都想不到,这道防线还真截住了人。 宋心…… 竹可真的宋老板毫无理由地出现在荒僻的浮明山,浑身衣服破破烂烂,脸上身上还有好几道渗着血的伤口。 他站在防线前,高举双臂,两股战战,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陆教官,会不会是莱纳的同伙?” 于野在山边叫停队伍,赶忙跑过来向陆遥请示。 陆遥趴在担架上摸下巴。 “不清楚啊……” “那我们是不是趁他不备,从背后……”一脸油彩的大汉抬起脖子,在脖子上一横,“咔!” 陆遥打了个哆嗦。 “那什么……你还是抓紧时间,把莱纳和伤兵们送去抢救。这家伙我认识的,总要试着挽救一下,希望他能够悬崖勒马……” 柴无病和蒋氏姐妹护在左右,两个肉搏成绩最好的战士接过陆遥的担架,抬着他慢慢走近宋心,其中就有于野。 陆遥在宋心五米外站定。 “宋兄……” “陆兄!”宋心战战兢兢回过脑袋,陆遥看他嘴唇发紫,脸色发青,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这样子,好像一直在哭。 不该是这幅光景呀…… 陆遥低声叹气:“回想往事,零零总总,与宋兄相识虽说不长,但宋兄学识渊博,陆遥一直是佩服的。” “你过奖了。”宋心憋着嘴,声音尖尖的,还带着啜泣。 “只是宋兄实不该加入阴阳会,以至于落到今日田地!” “我没有……”宋心还是那副样子,声线忽高忽低,就像处在情绪崩溃的边缘。 “没有?”陆遥冷笑一声,“不必演了,若你不是阴阳会的人,为何会出现在这荒僻的浮明山中!” “遛狗……” 担架剧烈地摇晃起来,差点把陆遥翻到地上,陆遥险之又险扒住杆子,这才免了吃土受罪。 “狗呢!” “被母狼拐跑了……” “你说你来荒山里遛狗,还碰上母狼,然后狗跟着母狼跑了……”陆遥深吸一口气,“你觉得我能信?” “我也不信……” “这不就结了!” “所以我拦了……” 陆遥的声音也开始颤抖:“你说你拦着一条哈士奇跟母狼私奔?” “嗯!”宋心连连点头。 “结果呢?” “你看……”宋心整个人转过来,而且小心翼翼的,生怕防线后面突施冷枪,把他一枪撂倒。 其实他都不用转身,陆遥在山那边早透过望远镜看了。 他身上衣服裤子全是烂的,还有好几处伤,看不出是割裂还是撕裂,反正血流了不少。 “你想说你的衣服裤子是狼撕的?” “还有我家那条始乱终弃的狗。”宋心补充道。 “狼和狗一块干的?” “要不是我跑得快,它们今天洞房的主菜大概就是我了……” “还是那句话,你觉得我信?” “要不然,我这身伤该是哪儿来的?”宋心眼里闪过一丝狡黠,脸上越发悲苦。 陆遥被问住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这身伤当然不是什么狼啊狗啊留下来的,但宋心并没有出现在战场上,这伤又是哪儿来的? 那个离奇消失的女人? 陆遥心思电转。 宋心可疑吗?当然可疑,自打两人见面,这位同行的一举一动都透着可疑二字。 但是宋心是敌人吗? 陆遥想了半天,也没从他的行为当中看到一丁点敌意。 这个人,就像是猴子派来的救兵,大概、可能、也许,是半个自己人…… 如此看来,多少要给他一点台阶来下。 “要不要我派几个人,帮你把狗找回来?” “不必了,天要下雨狗要嫁人,随它去吧!” “宋兄成狗之美,品德之高洁,实乃典范。” “陆兄莫再取笑。” 陆遥勉力拱了拱手:“既然这样,我们山高水长……” “别!” “又怎么了?” “便车……”宋心羞答答地搓着破破烂烂的衣角。 “搭便车……难道你是腿着过来的?” 宋心沉痛地摇了摇头:“我本来是骑着共享单车来的,那车就停在几里地外。此地荒僻,因为怕无车可回,我还特意没锁,谁知道车还是叫人骑跑了!” 说着话,他征得于野同意,递过手机。 导航上,果然有辆共享单车晃晃悠悠村道上走,这会儿都快到梅林村了。 实在是让人忍不住想鞠一把同情的泪。 就这样,宋心成了车队的临时乘客,而且还是不必绕道的那种。 大家都有皮外伤要处理,索性就一起去了医院。 陆遥伤重,载他的车开得很稳,陆遥趴在完全放倒的副驾驶上,感受不到半点摇晃。 他目光灼灼,盯着后排的宋心。 现在开车的是柴无病,陆遥觉得,自己好像没什么必要继续藏着掖着。 “宋兄,母狼难缠吗?” 宋心没好气地回答:“侥幸逃得一命,你说呢?” “我有些想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在这个时候,跑去山里遛狗。” 宋心昂起脖子,冷哼一声:“还不是你家小娟姑娘说浮明山景美,正合踏青赏花,我这才上了贼当!” “小娟?”陆遥不明就里,扭头去看蒋小娟。 蒋小娟一样不明白。 大清早姐姐遇险,陆遥出击,她心乱如麻,宋心来店里的事早就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我多少天都没看见宋老板了,能和他说什么话?” 宋心听得悲从中来:“今早才见的!” “我没有,我不是,你瞎说!” 看着两人神色都不似作伪,这必然会是一场持久的争辩,陆遥无法,只得挥手打断。 “算了,那不重要。不知道宋兄是否知晓,陆遥到底有什么价值?” “陆兄的价值?”宋心拾掇拾掇表情,“每个术士都是价值连城,更何况陆兄这种少年英雄?” “就这么简单?” “难道,陆兄别有所指?”宋心反问。 陆遥识趣地闭了嘴。 宋心年纪不大,脸上却一点破绽也不露,叫人分辨不出真假。 可陆遥至少分辨得出,他想要的答案,在宋心那里得不到。 真丧气。 陆遥埋下脸开始睡觉,一时间车内寂静,直到医院也没有新的话题被挑起来。 夕阳渐沉,余慈停电后的第二个夜幕,即将到来。 第154章 宋心要自杀 三天。 这个时间一语双关,余慈停电停了整整三天,陆遥在医院里也躺了整整三天。 趴在软乎的病床上,歪着脑袋,看着天花板闪闪烁烁的日光灯,他觉得很有些烦躁。 于是他拿起手机,玩起了美少女换装…… 没办法,这几天他动弹不得,每天吃了睡,睡了吃,除了接待一波波探病的朋友,剩下的,也只能跟囡囡在梦里玩游戏。 活到死,学到死,他的审美急需充电。 手机是蒋小娟帮他买来的,最新款果X。 陆遥拿到手的第一时间就把1700万汇进了柴无病名下的一个公益基金,柴无病也争气,仅仅8个小时,这些钱就通过各种名头流到本次事件的受害人或是家属手里,多少也算一种安慰。 陆遥没有那起死回生的本事,慷他人之慨,卖自己的命,他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么多。 首尾扫尽,行动不能,生活自然就变得空虚。 他曾经很享受这样的空虚,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居然就成了那种闲不下来的人。 一闲下来,就容易胡思乱想。 能干点什么呢? 陆遥趴在床上,翻手把黑丝袜、套筒裙和大棉袄罩在屏幕里里和囡囡五分像的娃娃身上,又随手点了个莫西干发型,而且忘了配鞋。 很奇特的女孩儿…… 系统评分13分,恰如其分。 他叹了口气,把手机往床头柜上一丢,准备继续睡觉。 程展云进来了。 大小姐戴着脖套,穿着病号服,走起路来昂首挺胸,战战兢兢,很有喜感。 陆遥翻了翻眼皮:“病人探望病人,你已经闲到这种地步了?” “雷欧.莱纳被转移到特别医院了。” “和我有关系?”陆遥把头一扭,准备辩论。 莱纳醒了,陆遥用探棒偷袭程展云的事情,大概也曝光了,这会儿要是没猜错,这女人是来找茬的。 “谢谢你……” “哈?”陆遥气势正盛,这一下岔错经脉,差点飞向平流层。 “雷欧.莱纳交代了,如果不是你拼着受他一拳,逼退连晓彤……就是那个速度飞快的女人,我这会儿大概已经死了。” 陆遥一下子感到毛骨悚然。 莱纳帮他圆谎,他心里没有半点轻松,只感到毛骨悚然。 因为价值…… 莱纳嘴里那个所谓的自己的价值,陆遥至今也不知道是什么。 但是宋心毫无缘由地参战,遍体鳞伤,莱纳和他互为敌我,尘埃落定之后却还要帮着他说话。 陆遥感觉自己不像一个人,而像是一件珍宝。 莱纳背后有阴阳会,宋心也不像是什么独行侠,或许他们都知道这个价值的定义,只有他不知道! 二龙戏珠…… 没缘由的,他就成了那颗倒霉的珠子,让两条长虫拨来拨去的玩闹。 陆遥的脸色难看至极,偏偏还不能对着程展云表露什么。 “他有没有说那个连……连晓彤去哪儿了?” “跑了。” “这么简单?” 程展云苦笑:“莱纳说,连晓彤深谙术法神行千里,只要她想,一日夜足以靠双脚跑出神州,广袤的边境线对她而言形同虚设。” “那个撒豆子的也跑了?” “他的名字叫古达利,我们在余慈的邻市发现了他的尸体,被人分尸,手段极其残忍。” 陆遥眼神一凝:“内讧?” “应该是这样,至于原因莱纳不说,我们无从得知。” 陆遥深深吸气:“我要出院。” “你的伤还没好……” “好了大半了,我是学生,自然要以学业为重,一个礼拜没去上学,这不应该。” “小婵不是帮你请假了嘛。” “我过不了自己那关!”陆遥痛心疾首。 程展云总觉得陆遥急着出院必有隐情,但面对救命恩人的要求,她似乎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就像陆遥说的,他的皮外伤好得很快,这会儿已经基本结痂,不会过分影响行动,只是伤口没有长结实,不能躺,也不能过多地走路。 最重要的是,陆遥既不是囚犯,也不是军人,他有资格决定自己的去留,谁也没有理由阻拦…… 于是半小时后,蒋小娟带着金德水过来,小心翼翼把陆遥接上了车。 “小陆师傅,我们直接去余大?” “去鼓楼,我要去宋老板那儿探病!”陆遥脸色阴沉如水。 …… 鼓楼还是一如既往,人来人往,喧嚣吵闹。 古玩街,丝竹店,竹可真大门紧闭。 天有些热,哈士奇在店里角落打着哈欠,一张狗脸无精打采。 宋心贴着膏药,裹着绷带,静静坐在琴案之后的太师椅上。 他瘫倒在椅子上,右臂垂下捏着一柄快刀,左臂平摆支在扶手,手腕上是一道深深的伤口,鲜血泊泊流出,滴滴答答,落在身下的铜盆里。 这场面,看上去就像是电视剧里最常见的寻短见选项,割腕。 哐!哐! 好像有人在砸门。 宋心抬了抬眼皮,没动弹。 陆遥在门外拄着拐,任由蒋小娟搀扶,看着金德水使劲推门。 门似乎是锁着的,怎么推都推不动。 “小陆师傅,宋老板是不是不在?” “不在?他会不知道我今天要来?”陆遥冷笑一声,气势膨胀,“继续砸,使劲砸,砸坏了算我的!” 金德水不知道宋心到底是哪儿得罪了陆遥,不过两个仙师之间的争斗,金德水光是想,就觉得有些兴奋。 他啐啐两口唾沫吐在手心,气沉丹田,一掌拍出。 哐哐哐哐哐! “往外拉……” 里面传出虚弱的声音,和在砸门声中,叫人听不真切。 哐哐哐哐哐! “往外拉!”宋心在里头喊得声嘶力竭。 砸门声戛然而止,金德水试着向外拉,这才发现,原来大门根本就没锁…… 陆遥挠着头皮跨过门槛,想了想,又把金德水和蒋小娟留在店外。 大门闭合,他抬眼就看到了吐着舌头,一脸贱相的哈士奇。 “呦呵,你家狗播完种就回来了?够忠贞的。” 宋心有气无力地回答:“你何必明知故问……” 怎么是这种声音…… 陆遥诧异地转过头,这才看到坐在太师椅上,割腕自杀未遂的宋心。 刹那之间,惊骇爬满了他的脸。 “宋心,到底是什么样的秘密,值得你拿命来保?” 第155章 自杀的101种方法 竹可真里的气氛不太好。 肥老虎一样扑将进来的金德水被赶了出去。 陆遥打急救电话的举动也被制止。 他和蒋小娟一左一右,抱着臂围在太师椅边,目送宋心离世。 明明好几次都觉得他该断气了,可他偏偏就活得好好的。 “宋兄,依我之见,无论你想隐瞒什么,如此死法怕是结局堪忧。” 宋心抬了抬眼皮,大量失血让他变得有气无力:“放心,我死不了。” “老板就是怕你死不了哇!”蒋小娟快人快语,“仔细想想,如此死法,结局堪忧,就是说你选错了方法,会不得好死的呀!” 宋心一脑门子黑线:“陆兄,我和你之间即便少些情分,也不该有仇,非得拐弯抹角地咒我不得好死?” 陆遥瞪着眼,喘着气,恶狠狠地瞪了自家实诚的助理一眼:“你不是懂得多吗?你来解!” 蒋小娟撇撇嘴,叹气,无奈:“哎!” “哎?” “也不知道说你些什么好,没事看这么多肥皂剧干嘛?” “哈?” “割腕!”蒋小娟大步走上去,一把扯起宋心的手,“你当割腕真能死吗?” “我不是……” “你不是看电视里都这么演嘛!人家说你就信?人家要是说粑粑好吃……天真!” “天真!”陆遥赶紧插嘴,语气动作模仿到十成十,不小心连那娇嗔都学了去。 “我天真?” “是哇!记得,看电视也要全面,不能挑食,遇到关注的知识点还要做笔记!” “你们误会了……” “我们没误会!你选择割腕自尽,充分反应你追剧不认真!” 宋心终于翻起白眼。 蒋教授继续科普:“看电视绝不能省略抗日剧和武侠剧,那里面断胳膊断腿的平均三集两个,你见多少人死了?” 她喘口气,威严的目光扫向宋心,结果宋心根本不理她。 没人搭腔,直接接话就显得生硬,而且缺乏说服力,蒋教授骑虎难下。 陆遥福至心灵,赶紧捧哏:“我仔细想了想,死的人不多哇。” “这就说明,割腕死不了人!” “真有说服力。” “你真想死,可以抹脖子,剁脑门,挂房梁,吞钉子,方法很多啊,何必非要在割腕这一棵树上吊死?就不能有点常识吗?”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蒋教授的表情很哀伤。 陆遥立刻陪着哀伤。 唯有宋心看起来半点不哀伤。 “你要是再不撒手,我会考虑用你的血来温养宝器。”那声音冷的,与平素的宋心完全不同。 二姑娘吓了一跳,她姐姐附身般蹦蹦跳跳跑出老远。 宋心终于解放出手,垂回去,任由血滴进铜盆。 血波微荡,露出盆里一柄小巧木剑。 “这不是你脖子上的……”陆遥好奇地问。 “终于看到了?” “传说中的温养宝器?” “你以为人人都能如你这般驾驭野生的宝器?” “每天一盆血,你没死在贫血上,真是难得……” “谁吃得消每天一盆……半年一次即可。” “这也够惨了。”陆遥想了想自己的一屋子宝器,脸色惨白。 宋心在那里苦笑。 “自6岁认下第一枚宝器……那时倒是会哭闹。久而久之,都习惯了。” ……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屋里气氛沉闷,时间这个概念在人的感官里自然就会无限拉长。 蒋小娟那没义气的早跑了,宋心也不说话,只是假寐。 陆遥坐不住,假装欣赏乐器,耳畔里满是滴答滴答的声音,就像梅雨天里,积攒的雨丝挂落檐角。 说起来,余慈的梅雨就快到了。 陆遥长叹一声,回过身打算告辞,恰好看到宋心扶着椅子艰难站起来,自案下取出纱布,熟练地单手包扎伤口。 “这就算养完了?” “接下来的三十六个时辰,是我最虚弱的时候。”宋心没有丝毫隐瞒,只一句话就打消了陆遥兴师问罪的念头。 当然,见过他的惨象以后,这也是最后一点念头。 所以陆遥觉得他是故意的。 不过那苍白的小脸是真惨,连头发都蔫儿了。 “72个钟头就72个钟头,装模做样。” 宋心不置可否地笑一下:“屋里血气重,不便待客,不如去你店里?” “不用了,只问一句话就让你休息,我的价值……到底是什么?” “你的价值……”宋心挪到柜边,端起瓷碗咕嘟咕嘟一饮而尽,“本以为可以再憋一阵,谁知你这么急不可耐。” “那个撒豆子的死了,分尸,弃置。”陆遥阴沉着脸,“小爷我不想玩了,总得知道用什么办法才能离你们这群疯子远一点。” 宋心脸上没有半点意外,一直都是平淡如水,看得陆遥恨不得撕上去。 他似笑非笑。 “你欠我的三个人情姑且不论,只是你母亲呢?也不打算找了?” 陆遥如遭重击。 “你知道我娘在哪儿?” “不知道,小师叔失踪十年,我们只知道她没死,却无从得知她的行藏。”宋心捂着嘴说话,以至于声音有些瓮气,“对了,我的小师叔就是你娘。” “假的!”陆遥大惊。 “你高兴就好。” 陆遥这趟来,打算的是探听些关于自己的消息,宋心油滑,他甚至没打算能问出多少。 谁知道宋心一反常态,给出的回答不是毫无意义,而是信息量太大。 他娘和宋心隶属一处,也就是说,当年他娘接近他爹,说不定就是抱了不可告人的秘密。 爹娘再不靠谱,每个孩子总归希望自己是父母爱情的结晶,而不是各怀怪胎环境下的意外产物。 但他娘如此出色,他爹又…… 让一个女人作出如此大的牺牲,难道说宋心背后的组织一早就盯上自己了? 想到这里,陆遥的神色怪异起来。 他是他娘亲生的,这一点户口本和生育证明都可以作证,所以他娘和他爹相识的时候,根本就不可能会有他。 总不会是专程跑过来生他的吧…… 这事儿也太不靠谱了。 陆遥喘了好些气,才把自己的注意力拉回来。 这一波三折的心理活动太磨人了,以后还是少想为妙。 “现在你必须得告诉我,所谓我的价值到底是什么了。”陆遥冷冷地说。 第156章 陆磁铁先生 “你觉得宝器是怎么来的?” 宋心的开场白出人意料,陆遥听得一愣,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难不成你打算把话题岔到哲学上去?” “我只是在回答你的问题。” “不知道。” “这个答案……正确。”宋心苦笑。 陆遥严肃起来,他有种感觉,接下来的话题似乎很重要。 “陆家千年的历史,其实得从陆压开始算起。” “封神演义那个陆压?” “是,也不是。”宋心回答,“陆压活跃于北宋年间,自号多宝,民间传说极多,在封神演义里,他一个人就扮演了两个神仙。” “这么牛?”陆遥听得瞠目,简直觉得自己在听故事。 “其实陆家作为相师的历史比陆压要早得多,你们传家的阴阳定乾坤一直可以追溯到汉景帝时期,神妙非凡,但因为某些原因,陆家的名声却并不彰显。” “某些原因?” “宝器。”宋心轻声说,“据记载,传古的宝器极少现世,直到陆压在昆仑山开启了史无前例的阴阳定乾坤大阵,半座山脉被包裹在黑白两色光晕之中,整整三天三夜。没人知道他用阴阳定乾坤做了什么,只知道自那以后,世上宝器涌现,尤以他身边居多。” “你想说宝器这玩意是我家老祖宗实现量产的?”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吧。”宋心耸耸肩,“自他之后,每隔百多年便会有陆家后人承启天赋,这个规律术士圈都知道,我们对这种现象甚至还有个专门的称呼,叫做潮汐,只不过真正知道潮汐成因的,这个世上从来不多。” “所以现在是又一个潮汐?”陆遥觉得自己的嘴巴暗暗发苦。 “最近一次潮汐是在172年前,宝器易损,这期间术士圈又经过了数次动荡,传承之物十不存一。这下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当做至宝了吧?” 陆遥脸色发黑:“你们淘你们的宝去,缠着我干嘛!大不了拍了宝贝,记得回来给我这家网店点个赞,留个评不就好了!” “谁让你们陆家的天选之子天生就是宝器磁石,四处寻摸哪有把你放在身边爽快?” “这就是我被一群神经病盯上的理由?磁铁?” “谁让我们只是一群靠铁为生的怪物,没了你口中的铁,我们与常人何异?” 看着宋心自嘲的表情,陆遥突然想起程展云说过的话。 于国而言,术士本身并不需要过多防备,就像那些离了仪器,就做不了任何事的科学家一样…… 或许还不如科学家,至少他们除了天赋,还有头脑…… 陆遥突然觉得很没意思,术士的身份并不能让谁高人一等,即便他更特别些,带给他的似乎也是麻烦居多。 “有办法消磁吗?” “怕是没有。” “不愿说?” “即便我知道也不会告诉你,更何况千年时间,人人都希望搞明白你家老祖宗到底做了什么,但谁也没能搞明白。” 祖传的不靠谱…… 陆遥没来由地生出这样的念头。 论起挖坑不填,原来早在千多年前就是陆家的传统了。 “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好好休息,告辞。” 陆遥拱了拱手,一拐一拐挪着步子,转身要走。 身后传来宋心的声音。 “无论你信不信,我和我背后的人对你没有恶意,你是小师叔的儿子,小师叔当年回归,做的第一件事是挑战我的老师,老师败了,答应终其一生,不与你为难。” 陆遥的脚步僵了僵,终于抬起手臂随意摆动,再次作别。 谁都看得出,他的脚步变得轻快了许多。 “还有件事。”宋心又喊道,“不用试着滴血温养,从你陆家变成磁铁开始,你们的血对宝器而言就没用了。” 陆遥的脚步更轻快了。 …… 答案拿到了,却称不上好消息。 没有任何办法逃避麻烦! 宋心说知道他是磁铁的人不多,估计像秦通那种野生术士就是不知情的代表,然而光是那个心狠手辣的阴阳会,还有宋心那个神神秘秘的背景就足够让人头疼的了。 连他走丢的娘都是宋心的师叔。 这关系乱的! 以后见到宋心是不是还得喊声师兄? 陆遥恶意地腹诽。 如今唯一能够聊以**的,也不过就是他的小命值钱,至少不用怕无缘无故丢掉。 然而变成唐僧的感觉不见得就比随时会丢命好多少…… 自家店里,陆遥趴在蒲团上唉声叹气。 蒋小娟从后厨擦着手走出来。 “老板,您明天上学去吗?” “你问这个干嘛?”心情不好,陆遥很自然就迁怒了。 蒋小娟偷偷吐了吐小舌头:“您别凶我,是姐姐叫我问的。” “她问这个干嘛!” “您也别凶她,是罗雪托姐姐问的。” “哦?”陆遥换上一副嘴脸,“她问这个干什么吖?” “见色忘义!” “没见着呢!” “色中饿鬼!” “我活着呢!” “死不要脸!” “笑话,小陆师傅什么时候要过脸!” 蒋小娟没招了。 面前这个青年,英俊,多金,才华横溢,没脸没皮,更重要的是才给她发了十多万的奖金,而且有生之年还会有更多…… 这样的人耍起无赖,二姑娘半点办法也没有。 她只有叹气:“您别瞎开心了,是校董会委托你们社长委托罗雪同学委托我姐委托我问您,您明天上学去吗?” 陆遥如丧考妣:“你说话能不大喘气吗?” “我哪知道您要听全乎的……” “说吧,校董会找我干嘛?” “不清楚,他们只是让这一串给您带个话,如果您明天还请假,他们就去您家里探望……” 家…… 陆遥想起前些天大扫除的情景,狠狠打了一个寒颤。 老人家嘴碎,事情过得又不久,想来街头巷尾还在流传着计划生育的传说吧? 万一让罗雪听去了,他怕是跳进殇水也洗不清。 “告诉你姐,让她告诉罗雪,再告诉后面那一串,明天我去还不行嘛。” “你们社长还说了,如果您去,就好好背背台词,明天第一次彩排,要求全体到场,拄着拐也不得缺席。” 陆遥一脑袋砸在蒲团上。 “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第157章 校董会的野望 大病将愈的阶段,不良于行,陆遥舍不得为难自己,思前想后也没有拄着拐去学校。 然而,能量是守恒的。 他不舍得为难自己,就只能为难某个人。 譬如全能蒋助理。 天见可怜,二姑娘小心翼翼伺候了囡囡一晚上,好不容易照着陆遥的心思,哄得小丫头同意了缩短游戏时间,大清早睁开眼又得推着轮椅化身自家老板的双腿。 蒋小娟委屈极了,一路上碎碎念,小嘴巴拉拉不停,听得陆遥眼冒金星,等见着迎候在校门口的六代目一行,愣是差点没认出来…… “陆遥同学,你果然是爱话剧的!”六代目虎目含泪,声音颤抖。 陆遥张张嘴,打算反驳,却又发现词穷。 大家的思维根本不在一个宇宙,不管说什么,对方估计都听不懂吧…… 六代目看陆遥嘴巴开合,却不说话,以为他也一般激动,这叫无以言表。 他愈发感动。 “身体不好就该休息,排练完就休息,不要勉强自己!” “小娟,我们走……” “对对对,先去校董办公室,差点忘了!” 陆遥又张了张嘴,这次是真的无以言表。 一行人沿着塑胶步道缓步地走,一路绿树葱茏,百花竞放。 六代目很有些没话找话的味道。 “陆遥同学,苦了你了。” 陆遥忙在人群里找罗雪的影子。 这女人到底跟这群戏疯子说了多少? 罗雪果然在人群里,一袭白裙隐隐坠着些许碎花,姹紫嫣红中格外清丽,绝不是蒋小娟这种露肩T恤百褶短裙雪纺丝袜的妖精能比的! 她也在“帮着社长”追问:“是啊,陆遥,你前些日子压力太大,背上长了疮,几乎都起不了身,这会儿好了没有,大家都很担心呢!” 陆遥听得嘴角直抽。 又不是前情提要,这么说很怪好吗? 幸好电波是对上了。 陆遥轻声回答:“大病初愈,除了有些行动不便,别的问题已经不大了。” 社长看上去喜不自胜,一把挤开蒋小娟要帮陆遥推车。 陆遥抵死不从,然而二姑娘半推半就,以至于轮椅的握把一转眼就落进敌人掌握。 一心只想快点排练的神经病飞奔起来,陆遥的惨叫传遍整座余大校园,引人侧目。 三个姑娘坠在后头窃窃私语。 蒋小婵伸出手去掐罗雪:“小雪,你怎么不索性说他脚底流脓?” 罗雪笑嘻嘻闪开,捂着嘴轻笑:“我可不敢骂你妹妹的老板,你生气怎么办?” 蒋姑娘涨红了脸:“我……我才不会生气呢!” 蒋小娟在一边,左看看,右看看,神色鬼祟。 “哎,你们说……陆遥真的会超能力吗?就像XMAN那样的。”罗雪小声问。 蒋小婵张口结舌,求助似望向妹妹。 蒋小娟清了清嗓子,一脸遗憾:“老板说了,他不会超能力,这不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 校董办公室。 余大是民间注资,官府主导的教育机构。 虽说不能干涉余大的教育战略,校董会却有优先接触毕业生、发布科研项目等多项特权,资本到达一定程度,自然是趋之若鹜。 余大的校董共有七人,而这一次与陆遥见面的就有足足四人。 很商业的经过前台,会客室,秘书处等一系列程序,非寻一帮学生领袖亲身体会了资本的魅力,被关在门外尤自战战兢兢。 只是小陆师傅见惯了大人物,作为唯一一个被送进办公室内的同学,坐在轮椅上面对四个分不出样貌的中老年成功人士,却一点感觉也没有。 也不能说完全没有,他有些困,背上还有点不得劲,坐在轮椅上没个安生。 “陆遥同学是吧?”左一发话。 陆遥挤了挤背:“省略前戏不好嘛,我又不指望去各位的企业打工,不用先声夺人。” 左一的老脸看上去有些尴尬,右二立即接盘过来:“百年非寻史是你考证的吧?” “我编的。”陆遥想也不想,张口就答,“社长在外面胡吹大气,一台社团演出预算打到15万,你们校董会又不愿买单,为了不丢人,我只能去外面坑人,望理解。” 他说得义正言辞,结果右二也哑火了。 这个学生……是个刺头。 这是四位资本家共同的心声。 右一硬着头皮出来补救:“你的同学们相信,非寻的历史是真的。” “只有社长相信,或许还有少数几个,不清楚。”陆遥蹭了蹭背,“年轻人天真,容易冲动,容易轻信,总要给他们长大的机会……” 左二看起来是个急性子,才几句话已经受不了陆遥的态度,大声打断:“我们也认为是真的!” 陆遥抬了抬眼皮,小声嘀咕:“这么容易上当,公司还没倒闭吗?” 屋里响起粗重的呼吸。 看起来,右一似乎是四人中话事的那个,因为左二要暴走,他只是抬抬手就压了下来。 “刘董的表述稍稍有些不清楚,他的意思是,我们需要非寻百年史是真的,在这个前提下,陆遥同学作为考证者,是不是应该当仁不让地站出来?” 陆遥嘴上挂起笑。 原来根结在这儿呢。 资本逐利,这群人从他瞎编的非寻百年史里看到了商机,比如打造一只盈利的非寻剧社,或者更近一步,用非寻进一步打响余大的招牌,让这所百年老校更进一步,真正体现出百年老校的底蕴。 余大能够发展,手握诸多特权的校董们自然是第一受益人。 “谁得利谁操作,我可以不收你们的版权费。”陆遥说完,推动辅助轮,轮椅转了个向就要离开。 “今年9月陆遥同学就大三了,毕业在即。七所大型企业任由挑选,中层起步,这可是其他同学想都想不来的起点。” “看来你们不希望社长在这件事情上掺和太多……给你们推荐两个人吧,纪推和魏楚,此外鼓楼的古玩街有家专卖文献的古董店,在那里可以找到各式各样的古旧报纸和传单,手艺不错,关键是经得起专业检测。” “我们不想节外生枝!” “我就懒得和你们废话。”陆遥一脸冷笑回头,“前几天我才捐出1700万用于改善烈属生活,不知道在你们公司做中层,这个数目我要干几年?” 第158章 窗外有人上吊 小陆师傅能趾高气扬地打发校董会,却没法用同样的脸去打发社长大人。 为爱发电的人无懈可击。 陆遥无法,只能坐在轮椅上投入到紧张的彩排。 距离非寻之夜还有最后七天。 每天除了排练,就是排练! 鼓楼不许去,事假不准请,连课都不让人上了。 陆遥只得住回宿舍,天天两点一线折腾,蒋小娟也搬去了她姐姐的宿舍,据说还有校董会的特批。 幸亏是身处学校,总归不能太过分。 宿舍楼里负责伺候陆遥的是社长,走出宿舍区,小陆师傅就拿着自家助理代步。 或许因为只是单纯的皮外伤,军方医院的技术和材料又是一流,陆遥恢复得很快,三天行走无恙,五天丢掉拐杖。 只是蒋小娟难得跟姐姐朝夕相对,赖着不走,陆遥乐得清闲,早出晚归还是叫人推着走。 更别说罗雪和蒋小婵的感情好得过分,几乎到了形影不离的地步。 三女一男的风光羡煞旁人,陆霍金之名不胫而走。 但也不全是好事。 比如说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纪推和魏楚两人不知吃错了什么药,这些天在他面前趾高气扬,隐隐约约透出一股子居高临下的优越感。 陆遥让蒋小娟去打听了一下,听说这二位还没进大四的门,已经提前被两家校董企业看重,签了主动续约的优质合同,有效期长达二十年,而且许诺的起点都高。 这下一切事情都明朗了。 果然,排演第四天,社长兴奋地宣布,纪推和魏楚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收藏家手里找到几份民国初的传单和报纸,上面大篇幅记录了非寻的消息! 喜大普奔,校董会正式发力,各路媒体铺天盖地而来,关于非寻百年史的挖掘和宣传工作正式进入轨道。 社长和纪魏二人四处忙着接受采访,制作专题,忙得云山雾罩。 反正排练基本成熟,《雷雨》剧组的排演强度顺势降了下来,陆遥总算能喘上口气。 就这样,直到非寻之夜前一天。 本该是最紧张的一天,剧组的排练反而彻底停摆。 听说是有人在魔都找到了《革命与青年》的原始剧本,校董会派人带着社长三人赶去迎接前辈遗宝,校史展览馆已经辟出一个专区,专用于非寻遗迹的展览,简称非遗区…… 这件事越跑越欢脱了。 今天又是一个周日,剧组不排练,班上也没课,陆遥睡了个舒舒服服的懒觉,迷迷糊糊睁眼。 一双闪亮亮的眼睛…… 陆遥险些从床上滚下去。 他嗖一声窜到墙角,抱着被子,正打算骂蒋小娟一顿,突然发现,来的人居然是罗雪…… “罗雪?” “我要跟你谈谈!”梦中女神一身淡蓝色连衣裙,跪在床上捋头发,脸上红艳艳,表情却很严肃。 “怎么了……这么正经?” “非寻历史是你编的吧?” “是啊。” “那为什么……” “纪推和魏楚的合同你知道吧?”陆遥嘲讽一笑,“你以为是怎么来的?” 罗雪的脸涨得更红了。 “社长也知道吗?” “他没拿到合同吧?” “这样社长太可怜了!” 陆遥叹了口气:“这件事儿吧,真假不重要,关键是操持的人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都希望它是真的,这就够了。” “怎么能这样呢……” 看着罗雪的脸,陆遥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呐,我是这么看的,这件事搞起来,对谁而言都没有损失,你可以把它看做一种宣传策略,只不过场面稍稍大了些……” “那三个赞助的老板……” “我跟他们解释过了,现在他们是知情人,也表示了理解。” “真的?” “你看余慈电视台都出专题了,他们站出来唱反调没?” 罗雪塌下肩,显得心灰意懒:“洗漱一下,我们去陪小婵吧,今天她的光影背景该定稿了。” 陆遥点了点头,裹着被子从梯子上往下爬。 这些天背上的伤口正在褪痂,痒得难受,他睡觉一般只穿裤衩子…… 挪到卫生间门口,他突然听到罗雪说话。 “其实你说的这些我都想到了,只是想看看你为什么没参与进去,毕竟你这个大骗子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懒吧?”陆遥想了想,不确定的回答,“或许有那么一点点可能是因为,我是个正直的人。” 罗雪叹了口气:“你这人也太懒了……” …… 收拾停当,陆遥和罗雪并肩去往剧院,蒋小婵的工作间在剧院后台,听罗雪说,蒋小娟一早就帮忙去了。 陆遥还没好利索,虽说弃了拐,走路还是有些别扭,看起来就像长短腿。 “那天谢谢你啊。” “应该的。” “我谁都没说。” “嗯,谢谢你。” “应该的。” 两人对视,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陆遥扶着树,喘匀气:“两台复读机……” 罗雪脸上的红晕这一天就没褪过:“你才是复读机,长短腿!” 说完,一撩头发,风姿绰约走了。 陆遥品味了一会儿猪哥情绪,突然就反应过来:“喂!我是伤员啊!你把我骗到小树林就跑,这是标准的管杀不管埋!” 事实证明,罗雪不是蒋小娟。 这丫头走就走了,走得飞快,陆遥喊的话她根本就没听到。 待得陆遥唉声叹气爬到剧场,又听说今天古驰减价,罗雪早让小富婆蒋小娟拐跑了,只是很不仗义地留下蒋小婵一个人…… 长长的排桌铺满原画,大部分都是定稿,只有少数几张还需要修改,蒋小婵握着蘸水笔很认真地伏案作画,甚至没有发现陆遥进来。 陆遥也不说话,自顾自一张张看。 他知道蒋小婵负责《雷雨》的投影原画,不过所谓的投影原画是些什么,他其实半点不了解。 隔行如隔山,想象也是需要专业基础的。 眼前的画很相似,窗户,闪电,树影斑驳,每隔几张才能看出一些细小的区别,总体来看,似乎是布景的一角。 这不会在是画动画吧? 陆遥心里对多才多艺的蒋姑娘佩服得五体投地,和她那好吃懒做的妹妹比起来,姐姐简直就是个才女胚子。 他一幅幅看,直走到第二十余张,窗外突兀出现了一个新的元素。 鲜红的……在歪脖子树上上吊的人影…… “我去!”陆遥受了惊吓,一时失声。 蒋小婵闻着声音,迷茫地抬起头:“陆遥?” 第159章 灵异大戏《雷雨》 5月15日,夜,万众瞩目的非寻之夜降临当场。 这是属于非寻剧社的夜。 因为资本的介入和有心人的竭力奔忙,这一届的非寻之夜吸引了整个余慈的目光。 拥有百年历史的非寻剧社……将在今夜正式诞生! 一出生就是百岁老人,陆遥估计,非寻大概不会太开心。 只是他懒得管。 500人的剧场层层加座,塞进了1300多人。 第一排坐着市领导、校领导、校董会以及金林铁三位赞助人。 十几台摄像机在台下晃荡,最新收视率报告是2.77。 这个规格怎么看都不像一个普通大学的普通社团活动,规模都快赶上地方春晚了,而且是很热门的那种…… 要命…… 作为唯二的知情人,陆遥一身老仆人打扮,站在后台,难得地感到了紧张。 仗着社长和顶头上司魏楚忙于俗务,没人监管后台运作。 早上的最终彩排又因为调试原因没有在合练当中加入设备。 蒋小婵同学,就是那个见人就害羞,从来不敢大声说话,也极少表达个人意愿的女孩在即将投放的背景投影里夹杂了大量私货。 就是大量私货! 虽然陆遥只看到那两张上吊的原画,虽然蒋小婵信誓旦旦表示没有其他东西了…… 可是陆遥总觉得她在骗人。 因为说话的时候,她笑得特别温柔。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就好了…… 按照她的说法,投影以1.5秒一帧的速度投放,区区两张,还是打散的,持续时间拢共也不足3秒,没人会注意到这些细节。 这话拿来骗鬼都嫌糙,陆遥的心里直打鼓,专场搞得越隆重,他心里的不安就越强。 可是每个人都很忙。 这一整天,他愣是找不到提醒社长或是罗雪的机会,至于魏楚和纪推,陆遥从来就懒得搭理他们。 18点30分,一声回响,好戏开锣! 罗西西和纪推以主持人的身份,一身盛装,志气昂扬走出后台。 “同学们……” “老师们……” “欢迎来到第107届非寻之夜的现场!” 现场霎时间爆发出剧烈的掌声。 后台里,社长热泪盈眶,看着陆遥差点把妆哭花;魏楚志气昂扬,对着陆遥连连冷笑;穿碎花对襟小袄子的罗雪系着红头绳,正对着陆遥翻白眼。 不要脸的是外面的人,都看着我干什么! 陆遥有心争辩,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从何开口。 他满心怨气,本来还打算找机会出卖一下蒋小婵,这会儿终于决定爱谁谁,反正丢脸也丢不到小陆师傅头上。 学生专场做不出那么多形式感,开场白很短,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剧目,嘉宾和观众福利,很快就走到了结尾。 “本次专场服装饰品由余慈贵金属饰品龙头,大运金店提供赞助!” “本次专场宣传用品由余慈语言培训龙头,求贤教育提供赞助!” “本次专场观众礼品由余慈房地产龙头,金星建设提供赞助!” “感谢三家的无私奉献!” “同学们,老师们,第107届非寻之夜,好戏开锣!” 咣…… 幕布缓缓闭合,漫天射灯关闭,整个剧场陷入黑暗,只剩下有数几盏紫色的引导灯打在幕布后头,负责后勤的同学们低声喊着号子,把一应家具扛上舞台,放在事先划定的地点。 所谓光影舞台剧,究其根本,其实就是通过LED大屏,数量巨大的射灯和分布全场的数十台投影仪以及三百多个环绕音箱,当然还有切合时代的舞台布置,最大限度扩展舞台的深度和广度,尽可能设计出布景的真实感来。 这些东西原本是业余剧社最不看重的部分,因为这玩意很贵,而且和演出本身并没有太深层次的关系。 但是今天,它们才是最大的卖点,光舞台上有用没用的零碎摆件就有80多件,上百个同学穿着黑衣服,用沙包排演了半个多月,这才能做到2分钟内无声地完成全部布置。 LED大亮,老房黑夜,乌云盖顶。 开幕时,社长一人坐在沙发上,读文件。旁边燃着一个立灯,四周是黑暗的,外面还隐隐滚着雷声,雨声浠沥可闻。 窗前帷幕垂了下来,中间的门紧紧地掩了,由门上玻璃望出去,花园的景物都掩埋在黑暗里,除了偶尔天空闪过一片耀目的电光,蓝森森的看见树同电线杆,一瞬又是黑漆漆的。 社长:“(放下文件,呵欠,疲倦地伸一伸腰)来人啦!(取眼镜,擦目,声略高)来人!(擦眼镜,走到左边饭厅门口,又恢复平常的声调)这儿有人么?(外面闪电,停,走到右边柜前,按铃。无意中又望见斯琴高娃女士的相片,拿起,戴上眼镜看。) 陆遥叹了口气,决定破罐子破摔,缓缓上台。 陆遥:“爷!” 社长:“我叫了你半天。” 陆遥:“外面下雨,听不见。” 社长:“(指钟)钟怎么停了?” 陆遥:“(解释地)每次总是四凤上的,今天她走了,这件事就忘了。” 社长:“什么时候了?” 陆遥:“嗯……大概有两点钟了。” 社长:“刚才我叫帐房汇一笔钱到济南去,他们弄清楚没有?” 陆遥:“您说寄给济南一个,一个姓鲁的,是么?” 社长:“嗯。” 陆遥:“预备好了。” 外面闪电,社长起身,走向窗边拉开帘子,因为纱帘会影响投影的效果,他抬头望花园。 闪电下,窗外影影绰绰,只有一棵空荡荡的歪脖子树,似乎还能听见树叶摇动,隐隐约约的沙沙声。 社长:“萝架那边的电线,太太叫人来修理了么?” 陆遥:“叫了,电灯匠说下着大雨不好修理,明天再来。” 社长:“那不危险么?” 陆遥:“可不是么?刚才大少爷走过那儿,碰着那根电线,就给电死了。” 台下响起一阵惊呼。 社长:“(怒目圆睁)什么?” 陆遥愣了一下,品味一番……怪不得观众反应那么大,原来纪推还没上场就被他给说死了。 他神秘一笑,立刻补救:“原以为给电死的是大少爷,后来有人走近瞧了,那尸体焦糊糊的,却不是人。想来是瞧错了,死的只是条狗。” 社长:“(和观众们一同长舒口气)萍儿是狗便好(全场笑),如今那里怎么处置?” 陆遥:“现在那儿已经用绳子圈起来,没有人走那儿。” 社长:“哦。” 又一道闪电划过,窗外还是阴沉沉的黑夜,鬼森森的树影,树影下一道艳红色身影摇摇晃晃,偶尔还能看到舌头的影子。 台下又是一阵惊呼! 社长也吓了一跳,差点坐到地上。 他失声惊叫:“外头怎么有人吊死啦!” 投影一闪而逝,重新变作黑幕,陆遥早有准备,铺着巨厚粉底的脸在聚光灯下笑得阴森:“老爷怕是看错了吧?” 社长喘着大气,努力把剧本往正轨上引:“看错了?……那什么,现在几点了?” 陆遥:“两点多了。老爷要睡觉么?” 又是一道闪电,果然没有上吊的人,社长心想,怕是这两天太操劳,眼花了。 他振奋精神:“你请太太下来。” 陆遥:“太太睡觉了。” 社长:“(无意地)二少爷呢?” 陆遥:“早睡了。” 社长:“那么,你看看大少爷。” 陆遥:“大少爷吃完饭出去,还没有回来。” 舞台上沉默半晌,社长刚打算走回沙发,又是一道闪电,台下又是惊呼。 这次的闪电格外地长,他看清了,远处艳红色的投影是一个身穿红妆的女人,红色对襟袄子,红色绸缎裤子,红色绣花鞋子,脑袋上别了红花,苍白的脸上两坨腮红。 她吐着舌头,瞪着一双大眼,似是在笑。 社长:“妈呀!” 陆遥的脸在聚光灯下拉出浓重的阴影,他施施然摘下窗帘,重新遮上,就像没发生过任何事。 他说:“老爷,老太太早先去了。” 社长惊魂未定,说话都在打颤:“我不是……我是说外头的歪脖树上,有人上吊!” 陆遥瞪着眼睛咧着嘴,笑声时有时无,如同鬼哭。 “荷……荷……荷荷……老爷真爱说笑,这园子里的鬼门树,又有哪天没有死人?” 第160章 无私的非寻剧社 致敬经典! 百年非寻以一部灵异改编大戏《雷雨》奏响舞台! 周家的鬼门树总吊着冤死的亡魂…… 二少爷和四凤一起有了…… 一夜惊心让周冲早产,挣扎时触电而亡,便是死也不忘拖着四凤陪葬,两尸四命…… 鬼门树下的冤屈越发浓烈…… 周府停电,黑暗中一声枪响…… 艳红色的血花,周萍死而复生,醒来的第一件事,是用枪里的子弹再死一次…… 改编名著历来是大学剧社的禁区,非寻剧社大胆创新,不仅做了,还把一切都做到了点子上! 仅仅改动了数十句台词,盘活了老仆这样一个龙套,配合着诡谲森然的投影与光幕,就改变了剧目的整体风格,鬼气中透着绝望的哀鸣。 周家的变态与末路比之曹禺的原著更具冲击,也更能引起当代年轻人的共鸣! 女作男相、兄弟骨科、多角恋情、不死者必死的宿命! 这便是非寻这群年轻人所带给我们的,与神州历史上数十个经典版本都决然不同的《雷雨》! 百年非寻,实至名归! 余慈日报头版社论发布这篇文章的时候,陆遥和蒋小婵正并排坐在非寻剧社的会议室里接受群众的批判。 大清早就被叫过来批斗,陆遥睡眼惺忪,但他强忍着不打哈欠。 然后蒋小婵打了一个…… 他们对面,社长怒意勃发,正在拍桌子喷口水。 他的两侧,纪推在冷笑,魏楚在冷笑,罗西西在给社长顺胸口…… 于是陆遥知道,这世上又多了一对狗男女。 “你们胆大妄为!曹禺大师的剧是可以随便改的?还改得不伦不类!贻笑大方!简直是……简直是气煞我也!” 社长的声音历来很大,气势却从来都是弱项,陆遥的耳朵嗡嗡直响,真要说听进去的,大概只有眼前飞过的口水。 他掏了掏耳朵。 “陆遥同学,你嫌我烦?”社长觉得难以置信。 “不,我只是嫌吵。”陆遥老老实实回答。 冲动的社长一窜就跳上会议桌,似乎是打算扑将过来,不过纪推和魏楚一左一右把他拖住,冷笑中,一个劲给陆遥使眼色。 那神色很难解读,大概是“我是胜利者以及你还不快跑”。 陆遥不大清楚这两句话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所以半天没动弹。 他不动弹,蒋小婵自然也不动弹,鹌鹑似缩在那儿,藏在他身后偷偷观望。 正在这时,罗雪举着报纸冲了进来,满眼喜色,脸色酡红,额头还有细细密密的汗。 “社长!我们……我们上社论啦!” “啥?”六个声音连成一线,还伴着细细弱弱的回声。 “余慈日报的社论,快把我们夸上天啦!” “怎么可能!”社长挣开众人,扑过去抢下罗雪手上的报纸,翻到头版细细地看。 看一遍,又小声读一遍,又大声读一遍,又狂笑着大声读一遍。 待到他准备读第五遍的时候,罗雪打断他。 “社长,你打算怎么应付记者?” “记者?” “好多记者,而且不止有余慈的媒体,别的地方的也有,我看到了京城和魔都的麦克风!” “吓?” “我在校门口看到他们,就抄近道跑来了。”罗雪喘了口气,“算着时候,他们也该到了!” 罗雪的话音未落,门外突然一阵喧哗,隐隐绰绰听到有人在喊:“别让那天才编剧跑了!” 社长张着嘴,喉咙里咯咯咯发出怪声:“他们要采访谁?” “你啊!我们昨晚演的《雷雨》,编剧是你啊!” “但我只是删了几行对话……整出戏都是陆遥同学临场发挥出来的呀!” “那你就实话实说呗。”罗雪把话说得轻飘飘,还不忘抽空对着陆遥调皮地眨了个眼。 谁都明白,社长不可能实话实说。 社论都出来了,卫星上天,这会儿再跟别人说这颗卫星是场意外…… 别的不说,光校董会那群资本家就能把社长生撕了。 六代目哭丧着脸:“要不然我就说是陆遥同学的手笔?” 陆遥一脸肃然:“我一个才接触舞台剧的菜鸟何德何能,昨晚的演出,我连标点符号都是照着剧本上演的。” 纪推赶紧附和,魏楚虽然没有说话,但偷偷的,他也对陆遥竖起拇指。 社长出来顶雷,这个选择符合所有人的利益。 “打发记者倒是没什么,但如果有别的地方邀请我们再演一次怎么办?”罗西西突然问。 陆遥背心一寒,这一个礼拜魔鬼训练般的彩排,他是打死也不愿再来一次了。 他皱起眉头,认真思考起破局的可能。 哪怕再不对付,陆遥的机变也是整个非寻上下都是认同的,百年非寻如今正在余慈刮起风暴,不就是陆遥信口雌黄的产物吗? 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看着他。 会议室外终于响起了叫门声,吵吵嚷嚷,喧哗冲天。 社长一想到自己就要面对这群虎狼之辈,脸都吓白了。 “陆遥同学,想出办法没有!” 这神态这语气,与金德水办公室里那个魔怔的六代目何其相似。 陆遥眼前一亮。 “社长,你还记得当时拉赞助的时候,怎么用桌子把自己脑袋磕开花的吗?” …… 十来分钟以后,门外的记者们只听到会议室里一声哀嚎。 “我的……萍啊!” 嘭地一声巨响传来,会议室大门洞开,罗西西和罗雪一左一右,陆遥顶在最前,满脸惊惶之色。 他们身后,纪推和魏楚赤着上身,用衣服和扫把棍子串成简单的担架,担架上社长血流满面,不省人事。 蒋小婵红着脸,正用餐巾纸帮他擦血。 记者群轰一声炸了。 陆遥费力推开人群,让罗雪和罗西西掩护着医疗小队撤离,面对数十枚长枪短筒,独自留下断后。 眼前卡擦擦一片闪光灯,直把他眼睛晃花。 “这位同学,刚才过去的是你们的社长郑耀同学吗?” “郑耀同学怎么了,是不是你们剧社为了《新雷雨》起了内讧?” “有人对他下手吗?涉事人被制服了吗?” “这位同学,能不能把当时的情景说一下?” 陆遥双手不断重复下压的姿态,无论眼前怎么乱,都是一副哀伤的表情,纹丝不动。 现场渐渐安静,只有闪光灯不住闪烁。 “各位记者朋友们,求求你们,别在社长面前继续谈《雷雨》了,为了这份剧本,社长投入了灵魂,入戏太深。刚才我们继续排练,他突然以为自己就是周朴园,一双半子女先后身死,悲不自胜,突然间以头戗地,差点就不活了!” 记者团一阵惊呼。 “你们的雷雨还能继续表演吗?” “原始剧本呢?我们能不能看看你们的剧本?” “这幕剧会授权给其他单位演出吗?” 陆遥听着他们的问话,突然重重一拳锤到墙上。 “非寻只是业余剧社,为了社长的安全考虑,这幕戏同学们不会再演了,连提也不会再提!但它并非我们的私有品,全社上下都认为《雷雨》是曹禺先生的,即便略有改编,也是曹禺先生的!任何个人与社团都可以使用这份创意,实在过意不去的,署名非寻剧社即可。”陆遥深吸一口气,仰首似要抑住眼泪落下来,他的声音在颤抖,“求求大家,让社长好好休息吧,请给予他一定的空间,别让网络的洪流毁掉了神州影视未来的希望之光,谢谢了!” 第161章 钱财事小,面子事大 这是非寻之夜之后的第七个夜,也是陆遥回归沙龙的第六个夜。 下个月就要期末考,他得摒弃一切干扰,认真背书。 最近一段时间,“鬼才编剧入戏自戕,百年剧社重焕青春”的狗血戏码传唱街头巷尾,网络热度持续走高,郑耀这个名字的热搜指数一度冲进到百度热搜前十位,虽然只是短短的二十几分钟,但事件的发展足够叫人抠掉眼珠。 在传说当中,他们演的《雷雨》早就不是《雷雨》了,而是一出和《黑色星期五》一样,让人看了就想自裁的灵异话剧。 要是网上传的段子都是真的,看完这幕戏后久久沉迷,最终选择自杀的同学得超过500人,余大堪称户户悬白,家家吊丧,名义上的编辑加导演六代目同学即便不被枪毙,也应该被某个秘密机构,如特调科什么的关押起来,以待秋后。 明明知道传言是假的,传统媒体早就偃旗息鼓,网上偏就越传越广,记者粉丝满校园乱窜,连带着几位剧组成员也被骚扰。 陆遥把自己关起来,坚持在蒋小娟的色诱下努力学习,就是想要远离是非。 可惜他高估了自己的定力…… 怪谈沙龙里,蒋小娟趴在床上,拉着帘子,只在外面探出小半个身子翻看手机,全身心畅游在娱乐八卦的海洋当中。 梅雨将近,天气潮热,她这些天奉行清凉政策,但凡店里没有外人,就不知廉耻地在陆遥面前抖搂自己的香肩和大白腿。 生色活香常在眼前,唐僧当年都差点在女儿国破了金身,陆遥如何经受得住? 他不想犯错误,只好眼不见为净,威逼利诱,严令不许自家助理在裹严实之前迈出帘子半步。 然后……蒋小娟成功咸鱼,除了最基本的生存需求不可辜负,大部分时间都如瘫了一般赖在床上,连买菜做饭、打扫卫生这样的琐事都让陆遥担着。 待的陆遥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上了贼当,一切早已不可挽回。 “老板,您这算彻底辍学了吗?” “你见过哪个辍学的人在家里啃无聊的《经济学》,还是大学教材这种过时的版本?”陆遥咬着笔翻了几页,看看上头没有划线,就继续往下翻,“课程结束了,后面几周全是老师划重点,也不点名,既然你姐姐答应帮我摘抄,我就决定逃出校园躲清闲。” “您躲清闲……是为了神州影视的希望之光吧?我就奇怪了,您说这句话的时候牙不酸吗?” “为什么要酸?”陆遥找到一页划线,下笔如飞,刷刷几下摘出要点,吧唧一张便签贴在书页上。 “明知故问是吧?那出雷雨就是您和我姐联手整出来祸害剧组的,和你们那个社长半点关系都没有啊。” “术士说因果,有因才有果。他要不是忙着去找那些子虚乌有的非寻史线索,你姐就没机会往投影机里塞私货。他要不给校董会写那个脑抽的申请,更不会有后续这一系列事情。你看,整个事件都是他一手促成的嘛。” “信了您的鬼话!”蒋小娟笑得淫荡至极。 陆遥很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反正这事儿谁也不损失,社长确实热爱戏剧,承这个名受些骚扰,他经得住。” “您就不怕他什么时候把您卖喽?” “怎么可能。昨晚他给我打电话,说是最近连续接到奇怪电话。有个知名导演向他约剧本,给的价挺高,而且希望他收摄一下风格,尽量能正统一些;京戏和魔影也发了邀请,提出的条件都差不多,全额奖学金,编导专业保送研究生,他自己来决定要不要读博,而且导师随他挑。他这会儿正在考虑转校,准备带着百年非寻的精神正式进军演艺圈。” 蒋小娟骇得手机都摔了。 “那他不是赚大了?” “所以我才说,有因必有果嘛。” “老板,郑社长要做演艺圈人士了,那两个龙套学长也得了好处,您就一点不嫉妒?” 陆遥翻了翻白眼:“你觉得,我是去演艺圈里卖剧本合适,还是找家半大不大的企业干中层合适?” 蒋小娟一愣,发现果然如此。 这些年轻人梦寐以求的起点对陆遥而言什么都不是,小陆师傅有自己的路,而且早就走出老远…… 她顿时心悦诚服,长叹一口气:“名气大又怎么样?半个多月没开张了,再这么过下去,铺子都该关门了吧。” 陆遥写字的手一僵,噗一下,直接把便签纸戳了个洞。 他额头青筋直跳:“你很闲?三个钟头喝了四瓶饮料,到现在都没有起床尿尿,你想憋死在店里?” “啊!”二姑娘一声惊呼,小脑袋嗖地钻进帘子,不一会儿,又裹着风衣翻身跃下挑层,蹦蹦跳跳冲进厕所。 陆遥气得浑身战栗。 他雇了一个助理。 他花钱雇了一个连上厕所都要他来提醒的助理! 简直了! 只是这生意怎么就这么惨淡呢? 陆遥放下笔,一时神游物外,悲从中来。 耳畔传来叮咚一声脆响,手机的屏幕亮了,陆遥一看,是柴无病的转账信息,数额还不小,整整一百万。 柴无病无缘无故给他汇钱…… 陆遥想了半天也没能想出缘由。 他拿起手机拨了号码打过去。 “来啊,快活呀,反正有,大把时光……” 那魔性的铃声就在屏墙背面响起来,也就是说,柴无病早就候在店外了。 “柴兄什么时候爱上听墙根了,这百万之巨……莫非是打赏?” 柴无病一脸尴尬地转屏出来,捧着手机,手脚都不知该怎么安放。 “小陆兄弟……” 陆遥叹了口气:“你不会这么倒霉,又摊上事了吧?” “倒不是。”柴无病搓搓手,在惯常的蒲团上坐下,眼前一亮,“小陆兄弟在复习?” “你不是全听见了吗?” “哦……呵呵。” 陆遥无奈地看着他:“要是柴兄还不愿说,我真把这百万当做打赏处置了呀。” “别!”柴无病张了张嘴,“实在是有一事……小陆兄弟肯定已经算到了……就是不知道为不为难……不好意思开口……” 真是要疯了。 陆遥听得白眼直翻,觉得自己几乎要瞎:“小娟,柴老板这次带着礼物来串门,把店里那瓶陈年老醋取来,就当回礼!” 柴无病急眼了。 虽然百来万不多,但要是换瓶陆家老陈醋回去,怕不是要被自家婆娘当成傻子。 他急忙表白,吐字极快根本不带歇气。 “是这样的我有个发小遇到怪事憔悴不堪我看着可怜想要帮他但他就是不信风水奥妙自保堪虞还要嘲讽我迷信钱财事小面子事大我拉不下这个脸思前想后只有请小陆兄弟瞒着他伪装身份进去调查一番只要解决事情让我在他面前扬眉吐气柴无病事后必有重谢!” 看着柴无病像老黄牛一样在对面喘气,陆遥张着嘴,一时不知该给个什么表情来回应合适。 蒋小娟欢天喜地出来了,一小瓶老陈醋往陆遥怀里一丢,清脆的声音响彻店铺。 “老板,柴老板的礼物呢?有没有准备我的呀?” 第162章 香江【上架第一更】 有钱确实可以为所欲为。 为了一场斗气似的破邪,甚至就不见得有邪可破,柴无病就先斩后奏般怒砸百万,用他的话来说,这叫强加因果。 陆遥词穷,支吾半天,只能夸这位老兄风水学得好,精进神速! 这一顿违心的夸奖让柴无病喜笑颜开,似乎看到自己请来的小陆兄弟成功破邪,他踩着自家发小的脸哈哈大笑的场景。 对未来有了畅想,他迫不及待,急吼吼询问陆遥行程。 陆遥还能说什么呢? 眼前这个有钱人是彻底魔怔了,比发情的狒狒缠人,不如赶趟把事儿办了,也好回来安安心心复习。 “柴兄,冒昧一问,你那发小在余慈?” “要不我怎么不好意思呢,这次要出余慈,怕是要耽搁几天。” “很远?” “不远,也就三四个小时路程,转瞬即至。” 陆遥掐着指头算了算,三四个小时,大概……魔都到庐州,要不就是豫章,确实不算远。 说走就走,他使唤蒋小娟换一身布料多些的衣服,又简单收拾一下行囊,三人坐上柴无病的小绿车,风驰电掣,驶向机场。 为什么要驶向机场呢? 陆遥隐隐觉得,事情似乎和预计的有些不一样…… 修长的湾流G550静静停靠在余慈机场的站台,大切诺基直接穿过VVVIP通道,一路不停开进地勤通道,直抵机下。 陆遥跟着柴无病跳下车,抬头看着机身上杀气逼人的“云鬼”二字,只觉得所处的环境有点不真实。 蒋小娟悄没声飘到身边,幽灵似的。 “老板,我们这次要坐私人飞机吗?” “我不知道……” “或许柴老板的发小就是机场的地勤?” “怎么着也得是地勤组长吧?” 湾流的舱门在眼前缓缓打开,一段段延伸,触及地面,从上走下四位空勤丽人,在陆遥面前一字排开,双手交叠腰侧,整齐划一鞠躬。 “陆总,湾流空勤组为您服务,愿您有一段美好旅程。” 那职业性的站姿,职业性的微笑,职业性的问候,便是蒋小娟这样无所畏惧的强人都惊惶了。 她瞪着大大的眼睛,咽了一口口水,扭头去看陆遥。 小陆师傅稳稳地走过去,抬起手,给为首的空勤组长微调了一下帽子,大概三到五度的样子。 组长的身子颤了颤,好险没有破坏姿势。 “作为私人空勤,仪容仪表还是要注意,并不是所有人都像我这么不讲究的,好吧?” 陆遥说话轻声细语,安抚人心,声还未落,人已登机。 他扶着扶手,一直走到舱门边,这才尊严回头:“小娟,和你说过多少次了,别在细枝末节上纠缠心思!空勤们职责所在,你只管把行李给她们就好,有什么可踌躇的!” 说完,他似是不满地哼了一声,扭头进了舱门。 蒋小娟被陆遥一顿没头没脑的呵斥,心态反而平稳了好多,一边苦笑,一边把囡囡的玩具熊和貔貅取出来,左右抱在怀里,剩下的一股脑交给空勤姐姐们。 接收行李的正是那位空勤组长。 “给这么一个严苛的人做助理,很辛苦吧?” 蒋小娟一愣,随即恍然。 “习惯啦,谁让我姐姐欠他好多钱,只能受着,也不知何时是头……” …… 飞机平稳起飞。 陆遥躺在座椅上假寐。 刚才好危险,差点丢了脸,小陆师傅心里突突地跳,高空反应有点强烈。 柴无病晃晃悠悠坐过来。 “小陆兄弟果然不同反响,可笑我之前还抱着显摆的心思……” 陆遥把眼罩一拉,身子一扭,用屁股对着柴无病,不让他看见自己脸色苍白。 “摆阔嘛,暴发户们或多或少都有这毛病,我理解的。” 柴无病一口威士忌喷了半个机舱,捂着嘴拼命地咳嗽。 小陆师傅睚眦必报,如今报了仇,心里总算舒服了些。 “柴兄,你说的几小时路程,不会拿飞机算的吧?” “是啊!” 陆遥心里盘算半天,从余慈飞上几个小时差不多周边国家都能到了,但他没带护照,柴无病也没提…… “你不会告诉我,我们要去香江吧?” “还是老样子,什么都瞒不过你……” 香江。 陆遥从没到过香江,不过常听人说,这是一座不适合人类居住的城市,因为挤。 他很快就感受到这种挤。 飞抵香江差不多是晚上10点,放在余慈,这个时间早就夜色深沉,除了夜行的车和夜生活的人,再难见其他动态。 香江却不是这样。 三人随车而行,放眼皆是灯火通明,人来人往,整座城正是亢奋的当口。 这会儿是宵夜时间,柴无病像是被香江的气氛感染,发了疯地非要带着他们跨过半座城市,去吃什么北角的拿破仑饼和鱼蛋,还说那是张爱玲女士笔下的原版。 原版也犯不着刚下飞机就去吃呀! 陆遥看着满大街挤挤囊囊的人,吓得亡魂皆冒。 张爱玲女士说得没错,去掉了一切的浮文,剩下的仿佛只有饮食男女。 好容易说服柴无病放弃款待,一行人这才能安安稳稳去往酒店下榻。 夜色下华灯胜放,璀璨缤纷,他们循着车流缓缓而行,不多时就进到中环,香格里拉大酒店。 蒋小娟这次学乖了。 要住豪华酒店,对面就是举世闻名的中银大厦,二姑娘明明心里欢喜得很,偏偏脸上不屑一顾,天鹅一样把脖子仰得老高。 陆遥也仰着头,不过却不是装傲娇,而是看着夜幕下的中银大厦啧啧称奇。 这可是一栋传奇建筑,即便在风水圈外也有广泛的知名度。 形如刺刀,三面棱角,历史上吓死过一任总督,克死过好几批挡煞的柳树,1988年8月8日交付使用,那年竞争对手股价大跌,险些破产,要说这些事都是巧合,实在让人难以相信。 柴无病搞定了入住手续,叫蒋小娟领着扛行李的门童先上楼,自己则过来凑趣。 “看小陆兄弟如此,莫非这中银大厦真有神妙?” “前辈手笔,玄奥难测啊。”陆遥随口感叹。 “听说贝老当年绞尽脑汁,这栋楼花了一亿多建成,而马韵生忽悠我移栽鬼木,前后也不过百万上下,说起阴人,还是你们这些正牌术士更厉害。”柴无病回想起当天柴家险些绝户的险境,一时有些口不择言。 陆遥对这种诽谤并不在意。 他哑然失笑,转身进馆。 “想贝老煌煌大气,中银傲立天地,又哪是马韵生那种鬼祟伎俩可以比较的。” 第163章 老情敌【上架第二更】 本以为第二天柴无病就会领着自己去拜山头,陆遥早早起床,洗漱停当。 哪知道左等右等,柴无病没来,蒋小娟却鬼鬼祟祟钻了进来。 陆遥看她一身名牌,淡妆宜人,整个人耀眼夺目,脸上的神采比之二线小明星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提着一只米色小坤包,包上爱马仕的标志闪闪发光,一看就知道是那次宋心卦象上说的“周六爱马仕酬宾”的战利品。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陆遥上上下下打量自己的漂亮助理,满脸欣赏之色。 “老板,漂亮吗?” “难不成你在香江还有老情人?” “我那情人可不就是你吗?”二姑娘一脸媚笑,靠住门框,小坤包一荡一荡,荡得人心里痒痒。 陆遥满脸迷醉之色。 “老板,有没有想包养我?不要名分哦?” “吾慕小娟百样好,可惜每餐吃太饱……” “啥?” 陆遥冷哼一声,收起脸色:“就是说你吃太多,我养不起。” 小坤包咣唧就砸了过来,正中额头,那疼的…… 陆遥捂着额头:“疯女人,砸成智障怎么办!” “今个柴总出了大价钱,临时雇佣本小姐一天。”下完黑手的蒋小娟挺胸昂首,一脸职业化冷漠,仿佛川岛芳子附体,“陆先生,老实上路吧?” …… 又是一轮日月交替,转眼已是来到香江的第二个白天。 陆蒋柴三人并肩站在一栋长方形大楼正前,就在中银大厦斜对面,距离不足百米。 陆遥彻底变了模样。 外面是阿玛尼的衬衫和阿玛尼的西裤,里面是阿玛尼的背心和阿玛尼的内裤,脚上是阿玛尼的袜子和阿玛尼的鞋子,手腕上带着正品的宝珀五十噚潜水腕表,奢华中透着年轻人的活力和品味。 这就是昨天蒋小娟的兼职成果,报酬如今就戴在她的手上,一款庸俗至极的女款劳力士金表。 蒋小娟不懂表,她选表的标准就是钻石够大,金子够亮,在限定的价格内,越贵越好。 虽说这些东西都有柴无病买单,可是如强暴般被蒋小娟拖着逛了一天的香江街市,陆遥心里很不如意。 “柴兄,我原本的装扮很丢人?” 柴无病讪讪一笑:“小陆兄弟别介意,这个……原本的装扮放在你身上,自然衬托出不假外物的高人气质,只是你等下要假扮成我的不肖侄子,那装扮就有些……” “既然是演不良青年,我不是应该照着黄毛,花衬衫,木屐,金项链来归置吗?”陆遥不解问道。 蒋小娟翻起白眼,有气无力:“老板,你对不良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不对?” “今年已经是2018年了……” “原来如此。” 柴无病听得一脑袋黑线,赶忙从西装里掏出几份证件和银行卡,塞进陆遥手里。 “小陆兄弟,这是你近段时间的身份和卡,小心收好,等下入职要登记。” 陆遥无可置疑,翻过身份证翻看。 姓名,柴胡…… “你就不能起个大气点的名字,比如板蓝根?” “你爹姓柴,你娘姓胡,那是我四堂弟家那侄子的真名。” 真会起名字! 陆遥嫌弃地把一应证件揣进口袋,继续问道:“过来三天了,我还不知道你那发小是干什么的。” “企创科技,专营软件,在智能汽车和智能家电领域首屈一指,是特斯拉的唯一合作伙伴,也是全球知名的创新型企业。” 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然而陆遥压根没听过。 “你那发小是香江人?” “刘毅是庐州人,在魔都上大学,美利坚深造。” “那怎么把公司开到香江?” “他这人比较倔,不愿用家里的关系,又不愿让我们这些老相好注资,一个人跑来香江要到风投,如今也是身家亿万,在这一点上,我不如他……”柴无病感慨道。 陆遥讪笑不已:“你倒是学着他自理成才,是打算去拍武打片还是去打地下黑拳?” 两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说起来,得亏柴无病当年没有脑袋一热跑去打什么黑拳,全凭了柴氏财团话事人的金字招牌,陆遥三人才能畅通无阻,一路经过门卫、前台、接待办、秘书处、董事长秘书五道环节,在15分钟内就见到了“诸事繁忙,正好这会儿有空”的企创科技董事长,刘毅先生。 “老柴!” “老刘!” 一进门,陆遥就看到一个浓眉大眼的中年人大步走过来,二话不说和柴无病紧紧拥抱。 两人大概是很多年未见了,抱在一起后一个劲拍打对方的背,一下下势大力沉,半点没有停下的意思。 这么一直拍,一直拍,陆遥和蒋小娟的脸色越来越古怪。 两个人开始咳嗽了。 面色涨红,不住咳嗽,显然是被拍出了内伤,再多拍一会儿就该吐血了。 “老板,要不要把他们拽开?”蒋小娟看得胆战心惊,小声兮兮问话。 陆遥沉吟一会儿,真诚回应:“不用,这两人的血条都下去大半了,等会儿不管谁死,我们都正好回家,乐得清闲。” 这话没有避着任何人。 两个恨不得发小去死的中年人听在耳里,无论如何都拍不下去,只得怏怏分开。 “老柴,这就是你侄子?粉面桃腮,油嘴滑舌,果然有你当年的风范。” “你这是信口雌黄,我向若言求婚的时候身经百战,各种冠军拿了七十多个,怎么也当不起粉面桃腮的称呼!” “空有蛮力哪比得上我麻省博士,也不知若言怎么就看上了你!” 柴无病嘿嘿冷笑:“老刘,该改口啦,如今要喊嫂子,若言若言的,只会让小辈看不起你。” 刘毅气势一涨,不怀好意的目光扫向陆遥:“小辈,你看不起我?” 陆遥愣了愣,这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怎么又把他拖进去了? 只是嘴炮交锋,小陆师傅当仁不让,什么时候退缩过? 他当即温和一笑,作腼腆状:“刘叔叔,叔叔没说错,我确实看不起你。” 这回答实在出乎意料,柴无病和刘毅齐齐愣在当场。 刘毅脸色铁青:“你再说一遍?” 陆遥抖抖名表,站得笔直,看上去比之前还要腼腆,还要老实巴交:“我不会看人……可是您不管是气质长相,还是学识修养,都比叔叔强多了。为什么言婶最后选了叔叔,您不明白吗?” “为什么?”柴刘二人齐声问。 害羞的侄子低下头,一张脸红得通透:“我听叔叔说,他当年下药啦!” 第164章 粉面桃腮【上架第三更】 香茗四杯,笑脸三张。 刘毅的办公室里,只有柴无病一个人是黑着脸的。 当年二龙争珠,柴无病最终抱得美人,气势上整整压制了老对手十年。 如今陆遥一句戏言…… 柴无病很熟悉老对手的手段,只看他那笑出一脸褶子的坏样,就知道他绝对会把这事儿往真了去做。 回去得被若言埋怨死了…… 柴无病心若丧死。 陆遥才不管柴无病什么感觉。 他即将要隐藏身份加入这家公司,鬼知道要调查多久。 小陆师傅熟知人情,柴无病这尊靠山是推不倒的,既然如此,何不趁机卖个好出去,给自己再竖一座靠山起来? 男人嘛。 再成功的男人也逃不开幼稚的一面,能在发小面前扬眉吐气,想是足够让这位IT界大佬开心许久。 陆遥维持着腼腆害羞的表情,时不时扭扭屁股,好似不小心说错话,在柴无病的目光下坐立不安。 “贤侄别怕,这里是刘叔叔的地盘,你叔叔本事再大,也不敢在这里撒野。” 完美地成了叔叔! 小陆师傅小心翼翼抬起头:“真的?” “嗯哼!” “那您是录取我了?” 刘大佬笑脸一僵,目光炯炯射进陆遥真诚的脸,陆遥恍若未觉,一脸期盼。 这小子,真憨还是假傻? 向来慧眼识人的刘毅这辈子头一次发现,自己把不准一个年轻人的脉搏。 这让他有些尴尬。 “你是老柴的侄子,也是我的侄子,做叔叔的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拒绝你嘛。” “就怕我没经验,砸了您的招牌……”陆遥羞红着脸。 “我家大业大,不怕砸!啊,不怕砸!”老情敌面前绝不能失了场子,刘毅扫了柴无病一眼,故作豪迈哈哈大笑。 “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陆遥顺着胸口理气,“叔叔之前跟我说,在您这儿得从部门主管干起,我还一直忐忑……” “啥?” “对了,刘叔叔,我这人最笨,跟人磨合起来比较慢,所以我一直都自带秘书。叔叔说没问题……”陆遥伸出手,羞羞怯怯扯了扯蒋小娟的衣角,“这是小娟,跟了我好些年了,我的心思她全明白,用得最顺手了。小娟,叫刘董。” “刘董……”蒋小娟也低着头,表情气质和现下的陆遥全无不同,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屋内,照在闪亮亮的劳力士表面,反射出老实人的光。 一连串的打击,刘毅瞪大眼睛,倒吸凉气,只是看得不是陆遥,是柴无病。 柴无病这辈子没那么害臊过。 然而陆遥用一种锤破鼓的姿势一下敲完前半茬,他也不能在后半茬出了岔子。 毕竟陆遥这趟隐姓埋名,不是真为了找工作,一是为了帮他斗气,二是为了解老友燃眉之急。 他鼓足勇气,朗声说道:“前段日子你说过劳死了个什么开发组的组长,我觉得这个位置柴胡就很合适嘛!” 刘毅一把把柴无病拉到一边:“你疯啦!那是技术总监的位置,九个组这会儿坐着八个有成熟开发经验的精英,再进一步就是公司合伙人!” “你说我侄子不是精英?” “他什么学历?” “你们IT业什么时候开始看学历选人了?我记得什么戴尔,什么盖茨……” “他开发过软件吗?” “他学东西快!” “你这是打定主意膈应我?” “你不知道,这小子特别讨家里女人喜欢,我妈,我老婆……哎!” 刘毅恍然大悟,回头再看陆遥,粉面桃腮,油嘴滑舌,一身名牌衬托身材挺拔,这样子就算去娱乐圈,包装一下都不会落于人后。 这小子不是真憨,那是绝了顶的聪明人! 也罢,七组肩负重任不假,这会儿却不缺技术骨干,让他这匹黑马冲冲或有奇效。 用上一段,哪怕不行,发几个月工资原封不动退回余慈去,也算是全了多年的兄弟情义,面对若言也有话可说。 思虑即定,刘毅弃了柴无病走回到陆遥面前。 这会儿再没什么叔友侄恭的脸面了,成功人士的气场肆意发散,刘毅只是站着,就如山岳临头般迫人。 “贤侄,原则上你叔叔的要求我都同意,但企创是上市企业,高级职务的任免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我让秘书带你去人事部,走绿色通道面试,录取是必定录取的,只是能挣来什么岗位,还需要看你自己。” 陆遥微笑抬头,也不腼腆了:“您的意见也会通过秘书转达吧?” “我可以写张条子。” “小娟的岗位呢?” “只要你能上任,专职秘书可以自聘,不必经过人事这环。” “这样的话……”陆遥沉吟半晌,虽说不知道刘毅是不是在搪塞,但他也听出来,这里面没什么便宜可赚了,便起身微躬,“谢过刘叔叔了。” “不用谢,今天先回去,明天10点直接找我秘书,你叔叔就不用跟着了,徒惹笑柄。” “我懂的。” …… 又是一天毫无寸进,刘毅这么大的老板,居然连顿饭都没有招待。 陆遥三人走出大楼,互望一眼,竞相叹气。 蒋小娟问:“老板,您之前是不是逼太狠了?” 陆遥苦笑着摇头:“你以为我愿意?柴兄说这位性格倔强,不听人言,偏偏又闯出偌大家业,这样的人有才干是一方面,独裁又是另一方面,一字曰之,犟。” 柴无病也苦笑:“不成想,小陆兄弟只看一眼,已经把我那发小看透了。” 只有蒋小娟还不理解:“老板,成功人士脾气大些难道不正常?” “正常是正常,只是我现在的身份是柴兄的不肖侄子,你又是我的跟班,让他违心把我收进公司已经难得,你指望他给一个不学无术的混小子安排什么岗位?难道要我小陆师傅做他的保安,迎来送往穷于应付?” “啊!您原来是怕被亏待!” “滚蛋!你老板我能屈能伸,亏待几天怎么了?关键是职务一旦低微,公司里必然有很多禁区,四处不得行走,你让我如何调查?” 这番话义正言辞,蒋小娟听得心悦臣服。 陆遥转过脸,又对向柴无病:“柴兄,你之前说他一个技术总监过劳而死……” “确有其事,算算时间也不过才半个来月,至今没有招新。” “公司里的怪事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生的呢?” “这个就不清楚了,不过刘毅接到汇报是九天前……”柴无病说着说着突然惊觉,“难道你觉得是鬼魂作祟?” “这世上哪有什么鬼怪。”陆遥轻笑,“只是稍稍有些兴趣而已。” 第165章 毒瘤【一更】 什么都没干,在香江已经待了四天。 陆遥如往常般早早起床,背了会儿不列颠单词,又读了读国际金融关系,待到懒鬼娟起床,给他取了早饭,这才放下属于大学生陆遥的那份勤勉。 美美洗了个澡,换上那套镶金的阿玛尼,再戴上嚣张的五十噚,这便预示着不学无术的柴胡同学正式上线。 今天是面试的大日子,而且还是跳过一面二面三面,直接面对人力资源总管。 陆遥觉得以柴胡的人设,应该要有些紧张。 “小娟,怎么让自己紧张起来?”陆遥问。 “要命的时候呗。”蒋小娟的声音从卫生间里传出来。 “但面试不会要命吧?”陆遥又问。 “您这么想,要是面试失败,您就得做保安,保安不能配秘书,所以我会无业。调查不定要持续几天,我很闲,又有钱,会自费把姐姐和罗雪接过来玩,到时说不定就带着他们去企创的大楼逛逛,她们看到你一身保安制服,陪着笑脸迎来送往……” “别说了!”陆遥听得满头大汗淋漓。 完全照着主管秘书打扮起来的蒋小娟探出脑袋,仪态万方:“老板,认真了吗?” 陆遥深吸一口气,气场轰然爆发:“虽千万人,吾往矣!” …… 一小时后,企创的HR就见到了这样一个怨气满满的柴胡。 咚咚咚…… “进。” 敷衍而短促的许可,陆遥叹了口气,心知刘毅写过来的小纸条里大概不仅仅是“让这小子做技术总监”这么简单的话。 他推门而入,看到一个身穿灰色西服的美妇端坐写字台后,双手有意无意翻看着一份简历。 这应该是柴胡的简历,按柴无病的说法,是请专业人士做的,陆遥听过没见过,也是第一次看到有人真拿着做参考。 他走近几步,肆意打量起自己的面试官。 名牌上的名字是Lisa.Wang.HR,发型是简单的马尾,戴着泛紫光的防辐射眼镜,脸上妆容远不如蒋小娟精致,手指上没有戒指,浑身上下唯一的首饰是一对钻石耳钉,连耳环都不是。 工作狂,好强,自信,估计还有些性冷淡,这个模版和刘毅真配啊…… 陆遥暗暗头疼,三十多的女王样,大概是最难打交道的物种之一,没想到却让他给遇上了。 那头终于翻完了眼前厚厚的一沓简历,发现陆遥贼眉鼠眼,至今没有落座,于是不耐地哼了一声。 “你看什么?” “看简历。” 陆遥的回答极快,答案更让Wang小姐意外,她扬了扬手上的简历:“这本?” 说得好像还有另一本似的…… 陆遥无奈点头。 “对自己的简历很满意?” “只是因为以前没见过,有些好奇。”陆遥老实交代。 Wang小姐好玄没咳嗽出来。 “坐。” 陆遥很听话地在小板凳上坐好。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企创的HR,你可以叫我Miss.Wang,也可以叫我Lisa,轮到你了。” 这么直接? 陆遥只是楞了一下,就看到Wang小姐的眉头有些发皱,迅速收摄心神,小心应对。 “柴胡,男,25岁,学历高中,户籍余慈,未婚,未育,无不良嗜好。” 真是别开生面的自我介绍,和简历上麻省理工辍学,三项算法专利的写法完全不搭,Wang小姐依照多年从业习惯比对,很容易就相信了陆遥本人的说辞。 “你心目中的理想职务是什么?” “技术总监。” Wang小姐忍不住问:“你到底是哪儿来的自信?” “这个……因为我优点突出?” “你有什么优点?” “柴无病是我叔叔。” “抱歉,我不认识什么柴无病。” 陆遥心里暗恨,柴无病老说自己是什么中老年妇女的偶像,眼前就有个老姑娘,人家不认识他! 好一个大话精,就会给小陆师傅添麻烦。 陆遥陪着笑脸:“要不我换一个优点?” “说。” “刘毅喊我贤侄……” 咔哒!看着文质彬彬一个女生,居然生生把圆珠笔给捏碎了。 她不住喘气,似乎在压抑着欣赏的情绪,努力克制,故作轻松地把碎笔丢进垃圾桶,又摘出一支新的。 “我想您对上市公司的经营模式有些误解。董事长是企创最大的股东,但也只占了31%的股份,按照董事会的决议,只要不涉及战略方向,作为HR,我给出的专业建议他必须予以重视……” 归根结底,这事还不是刘毅说了算…… 陆遥觉得无趣,盘算着目的达成,决定不再纠结这些细枝末节的问题。 他翘起二郎腿,嘴角带笑:“Wang小姐,我的时间很宝贵,能不能麻烦您谈正事?” 又是一轮僵持。 陆遥眼见第二支圆珠笔在鬼门关上转了好几圈,终于等到Wang小姐重新发话。 “麻烦你简单说一下对HashMap和HashTable的理解。” “地图和桌子?” Wang小姐忍了。 “静态方法和普通方法同时加上synchronized有什么区别?” “很显然,方法不同。” Wang小姐忍得很辛苦。 “那你说一下红黑树?” “枫树和红木算红树,乌木可以算黑树吧?要是还不满意,可以自己上漆……” Wang小姐不打算忍了。 “够了!你究竟为什么选择企创!” 陆遥无奈耸肩:“您不了解我们这些不知道几世祖的烦恼。如果想要上进,非得选个低一点的起步才行。企创这家公司规模不大,市值不高,我和刘叔叔的感情也没有好到可以任由我胡作非为的地步,这样从基层做起,我能体会到奋斗的感觉。” “技术总监已经不是基层了!” “真的,和HR比起来,算是很基层了。” 圆珠笔嗖就飞了过来。 陆遥歪着脑袋闪过,从口袋里摸出电话,拨了几个号码:“刘叔叔,您让我看看手下人力资源部的工作状态,我看了……” 他偷偷撇了Wang小姐一眼,发现这位脸色惨白,两股战战,好像都要哭了。 “那什么,信号不太好,我晚些打给您哈。” 他施施然把电话塞回口袋,翻着眼皮问道:“刚才忘了问了,我的面试结果怎么样?” 人生之大起大落只在瞬间,Wang小姐彻底没了脾气,毫无仪态地趴在桌子上,声音嗡嗡传出:“您对薪资有什么要求吗?” “我不要钱,管饱就行。” “什么时候可以上班?” “现在吧……不对,要先给刘叔叔汇报一下考察体会,大概半小时后可以吗?” “到时……我陪您去七组。” “不得不说,人力资源部在您的领导下,让这家冰冷的公司真正有了家的感觉。” 于是Wang小姐知道,因为私心,她给自己钟爱的公司种下了一颗毒瘤。 第166章 陆拉拉从职记【二更】 企创大厦47层是技术部七组的办公区。 企创的技术部一共有9个小组,因为刘毅自己就是技术员出身,技术部的统管领导自然由他兼任,下辖各组独立负责项目开发,每组设业务总监一名,在行政级别上齐平。 正如Wang小姐所说,技术总监绝不是什么普通的基层岗位。 依照企创的升迁制度,技术总监是唯一可以升格为合伙人,无偿获得股份赠与的职员岗位。 说得更确切些,表现优异的技术总监有机会获得的是足以加入到董事会,成为执行董事之一,决策公司走向的股份额度。 这样毫不掩饰的偏爱是众多前程远大的程序员选择加盟企创的最关键因素。 而多位优秀人才的加盟也反向奠定了技术总监这个特殊岗位的含金量。 当然,这一切都是被Wang小姐称为“技术部毒瘤”的柴胡柴总监走马上任以前的事情。 走在Wang小姐身后,陆遥带着蒋小娟顾盼神飞,意气昂扬。 “大家放一放手头的工作。”Wang小姐拍了拍手,把所有人召集到陆遥跟前,“跟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柴总监,经公司层层考察,从今天起带领七组。他是一位优秀的程序员,大家多多交流,公司希望在柴总监的带领下,七组能够再创巅峰。” 在稀稀拉拉的掌声中急匆匆说完这些话,向来端庄的Lisa.Wang女士掩面而逃,就像在大庭广众下做了什么羞耻的事。 陆遥很大度,目送着HR的美丽背影消失在廊道拐角,转身,甚至没有去端详自己的手下,随手拖过一个胖子:“那什么,我的办公室在哪儿?” 胖子目不转睛瞪着美如画的蒋小娟同学,抬手指向最大那间。 陆遥把他松开,轻轻拍了拍手,双眼朝天。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柴胡,是你们的头,之前查了一下公司制度,发现我有开除你们的权利,所以好好干,好吧?” 说完开场白,他抬步就朝着自己的办公室走,哪知道没走几步就被人喊住。 “总监先生,七组是保密部门,单位规定不能带无关人士进入工作区。” 陆遥皱了皱眉头,他觉得那声音尖酸刻薄。 一个手下不知道拍马屁也就算了,居然一个照面就敢挑上司的刺…… 他回过头,看到一个瘦嘎嘎的马脸汉子,满脸的青春痘,眼神木讷中透着张狂。 “你叫什么?” “刘佳英!” “你被开除了。”小陆师傅掏了掏耳朵,“胖子,他的活你接一下,通知人事部三天内招个人补充进来。” 众人皆失色! 刘佳英是负责搜索引擎的技术员,技术虽然中庸,但胜在经验出众,如今七组处在难关,项目开发进度因为前总监的猝死陷入停滞,新总监不思卖好,居然直接就开除了一员大将。 他是认真的吗? 胖子的嘴角在哆嗦:“柴……柴总监,您是认真的吗?” “我不开玩笑,来两个人监督他收拾东西,严禁带出保密文件,午饭的时候我不希望自己再看到他,毕竟他现在是无关人员了。”陆遥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对了,这位是蒋秘书,和我一起加入七组,不是外人。” 陆遥再次转头迈步。 这一次再没有人试图拦他,七组除掉他和蒋小娟,总共只剩七个人,在他们的眼睛里,陆遥的背影神秘且高大,透着杀气。 …… 办公室好大。 视野绝佳,摆设舒适,而且是陆遥喜欢的简约风格。 虽说十几天前这个办公室才死过人,不过小陆师傅是术士,是见过大场面的,区区死过人的办公室,他丝毫不放在心上。 落地窗对面就是中银大厦,锋锐的斜面对着他,霸气侧漏,仿佛利剑直插云霄,让他忍不住感慨贝老当年的勇气。 虽说有些卑鄙,不过身份问题搞定了,技术总监拥有最高权限,可以随意在楼里晃荡,接下来就是想办法找出怪事的源头,尽快结束这不着四六的日子,回余慈去好好复习,应对考试。 俗务繁杂啊! 年轻有本事真是一件叫人困扰的事。 小陆师傅支着下巴,满心无奈。 蒋小娟也在适应自己的新环境。 总监办公室是套间,里间百余平,是陆遥用的,外间二十几平,是她这个秘书用的。 这就是顶级OL的工作品质…… 蒋小娟呼吸着带点霉味的空气,小心思里满满的享受。 耳畔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二姑娘肃了肃表情,慵懒而短促的声音脱口而出:“进。” 那个被陆遥点名重用的胖子畏畏缩缩走了进来。 “蒋秘书,总监有空吗?” “啥事?” “同仁们托我来问问下一步的工作方向……” 蒋小娟猜陆遥肯定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总监在思考技术难题,你们应该具备自主的工作意识,偷偷告诉你,他一直喜欢有主见的人。” “真的?”胖子脸上的喜色一闪而逝,不过很快又耷拉下表情,“但是眼下的项目放在别的部门至少需要十个人,我们人手本来就紧,先是李总监……现在老刘也……人手不够啊。” “人手不够就加班呗。” “我们倒是不怕加班,就是怕加班也来不及……” “还有多久?” “14天。” 二姑娘认真地想了想:“人事招八个人需要多久?” “不需要招八个,只要……”胖子的脸色陡然发青,他突然有个可怕的猜测。 “明白了?”蒋小娟阴测测地说。 胖子忙不迭点头。 “总监来之前研究过组里的项目,剩下的进度明明9天就可以做完,你们却原地踏步,不觉得羞耻吗?” “我们……” 二姑娘霸气挥手,蛮横打断:“我了解总监,他已经把捣乱的人赶走了,如果你们还不能让他满意,这个七组重头再来,对他来说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我们都走了,项目怎么办?” “你知道刘董事长为什么要屈尊降贵,把总监从大陆请过来?” 胖子惊恐地捂着嘴:“刘董亲自去大陆请的?” “你们那个项目,总监一个人也能做完,他不做,只是给你们最后的机会,出去吧。” 温柔的声音,美丽的脸庞,在胖子眼里,蒋小娟如仙女下凡一般,毫无瑕疵。 自己何德何能! 先是总监显而易见的垂青,现在又有这样一个姑娘推心置腹的指教! 胖子激动了,胸口拍得砰砰直响,肥肉荡漾,看得蒋小娟眼角直抽。 “蒋秘书放心,老刘吃里扒外,我一定看死了他,不让他带走一页代码!” “嗯哼。” “同仁们的情绪交给我,我们一定不会辜负总监的希望!” “嗯哼。” “从现在开始二十四小时加班,不完成任务我们绝不休息!” “嗯哼。” “我出去工作了!” “那个……”蒋小娟翻出指甲锉,有一下没一下修着自己的漂亮指甲,“这个组是不是还有副总监?” 很正经的问话,不知道为什么胖子把胸脯挺得更高,步子也迈地更有力了。 他握住门把,似乎在含着泪说话:“总监和蒋秘书的厚爱,墨羽铭记在心,定不会让你们失望!” 第167章 这段代码不是亲生的【三更】 陆遥是在午饭的饭点被蒋小娟叫醒的,而且正如二姑娘一贯以来的表现,她手上还同时拿着纸巾和湿毛巾。 纸巾用来擦口水,湿毛巾用来擦脸,这样既不会让人觉得恶心,也能叫人看上去清爽宜人,好像十分精神的样子。 说起来,因为破邪的正事暂无头绪,难得一次踏入职场,陆遥想过试着做一个勤勉的技术主管。 虽然他半点不懂IT技术,但他觉得,关心一下小组的开发进度,到时候装模做样勉力几句应该没问题。 他很快发现自己错了。 头十秒,他知道了自己正在负责的项目叫做“思维扩展式网络阅读笔记” 第二个十秒,他明白时间紧迫。 三分十五秒,什么市场需求分析,软件计划,软件可行性测试……虽说不大懂,但还属于汉字的范畴。 然后他睡着是在第四分钟之前…… 都怪太阳的角度太好,他屁股底下又是极端符合人体工程学的冈村contessaII代高端人体工学电脑椅,和报告书第七页头两行的那几句怪模怪样的不列颠文半点关系都没有。 陆遥如此安慰自己。 “小娟,几点了?” 蒋小娟赶紧晃了晃自己手上闪瞎眼的劳力士:“老板,现在是12点53分27秒,大约20分钟前我替您出钱请大家吃午饭,一共给出去1024元,那个叫墨羽的肥宅和另一个叫李沐的瘦子一起去买的,大概快回来了。” “怎么还有零有整的?”陆遥抹了把脸,总算感觉清爽了些。 他看到蒋小娟的嘴角在抽动。 “一开始我给了他们1000块,然后他们说……凑个整吧。” 柴总监和蒋秘书一起出来了! 随着陆遥一脚迈出办公室的大门,房间里猛地响起了暴雨般敲打键盘的声音。 每个人都伏在显示屏前,双手运作如飞,一行行代码跃然屏上,一个回车,又跳到新的一行。 陆遥很感慨。 都说程序员不容易,只有近距离接触了才知道他们到底有多不容易。 眼见都要吃饭了,他们居然不愿浪费哪怕一秒钟,尤其是正前方左数第三台那个,连屏幕都受不了他输入的速度,直接就黑了! 陆遥轻轻拍了拍手。 就像乐团指挥张臂在空中画下休止符,敲打声立止。 “休息吧,准备吃饭,吃饱了脑子才清楚。” 正前方左数第三台身子一抖,脸色惨白。 他知道,正是因为他慌不择路找了一台没通电的电脑,他们偷懒聊天的行为已经被这位年轻的,随身携带漂亮秘书的,杀伐果断的,才华横溢的,需要刘总亲自去大陆请来的,准备力挽狂澜的,而且确有准备的年轻总监发现了。 柴总监正在用他独特的方式表达不满,那就是正话反说。 不会被开除吧…… 他满心的绝望。 幸好,陆遥看上去并没有继续追究下去,因为墨羽和同行的瘦子恰好买饭回来了。 1024块的购买力对于一顿午饭来说肯定绰绰有余,饭菜很丰盛……准确地说是菜很丰盛。 10菜3汤,荤素搭配,然后九个人分一碗饭。 蒋小娟一脸黑线看着胖子:“你们都不吃饭的?” “吃啊。”墨羽不明就里。 “吃得很少?” 墨羽羞红着脸低下头:“平时会有些多。” “那你九个人只买一碗饭是什么鬼?” “那不是您交代的嘛……” “哈?” “您说的,多买几个饭,务必要让大家吃饱,如果路上看到西瓜,就买一个。” “这话没错啊。” 墨羽一脸谄媚,凑过来小声解释:“我看到有人卖西瓜了。” 饭是没法好好吃了。 每人沾几粒米,塞半肚子菜肉,剩下的空间灌满汤水,走起路来哐当作响,让陆遥觉得自己就像是只灌汤包子。 作为努力认真的代表性行为,吃饭的时候交流工作是必然的事情,这一点墨羽把握得很好。 他看着陆遥灌下最后一碗山药汤,再没有动筷的意思,迅速插入话题。 “总监,您果然慧眼识人,老刘那二五仔确实有问题!” “老刘是谁?”陆遥打了个水嗝。 墨羽讪讪解释:“就是早上被您开除那位……” “哦。”陆遥脸上毫无愧色,随便摆了摆手,“不是一条心的人,别在意他。” “可是他拖了团队的后腿!” 虽说有些出乎意料,不过这个时候陆遥知道自己不该惊讶,应该神秘一笑。 所以他神秘一笑。 墨羽从这份笑容里感受到鼓舞,他抖擞精神继续汇报:“我们回滚了他的代码……” 陆遥淡淡瞥了蒋小娟一眼。 二姑娘心领神会,放下碗:“确定是他的代码?” “我们每个人的电脑都是专属的,其他人不会随便去用……” 陆遥没听到自己想听的,于是又瞥了蒋小娟一眼。 蒋小娟硬着头皮,板着脸,继续往前推:“回滚了?” “对,我们在您和总监的暗示下对他的程序做了一次重新运行,以便检查问题。” 陆蒋二人恍然大悟。 原来回滚是重新运行的意思,真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就不肯说人话。 陆遥叹了口气:“说说你们发现的问题,让我看看你们的检查是不是足够全面。” “他的代码……风格粗鲁,语态混乱就不说了,关键是他明明能做好,我们在第357-416行,477到529行分别发现了两段语法优美的无用代码!”墨羽深吸一口气,“这是他的第一个问题,态度问题。” 陆遥不明白他们是怎么从一片奇怪符号和不列颠单词的组合中看出优美和粗鲁的,不过这不重要,他只是鼓励。 “不错,继续。” “其次就是这两段无用代码单看毫无问题,语言逻辑也可以通过,偏偏运行的时候就发生自纠错,导致CPU高度发热,这样的程序一旦传到线上,必然会对公司的服务器造成极大影响!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陆遥换了个坐姿,假装自己听得很满意:“第三呢?” “第三……第三是一段红黑树的问题……”他的声音变得吞吞吐吐,“红黑树要求根系必须是黑,这段代码中,爷爷分支是黑,爸爸分支是黑,叔叔分支也是黑,一切看起来都没问题,可我偏偏觉得有问题,就是找不出来……测试结果也证明这段是有问题的……叫您失望了。” 一个胖子,五官皱巴,虎目含泪,陆遥很想可怜他,问题是他根本一点听不懂。 不仅听不懂,他还想吐槽,忍不住还发出声音:“爸爸和叔叔是兄弟吧?也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爷爷亲生的。” “不是亲生的?”胖子如遭雷击,站在饭桌前喃喃自语,“不是亲生的……难道是红?叔叔分支是红?叔叔分支是红!问题……解决了。” 第168章 吹牛的基本法【四更】 美丽的午后阳光。 陆遥像个成功人士一样站在落地窗前,背着手,眺望巍峨的中银大楼。 香江的阳光是美的,香江的城市也是美的,香江的人潮和人海,同样是美的,假如不用学代码,这一切肯定更美。 陆遥有些哀伤。 中午的时候虽然莫名其妙解决了问题,赢得了满办公室的崇拜和心悦诚服。 蒋小娟还偷偷问他,是不是真是代码界隐世的高人…… 然而陆遥还是难受。 那种与整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古怪感,比如看着那唯一的一碗饭,外屋的七个程序员那副了然而且本该如此的表情。 完全不明白他们在想什么! 陆遥很头疼。 他还想问问这些公司的土著,这段时间有没有发现什么怪事。 然而现在他不敢问,因为看起来,大家对汉话的理解方式似乎是不同的。 如同两门语言…… 为了交流,他决定学习外语,就从那个被人刁难了两次的红黑树开始! 他坐回电脑前,从共享里翻出那段标注着“柴总监无人能敌”的代码片段。 【//在第一种情况下,进行颜色翻转;在第二种情况下,相当于对新插入的x点初始化】 【x->color = RED;】 【x->left->color = x->right->color = BLACK;】 羊驼们开始在心头那片美丽的草原奔跑。 陆遥无奈地掏出手机,点开QQ。 借着关怀同事的名头,他把外屋七个外星生物的QQ都要过来了,现在标注着“墨羽胖子,买菜瘦子,黑屏码字,黑屏码字左边,黑屏码字右边,黑屏码字左边再左边以及黑屏码字右边再右边。 他思前想后,从称呼上来说,似乎也只能和那个叫墨羽的家伙交流…… 陆遥:【嘿,墨羽//是什么意思啊?】 墨羽:【总监好。】 陆遥:【我问你//是什么意思?】 墨羽:【总监,您问。】 陆遥:【我刚才不是问了么?】 墨羽等了很久才回复;【总监,您能问得明白点吗?您水平太高,我没看懂……】 陆遥努力压住火:【你再看看记录……】 墨羽:【看完了,哭唧唧】 陆遥:【……所以//是啥?】 墨羽:【我看不懂您说的话,所以什么?】 陆遥:【你连这都看不懂?这公司是怎么让您混进来的?】 墨羽:【我一直有坚持课外学习,总监,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别开除我……】 陆遥绝望地推开键盘。 几分钟后,蒋小娟一脸怪异走进来。 “老板,您又怎么刺激那个小胖子了?” “怎么了?” “他刚才进来立了军令状,说两天内完成开发,送交测试部门,只求您不要开除他……” “这样啊……”陆遥摸了摸下巴,从办公桌上翻出人事表,副总监一栏确实是空置的,“你出去宣布一下,墨羽升任副总监,即时生效,两天后军令状要是完不成,叫他自己去人力资源那里报备,招新。” 这种欺负人的事情,蒋小娟最喜欢了。 她喜气洋洋地跑了出去,甚至忘记关门。 不多时,门外就传来一片带着哭腔的欢呼声,紧接着是比饭前更激烈的键盘敲打,不时还伴随着吵闹。 陆遥听得惬意,又看了几行代码,然后毫无意外地沉沉睡了过去。 【PS阅读帮助:正常情况下,在c++语言当中,“//”是“行注释”的意思,其后内容与前文不关联,需要独立阅读】 …… 入夜了。 墨羽在组里的人缘看来不错,他立了军令状,整个团队就进入到一种疯魔状态,陆遥想请他们吃晚饭,结果居然被拒绝了。 这会儿他们的嘴里叼着面包,电脑对面是小瓶装提神饮料和香蕉,七双眼睛如同粘在屏幕上,动也不动。 唯一值得奇怪的是,QQ标注是“黑屏码字”的那位仁兄换了电脑,从正前方左数第三台转移到正前方左数第七台,陆遥才睡醒,数完才发现从右边数更方便。 要命,QQ上的备注都要改一遍。 陆遥暗道晦气,抻了抻胳膊,对蒋小娟使个眼色,打算在人迹罕至的下班后办公楼里散散步。 两人没有和人招呼,带上全部宝器,一前一后走出拦门。 这会儿大概是八点钟,香江晚饭的点刚过,距离宵夜还有很远,整个公司已经见不到多少人,除了幽暗的走道灯仍旧亮着,各个办公室基本已是漆黑一片。 陆遥四处张望。 没有鬼哭,没有魔影,也没有什么闪着雪花的奇怪屏幕,时不时跳成古井的画面。 柴无病说的怪事到底是什么呢? 他正想着,前面突然听到零落的脚步声。 陆遥张手拦住蒋小娟,两人屏息防备。 很意外,从消防楼梯里转出来的居然是刘毅和Wang小姐。 “刘叔叔?” “贤侄?” “这大半夜的,刘叔叔是遛弯?”陆遥脸色古怪地看了躲躲藏藏的Wang小姐一眼,心里暗搓搓觉得他们怕是有奸情。 撞破中年男人和老姑娘地下恋情这种事情,陆遥有些尴尬。 刘毅也尴尬。 今天自己信赖的HR突然报告说新来的技术总监是颗毒瘤,正在带着整个公司滑向倒闭的深渊。 刘毅知道她说的是陆遥,也知道陆遥对IT一窍不通,从表现来看,除了狡诈,可以说是不学无术。 只是……他不是才上任半天吗? 虽然想不通他是怎么通过HR面试的,但是区区半天,公司就要被他带倒闭了? 他不相信陆遥有这么大的能耐,这才带着HR半夜偷偷上楼,打算突击检查。 结果在半道上居然给截住了…… 他表情严肃,声音沉稳,隐隐带点风雷之声:“贤侄过了下班时间还不回家,带着秘书乱跑什么?” 真是倒打一耙! 陆遥心下一笑:“我倒是真遛弯,晚上面包对付凉水,总觉得不消化。” “你……加班?”作为全公司最资深也是最成功的程序员,刘毅怎么可能不知道面包对付凉水是标准的加班套餐,还是那种格外醉心工作的状态才有的VIP钻石套餐。 “新提拔了一个副总监,说什么找到了代码上的问题,非要立军令状,要48小时内把成果交到测试部门,这会儿才过了8小时。他们不下班,做老大的,无论如何我也不好意思下班啊。” 刘毅和Wang小姐僵在那里,心里翻江倒海。 七组的进度他们心知肚明。 前任总监意外身死,整个项目停滞了半个多月,除了增加一些BUG,一点进展都没有,能在截止前交稿已经是天方夜谭的事情,现在陆遥却说两天内……不对,是40小时内交稿? 吹牛也要遵守基本法啊! 第169章 查岗【五更】 第一次勘察怪谈现场的计划被蛮横打断,陆遥很无奈。 自己明明才从办公室出来,一点都不想回去,却偏得受宠若惊地走在后头,跟屁虫似地点头哈腰。 这憋屈的…… “娟啊。” “老……总监,咋了?” 陆遥拖后几步,凑在蒋小娟耳边嘀咕。 “老板这种生物难道都是这么独裁的吗?” 蒋小娟愣了一下,眼珠子滴溜溜转,额头开始冒汗。 “您听说什么了?” “哈?” “别听别人瞎说,老板最好了,老板又大方,又有才,长得也帅,对人体贴,能遇上老板,是我的福气!” 陆遥听得一脑袋黑线。 “你误会了……” “难道您想听另一段?”蒋小娟瞪大眼睛捂住嘴,一时惊奇。 “废话!实话实说,说我爱听的!” 二姑娘登时就气鼓鼓地不说话。 又要听实话,又要爱听的,这不是难为人吗? 老板什么的,最独裁了! 陆遥等了半晌没等到蒋小娟回话,只得恶狠狠瞪了她一眼,加快步伐,九千岁似地猫腰溜上去。 无他,七组办公室到了。 刘毅明明知道进门密码,但他背着手站在那儿,显然是等着陆遥上去开门。 克制,克制! 看在你是单身狗界的前辈,我尊敬您! 陆遥麻溜地输入9位密码,110110110,只听咔哒一声,门就开了。 刘毅嘴角拉起一抹笑,问陆遥:“你知道输进去的是什么吗?” “开门的密码?”陆遥稍稍不确定。 刘毅嘴角一抽。 “我是说为什么会设这么串密码!” 陆遥翻了翻白眼,他哪知道这群程序员的脑回路是怎么长的,10个按钮只用0和1,也不怕天长日久,把按钮弄坏了。 然而小陆师傅是讲义气的,不可能嚼手下人的舌根,所以他就随便找个由头:“七组才出了事,我看他们是怕记不住官府的电话。” 噗…… 看Wang小姐涨红着脸,一个劲咳嗽,陆遥就算不转脑子也知道这答案不对。 不过无所谓,小陆师傅凭技术做总监,些许小事本来就是应付人的,爱听听,不爱听拉到。 他推开门,冷哼一声:“老板,别听别人瞎说,这公司里就是看清宫戏的人太多,不分男女的代入,一个个惯爱嚼舌头根子,挑拨别家是非。我看呐,您早该整治整治,明令禁止公司员工看电视,如此才能天下太平。” Wang小姐都要疯了。 到底谁才是清宫戏中毒的人! 她忍不住反驳:“这串密码明明是二进制……” 陆遥根本不搭理她,昂着脑袋,看着刘毅:“您还进去吗?” 这意思就是不想谈了。 刘毅觉得有些自讨没趣,摆摆手,带着Wang小姐进了门。 门里的景象一如既往。 七个程序员,七台电脑,噼里啪啦响彻房间,宅味里透着狂热的味道,让刘毅仿佛看到当年与志同道合的同伴们在出租房里奋斗的样子。 他们甚至没有发现有人进来。 这样的士气,确实可以创造奇迹。 刘毅很满意,对陆遥的印象彻底扭转。 他拍了拍陆遥的肩,说道:“好好干,你还年轻,未来的路很长。” 小陆师傅撇撇嘴,看不到半点受宠若惊。 热脸贴到冷屁股,刘毅又有些尴尬。 但一想到自己过来的原因…… 他古怪地看了Wang小姐一眼。 难道真是清宫戏看多了? “刘董,怎么了?”Wang小姐不明就里。 “问问他们宵夜想吃什么,你帮他们点过来。熬夜伤身,我们忽略了员工的需求,要检讨,更要改正。” 这话是没错,只是Wang小姐想不明白,她是HR,是公司的股东之一,又不是打杂的小妹。 所以她指着自己的鼻子问话:“您让我去?” “难道我去?”刘毅气哼哼怼了句,吓得Wang小姐直接缩了脖子。 一时激愤,把话说重了……刘毅暗叹一声,却收不回来,只能硬着头皮,草草收场。 “我先回去了,你们忙。”他抬步朝外走,停停走走,走走停停,最后还是没忍住,“Lisa,以后多想想工作,少看电视,好吧?” 话一出口,Wang小姐悲愤欲绝。 她想不明白,自己一心为公,怎么三下五除二,陆遥的诽谤就坐实了? 还有这个咸鱼一样的七组,一天时间都不到,怎么就大变样了呢? 她想不明白,更何况刘毅说完话就走了,根本就没打算听她解释。 Wang小姐气得半死! 她瞪着眼睛看陆遥,用鼻孔出气:“宵夜想吃什么!” “鱼丸粗面?” 陆遥想了想,很期待Wang小姐说出没有鱼丸的台词,这样他就可以点鱿鱼粗面。 然而Wang小姐没接他的茬,找了本便签刷刷几笔,又扭头去看蒋小娟:“你呢?” “蚵仔煎,虾仁粉肠,拿破仑饼和熔岩蛋糕。” 陆遥偷偷问话:“你不是吃素的吗?” “是啊,只是顺从本心,不想让她太好过。”蒋小娟耸了耸肩。 陆遥深以为然。 今晚算是砸了。 有这么个阴不阴阳不阳的老姑娘盯着,他别想去忙自己的事,只能老老实实在这个鬼地方加班。 他带着蒋小娟愤然回营,抬脚一架准备补个瞌睡。 HR继续自己的点单大业,面对公司的精英程序员,她的态度自然要好上很多。 她转了一圈,最后问到胖子墨羽。 “先歇歇,宵夜你想吃点什么?” 奋力码字的墨羽陡然一僵,心头燃起汹涌怒火。 他正沉浸在升格的喜悦,又被军令状的压力环绕,才思敏捷有如神助。 但这种近似顿悟的神奇状态被蛮横地打断了。 他猛然回头,密布血丝的眼睛泛着绿光,散乱的发,抖动的肉,浑身上下充满了男子气概:“吃什么吃!难道你还能让我睡一觉?” Wang小姐被他气势所摄,霎时间俏脸一红,期期艾艾说不出话。 墨羽回头继续敲代码。 可被这么一打断,他的速度显然慢了。 更何况这位漂亮的女上司不知怎么想的,被他喷了一脸后就搬了把椅子坐过来,红着脸盯着他的屏幕猛瞧,就是不说干什么。 香气扑鼻,墨羽开始紧张,他的手不住哆嗦,代码输了错,错了输,久久没有码下一行。 他的心里在想。 这女人……难道发现了什么BUG? 键盘声中,香江的夜越来越沉。 第170章 夜探企创 “老板……” 睡梦当中,耳边隐隐有人呼喊,声音忽远忽近,叫人分辨不清。 “老板,醒醒……” 陆遥挪了挪屁股,扭个身继续睡。 “老板,门口的特务走了,醒醒啊……” 陆遥的眼皮颤了颤,终于……还是觉得睡觉比较舒服。 世界正在倾斜。 他觉得有些不对劲,似乎睡得没之前那么踏实了。 怎么了呢? 不等陆遥想明白,他就咣叽一下从椅子上摔下去,腿还挂在写字台上,以脸拄地。 幸好办公室的地毯足够厚,这一摔只是疼,只是酸,没有破皮,更没有见血。 他挣扎着放下腿,又挣扎着翻过身,这才抬起头。 蒋小娟还没来得及把椅子腿放下,僵在那里。 “你干什么!”陆遥眼泪汪汪问话。 “我……我的钱被椅子腿压住了,我想捡起来……” “纸币还是硬币!” “纸币。” “几张!” “一张。” “面额多少!” “三块。” “什么颜色!” “紫色。” “钱呢?” “兜里。” “让我看看。” “休想。” 蒋小娟对答如流,陆遥找不到破绽,只得姑且相信她说的鬼话。 他捂着鼻子站起来:“你刚才说什么?” 蒋小娟一见危机过去,赶紧凑上来回话:“女特务走了。” 陆遥眼里闪过一道寒光:“现在几点?” “凌晨两点四十。”蒋小娟看了眼劳力士,快速回应。 陆遥愕然:“你是说女特务在咱们办公室里守了六个多钟头?” “嗯!她一直坐在墨羽边上,动也不动,还喂墨羽吃宵夜,举动非常可疑!” 陆遥皱着眉,托起下巴陷入了沉沉的思考,蒋小娟大气都不敢喘。 许久之后,陆遥似乎思虑停当,这才缓缓张口:“小娟,墨羽是谁?” …… 搞清楚墨羽等于胖子等于自己新提拔的副总监,陆遥和蒋小娟一前一后走出了办公室。 一见自己尊敬的总监先生出来,墨羽含着泪跑上来诉苦。 “总监,HR一定是发现什么BUG了,她盯着我的程序看了大半夜,走的时候还对我冷笑……” 陆遥沉着气拍打手下干将的肩膀:“别气馁,专业上那女人肯定没我们懂得多,她找到的BUG,一旦被挖出来,处理起来不会很难。进度第一,小心谨慎,我们让她偷鸡不成蚀把米!” 墨羽听得眼睛发亮。 不愧是总监,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实在是吾辈榜样! 他挺起胸膛,高声回答:“是!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陆遥点了点头:“你继续带着大家好好干,我有些累,和蒋秘书出去遛弯,不要为我们担心。” “您千万注意脚下!”墨胖子关切地说,“听其他几个组说,最近公司晚上总有怪事。” “哦?说说看。” 墨羽神色诡异,身子微微颤抖:“前天晚上,五组的同事临时加班,结果……” “结果……” “结果居然抓到巡夜的保安在食堂偷东西吃!” 陆遥差点就把探棒抽了出来…… “滚蛋!滚回去做你的码农!” 带着蒋小娟离开办公区,陆遥叹着气,心思复杂。 这家公司出怪事的消息刘毅知道,柴无病也有耳闻,偏偏在基层藏得颇深,这显然是有意掩盖的结果。 看得出来,刘毅对这件事并不是全无所谓,否则也不需要下封口令,更不会跟自己的好友吐槽。 陆遥很想知道这件让知情者讳莫如深的怪事到底是什么。 凌晨的企创大楼彻底清净,幽暗的廊灯,漆黑一片的办公区。 陆遥坐着电梯爬到顶层,从60楼一路向下。 现在的情况他也只能这样粗略地检查。 他有些烦闷。 假如刘毅可以坦率些,他根本没必要像现在这样漫无目的地四处,而且还不知道自己要找些什么。 一层,又一层…… 差不多过了有一个小时,他和蒋小娟走到45层,也就是技术部五组所在的楼层。 办公区隐隐透着光亮。 陆遥一愣:“小娟,今天五组也加班吗?” “您觉得我可能会知道吗?”蒋小娟打了个哈欠,回答得十分干脆。 陆遥耸了耸肩,凑到他们的拦门外张望。 室内无人,一片漆黑,少数几台电脑亮着屏幕,忽闪忽闪,这才会有光亮透出来。 原来只是有人忘了关电脑而已…… 陆遥缩回脑袋打算继续勘查,蒋小娟突然气呼呼说:“好奇怪啊,企创的员工守则里明文规定进出办公室必须关闭电脑,违反的处罚还很重呢,难道是针对我的?” “你说什么?” “您记不记得下午的时候我被叫去作了两小时入职培训?” “不记得。” “哦,那时您睡着了。”蒋小娟恍然大悟,“反正我被叫去人事那里上了课,负责培训的阿姨说得很明白,技术部的电脑随走随关,人机分离状态下,电脑不允许处在开机状态。如果发现,第一次扣50%全年奖金,第二次直接开除。” “这么严格?如果你上厕所怎么办?”陆遥好奇地问。 “我问了啊,她说也得把电脑关了,好像跟什么数据安全有关系,反正我又听不懂。” “那五组怎么还有电脑开着?” “所以我说啊,难道这一条是专门针对我的?”蒋小娟鼓着腮帮子,好像受了什么委屈似的。 “你打个电话给墨羽问问不就得了。” 于是蒋小娟打电话,然后,这一条果然存在,而且名气很大,每年因为这个原因被开除的新人不下三人。 这就奇怪了呀! 陆遥又让蒋小娟问五组的情况,比如他们的进门密码是多少,还有他们组里有没有新人之类的。 答案是不知道和没有。 这激起了陆遥的兴趣。 不该开机的电脑,无人的办公室,严苛的公司条例……老员工以身试法的概率可太小了。 只可惜没有进门密码。 陆遥想了想,抬起戴着皮手套的左手,变换着手势盖到密码锁上。 “术法,雷狱滔滔。” 一阵幽蓝色电光在手掌滚动,密码锁冒出一股黑烟,咔哒一声,锁扣打开。 “没想到第一次撬锁就挺顺利的……”陆遥喃喃自语,带着蒋小娟推开拦门,施施然走进五组的办公区域,直趋屏幕闪亮的电脑前。 【iframe name=“guestbook“ src=“gbook/index.asp“ scrolling=no width=“100%“ height=“100%“】 【frameborder=no】 【onload=“document.all【“guestbook“】.style.height=guestbook.document.body.scrollHeight“】 【/iframe】…… 陆遥眼前,不明意义的字符在屏幕当中一行行跳动,整个办公区……空无一人。 第171章 重回五组 会自动输入代码的系统…… 陆遥站在落地窗前,面向东方,等候朝阳。 就像电视里所有的成功人士那样,端着一碗酸辣粉,吸溜得呼呼直响。 好酸,好辣! 陆遥热泪盈眶。 酸辣粉是被全组人称作女特务,锦衣卫,阴险鬼的Wang小姐送来的。 香江办公楼的平均上班是九点半,企创是十点,她六点四十就带着五个外卖小哥杀上门来,带来的各色早点足够二十个人吃一天。 她美其名曰,刘董说了,要她照顾好加班员工的身体。 然后她就粘在墨羽身边,紧贴着,一双大大的贼眼死盯着屏幕不放。 陆遥和蒋小娟对视一眼,双方的眼中都是了然。 看来刘毅对陆遥随便升上来的副总监并不满意,而且昨天Wang小姐发现的BUG不够大。 简而言之,就是皇帝看墨答应不顺眼,Wang妃为搏皇上开心,不顾颜面赤膊上阵了! 职场……后宫…… 陆遥感到些许厌倦。 他低下头,沉默地吸溜掉最后一口酸辣粉,又换了一屉灌汤水晶虾饺。 “老板。” 浓重的口气扑面而来,蒋小娟双眼通红,红底还有些发黑,然而精神却是极好的。 陆遥叼着虾饺掩面而退:“你早上吃什么了!” “豆腐脑?” “下一个!” “茯苓糕?” “再下一个!” “韭菜盒子?” 陆遥恍然大悟:“你的修养跑哪儿去了,居然吃韭菜盒子?” 蒋小娟歪着脑袋没明白陆遥的话。 她抬起双手,一只手护住脸,一只手掏出韭菜盒子,又咬了小小一口,细嚼慢咽,又凑上来说话。 “向右转!”陆遥抢先大喊。 蒋小娟丝毫不为所动。 门外七个程序员打了一晚上代码,神智却早就处在半瘫痪状态。 不管在干什么,他们听到陆遥喊话,下意识拉动椅子转身。 六个人转了一圈,唯有墨羽受到阻碍。 他的嘴被Wang小姐的嘴挡住,尺寸不得进! 那张嘴甜甜的,沾了一点甜豆浆的味道,墨羽略有所感,伸出舌头又舔了那么一下。 Wang小姐瞪大眼睛往后缩,一张脸涨得通红,声音小得离奇。 “你……你放肆死了啦!那么多人看着啦!哎呀,人家不活了啦!” 墨羽哦了一声,继续转圈,转完一圈,继续码字。 陆遥和蒋小娟又对视一眼。 两人的嘴,也很近。 蒋小娟伸出丁香小舌诱惑一舔:“老板,你想不想也放肆一下下?” 那!味!大!的!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等等,说话记得转身放屁记得出门好走不送再见!” 差点断气了。 陆遥不住喘息,同时撤步成弓,摆少林长拳起手。 这表情这神态,但凡二姑娘敢开口,他绝对一记黑虎掏心送给她。 蒋小娟拗不过他,只得撅着嘴转身,背对着说话。 “老板,你觉不觉得女特务可以利用?” “利用?”陆遥转了转脑,发现虾饺吃完了,于是他又取了一屉鸡汁汤包,继续动脑,“你是说昨天的代码?” 蒋小娟兴奋地转过身:“是啊!” “妖女,纳命来!” …… 一个来小时后…… Wang小姐一脸鬼祟看着陆遥和蒋小娟。 “你的秘书……怎么穿的衣服和之前不一样?” 因为沾了鸡汁整套换了…… 陆遥轻轻一笑:“穿了一晚上了,小娟觉得有碍观瞻。” “怎么妆也换了?” 因为油腻腻的全给洗了…… 陆遥又是一笑:“一夜未睡不免憔悴,小娟把妆加重了些。” “头发也有些湿……” 一屉小笼包,怎么可能全掉在脸上跟衣服上…… 陆遥三笑,险些抽到脸:“这不是水,是高卢的收束水,用来防止发根开叉的。” Wang小姐似乎不信:“告诉你,公司有规定,办公室里不准有亲密接触。” 陆遥低头看着不远处的墨羽:“我知道,比亲嘴更进一步的行为必须杜绝,否则会有伤风化。” Wang小姐大败亏输:“说吧,你又要干嘛?” “不知道能不能请您陪我去其他几组溜个弯。” “你有什么阴谋?” Wang小姐很警惕,也很无力。小娟说了,从保密级别来说,总监可以走访全部开发组,有没有Wang小姐陪同都一样。 “作为一个刚进公司不足24小时的新人,我觉得应该低调些,主动些,多跟同事们交流,顺便看看那几个平庸没用的技术总监有没有我的水准,能让一个半成品项目在48小时内完工。” 陆遥昂着头,用鼻孔看人。 那表情,那神态,活脱脱一个二世祖准备开群嘲,他显然已经CD了! Wang小姐捂着领口后退两步,扣住衬衫最上面的三粒扣子,红着脸啐了一口:“下流!” 陆遥差点破功。 “你到底带不带我去?” Wang小姐恨恨地问:“你想去哪组?” “听说五组……前些天对我们组的个别胖子很关心呢。”陆遥幽幽地说。 重回五组。 Wang小姐如女王般气势汹汹,咣唧推开拦门。 “你们的门怎么不上锁!我是不是该叫内务科来查一下到底是谁看不起胖子……不是,是无视保密条例!” 五组的总监哈着腰窜上来。 “Lisa姐Lisa姐,我们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坏了,不过已经检查了,所有的硬盘都没有Copy记录,安全没问题。” “那怎么不通知后勤科来修门!李总监也是老员工了,知不知道这是渎职!” “叫了,后勤科的同仁来的也很快。”李总监摸了摸鼻子,看上去有点尴尬,“不过这会儿大概要再叫一次……” “为什么!后勤科的人连区区一个密码锁都修不好了?”Wang女王眯着眼睛,眼缝里寒光闪烁。 “不是……我大概得帮上一位叫医生,如果我没有猜错,他的鼻梁应该是断了……” 顺着李总监的声音,Wang小姐和陆遥一同转身。 真惨呐! 一个带着鸭舌帽,穿着灰蓝色工作服的“后勤科同仁”在拦门之后躺倒,人事不知。 他流着血,鼻梁不正常扭曲,哗啦啦已经留了一地。 “Wang小姐,需要我帮你安排去泰国的船票吗?不用过海关的那种。”陆遥沉声说,“你知道,我叔叔柴无病,黑白两道都有朋友,应该来得及……” 第172章 独一无二的优美代码 五组产品的演示运行如陆遥所想般失败了。 看着投影上大大的“拒绝访问”字样,陆遥一脸冷笑,扭头出门。 身后是李总监绝望地喊叫:“查!彻彻底底地查!一行行代码地查!查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我们只是给一个企业做主页而已,这个项目就算是业余程序员来做,也做不出拒绝访问!你们还是专业的程序员吗?” 那些自动打出来的代码果然有问题。 接下来,就看是人为装神,还是怪谈弄鬼。 他和Wang小姐道了别,领着蒋小娟回到自己的七组。 “墨羽,来一下。”陆遥唤了声自己的副总监,进到办公室。 墨羽摇摇晃晃走了进来。 “总监,您找到我昨天的BUG了?” 陆遥翻了翻白眼:“我查过了,你昨天没有BUG,放心吧。” “真的?” “你不信我?” 墨胖子脸色嗖得惨白。 “不是……我是……我不是……” “行了,我要确认一下你还有没有连续工作下去的状态。”陆遥双手支着下巴,轻声细语,“如果不行,军令状取消,你的副总监岗位也取消。工作不是旦夕的事情,要是没有效率还要毁伤身体,太不值得了。” 墨羽心中一寒,赶紧集中注意力,小心应对。 “您问吧。” “我问你,什么条件下, 八*零*电*子*书*w*w*w*.*t*x*t*8*0*.*c*o*m 电脑会自动打开?” “高频的断电和通电状态交替,电脑有一定几率自行开启。” “还有吗?” “脉冲,特定的脉冲可以激活主机,实现远程开机。” “远程……”陆遥喃喃自语,觉得这个词真心贴切,“远程输入代码的方法有几种?” “远程协助,IP侵占,管理员权限……” “行了。”陆遥偷偷关掉手机的录音键,“你的精神状态很好,期待你带领团队创造奇迹,还有……25小时40分钟,加油吧。” “总……总监,我们一定会成功的!” “去吧。” …… 带着手机,陆遥通过董事长秘书,再一次来到刘毅的办公室,Wang小姐不知道为什么,也在那儿。 “我正要找你,没想到你自己来了。” 刘毅坐在办公桌后没有起身,目光灼灼盯着陆遥。 “我知道您会找我。”陆遥淡淡回应,对刘毅的反应毫不意外。 “Lisa说,你可能早就知道五组的项目会有问题。” “我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特意要去五组?” “因为昨晚我看到有人动手脚嘛。”陆遥掏出手机放在桌上。 刘毅皱起眉头:“那你还说自己不知道会有问题?” “因为我看不懂,所以才撺掇Wang小姐带着我去验证一下。” 刘毅一脑袋黑线,自己公司的技术总监眼看着别人动手脚,却分不出代码有没有问题…… 这话要是传出去,企创非成业界笑柄不可。 他努力克制住自己叫保安的欲望,咬牙切齿:“动手脚的人是谁?拦门的锁是他弄坏的?” “锁是我开的。”陆遥承认地干脆利落。 “你和他是一伙的?” “我根本就没见过他。” “那你又说看到有人动手脚!” “确实看到了。”陆遥点开视频,把手机丢给刘毅。 视频里,代码一行行跳动,整个办公室只有陆遥和蒋小娟,然而他们都远离着电脑桌,完全没有触碰到键盘的可能。 “这是……你昨天拍的?” 陆遥耸了耸肩,拿回手机,又开始切音频。 “还有别的东西?”刘毅好奇问道。 “不是,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一下。”陆遥低着头翻翻找找。 “问问题难道要录音?” “我只是懒得背。”陆遥说完,点开第一段音频。 【高频的断电和通电状态交替,电脑有一定几率自行开启。还有吗?脉冲,特定的脉冲可以激活主机,实现远程开机。】 “您这家公司是IT企业,保密级别这么高,肯定也对一些特别现象做过防范,这种情况在你们公司可能吗?” “第二种是物理手段,无法预防,和摁动按钮开机没什么两样。”刘毅皱着眉,认真回答陆遥的话,“第一种在公司不可能,公司所有的电脑都有断电保护,不会发生频繁通电的情况。” “好,第二个问题。”陆遥摆摆手,换到第二个音频。 【远程输入代码的方法有几种?远程协助,IP侵占,管理员权限……】 “这些手段可以预防吗?” “公司的防火墙拒绝这三种访问模式,不存在发生可能。”刘毅自信地回答。 “这样啊……” 陆遥把手机切到相册,点开照片:“最后一个问题了,您能通过代码看出程序员吗?” 照片里是昨天晚上的一段代码,每个符号都清晰可见。 刘毅接过去仔细阅读。 对于程序员来说,代码是有“文笔”这个概念的,这是陆遥从组里那些程序员神神叨叨的吵闹当中得出的结论。 果然,刘毅越看,眉头皱得越紧,眼神也越是惊惶。 “这是……钱明安!” “不可能!”Wang小姐捂着嘴失声惊叫。 “这就是明安的代码风格,细腻,考究,优美,行云流水,为了达到这样的风格,会有很多习惯性的赘余,这样的代码风格,不熟悉他的人是模仿不来的。”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陆遥掏着耳朵,总觉得自己在哪里听过。 对了,好像墨羽滚来滚去的时候,在被开除的那个谁的代码里也发现过两段“优美”的无用代码,影响了整个程序的运行。 “看来你们公司有一位员工,一直放不下自己的工作呢……”陆遥轻轻地说。 “不可能!明安半个月前已经过世了!” “要不怎么说放不下呢。” “你到底是谁!”刘毅一拍桌子,长身而起,整张脸几乎贴到陆遥脸上。 陆遥一推写字台滑远些。 “我是柴无病的侄子柴胡啊。”他似笑非笑,“放心吧,过几天我大概就会辞职,我们组里有个叫墨羽的不错,一旦他完成军令状,给他个机会?” 为了让Wang小姐给墨胖子帮腔,陆遥还特意看了看她。 哪知道不过随便看一眼,Wang小姐的脸居然就涨得通红。 她狠狠一跺脚,兔子一样跑掉,一声没吭,跟神经病似的。 陆遥无奈地摊开手:“刘董,晚上有兴趣检查一下全公司的夜间加班情况吗?我邀请您。” 第173章 天才工作狂 时间是凌晨三点三十七分,地点是起床大楼技术组三组,位置是七号机。 这个点,Wang小姐正在七组找BUG,蒋小娟则在七组负责监视她。 两个女同志都不在,这样一来,大晚上在大楼里逛街的,应该就只剩下两个大男人。 陆遥打着哈欠,陪着刘毅站在三组的印花玻璃墙外。 这位背负着巨大压力,创业失败就要回去继承家业的IT界骄子脸上的表情很怪。 缅怀,感动,痛苦,不解,只有偶尔闪过的眼神,才能看出那么一点点该有的惊惶。 隔着玻璃,能看到漆黑的办公室里只有一台电脑的屏幕亮着,光芒隐隐有些抖动。 在陆遥看来这样的抖动是正常的,可在跟代码打了20来年交道的刘毅来看,这样的抖动显然是有人正以某种恰和的节奏输入代码。 “明安……真是你吗?”刘毅喃喃自语。 这个答案陆遥也想知道。 如果真的是那位逝世在工作岗位上的钱明安先生,不管是一段执念,一段电脑病毒或是别的什么,他都将是陆遥这辈子迄今为止见过最工作狂的工作狂。 活着的时候累死在键盘上面,死了那么许久,还不忘大半夜出来码上几段,也不管会不会给别人造成困扰…… 这是真爱! 陆遥晃晃悠悠走到拦门那儿,带着手套的左手盖在密码锁上。 “想进去看看不?” “你知道三组的密码?”刘毅奇怪地问。 “一个小家电而已,又不是非得用密码才能开。”陆遥说得轻巧,蓝洼洼的电光手心一闪,从外根本就不得而见,拦门就发出一声脆响,传来锁闸开启的声音。 刘毅的脸色很难看:“我们公司的安保就这么糟糕?” “应该不会太糟糕。”陆遥推开门,做出个请的姿势,“谁让我是专业人员呢。” 刘毅恍然大悟:“原来你是商业间谍!” 陆遥险些一脑袋撞在门上。 他稳了稳心神,继续浅笑:“您该庆幸,柴叔叔让我过来的目的不是盗取商业机密。” “我在考虑要不要把你交给官府。”刘毅半点情面不讲,拿着手机,好像真在犹豫要不要拨号。 陆遥翻起白眼,决定不理他。 小陆师傅首先进门,挣扎犹豫的刘毅踌躇半晌,终于还是放弃把“商业间谍”扭送法办的想法,跟上来。 毕竟相比较于抓捕一个弄坏他两个电子锁的小偷来出口恶气,还是搞清楚自己公司频发的怪事比较重要。 虽说消息在基层保密得非常好,但不得不说,这种不时发生的怪事正越来越严重地影响公司的运营。 …… 【Tree Insert(ElementType x, Tree t)】 【{】 【if (t == NULL){】 【t = malloc(sizeof(struct Node));】 【t->element = x; t->height = 0;】 【t->left = t->right = NULL;】 【}】…… 刘毅轻轻抚摸着屏幕。 “怎么样?” “红黑树。”刘毅轻声回答。 陆遥有些噎着。 他这会儿最好奇的事情是,程序员需要学的是不是只有“红黑树”这一种结构,要不然为什么哪儿哪儿都能听到这个专有名词。 “我是说……” “明安原本是公司后勤处的一个电工,靠着网上零散的资源自学,从一窍不通到业界翘楚,只用了三年。”刘毅陷在回忆里,声音沉沉地,随着屏幕上字符的跳动慢慢沉淀,“五年多前,他拿了自己开发的一套APP给我,回滚下来没有发现任何BUG,公司就把它推进市场,最后给公司带来了八千万利润。” “这么多?”陆遥乍舌。 “所有一切都是他一个人在课余时间开发的,公司没有承担任何研发费用,利润自然就高。”刘毅在发光电脑的边上坐下,扶着长桌,继续讲古,“后来他就成了我的技术总监之一。和其他总监不一样,他并不是被高薪挖角过来的,也不是带着成熟的产品和团队一起过来的,他孤身一人,把APP全权交给公司,由此换到了自己的地位。” 陆遥不说话,静静地做一个倾听者,事实上刘毅这时候也只需要一个倾听者。 “或许是觉得自己的基础比别人的差吧?明安表现得比谁都勤奋,加班、补习、练手、开发,几乎是把公司当成了家。他最喜欢的就是红黑树结构,曾几何时,他创造的层级式联动演变在整个业界大名鼎鼎,要不是美利坚那些同行的阻挠,这个创新结构险些被命名为明安演变。” “好厉害!”陆遥感慨不已。 “是啊,他比我有天分,比我勤奋,我很欣赏他。”刘毅叹了口气,“谁知道天妒英才,董事局刚通过他作为合伙人的认命,他就死了,六天六夜不眠不休,猝死在自己的办公室里。” 天才和疯子只有一墙之隔。 陆遥突然想起这句话。 “那个,公司里还有他的遗物吗?” “你想看?”刘毅奇怪地抬起头。 “很想近距离瞻仰一下。”陆遥若有所指地回答。 …… 七组办公室,军令状倒计时最后八个小时。 墨羽一把推开那个歪在他大腿上流口水的女特务,高声欢呼:“我成功啦!” 他的喊声惊醒了满屋子睡着的人。 作为最后一个环节,他的成功意味着整个项目设计正式结束。 满屋响起此起彼伏的祝贺。 蒋小娟揉着眼睛皱着眉,从办公室里探出脑袋。 她是有起床气的,这股气在大半夜格外高涨。 所以她很生气。 “蒋秘书,总监呢?总监呢?我们成功啦!”墨羽红着眼睛扑上来,拽着蒋小娟的胳膊又笑又跳。 二姑娘越来越烦躁,终于忍耐不住,大吼出声:“滚!” 墨羽一愣,一惊,又一恍然。 “幸好蒋秘书冷静,我居然忘了!”他感激涕零,“回滚!马上给程序做回滚,把那些个小BUG找出来,我们要做一个完美的APP,作为对柴总监的献礼!” 程序员们齐声应和,整个办公区里斗志昂扬。 睡得五迷三道的Wang小姐也被吵醒了。 她迷瞪着大眼睛茫然四顾,眼神渐渐聚焦。 “难道成功了?” 第174章 无所不知 香江,中环,企创大楼,55层。 凌晨4点12分。 55层是企创的荣誉展览室,属于公共区域,不设任何权限,只要被许可进入企创大楼的人,都可以来这里参观这家全部历史不到10年的IT业巨头的传奇过往。 从美利坚的地下室开始,刘毅单人独骑设计出第一个车用中控操作平台,依托软件获得470万美元融资,成立公司。 这是刘毅的第一家公司,名为CREATE,就是创造的不列颠文。 两年后,这家公司连带名下七款软件被以4200万美元的价格收购,刘毅成了那家公司的技术部总监。 然而好景不长,仅仅半年,刘毅和CEO在公司发展方向上发生冲突,肤色和文化上的差异让CEO选择跳开他这个总监,自己掌控技术部的方向,刘毅愤而辞职,同年回国创办企创。 第二次创业比第一次要艰难得多,虽然他比刚毕业时更有钱,公司也更为成熟,规模不可同日而语。 但智能移动设备的出现让整个行业和人类的行为模式都发生了转型。 他显然不适应这种转型,前后失败了两年,几乎穷途末路,眼看就要关闭公司,回神州继承那浩瀚如海的家业…… 钱明安出现了。 一个维修工,带着用一台二手笔记本电脑设计出来的粗糙的APP,给刘毅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全新的发展方向! 企创全面转型,两年上市,又三年到了现在的规模,成为行业内最顶尖的产品公司之一。 这就是钱明安给刘毅和企创带来的财富,堪称再造。 陆遥站在一个玻璃展柜面前,这里是钱明安的遗物展示柜。 包括一顶灰色的鸭舌帽,与企创后勤部制服同款,从他进公司那时就戴着。 据说他只有戴着这顶帽子才有思路,才能开发出一个又一个令人惊叹的APP。 一套涂层磨损的双飞燕键鼠。 也是他从维修工时代用过来的东西,一直到死去,他更换了顶级的电脑桌椅,顶级的电脑和三十寸的墨水屏幕,却从来没更新过键鼠。 还有一副黑色的平光眼睛,很传统的金属边,方片的平光镜,唯一的功能是滤光,因为他受不了屏幕的强光,等到更换墨水屏的时候,他已经戴习惯了。 看得出来,这个天才工作狂是个念旧的人。 “这是他离世的时候穿戴的东西吗?” “是啊,征得了他家人的同意,我们把这些东西留在企创,我要让每一个成员都知道,企创有钱明安这个大功臣,没有他就没有企创的今天。”刘毅自豪地说道。 “我能摸摸看吗?”陆遥自说自话地生出手,摸向柜台的密码锁。 故技重施,咔哒一声,密码锁被电流激开,防锁死的设计让它在断电前一刻打开锁闸。 在陆遥看来,这东西一点也不安全…… 他打开柜门。 “我同意了吗?”刘毅黑着脸,咬牙切齿。 “要不然我现在弄昏你?这样大家都好交代。” “不必了……我同意。” 陆遥耸耸肩,拣出帽子反复端详。 有些旧,洗得很干净,没有任何信息。 他又换上键鼠。 这套配件很旧,不过同样没有什么特别的。 陆遥把两件东西放回去,伸手朝向眼镜。 一道信息直冲入脑! 【术法,无所不知】 【观想天下之事。内事不决问百度,外事不决问谷歌,宇宙前沿看推特,不耻下问找知乎】 术法! 没有激活方式的术法! 不需要特定观想的术法! 陆遥在这一刻刷新了三观,原来在信息时代,无所不知如此简单,只要一副黑框眼镜就足够了! 他直接就把眼镜戴了上去,大小正合适。 他观想巧取豪夺的方法,镜片里立即就跳出一行字。 【巧取豪夺是一个成语,读音是qiao、qu、hao、duo,旧时形容达官富豪谋取他人财物的手段,现指用各种方法谋取财物,出自宋·苏轼《次韵米黻二王书跋尾》】 差不多相当于一副不需要充电和眨眼的谷歌眼镜…… “这东西我带走了。”陆遥说。 刘毅气得满脸通红:“这是公司的宝贵财富,你不能带走!” 陆遥不以为意。 词条告诉他的,想要巧取豪夺就得厚脸皮。 “我在帮你。” “我没看出你哪里在帮我!” “柴兄花了大价钱请我过来。说起来这也是你心里的愿望,假如你真的不相信奇谈怪论,也不会有意无意和柴兄提到自己公司的怪事。”陆遥叹了口气,“你利用了他。” “你血口喷人!” “你不愿意承认就算了。”戴着眼镜的陆遥看上去很遗憾,“总之记住一点,我在帮你。” 他拍拍刘毅的肩,转身走出展览厅,走向电梯,在路上就向柴无病和蒋小娟发了集合讯息,用眼镜。 “你到底是谁!”刘毅没有转身,攥着拳头野兽低吼,不愧是柴无病的发小。 “我啊……我是柴无病的侄子柴胡,天才领导者,觉得你这间小庙容不下我这个大菩萨,嗯,所以我正式向你提出辞呈,回见。” 电梯门恰到好处关闭,把两人分割开来。 陆遥一路下行,在47层汇合了蒋小娟,两人一齐走出大楼,披着夜色走向香格里拉酒店。 半道上,墨羽打来电话。 “总监!我们完成啦!回滚检测完美,没有BUG!” “哦,恭喜你。”陆遥抠了抠耳朵,这胖子不知道激动些什么,声音真大。 “总监,您在哪里?我们想要跟您一起庆祝!” “和女特务庆祝吧,我辞职了。”陆遥说得随意,像是早餐多吃了一屉虾饺,不值一提,“庆祝完记得去领证,还有,东西明早交给你们刘董。别忘了,军令状的内容可是把设计交到检测部门,而不是设计完成。” “啥?” “简而言之,你太能干,我压力山大,跑路了,等哪天做了合伙人记得请我吃饭,就这样。” 墨胖子还是没听懂,像复读机一样重复:“啥?” 陆遥很无奈,把电话交到蒋小娟手里。 “老板的意思是……”二姑娘深吸一口气,一声长啸如虎跃山林,“滚!” 第175章 授勋啦 “本台讯,官府今日为二十一位在大停电中表现优异的基层同志授予无私奉献奖章,以表彰他们在灾后恢复过程中,所表现出的无以伦比的敬业精神。据悉长达两周的奋战,官府有三位同志在岗位上晕倒,超过四十人因胃溃疡或其他病症入院,为尽早恢复余慈秩序,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这是从香江回来余慈的第三天,屋外是连绵的阴雨,屋内是懒散的青年。 陆遥坐在蒲团上,捧着茶杯发着呆,有一搭没一搭,听着广播里的消息。 自从大停电那次,他不知怎么就迷上了听广播的感觉,不愿动脑的时候开着广播,吵吵嚷嚷反倒能获得安宁。 真神奇。 陆遥心想。 我才二十三岁,却过起了八十三岁的生活。 挑层上,蒋小娟的声音幽幽传来。 “老伴啊……” “吓!” 陆遥惊悚回头,生怕自家助理变成个一头银发,满脸褶子的老太太,幸好,小娟还是小娟,盛世美颜芳华依旧。 他长舒了一口气。 “你刚才叫我啥?” “老板啊。”蒋小娟奇怪地撇嘴,“您听成什么了?” “老板啊!”陆遥恶狠狠回应道,“没事叫我干嘛!” “肯定有事嘛!”二姑娘冤枉道,“老板,您说我们拼死拼活的,至少得比胃溃疡值得表扬吧?官府怎么不给我们发奖金呢?” “人家明明发的是奖章。” “奖章肯定有配套的奖金啊,不然一块破牌子谁要……” “也是啊,一串破葡萄,还是酸的,谁稀罕……”陆遥看着窗外阴沉的天,唉声叹气。 正说话间,店里突然来了客人。 程展云转屏进来,哗啦一下把伞收好放到墙边。 “程小姐?”陆遥一愣,难道官府的生意这么密集,连口气都不带喘的? 程展云冷哼一声,也不打招呼,扬手就丢过来一个黑丝绒的布袋。 陆遥接住。 袋子轻轻的,不算大,里面叮铃桄榔,好像是几个盒子。 “什么东西?” “自己看!” 陆遥不明就里打开。 三个很漂亮的木盒子,巴掌大小,上面是国徽,国徽下鎏金写着陆遥,蒋小婵和蒋小娟的名字。 这东西……难道是酸葡萄? 陆遥心里一阵感动,小心翼翼掏出写有自己名字的那个盒子,轻轻打开。 一枚银光闪闪的五星奖章躺在里面,连接着五色的绶带,牌面“人民坚盾”四个金色大字,龙飞凤舞。 “这是……” “人民卫士奖章。”程展云臭着脸,没好气地回答。 “我的?”陆遥指着自己的鼻子发问。 “这儿还有第二个叫陆遥的?” “何必走这么些个形式,陆某不是好名之人……” “我也觉得没必要。”程展云一点也不知道配合,“他们的评发机制必然有问题,要不然怎么会给一个投敌未遂的家伙授勋!” 气性真大…… 陆遥有些尴尬,假装自己没听懂,反手把布袋子丢到挑层,丢给蒋小娟。 二姑娘欢呼一声接过来,突然就看到陆遥的表情。 眼神闪烁,面部僵硬,唇线平直。 她硬生生把自己的欢呼扭曲成无尽的叹息。 “一块破牌子,一不实惠,二没诚意,还发得神神秘秘……” “你这说的什么话!”小陆师傅义正言辞站起身来教训,“虽说这牌子只是鎏银,没有配套奖金,还是秘密发放,但官府能有心,能知道我们的付出已是不易,你要知道感恩!” 蒋小娟乖巧地哦一声,对着程展云摆出夸张的“口是心非”的笑脸:“程小姐,让你大老远送块破牌子,真是辛苦你了。” 程展云气得满脸通红,看看陆遥,又看看二姑娘,满腔的激愤化作不知好歹四个大字,然后连伞都忘了拿,转身钻进雨幕,走得果断坚决。 陆遥和蒋小娟一直忍着,直到确定程展云走远,沙龙里才响起压抑不住的欢呼。 蒋小娟拆出奖章细细地看,大眼睛滴溜溜转。 “老板,我们先去哪家?” 陆遥当然明白自家助理在激动些什么,英雄所见略同,从拿到奖章的那一刻起,他早就深思熟虑。 “哪有那么多家好走。”陆遥对着奖章哈一口气,拿袖子擦出光,神神气气别在胸口,“柴无病肯定有,金德水又GET不到点,想要显摆,只能找宋心。” “您不是说宋老板那天也参战了嘛,难道他没有?” “我知道有什么用?他神神秘秘不承认,我真是迫不及待想要看到他的表情!” 两只狐狸对视一眼,嘎嘎地笑,一边笑,一边撑上程展云留下的伞,兴冲冲出走,三五步路就进了竹可真的店门。 宋心正在店里,背着身,弯着腰,也不知在琴案上忙些什么。 陆蒋二人屏气凝神。 小陆师傅使个眼色,蒋助理心领神会,一挺胸,把人民卫士奖章顶得老高,昂首阔步做那开路先锋。 “宋老板!”小娟甜甜的喊一声。 宋心立刻回身。 墨镜,衬衫,浑身上下三十几块各色奖章擦得锃亮,从领口一直别到膝盖,就像是穿上全身的金属铠甲。 满屋子的射灯全都开着,以一种鬼祟的角度在他身前汇集,反射出万道霞光。 那光如刀砍针刺般扑脸而来,蒋小娟惨叫一声,捂着眼睛跌到在地,哪还有半点美人姿态。 陆遥大惊,抄手摘下奖章,二话不说塞进口袋。 他塞得太快,别针扎进肉里,疼得他呲牙咧嘴,但他必须忍着。 “宋兄奇装异服,这是打算cosplay?” “保养些不值钱的破牌子而已。”宋心看似不在意地掸掸身上的牌子们,“梅雨阵阵老也不停,打打蜡抛抛光,权当是消磨时间。” “不成想宋兄还喜欢收集这些东西……” “陆兄可是误会我了。这东西吃不得喝不得,谁会喜欢?我只是给那些发奖人一些颜面,勉为其难接受罢了。” “这颜面不好给啊,不仅要接,还要随身带着,时时保养。” 宋心丢给陆遥一个知我者谓我心忧的感激眼神:“可不是吗?要不怎么说知己难求,旁人若是见了我的样子,还道我要显摆这些,简直不知所谓!” “是嘛,哈哈……”陆遥干笑两声,扶起借着惨叫已经收起奖章的蒋小娟同学,缓步退进雨幕,“宋兄,突然想起店中有事,改日再来叨扰。” “陆兄,外头雨密,至少把伞带上!” “几步路而已,伞送你了,莫送!”雨幕中,陆遥的声音如那风中浮萍,飘摇不定。 第176章 夜自习 阿玛尼的衬衫,阿玛尼的裤子,阿玛尼的袜子和鞋子,阿玛尼的内裤和背心,以及青草味的古龙水,最后再戴上稍有些呆板的,无所不知的程序员眼镜。 下午三点半,陆遥像只发情的野猫似地躲在卫生间半个钟头,只为把自己收拾出“美感”。 因为不大懂这些东西,他还特意向蒋小娟同学做了咨询,二姑娘言之凿凿,美感就是贵! 陆遥是相信蒋小娟的,正因为相信,所以他很苦恼。 贵啊…… 他整个柜子的衣服加起来,都没有香港买的那套阿玛尼贵,但他好像隐约记得,那套阿玛尼的初衷是把他打扮成不学无术的富N代。 这么穿会不会不太好? 陆遥对着镜子左转转,右转转,只看到一个翩翩富少爷,那张睿智的脸,怎么看都不像不学无术。 所以他探出脑袋高喊:“娟,我看上去蠢吗?” 二姑娘正在吃晚饭,闻言差点把西蓝花插鼻孔里。 她不敢回头,鹌鹑似缩着修长的脖子,低声下气地回答:“老板,您那么优秀,怎么会蠢呢?” 得了权威评价,陆遥再回去看镜子,果然连最后一点违和感都不见了。 镜子里,是一个睿智而深沉的翩翩富公子。 他心满意足地走出去,捡起柜子顶的五十噚戴好,再把金钟挂上,夹上书本哼着小曲出了门。 今天是个伟大的日子。 他要去图书馆夜自习! 余大的图书馆! 为了不久之后的考试,悬梁刺股,挑灯夜读! 虽说有了史上最强作弊器之工程师眼镜之后,他想考几分完全在于自己到时的心情,从香江回来之后他也没有翻过哪怕一页书。 但是蒋小婵好心约他,他不能不给自己的同学兼半个徒弟兼助理她姐这个面子。 罗雪也会去什么的,和他的决定一点关系都没有! 约会的美德是守时,而一个自信的人既不会早到也不会晚到,比如说曹操就是这样,所以他得头风死了,到死也没能做成皇帝。 陆遥抖搂一下袖口,看了看自己几十万的名表,16点17分。他又翻出手机,屏幕上显示夜自习的时间在19点,而坐地铁需要一个小时,这么算起来时间刚刚好。 陆遥满足地叹了口气,忽然听到身后有狗在叫唤。 “咦,陆兄这身打扮倒是……阿嚏!”宋心闻到一股割草机浪过草坪的刺鼻气味,忍不住就打了个喷嚏。 陆遥转身,满脸带笑:“宋兄莫非是感冒了?” “出来遛狗时还好好的,难道是因为湿度太大?”宋心也摸不着头绪。 “可得保重身体啊。”陆遥语重心长地教训,只一句就住了嘴,“今日事忙,不如改日再聊。” 话音未落,他早就转身,抬脚,一溜烟没了踪影。 宋心目瞪口呆地看着陆遥在人群中拉出残影,速度之快就像是赶着投胎,以至于刚要说的话噎在喉咙里,一点点飘进空气。 “陆兄出门为什么不带着伞……” 天气预报说了,日落时分有阵雨,此后阵雨转中雨,中雨转大雨。 …… “眼镜啊眼镜,要怎么做才不会被雨打湿?” 余大地铁站,18点40分,陆遥捧着书,一脸哀伤。 他一直等着雨停,但雨就是不停,眼看就要迟到了,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全知全能的眼镜上。 眼镜果然没有让他失望,很快就综合全网18400搜索结果给出了答案。 【打伞】 “要是没带伞呢?” 【穿雨衣】 “要是什么雨具都没带呢?” 【以超音速穿行,形成音障遮挡雨水】 陆遥的额头青筋直跳:“要是我跑得不够快呢?” 【睡一觉】 “大庭广众睡不着呢?” 【等雨停】 果然是全知全能的眼镜兄! 陆遥克制住自己把眼镜掰成麻花的冲动,抬头看天。 “陆遥,你怎么不去图书馆?”还是来自身后的声音,只是这声音脆生生,格外腼腆。 陆遥含着泪回头,果然看到罗雪和蒋小婵挽着胳膊对着他笑。 “我怕你们没带伞,特意过来等你们。” 罗雪看了看自己手上的伞,又看了看蒋小婵手上的,再看看陆遥的手…… 三人一行打着伞往图书馆走。 雨幕下的余大图书馆朦朦胧胧,每层都是星星点点的光。 考试临近,图书馆取消门禁,24小时对学生开放,堪称一座难求,就连今天这样的天气也不例外。 从三楼向上,一直走到八楼,虽说真人零零落落,可每个座位上都放着书,书上都是斗大的名字,一本本方方正正整整齐齐,乍一看让人以为来到墓园。 “看来要无疾而终了呢。”罗雪的语气有些遗憾。 蒋小婵涨红了脸:“对不起,我忘了先来占座位……” “只剩下两层了,索性走完吧。”陆遥指了指眼前的楼梯。 九层的情况与前几层并无二致,这下连陆遥都觉得今天的约会怕是得夭折。 抱着死马当做活马医的态度,三人一起走到十层,只一看,居然柳暗花明。 灯火通明的十层,空无一人。 阅览室里没有人,长条桌上没有书,椅子上也没有任何标识占有权的物件。 “我们是走进异次元了吗?”陆遥喃喃自语。 “不清楚哎,难道十层不开放?”罗雪的声音里也透着难以置信的味道。 “管他呢,反正我是没看到公告之类的东西。”陆遥耸耸肩,带着两女走进阅览室,挑了个光照好的位置坐下,开启了今天的夜自习之旅。 很快,三个人就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就连陆遥也不例外。 虽然脸上没有表情,但他的心里正如惊涛骇浪般涌动。 眼镜正在扫描书上的划线、描红和注解部分,还同时进行了归纳和整理。 【问题:货币政策受哪些因素影响?】 【答案:经济体制的健全度,金融市场的成熟度;市场主体预期,政策与厂商消费者预期相同就有效,反之则不;市场主体反应敏感程度,敏感就有效;市场主体偏好,政策符合偏好则好。】 【关键词:货币政策】 【来源:《西方经济学》宏观部分,高鸿业主编】 【已存录在个人笔记,调整为自动匹配机制】 这幅眼镜……难道说企创那位逝世的前辈当年是考试作弊专业毕业的? 第177章 双螺旋结构 什么状态下,认真自习的人会觉得心烦意乱。 罗雪和蒋小婵会告诉你,答案是自己才读了一章,对面的王八蛋却读了一本…… 图书馆的十楼没有别人,一片寂静当中,小陆同学哗啦啦翻书的声音就显得尤其刺耳。 这种掌控一切的感觉实在美好,以至于陆遥忘了正事,埋头在知识的海洋,不知不觉,就翻到了末页。 翻完了? 陆遥意犹未尽地咂巴嘴。 原来这就是过目不忘的感觉。 怪不得那些个神童这么喜欢念书,实在无他,唯显摆耳。 他用不怀好意地目光去看蒋小婵。 蒋小婵低着头,好像在认真看书,但陆遥火辣辣的目光冲着她,蒋姑娘脸红红,头低低,几乎要钻进桌缝里。 “小婵。” “你……你说什么……我要看书,不要理我……”蒋小婵声音细细的,蚊子一样飘在耳边。 陆遥不为所动,推了推手上的《西方经济学》,继续说话:“我们商量个事。” “自习的时候不要说话……” “我自习完了啊,整本都看完了,又没带别的,反正书上的摘记都是你做的,要不我们换一本吧?” 简直欺人太甚! 罗雪嘭地合上了书,打算给自己的好姐妹出头。 “陆遥,我在想,你为什么要读大学呢?” 陆遥心里一阵激动。 “你想明白了?” “没有。” 这一腔真情又辜负了…… 陆遥怨了一番自己家走丢的妈,随口掰持出一个理由。 “你觉得一个年少多金,气宇轩昂,身负特殊才华,又在某个领域大放异彩的普通青年我为什么总是不肯放下学业呢?”陆遥坐正了身子,满脸严肃:“当然是因为我热爱学习的过程!” 罗雪听得满脑袋黑线。 “陆遥,你要是真坐不住就回宿舍吧,不用哗啦啦翻书,小婵不会介意的。”罗雪耐着性子解释。 那善解人意的样子可把陆遥给冤枉死了。 “我真读完了呀,这不是和小婵商量,换一本继续读嘛。” “可我们才坐了……”罗雪翻了翻手机,“40分钟不到,你还是从头读的。” “可能我学得比较快?” “那我帮你梳理知识点?” 虽然说得礼貌,但谁都知道,梳理知识点就是提问的意思。 陆遥自信地把书朝着罗雪那儿一送,翻手推推眼镜:“问吧。” 罗雪将信将疑地翻开书。 书上划了很多彩色的线,既清楚又干净,空白处还有娟秀的蝇头小字,写得很认真。 她认识字迹,这些字是蒋小婵写的。 明明是一个连摘抄都懒得做的人,哪来的自信? 罗雪有些生气,愤愤翻到随便一页,开始提问。 “需求价格弹性和厂商的销售收入的关系是什么?” 陆遥眼前迅速弹出一条摘要,他只需要照着念就好。 “对于富有弹性的商品,降低价格会增加厂商的销售收入,销售收入与价格成反方向变动;对于缺乏弹性的商品,降低价格会市场上销售收入减少,二者成同方向变化;对于单位弹性的商品,降低价格或提高价格对厂商的销售收入都没有影响,回答完毕。” 小陆师傅架起腿,对着罗雪邪魅一笑。 罗雪瞪大了眼。 “居然恰好撞上你知道的!”她把书一合,再打开时已经翻到另一章,“什么是边际替代率?” “边际替代率的概念,在维持效用水平不变的前提下,消费者增加一单位某种商品的消费数量时所需要的放弃的另一种商品的数量,他代表了消费者愿意用一种物品交换另一种物品的比率。” 罗雪觉得自己要疯。 她明明是随机抽的问题,但陆遥回答起来却根本不需要想,难道说……他把整本书都背出来了? 怎么可能! 口才好,机变强,自己开公司,有超能力,能独斗四个十恶不赦的歹徒……现在他连读书都这么厉害,还让不让人活了? 为了凡人的尊严,罗雪决定出卖灵魂! 她翻到底封,冷冷发问:“《西方经济学(微观部分)》的ISBN代码是多少?” “9787300128016。”小陆师傅斗志昂扬,完全忘了要给自己的女神留点面子。 罗雪像斗败的公鸡一样瘫软在椅子上。 陆遥大笑三声,突然又不想看书了。 今年一共考六科,而他复习一科需要的时间是40分钟,剩下五科,随便找三个小时搞定,而且还不怕忘。 小陆师傅得意忘形,背着手,准备去书架找本闲书看。 他晃晃悠悠走,晃晃悠悠走,哼着小曲,消失在长排的书架当中。 罗雪发丝散乱,形容憔悴。 “小婵,为什么会有这么不公平的事呢……” “陆遥本来就很厉害的,我第一次跟他单独出去,他就说服了整个偷他手机的团伙。” “说服什么?把手机还给他?” “不是,那几个小偷把自己绑起来自首了,其中一个因为太懊悔,差点撞死自己,就跟社长一样……” “我记起来了……好久以前,他说自己偷了我的手机……” “是他要回来的。”蒋小婵认真地说。 罗雪愣了半晌。 “可他还是讨厌!”女神难得地决定发一次大小姐脾气。 蒋小婵不接茬,红着脸又去读书。 罗雪觉得无趣,叹着气把陆遥的书推到一边,打开自己的书。 可是怎么都看不进去,纸页上跳动的满满都是陆遥讨厌的笑脸,那些字晃晃悠悠走,晃晃悠悠走…… “小婵,我背不进书了……” “我也是。” “是吧?你也跟我一样气吧?大家都是双螺旋结构,凭什么他就能拿来翻红绳!” 蒋小婵歪着脑袋,总觉得罗雪今天有些怪。 这副喜怒无常的样子不大像那个利落大方的明星学员,反而有些像她那个不让人省心的妹妹。 所以她伸出手,温柔地摸了摸罗雪的脑袋。 “小雪,我不生陆遥气的。” “那你怎么会背不进书啊?” “我只是突然想起来,为什么这么久了,图书馆的十楼一直都没人愿意上来了。” 第178章 校园七不思议事件 “小雪,你听说过校园七不思议事件吗?” 空旷的阅览室里,蒋小婵的声音柔柔弱弱,如夜风般飘荡。日光灯惨白,在她漂亮的脸上拉出浓重的阴影。 罗雪不由自主缩了脖子。 “小婵,你别吓我……” “听过吗?” “你是说《金田一少年事件簿》里的七不思议还是《惊悚乐园》里的七不思议?” “我是说……余大的七不思议。”蒋小婵的声音越发低,好像生怕书架那儿的陆遥听到。 “余大的……七不思议?”罗雪捂着嘴发颤,“为什么我从来没听过?” “余大的七不思议事件,第一件,传说在余大的千人大礼堂,只要在歌剧表演中献上最美妙的歌声,就会有人应和着唱歌,但你永远也找不到唱歌的人……” “可是千人礼堂只做学生集会,从来不借给剧社演戏啊。”罗雪反驳。 “以前有的,后来就没了……” 蒋小婵的嘴角弯起弧度,露出白森森的牙齿。 罗雪感到自己的寒毛立了起来。 “第……第二件呢?” “第二件,实验楼的消防楼梯不能随便进入,如果你从四层往上走,无论怎么走,都会从七楼出来,而这两层都是医学院的太平间……” “真……真的吗?” “我去过了,那两层真的都是太平间,过道上全是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标本。” 罗雪大声地咽下口水。 “那你是怎么出来的?” 蒋小婵奇怪地看了罗雪一眼。 “坐电梯啊,七楼多高。” “……第三件呢?” “第三件……曾经有个哲学系的女孩在准备考研的时候过劳死了,就死在图书馆的十楼阅览室,那时她吐着血,血染红了她正在看的书,可她一直在笑,一直在问身边的人,同学,你热爱学习吗?学习使我快乐。” “她……就死在这儿?” “或许就是我们坐的位置。” 罗雪噌地窜了起来,大口地喘气:“只是死了人……只是死了人……哪个大学没死过几个人?” “可是后来,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在十楼夜自习的同学总能听到有人问,同学,你热爱学习吗?学习使我快乐……” 罗雪捂着耳朵,啊地一声尖叫出来。 陆遥从书架堆里钻出脑袋,好奇地问:“怎么了?” 蒋小婵拍着罗雪的脑袋,小心抚慰,一边微笑着回头,软软地回答:“没事的,我们在聊天。” 陆遥把脸一板:“好好学习,聊什么天!要知道勤能补拙!” “嗯呐。” 陆遥心满意足地又把脑袋钻了回去。 罗雪总算缓过神来:“这些都是真的吗?” “我不知道,但我相信是真的。”蒋小婵坚定地回答,“这个世界上,是有鬼的。” 罗雪扶着椅背坐回来,和蒋小婵靠得紧紧的。 她很有些怕,但又忍不住想听,夜深人静,风雨交加,这样的氛围最适合听鬼故事,可带感了。 “小婵,第四件呢?” 蒋小婵皱着眉头:“没有了啊。” “不是七不思议吗?这才三件啊!” “是啊,校园里发生的三件奇妙而又不可思议的事情,校园奇不思议事件。” “好啊!你耍我!”罗雪娇嗔,抬手去掐蒋小婵。 蒋小婵娇笑着跳开,看看左右没人,大着胆子还手。 两个漂亮女孩玩闹着扭打在一起。 等陆遥挑好书,从书架堆里走出来,看到的就是两个花鬓散乱,脸色酡红的女孩。 连衣服都是乱的。 陆遥狐疑地看着她们:“你们刚才干什么了?” “复习啊。” “复习这么用力的?” “是啊,我提问,小婵答,小婵提问,我来答,回答不出就接受惩罚。”罗雪回答得理直气壮。 “可我记得……你们一共也没复习多少。” “所以一直在惩罚……”蒋小婵颔着下巴,幽幽地说。 “我能参加吗?” “不可以。”/“下流!” 陆遥遗憾地耸了耸肩。 他拖开椅子坐好,把自己新找的书平放在面前,以便让对面一抬眼就可以看到书名。 在女神面前找书是个技术活,陆遥刚才问了眼镜,什么样的书能够散发荷尔蒙,只要打开就能衬托一个人的气质。 眼镜告诉他,是村上春树的《挪威的森林》。 十层是借哲学类与历史类书籍的地方,陆遥当年的《论物体》就是在这里借的,对这里熟悉得很,怎么可能找得到小说。 所以陆遥又问,什么样的哲学和历史类书籍能够散发荷尔蒙,只要打开就能衬托一个人的气质。 眼镜告诉他,是蒋百里的《欧洲文艺复兴史》。 陆遥之前钻来钻去就是在找那本书,然而梁启超的《清代学术概论》都找到了,就是没找到蒋百里的那本史。 于是他只能放弃,问眼镜说:“找不到,换一本吧。” 【黑格尔《哲学史讲演录》】 这就是找书的全过程。 陆遥心满意足地找到了书,还是商务印书馆1978年的初版,在眼镜的评分里,初版虽说印刷质量差,但是格外能够散发荷尔蒙,从而达到招蜂引蝶的目的。 一切就绪,陆遥抖擞精神,翻开第……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陆遥掂着封皮翻开第一页,书却一股脑推到八十多页。 书页上有褐色的斑,染红了书,也染红了夹在书页当中的那一枚小小的长条形书签。 书签的图案是梅花,却不是常见的冬梅,而是夏梅。 虬劲的树枝,零星的绿叶,那不知名的褐色斑点洒落在整幅画上,恰好集中在枝尖,正如在夏季盛开的血梅。 夏季开梅花? 陆遥若有所思地抬起头,发现罗雪和蒋小婵目不转睛瞪着他手上的书。 眼镜的推荐果然是没错的。 陆遥故作高深:“夜来闲暇,从小就喜欢看黑格尔,他的唯心主义虽然臆想多些,对辩证法的解读却极好,很有参考价值。” 他等着听到女神的赞叹。 只是等了许久,怎么等都等不来,而且隐隐约约,好像有牙齿在打架。 “这这这……这是血吗?” “血?”陆遥奇怪地问,顺着罗雪伸出来的手指,低头去看书上的褐斑。 被这么一说,还真像是干掉的血…… 陆遥奇怪地摸上去。 【术法,悬梁刺股】 【同学,你热爱学习吗?学习是我快乐】 书签……飞了起来! 第179章 悬梁刺股 三对撑得老大的眼皮子地下,书签飞了起来。 映着血梅点点的长条形书签,长十四五厘米,宽三厘米上下,左上角扎着薄薄的穗,金色,也染着褐斑,看上去却不会让人觉得脏,就像是丝线原本的染色。 它们在空中展开。 看似只有一枚的小书签像扇子一样展开来,整整有七八枚,薄如蝉翼,每一枚都是同样的花纹。 它们在陆遥眼前散了开来! 两枚飞射架起程序员眼镜,签面翻卷包裹住镜片。两枚左右贴在眼眶边,像是小学生脸上常见的那种眼镜架旁的贴片,挡掉余光的视野。还有一片直直贴到后脑,吧唧一下,如同和皮肤一体。又两片贴到手腕,也是左右各一枚,弯成贴合的手环。最后两枚在空中翻卷,卷成尖锥,悬刺一般轻轻戳在裤腿上。 所以它们有九枚。 罗雪和蒋小婵唰一声跳出椅子,飞退开五六步,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眼前如美少女战士一般,一言不合就变身的陆遥同学。 陆遥扭了扭脖子。 眼前的景象是有点灵异。 人血书签,自动飞舞,还会变形…… 但是见多识广的小陆师傅在经过初期不足一秒的震惊和转瞬即逝的惶恐后,早就镇定下来。 毫无疑问这套书签是一件宝器。 而且还是一件语焉不详的宝器。 它有什么作用? 护身?辅助?还是暗器? 看着是像暗器多些,毕竟这几个小纸片薄如蝉翼,其中两枚还当着他的面卷成锥形,随后就隐没到桌子地下,似乎是藏在大腿边。 他开始幻想自己和秦通、莱纳、宋心之流放对,大家战至酣处,小陆师傅一扬手,散叶飞花般抛出书签,叫那些吃铁的怪物好好体会体会悬梁刺股的快感。 更别说这宝器启动的样子如此酷炫,真如……真如圣斗士星矢一般。 “sei“yi“sei“a!”陆遥如野兽低吼。 变装似乎完成了。 他左看看,右看看,还打算站起来仔细看看,想看看自己的圣衣藏得够不够好,真打起架来,能不能给人带来一丢丢惊喜。 然而,他居然站不起来…… 好像有什么东西压着他,让他抬不起贴在椅子上的腿,也抬不起压在桌子上的手。 难道这玩意很重? 他试着集中注意力去抬右手。 结果发现重量不是来自于贴着书签的手腕,而是整条胳膊的肌肉都显得不受控制,这种感觉,就像是前段时间截瘫…… 远远的,罗雪伏低腰,把蒋小婵护在身后,声音颤抖:“校园奇不思议事件!” 陆遥愣了一下:“什么七不思议?” “只有三个!”蒋小婵探出小脑袋纠正。 “七不思议只有三个?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脸上的书签微微震颤。 “同学,你热爱学习吗?学习使我快乐!” 陆遥听到耳语,一下子就感到毛骨悚然。 他记起来了,三月时节,他还没有发现自己觉醒那会儿,他爹瞒着他跑路那会儿,就在图书馆十楼,就在遇到金德水,人生走到另一条快车道之前,他听到过这个羞羞怯怯的声音。 温柔的,狂热的女孩声音! “我去!” 他的双手不受控制地夺过一本书。 还是那本他早就琢磨透的,人大版《西方经济学(微观部分)》,被他哗啦啦翻到第一页。 他高声朗诵。 “引论……这算……这本教材的学习对象……什么鬼……是西方经济学……为什么我会……在本书的开端伊始……蠢兮兮地……有必要对什么是西方经济学加以说明……读书!” 人不起身,眼不离文,手不受控制地翻书,嘴不受控制地念诵,这场面简直就像是…… “传说中的鬼!上!身!”蒋小婵贴在罗雪耳朵边轻声做旁白,把罗雪吓了一大跳。 两个女孩缩得远远的,面对着眼前诡异的场面,很想跑,更想看。 灵异现象摊上仙师,余大图书馆十楼,即将上演一场有别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龙争虎斗! 这是多难得的场面啊! 罗雪下意识就掏出了手机! 一只小手把手机压了下来:“小雪,别叫官府,陆遥能搞定的。” 罗雪心尖一颤,偷偷关掉朋友圈,丢给蒋小婵一个了然的眼神:“我信你。” 阅览桌前,陆遥面色潮红,神情狰狞,梗着脖子大声朗诵。 “很显然,和上述第一种,第二种类别相比,第三种在理论上具有更大的比重,纯粹技术的成分则相对微小……电流控制神经运动,带动身体动作……仅限于一些分析的概念和方法以及某些具体的论点……这种鬼祟伎俩……而意识形态的成分则更多……真以为能压制我嘛!” 陆遥嗷地一声推开书,克服神经冲动,用手支住桌子,又要起身! 大腿上传来剧痛! 两枚尖锥扎在腿上,死乞白赖往肉里面钻。 陆遥疼的嘴歪眼斜,一声高音直透云霄。 蒋小婵心里一震,赶紧就拉住罗雪的手,拽着她往阅览室外面走。 罗雪犹豫了一下,没动弹。 “小婵,精彩才开始……不是,陆遥有危险,虽然帮不上忙……但是我们就这么走了太过分了。” “他叫得很大声,我们得把楼下那些上来投诉的同学拦下来,不能让他们打搅陆遥超度亡魂!”蒋小婵坚定地说。 罗雪震惊地捂住嘴:“你说陆遥在……超度?” “恶灵作祟逼着人念书,害的整个图书馆十楼就像被废弃了一样,陆遥特意把她找出来,当然是要超度她。” “居然是这样……”罗雪感动了,她左思右想后下定决心,“小婵,你留在这里帮忙,投诉的同学……我去搞定!” 说完,她睁开蒋小婵的手,头也不回踏出阅览室的大门。 陆遥根本不知道两个女孩儿的情况。 他与宝器正在抢夺对身体的控制权,而这场争夺正进入到最关键的时刻! 一页读完了,书签操控他的手翻页,他顺势而为,一下子多翻了好几页。 书签果然有强迫症,它又想把书页翻回来,可才一动,陆遥猛地爆发,在这一瞬间夺过手指的控制权,一下子把书合上。 翻过头,合上,翻过头,合上,反复地僵持! “同学,你热爱学习吗?学习使我快乐!” 耳畔的声音重又响起,陆遥歪着嘴反驳:“热爱你就读啊,强迫症吗?非得一页页翻!” 说话间,书页终于被扭送到位,后续的字句就在眼前,陆遥嘴巴开合,正要续读。 嘶啦! 书……破了。 第180章 历史上的书疯子 楼梯口,罗雪的对面站了十好几人,估计都是些在九楼念书的活人,至于七楼八楼的,即便是有,应该也不会多。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儿,任对面怎么说话,都是不恼,笑容宜人如春风拂面。 当然,在这个颜值即是正义的年代,也不会有人在她面前说出太难听的话来。 “同学,如今大半夜的,图书馆禁止喧哗的基本礼节我就不提了,可大家楼上楼下是缘分,能不能麻烦你们别唱歌剧?改唱摇滚好不好?” “就是就是,摇滚最多像装修,这大半夜的狼嚎也太瘆人了!” “我正背一个名词解释呢,嗷一声嚎,正在背的忘了,前面背完的也忘了。” “让大嗓门滚出图书馆!” 面前全是义愤填膺的同学,罗雪很诚恳地点头,看似认真接受批判,其实心思全在阅览室里。 那边已经许久没有什么声响传出来了,也不知道是陆遥战胜了书签怪,还是书签怪拿下了陆遥。 她心急如焚。 “同学,唱不唱摇滚给个话行吗?你一直点头,我们会认为你是在敷衍!”对面的同学捅了捅眼镜,开始烦躁。 罗雪强自收心,面上不露痕迹。 “抱歉,刚才有个同学情绪崩溃,稍微有些吵,不过已经被我们给控制住了。” “崩溃?” “怎么会崩溃?” 你一言我一语,同学们又是一阵呱噪。 “大家都知道,今年老师划的重点有些多……” 罗雪很聪明地引起了大家的共鸣。 老师划的重点向来都多,何止是今年如此? 路人众感同身受,仿佛之前崩溃的就是他们。 于是楼梯口的批斗目标迅速从罗雪等人的头上转移到现行的教育制度上。 罗雪松了口气。 “同学们,同学们,麻烦大家宽容些,给那位同学一点空间,我相信他能挺过去。” 大伙纷纷安慰,间或还出点注意,比如塞住嘴巴,绑住手脚,远离窗户,实在不行还可以叫保安部给他安排单间,既可以确保他的安全,也可以让大家可以好好背书,不受他的连累。 罗雪听得冷汗涟涟,违心地认同应和,好容易才把面前这群黑心烂肝的人哄走,这才能回过头,忧郁的目光穿过阅览室的隔墙。 超度……究竟是什么样的呢? …… 阅览室里一片安静。 捏着那半张揉巴成一团的书页,陆遥的冷汗一点一点从额头冒出来,顺着脸颊留下。 他取回了对身体的控制权…… 一般情况下,这大概是好事,可唯独现在不是。 争斗还在关键时刻,也没说分出个子丑寅卯,书签突然安静了。 它们依然贴在他身上,却不再发挥作用,如同自己本就是陆遥身上的配饰。 正所谓……事出反常即为妖。 这书签打算怎么妖? 陆遥觉得嘴巴有些苦,忍不住咽了口水。 咕嘟…… “姜薇很爱护书的……” 毫无征兆地,耳边突然传来一个细细弱弱的声音,哈着热气吐到陆遥耳朵边。 陆遥吓了一跳,猛扭头去看。 是蒋小婵…… 蒋姑娘魂灵一样飘过来,因为余光被书签挡着,陆遥一点没发现。 “你走路能不能带点声!” “走那么重,会被投诉的。”蒋小婵显得委屈。 陆遥翻起白眼:“你刚才说什么?姜薇是谁?” “就是那个读书的时候猝死的女孩。” “她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是读哲学的,猝死的时候一边咳血,一边对着身边的人笑。” “一边咳血……” 陆遥惊骇地望向那本褐迹斑斑的《哲学史讲演录》。 “姜薇很爱护书的,她死的时候家人去宿舍收拾她的遗物,每本书都做了厚厚的笔记,偏偏书却跟新买的一样,别说撕书页这种事,连卷边和褶皱都没有……” 陆遥又看了看手上揉成一坨的《西方经济学》…… “听说她很少发火,有一次同宿舍的女孩问她借《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还回来的时候她发现第93页有粒压扁的米饭……” “她发火了?”陆遥颤着声音问。 “没有……她只是趁舍友出门,把舍友所有的衣服都撕了,用来祭奠她被弄脏的书。” 蒋小婵面容阴沉,脸上浓重的阴影随着日光灯闪闪烁烁。 陆遥有点想哭。 “她这么发神经没有被退学吗?” “没有,老师在图书馆屋顶把她劝下来的时候,答应她不退学,所以退学的处分就给撤消了,但她还是换了宿舍,而且是单间的。”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01还是02年吧……好远了。” “那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连饭粒都知道?” “校园网上都能查到呀,哲学系每年都有同学在考试前偷偷祭拜她,听说只要心诚,就会考到好成绩。” “我管他们会不会有好成绩!”陆遥着急忙慌地把书页展平,小心翼翼放回到它原本该待的地方,说:“那什么……姜薇是吧?你看我把它摊回去了,回了家再沾圈米饭,肯定跟新的一样……” 万籁……寂静! “你说米饭了。”蒋小婵重申了一次。 “这是口误……” “姜薇最讨厌米饭了。” “你怕她听不到吗?” “你还要用米饭沾书。” “你们姐妹都那么想我死掉吗?” “就是因为米饭沾了书,她撕了舍友的衣服,差点被开除,然后去跳楼,换了单间,没人管束,在图书馆读了五天五夜的书,最后咳着血死掉了。” 陆遥欲哭无泪。 书签震颤,发出的不是嗡嗡声,而是和蒋小婵相似的,那种柔柔懦懦的,听上去既内向,又腼腆的女孩儿声音。 “同学,你热爱学习吗?” “热爱……”陆遥狗腿子似地回答,见书签没有回应,又赶紧改口,“那不热爱?” “学习……使我快乐!” 大腿传来剧痛,显然是那两枚尖锥似的书签在作祟。 袭击突如其来,却又在陆遥的预料之中。 他忍着痛,挺腰滑溜到桌子地下,随即蹬腿。 后背推动着椅子,陆遥一跃而出,哐啷啷撞翻了一排桌椅。 浑身上下都在疼,但他顾及不上,那两枚卷成尖锥的书签简直成了利刃,顺着裤腿刺啦一声,把他的裤子剖成两半,火辣辣的几乎见了血色。 他退出几米,锥签就急追出来,他伸手拉过椅子来挡,锥签咄咄两声,扎穿了椅背了! 陆遥肝胆俱裂,翻身要跑,可才起来身,后颈处忽就感到一阵麻痹。 “她一个学哲学的跟电有什么关系?” 蒋小婵看上去有些意外:“你怎么连她用电棍来赶跑瞌睡的秘辛都知道?” 陆遥只觉得悲从中来。 后颈,双腕,太阳穴两侧,电流喷发! 第181章 奇不思议事件,结案 电流激发! 不是雷狱滔滔那种数百万伏,上可瘫痪城市光影,下可电倒猛人壮汉的高压电流,而是那种肉眼不见,肉耳不闻的微弱的生物电流。 也可能没那么高端…… 不管那种不高不低的电流到底是什么,不经陆遥同意就放到他身上,总归不会是什么有益操作。 它们分成五股,贴在身上爆发,陆遥全身过电,没跑两步就瘫在地上,脸冲着地,蹬蹬蹬抽搐。 电流时断时续,抽搐时有时无,凶煞一样的锥签从椅子里抽出来,朝着他的屁股追袭。 能不能更倒霉一些! 陆遥断断续续地想。 以后是不是走到哪里都要背着一身的宝器过活? 上个夜自习都不安生,这真是……太过分啦! 小陆师傅发了狠,不再逃跑,借着电流停当的短暂间隙撑起身,用背硬受了两锥! 那疼的! 新的电流涌出,但背上的疼痛刺激出力气,让他有余力伸手,扯掉手腕的书签。 先是手腕,再是太阳穴! 陆遥红着眼,张臂抓住后脖子上贴着的最后一页纸片,长身立起! 刺啦! 阿玛尼的衬衫被一气撕出两条长长的口子,又凉……又辣! 陆遥嗷地一声怪叫,发力扯掉后颈贴签,猛地一跃,跳出两三米远。 身上终于再无阻滞。 七张书签齐齐悬浮在他的对面,五片如浮萍,两片似锥钉。 他探着胳膊去摸背。 那两枚连椅背都可以刺穿的锥签,撕烂了他身上的衣服,却偏偏没有对皮肤造成什么伤害。 这显然不是力有不逮的关系。 陆遥调整呼吸。 “这位死掉的同学,读书是自己的事,真的不用麻烦你督促了。” 书签们漂浮着不为所动。 “有页书被撕掉了,你伤心,我也伤心,这样,我去网上买本新的,这本旧的我把它裱起来,一天三炷香伺候,保证不让它孤单寂寞,怎么样?” 书签们依然不动。 陆遥准备把话说得重一些。 “说一千道一万,这书是我的,我就喜欢哪里不会撕哪里,你不觉得自己管太宽了?” 然后他就后悔了。 “同学,你热爱学习吗?学习使我快乐!” 书签飞射而来! 陆遥张手握住胸口铜钟,发力扯断绳链,坤、艮二诀瞬息完成。 这一次他没有抛钟,从头至尾都是握在手里,就这么捏着开始反冲。 “你就不会说点别的嘛!”陆遥一边大声呵斥,一边跳了起来,“术法,金钟守护!” 铜钟在他手心放大,钟腔扩张,包裹住飞射的书签。 陆遥维持着冲势,在铜钟扩到最大之前松手,编钟先是一角落地,又凭着惯性扶正,整个砸在图书馆的地面。 嗡! …… 上来投诉的同学们被罗雪死死挡在楼梯口,依旧是那些人,群情激愤。 “同学,好赖话听得懂吗?我让你们唱摇滚你们就真唱摇滚?” “大半夜的在上面唱唱跳跳,知道我们在下面是什么感觉吗?我们觉得楼要塌了!” “就是,连伴奏都有!我只听到敲锣的声音了!贝斯呢?” 罗雪一个劲地赔笑。 “那不是锣,可能是……手机铃声?” “手机铃声有这么大吗?” “低音炮八声道,那个……每个人对电子产品都有自己的审美嘛。” “同学,你是讲道理的人,但是屋里那几个也太不讲究了!你们走不走,不走我们就去管理员那儿投诉了!” “管理员睡了……” “一楼还有值夜的呐!” 罗雪的眼睛噌就亮了,她在心里默默算了一算,图书馆没有电梯,一群人从十楼跑到一楼,再从一楼跑回十楼,还要找到管理员汇报,想来能拖延不少时间。 于是她瞬间就变了脸:“投诉是你们的权利,好走不送!” 那活脱脱不讲理的样子看来是把对面气着了,领头的几人一招呼,十几人乌泱泱下楼,不打算再做理论。 罗雪擦了擦汗,一跺脚跑向阅览室。 “陆遥,小婵,你们超度完了吗?楼下的同学……” 她急吼吼进门,抬眼看到阅览室里一片狼藉,桌子椅子东倒西歪,近门的位置不知从哪儿搬来一口大铜钟,编钟样式,时不时还发出嗡嗡的响声。 这副场面…… “你们是打算装修阅览室?这口钟又是从哪儿搬来的?” “这事儿说来话长。”陆遥苦笑着从钟后面探出头。 他运气不错,那些书签和它们的主人一样,都是一根筋,不知道从底下的大口子迂回出来,只会在钟腔里横冲直撞,陆遥打算让它们呆在里头冷静冷静。 只是他的样子让罗雪承受了二次惊吓。 头发根根直立,双眼满是血丝,衣服散开来,背后的布条左摇右晃,裤腿更是分了两扇,一走路就能看到鲜艳的四角短裤…… “超度这么激烈的吗?” 陆遥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样子,似乎在罗雪面前打了两次架,每次都会和衣服裤子过不去,反正就是护不住形象。 这算不算是诅咒的一种体现形式? “先把桌椅收拾好。对了,下面投诉的同学你劝回去了?” “不是,他们去一楼找管理员了。” 陆遥脸上苦意更浓:“看来这下是真要跑了……” 十几分钟后,值夜的管理员在十几个同学的拥簇下走进阅览室。 阅览室里安安静静,没有一个自习的人。那些桌椅整齐地摆放在原位,就像从未使用过的样子。 “你们说的敲锣打鼓的人呢?”管理员问。 “不知道……”有个同学回答,“之前我们只要上来,楼梯道那儿就会有个漂亮的女孩子挡住我们,现在连她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管理员脸色大变:“你是说,你们从头到位都没进过阅览室,只是在楼梯口和一个女孩聊天?” “是啊,她挡在那儿,我们也不能强冲啊。” “所以你们没看到吵闹的人?” “没看到,听说是有人崩溃什么的……” “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呢?” “长头发,连衣裙,看上去很文静那种。” 管理员翻开手上的文件夹,从里面拣出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微笑的女孩,长发飘飘,她抱着几本书,倚门而笑。 “你们看到的……是她吗?” 几个和罗雪说过话的同学拿来照片轮番传阅。 照片上的女孩儿和罗雪长得并不像,但人的记忆本就是模糊比对的机制,以偏概全是正常现象,长发、连衣裙,还有相似的微笑和气质…… “就是她!”同学们齐声说。 其中有个同学脑子活,他奇怪地问:“图书馆的文件夹里怎么会有她的照片呢?难道她不是什么来自习的同学,而是另一个管理员?” 管理员摇了摇头,左右环顾一圈,确定身边没有长发披肩的女生,这才心思稍定。 “你们都没听说过吗?16年前,一个叫做姜薇的女生和图书馆的故事……” 第182章 物种进化论 “小娟,你们店里这样奇奇怪怪的东西很多吗?” 怪谈沙龙的挑层拉了帘子。 云朵床上,穿着睡衣,头发湿漉漉的三个女孩绕成一圈,闺蜜私话。 “还行吧。”蒋小娟不确定地回答,随手给帘子起开挑缝,方便从里面来看一楼的景象。 她像个合格的导游似地介绍起沿途的风景。 “墙上那对探棒是暴脾气,喜欢打狗,也打过猫和兔子,但只要是谈了恋爱的人,老板不说话它是不打的。” “哇!”罗雪惊呼。 “老板身边那只貔貅是个吃货,喜欢吃金子,铁也勉强能吃一点,吃多了就会拉粑粑。” “喔!” “墙角那个天平看到了吗?只要老板愿意,不管什么东西放在托盘上,他都可以换过来,强制交易!” “人也可以吗?”罗雪的大眼睛闪着星星。 蒋小婵捂着嘴,窃笑窃笑:“你把自己的手放上去试试,不就知道了?” “我才不要!”罗雪红着脸去挠蒋小婵的胳肢窝,三个女孩笑成一堆,银铃似的声音飘上去,坠下来,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那本该是很有看头的场面,然而陆遥坐在楼下的蒲团上,愁眉苦脸恍若未觉。 他支着下巴,看着面前摆放的两件东西。 一边是安安静静的七张书签,另一边是他准备拿来冲击奖学金的程序员眼镜。 为什么只有七张? 因为剩下的两张至今缠在眼镜的镜片上。 眼镜不会说话,它的信息全部通过镜片反馈,如今镜片被缠住了,这就好比是眼镜被封印了。 这可如何是好? 从消防通道偷出图书馆,一行人顶着周围异样目光打的回到沙龙那时算起,整整一个小时了。 他试了七八种办法,包括扯、撬、沾、水火威吓、言语胁迫等等,如果以不破坏任何一件宝器为前提,他发现自己拿眼前的状况没有任何办法。 书签看似是被铜钟这间小黑屋给关服气了,至少不再想着拿电电人,也不再想着拿锥撕衣服,可它还是坚持着自己的底线,那就是不许陆遥作弊。 或许宝器之间自有独特的交流方法,像是电波、震动或是别的什么的。 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书签用实际行动告诉陆遥,他别想从眼镜上得到半点好处! 要了亲命了! 再一个多礼拜期末考就开始了,没有眼镜,小陆师傅怎么可能及格? 人类真的是最容易产生惰性的物种,从古至今,正是这种特性让人类孜孜不倦地追求工具和技术的改良。 生产力每提高一分,人就能变得轻松一分,对投机取巧的野望是人类进步的源泉,是科学发展的原动力。 譬如陆遥就是这样。 几个小时前,他才知道眼镜可以让他轻松度过考试,几个小时后,他就觉得没有眼镜,就没法考试了。 别说拿奖学金,连及格都成了奢望。 必须解决这个问题。 他想了想,拿出手机拨通了宋心的电话。 “宋兄,可曾安寝?” “睡了。” “宋兄真是说笑,睡着的人怎么接电话,难道梦游?” “被你吵醒的。” “这就太好啦!既然宋兄恰好睡不着,不如来我店里小叙?” “大晚上的……” “正所谓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宋兄是想小叙呢?还是想店里失火呢?” “外面在下雨……” “宋兄怕不是忘了莱纳的短铳,这会儿可在我的手上。” “……宋心早想在下着雨的大半夜来你处拜访,陆兄不觉得叨扰便好。” “不觉不觉,陆遥摆茶静候。” …… 几分钟后,宋心把湿漉漉的伞往门边一放,打着哈欠走了进来。 陆遥带着十万分热情迎了上去。 “没想到宋兄如此急迫。” 宋心的脸抽了一下:“当初为了省钱,我偷摸着没换店里的干粉灭火器,没想到报应来得这么快!” “所以说,消防之事切不能小觑啊!” 陆遥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宋心的肩,两人把臂入室。 一进门,宋心就听到挑层叽叽喳喳好些个姑娘的声音。 他一脸坏笑:“陆兄真是艳福不浅!” 陆遥翻了翻白眼:“楼上是女生宿舍,我又上不去。” “你不是老板吗?” “我是老板,又不是老公。” 宋心被怼得哑口无言,只能转移话题:“大晚上叫我过来,所为何事?” “封印……”陆遥苦着脸指着地上的宝器,“你是知道我底细的,这么专业的事情,我搞不定。” “你居然遇上了封印?” 不知道为什么,封印二字一出,宋心大惊失色。 陆遥皱着眉头:“封印很少见?” “何止少见……”宋心语焉不详地嘟囔一句,“先说说你遇上的封印在哪儿?什么表现?” “就在店里呗。” “店里?” 宋心一愣,住步停下。 只见他一手压在胸口木剑上,另一手捏住腰间玉佩:“为什么天机没有半分彰显?” 陆遥看着这个大惊小怪的同行,很是无语。 他陆某人的考试危机如果也上得了“天机论坛”,那这天机的小编跟UC震惊部大概也没什么两样…… “进来吧,没看见丫头们在楼上笑得多开心?”陆遥叹了口气,“这儿没危险。” 宋心将信将疑收了势,一路走一路还问:“你确定是封印?” 陆遥从地上把眼镜捡起来:“看你这话说的,难道封印还是什么专有名词?” “在术士圈,是的。” 这认真的样子…… 陆遥耸了耸肩:“那就当不是封印。过来看看,我的眼镜……被裹了,这么说没问题吧?” “裹?” 宋心好奇地接过眼镜,拨了拨镜片上的纸片。 “宝器?” “对,两件都是。” 宋心只觉得叹为观止。 寻常人一辈子都见不到一件宝器,陆遥随便拿副眼镜出来就是两件宝器,还都是他之前没见过的。 陆磁铁的大号,名不虚传。 “所以你是在驯服野生宝器的过程中出了问题?” 陆遥想了想,大概意思似乎无错,就点了点头。 宋心饶有兴致地挑了个蒲团坐下,好奇宝宝似地摆弄起眼镜,一会儿戴上,一会儿摘下,表情一刻三遍,就像面部痉挛。 许久之后,他终于把眼镜放下。 陆遥早等得不耐烦了,于是急切地问:“有办法吗?” 专业术士宋心同学翻了翻眼皮,背靠屏墙换了个舒服姿势。 “那个……说好的茶呢?” 第183章 来自学霸前辈的考验 如果是柴无病或是金德水在这儿,他们肯定会告诉宋心,假设不是小陆师傅有求于人,在他这儿想喝瓶矿泉水都得自带。 能喝上小陆师傅家的水,宋心上辈子不定修了多大的功德。 偏偏医者不自医,身为知名术士,他居然半点不晓得感恩,喝着蒋小娟买的,陆遥递过来的娃哈哈,嘴巴里不干不净,嘀咕不停。 “念叨完了吗?”陆遥摸了摸貔貅的脑袋,低着头语气不善。 宋心感到背上一阵恶寒。 “谁叫你用封印吓我,害我险些出丑。” “眼镜的功用被限制了,在我看来自然就是封印,谁知道贵圈一点创新意识都没有,直接把这种常用词汇拿来乱改。” “你也是圈里的人。”宋心严肃地更正。 陆遥不置可否:“说吧,有办法吗?” 哪知道宋心不依不饶:“你对封印就半点不好奇?” 陆遥怎么可能不好奇,只是事有轻重缓急,眼下最要紧的是考试,其次才是术士圈那些鬼七鬼八的奇闻怪谈。 所以陆遥一字一顿地重复:“你,有办法吗?” 宋心放下眼镜。 “我唯一一次驯服野生宝器是在幼时,就是这枚无名玉佩。我爷爷是考古的,据闻他从一个汉墓中挖出这枚羊脂玉佩,又值我百岁,就随手带在我身上……” “考古的发现文物应该上交国家吧?” “那个……私人考古。” 于是陆遥知道,宋心祖上不仅是卜卦的,还是盗墓的。 “你怎么驯服的?” “那时我才百日,你觉得我能记得什么?”宋心奇怪地问,“听说是吞下去卡了脖子,取出来的时候流了血什么的……” 陆遥一口银牙咬碎,基本确定,对面这个同行是在消遣他。 “那你说这么多干嘛!”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没经验。”宋心嬉皮笑脸喝了口水,“驯服野生宝器这种事情,术士大多缺乏经历,即便有也是凤毛麟角,不足为凭,倒是你……你屋里好些件宝器,难道就没总结出什么经验来?” 陆遥愣了一愣,掰着手指头一件件数:“貔貅是自己腆着脸倒贴,探棒是被貔貅吓唬了,方巾……我答应帮它找凶手,相机大概是被探棒吓唬了,然后就是囡囡的娃娃熊,囡囡还在里面,让我教育了,不过也不见得多老实,我那次截瘫就是她整出来的事情……” 宋心听得冷汗直冒。 “好吧,我总结一下,驯服野生宝器的过程基本上是战而胜之,克而驭之,或许还有一点发乎于情,止乎于礼在里面……” 这下轮到陆遥冒汗。 “怎么被你一总结,显得这么肮脏?” 宋心认真地品味了一番,神色立刻变得忧郁:“大概……总有相似之处吧。” 陆遥认同地点了点头。 “你到底找到办法没有?” 宋心摊手:“你至少得告诉我这两件宝器的成因。” “眼镜。”陆遥把眼镜举起来,“它的术法是无所不知,原属于香江的一个程序员,他是工作狂,前些天在岗位上过劳死了。然后书签。”陆遥又弹了弹镜片上的书签,薄薄的纸被他掀起来,只消片刻就会自己贴回去,绝不给人可乘之机,“书签的原主人是读书狂,在图书馆复习的时候过劳死了。” “也是前几天?” “不算吧……”陆遥不确定地想了想,“听小婵说,得有十五六年了。” “程序员是男的吧?” 陆遥点头。 “这位读书狂……”宋心捡起一枚安静下来的书签,细细欣赏上面的血梅,“从她爱用的书签图案判断,似乎是女的。” 陆遥又点头,好奇问道:“莫非男女有关?” 宋心随手把书签一弹,看着它在空中飘荡,准确和其他同伴归到一处,自信一笑:“不知陆兄有没有看过一部电影。” “电影?” “古今大战秦俑情!” “你想说?” “他俩心性如此相像,怕是恋人关系!” 陆遥心里上万头羊驼飞奔嚎叫。 “他们一个死在香江,一个死在余慈……” “说不定他们原本就是恋人,女子一死男子万念俱灰,跑去香江找工作,这才分死两地!” 陆遥看宋心说得言之凿凿,这人又能掐会算,好似世间就没有瞒得过他的事,故而将信将疑。 “小娟,查查钱明安的身世!” 挑层遮帘里噼里啪啦一顿键盘敲响,接着传出蒋小娟的声音:“老板,钱总监是土生土长的香江人,高中学历,这辈子没离过那儿!” 陆遥探寻的眼光望向宋心。 宋心尴尬一笑:“那就是两人情变,女子不远千里跑来余慈读书,只为避开痴男纠缠,却不想死后仍被找到,可见两人孽缘之深。” 这话陆遥更加不信了,张嘴就喊:“小婵,姜薇是香江人?” 不一会儿,罗雪的声音传下来。 “陆遥,小婵说姜薇是渝城人。” 陆遥冷笑看着宋心:“只有不远千里被你蒙上了。” 宋心捂着嘴苦思:“莫非是上一世的情债?” “你是来说相声的吗?” “只是缓和一下气氛……”宋心正坐,满脸睿智之色,“从方巾与玩具熊之经历着手,这书签的主人大概是余愿未了,需要陆兄为其了解才可。” 这倒是说到点子上了。 陆遥苦思冥想,姜薇到底有什么心愿没了结呢?难道是没把那个吃着饭看书的舍友戳死?这么说,岂不是要帮她杀人? 先不说陆遥愿不愿意,只说姜薇事件当中,除了她留下名号,剩下的都是甲乙丙丁的代指,时隔十多年,想把那位不讲究的舍友挖出来……那可是件大工程。 正想着,挑层上罗雪又有声音传来。 “陆遥,小婵偷听你们说话,她说姜薇大概是想让你去考研……” 话没说完,此起彼伏几声惊呼,女孩们又打闹起来,完全视楼下两个大男人如无物。 陆遥和宋心相视苦笑。 “陆兄,小婵姑娘说的可准?” “我倒希望是错的,相比考研,杀个把阿姨听上去就容易多了……”陆遥拨弄着眼镜,“不对啊,她真想让我去考研,更不该把这作弊神器裹起来了,少了这件神器,我毕业都困难,谈何考研?” 宋心瞪大眼睛:“你说这宝器是给你考试作弊用的?” 陆遥用脸告诉他,确是如此。 “你家宝器已经管得那么宽了?” “源于生活,高于生活嘛。”陆遥酸酸地说。 宋心连吸了几口凉气:“若是如此,我看书签对你的考验不见得是考研,说不定……是希望你凭自己的本领,完成考试!” 陆遥哀叹一声:“那还不如考研呢!” 第184章 烂尾楼 太阳好烈…… 梅雨天有这么好的天气真是难得。 当然,能让陆遥失眠也很难得。 昨晚送走了宋心,陆遥一直抱着蒲团,在地上辗转反侧,到底是怎么睡着的,他不知道,以至于太阳透过悬窗照进来,他吹着瞌睡泡泡像毛毛虫一样挪啊挪。 这个绝技大概学自与莱纳决战之时,如今几乎成为本能,只靠肌肉自动就可以哼唧哼唧维持住直线,还知道用蒲团保护住娇嫩的下巴。 只是他忘了一件很小很小的事…… 昨晚店里可是有人留宿的。 三个披头散发的脑袋在挑层探出帘子,挤在一堆。 罗雪问:“陆遥这算是醒了吗?” 蒋小婵摇摇头,越过她看着自家妹子。 蒋小娟故作深沉:“老板这是在练功。” 另二人大奇:“这是练功?” 蒋小娟庄重点头:“这是一门奇功,人称毛虫蠕动法,当年老板就是凭这手绝活拿下了国际A级通缉犯,若不是苦练不辍,这会儿我们都该去土包上给他割草了。” 蒋小婵恍然大悟。 罗雪则捂着嘴,眼睛瞪得超级大:“陆遥还抓过国际A级通缉犯?” 二姑娘晃着脑袋,抖着肩:“洒洒水啦。” 咚! 一声脆响,毛毛遥终于爬过半间屋子,准确无误地,一脑袋顶在柱子上,三位姑娘甚至从绵软的云朵床上感觉到抖动。 “这么重……陆遥很疼吧?”蒋小婵心疼地问。 “应该会疼。”蒋小娟认同点头,“但是怎么听不见叫唤呢?” “不会是昏过去了吧?” 三人一阵沉默,直到蒋小娟打破僵局:“那什么……早餐想吃什么?” “包子。”“粥。” “小吃街有家网红港式茶餐厅……” “肠粉。”“艇仔粥。” 于是三个姑娘下来挑层,轮流绕过陆遥去洗漱,又绕回来打扮,收拾停当,手挽着手挽着手出门去。 “小雪,你怎么还抱着囡囡的玩具熊啊?” 才转屏出去,蒋小娟突然有了意外发现。 “囡囡很可爱,我们昨晚玩了一天,很开心啊!” “你居然今天起得来?” “在梦里玩累了,我哄囡囡睡着,然后自己也抓紧时间睡了一下。” 蒋小娟霎时间有种顶礼膜拜的冲动:“怪不得姐姐能在学校找到朋友……” …… 陆遥也不知是在昏迷中还是睡梦中醒了过来。 脑袋顶疼。 感觉似乎是睡觉的时候被梅超风逮了去。 只是仔细分辨一番,疼的不是五个位置,而是一个巨大的位置。 所以他确定,抓他的应该是哆啦A梦。 他挣扎着坐起来,又扑倒,像个高度近视一样爬过去摸眼镜。 摸摸索索,熟悉的微凉的金属感传递到手心,陆遥欣喜若狂地戴上。 眼前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他如丧考妣。 原来昨晚不是做噩梦,他真的是被一件宝器剥夺了作弊的权利…… 陆遥哀叹着爬起来,却忘了摘眼镜,一返身,拌在摆貔貅的马扎上,貔貅咕噜噜滚到地上,又善有善报地拌了回来。 于是又是咚一声脆响。 陆遥“嗷”一声惨叫,觉得自己的盆骨都摔裂了。 三个姑娘正好吃饱了回来,还给陆遥带了叉烧,在门外听到他的惨叫,一个个都是理所当然的表情。 还是蒋小娟的嘴巴最快,嘀嘀咕咕道:“这会儿才喊疼,老板连神经弧的反射周期都和别人不一样……” 许久之后…… 陆遥脑袋上绑着坐月子止头疼的发带,嘴里叼着暖洋洋的叉烧,手上捧着书。 书签们贴在或者悬在自己该呆的位置,只是陆遥的主动性很强,它们不再需要操控陆遥的动作,或者说经过一顿教训,不敢再操控陆遥的动作了。 满屋子勤学的好孩子,就连蒋小娟都抱着新一期的瑞丽认真做笔记,以至于程展云和铁艺术家联袂进屋,又原样倒出去,仔仔细细地辨识了招牌。 程展云一脸太阳打西边出来的表情:“你居然在读书?” “读书怎么了!我还要全凭自己本事参加考试呢!” “吃错药了?”程展云不相信。 “滚蛋!”陆遥抬起头扫了一眼程铁二人,迅速把脑袋埋回书海,“你和铁娃是怎么混到一块儿去的?” 程展云耸了耸肩,示意铁娃来说。 这个决定对所有人而言都不算是好消息。 铁娃一如既往地感性。 只见他一声惨嚎:“小陆仙师……” 陆遥只是信手一挥,手腕上书签旋即飞出,吧唧一下贴住铁艺术家的嘴,如强力胶布办撕都撕不开。 这东西……还有这本事? 陆遥很诧异。 程展云很惊奇。 她全然不顾饱含热泪“呜呜呜”的铁艺术家,手指摩挲着书签光滑的面细细查看。 “你有新玩具了?” “这叫宝器。”陆遥没好气地怼了一嘴,放下书,示意复习完毕。 他随手一招,书签果然飞回来,又弯成手环的样子,贴在手腕上。 铁艺术家一见脱困,刹那间悲从中来,翘着兰花指就要扑上来继续哭嚎,目标大概是陆遥的腿。 陆遥中指一翘。 锥形双签迅速飞上来,悬停在他手指边,嗡鸣着,冲着铁娃发出威胁。 铁娃生生止住冲势。 “小陆仙师……” 陆遥冷冷看着程展云:“要不你说,要不我先把他电个半死,再让他长话短说。” 程展云轻轻松松往屏墙那儿的蒲团上一坐:“你说还是我说?” “程探员,还是您说吧……” “案件编号52253,案发地点彭城市三里河区A272地块,失踪人数七。” “地块?”陆遥拨弄着手指边上的锥签,扭头去看铁娃,“你姑妈失踪了?” 铁娃一下子就大哭起来:“小陆仙师,救救我姑妈吧!” 陆遥神色半点不变,又把目光回转到程展云身上:“有嫌疑目标?” “没有,金星建筑去彭城拓展业务,亏本接了一个烂尾写字楼的盘,就是A272地块,复工第四天陆续有工人失踪,工人罢工,铁总前去调节,结果就和她的两个助理一起失踪了。” “楼层?” “不同。” “烂尾的原因呢?” “四年前有三个人先后从楼顶跳楼,最后一个跳的是前一个承包商,结果工程就停摆了,资方撤离。” “这四年里就没出过事?” “谁知道呢?没有资本接盘,那个地块就成了流浪汉的聚集地,无人监管。” 陆遥摸着下巴开始沉默,蒋小娟福至心灵,抬笔在杂志上画一个圈,仪态万方走到铁艺术家面前,目光灼灼。 “程仪……谁来算?” 第185章 小丑面具 合理避开程展云和她身后的特调科,是蒋小娟作为贴身小棉袄级助理的必备能力。 更何况她刚圈下了一条万三千的巴布瑞新款头巾,折掉要交给姐姐存起来的部分,其所需的程仪数额更不是议定的三十万能够支撑的。 所以铁艺术家被二姑娘的目光逼退,向着程展云回头求助之际,蒋小娟嘴里已经冷冷迸出“因果”二字。 因果…… 想当年,铁艺术家也是见过市面,学过知识的,不需要都说,一点点提点,足够让他撇开程展云,哭着喊着自己来出这份程仪。 陆遥的感觉有些奇妙。 他并不缺钱,对钱也没有太强的欲望,但因为蒋小娟的存在,每次议价几乎都是寸土必争的状态。 这大概就是技术的逐利性? 陆遥立刻学以致用。 书签们嗡鸣一声,矜持地表示了自己的赞赏。 半小时后,陆遥一行七人带着宝器坐上了加长版的林肯,据说那是金星建筑接送尊贵客人的专车。 陆遥很无奈…… “你们来干嘛?”他看着蒋小婵和罗雪。 蒋小婵怯羞羞往罗雪身后挤了挤:“我……来帮忙。” 陆遥又威严地看向罗雪。 “囡囡离不开我,小娟说我是照顾她最好的人选。”她晃了晃手上的玩具熊,一脸淡然。 说得真有道理。 陆遥翻了翻白眼,再懒得搭理她们,独自一人弯着腰跑去前车部分,程展云身边坐下。 罗雪摸着胸口小声喘气:“从那两个人进来开始,陆遥就感觉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好强的压迫感……” “这才是老板真正的样子哦!”蒋小娟给貔貅喂着铁钉,笑嘻嘻说话。 “他工作的时候一直这样吗?” “很可靠的!”蒋小婵突然说,“很可靠的!” 前车,程展云一脸调笑:“小陆仙师出门真是越来越有排场了,光助理就有三个。” “人缘好啊,你羡慕你也可以叫上柴无病,于野和刘毅。” 程展云瞪大眼睛:“你连刘毅都认识了?” “帮了他一点小忙。” “破邪?” “不是。他有个技术总监过劳死,导致项目即将超期,我就过去帮他主持几天大局,顺便挑了个合格的技术总监出来。”陆遥说得很随意。 “信你的鬼话。”程展云毫不客气地表达了自己的不屑。 爱信不信…… 小陆师傅撇撇嘴,把手一摊:“四年前的资料拿来。” 程展云笑嘻嘻:“你又算到了?” “如果只是单纯的失踪案,无论如何都轮不到你们特调科插手,肯定是四年前的案子有问题,彭城官府才会在第一时间找上你们。”陆遥言之凿凿地分析,“这还用算?” “也是。”程展云想了想,发现推理毫无破绽,只得认输,丢给陆遥一个亮银色小箱子,“密码332,B级保密文档,阅后不许跟任何人提起。” 真是大惊小怪。 陆遥懒得和她分辨,拨动密码咔哒打开,从里面取出一份文档。 【小丑面具群体性自杀事件】 【案例1:2014年3月3日11时16分,A272号地块写字楼“盛华宸光”项目三人失踪,分别为监理:西部籍男子陈某(27),电工:西部籍男子燕某(33),董事长:中西部籍男子张某(51)。】 【案例2,2014年3月12日19时17分,西部籍男子陈某(27)自天台跳楼,当场死亡,头戴红发秃头小丑面罩,全色红、白、金,3小时后,遗物小丑面罩遗失,监控检查无发现。】 【案例3,2014年3月15日14时43分,西部籍男子燕某(33)自天台跳楼,当场死亡,头戴陈某同款红发秃头小丑面罩,9小时后,小丑面罩在证物保险库遗失,监控检查无发现。】 【案例4,2014年3月24日22时06分,中西部籍男子张某(51)自天台跳楼,当场死亡,头戴陈某同款红发秃头小丑面罩,小丑面罩由特警三支队看守,37小时后,小丑面罩遗失,三支队全体队员昏睡,无其他异常。】 后面还附了好几十张现场照片,血肉模糊的身体,死状凄惨,当然还有那个没有沾染半点染血的……诡异的小丑面罩。 陆遥见过这个小丑! 他攥紧口袋里的方巾,那一瞬间,向来安稳的方巾几乎要自己飞出来,更确定了陆遥的判断。 他见过这个小丑,就在青山屏自发形成的那个诡异的观想里。 本以为凶手已经被绳之于法了,没想到,居然还有一部分凶手逍遥法外…… 程展云自然把陆遥的异常反应收在眼底,赶紧就问:“你知道些什么?” “甄县,临海高中监禁杀人案,几个月前才破的案……” “什么?” “你现在就下车吧,去查一下那个案子,最好能让凶手看看小丑面罩的照片,到时把结果告诉我……” 程展云皱着眉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见过这个面罩,见过一个带人戴着它杀人。” “你没有逮捕他?” “是十几年前的回放。”陆遥掏出方巾,缠在手上,“它告诉我的。” “凶手现在被关在哪儿?” 陆遥白了她一眼:“你才是官府里的人,这种事情问我真的好吗?” 程展云红着脸叫停林肯,直接在路边下了车。 铁娃追上来,欲言又止:“程探员……” “我有另一个案子要办,你陪着陆师傅去现场,这件事一刻都耽搁不得!” 说完,她翻身越过道路护栏,冲着来时的方向飞奔而去。 铁娃静静地看着…… “你姑妈可能快被你看死了。”陆遥在身后幽幽地说。 铁娃吓了一跳,赶紧叫林肯启动,自个坐到陆遥身边。 “小陆仙师,您看我与程探员……” “她身边的孽缘包括拥有私人飞机的东部籍男子柴某,上市企业老总中东部籍男子刘某以及带领上百人的特种部队,不知道什么籍的年轻男子于某……” 铁艺术家铁色煞白,哀怨之色似又要从眼角溢出。 “不过你也不是没有机会……” “什么!” “我感觉,她更喜欢娘炮,那三个男人都太MAN了,下次你见她的时候,可以穿裙子试试,真的。” 第186章 气势 4个小时,382公里,陆遥他们自正午出发,到达彭城时已是日暮时分。 时近午后,长虫似的林肯拐下高速公路,三弯两倒,在万千道目光的护送下来到三里河区,A272地块,这个名为“盛华宸光“的知名烂尾楼项目场地。 金红色的夕阳映照着这座巍峨而残旧的写字楼,给它镀上一层华贵的外衣,却仍旧难掩荒凉。 工地里荒草萋萋,足有人高,草缝里有隐隐现现的塑料袋,餐饮盒,还有成堆成堆的沙、石、水泥以及码放得整整齐齐的红砖,四处彰显着上一个项目组撤退时候的慌张。 陆遥跳下林肯,抬头去看。 作为整个工地唯一的建筑,这栋写字楼足有五六十层高,圆柱形的大楼造型,包裹着四处漏风的墨绿色拦网,缝隙里可以看到深灰色,透着白斑的钢筋混凝土框架,层层延展直插天顶。 或许是因为距离太近,四周又太过凄然,陆遥从这栋骨架似的建筑上,居然看出一种雄奇。 就像是从没见过烂尾楼的土包子…… 陆遥暗自腹诽。 这栋楼的主体结构已经彻底完工了,只需要一些收尾的装修就可以产生利润。 想当年,假如没有四个人先后从天台上跳下来,想必它也会包裹上光鲜的玻璃幕墙,装上巨大的LOGO和七彩灯带,成为彭城的又一道地标。 “可惜了……”陆遥喃喃自语。 “你说什么?”罗雪从背后走上来,抱着熊站到陆遥身边,一起抬头看楼。 “我说,要不是这个项目的开发商从天台上蹦下来了,导致公司群龙无首,狼狈而逃。大概没有哪个资本家会放弃一栋几乎就要落成的大厦。”陆遥的声音在风里飘荡,显得冷酷,“几个人跳楼而已,这附近又没什么住户,低调处理一些敏感信息应该不难。” “这儿有人跳楼?”罗雪的调门拔得老高,引来好些道好奇目光。 陆遥耸耸肩,算是默认。 “你早知道了?” “来的路上闲聊来的。”陆遥说得很轻松的样子,“这里原本是三里河规划的商业核心之一,因为这栋烂尾楼,整个规划都做了调整。” “哇。”罗雪有些不知道自己该配什么表情。 眼前是传说中的跳楼圣地,上天台需要排队买票的那种…… 铁艺术家的姑母难道也是因为想不开才看重了这块风水宝地? 还特意组了七个人的团,也不知道门票上会不会有打折…… 罗雪发现自己和陆遥在一起的时候格外会胡思乱想,明明是很可怕的事,却因为这样的胡思乱想,透着一股子残酷的荒诞味道。 两人一时沉默。 嘭!嘭! 才酝酿起来的氛围被毫无征兆地打断,陆遥回头去看,发觉蒋小娟正叉着腰,颐指气使地指挥铁艺术家哼哧哼哧从林肯上扛下大大小小的银白色箱子。 这些箱子一摞摞码放在草堆里,十好几个,码成一人多高的长条。 “这些箱子里是什么?”罗雪奇怪的问。 “我哪知道?”陆遥摊开手。 他也感到奇怪。 这些天确实有不少宝器进项,小陆师傅如今珠光宝气集于一身,连小婵和小娟都有些鸟枪换炮的意味,但怎么都没多到需要拿那么多箱子来装的地步。 假如不是宝器…… 陆遥歪着脑袋看那些奇怪箱子,方方正正的,是不是有些像那些粗制滥造的科幻片里常见的分析仪器? 小陆师傅破邪,什么时候依靠过科技? 看着罗雪走过去瞧热闹,陆遥招手把自家助理唤过来。 “小娟,箱子里是什么?” 蒋小娟神秘一笑,凑到陆遥耳边轻声嘀咕:“老板,气势!” 陆遥觉得越发奇怪,上上下下打量起自己。 脖子上挂着金钟,大臂上扣着书签,右腕绑着方巾,左掌戴着手套,口袋里是一整沓的相片,大腿上还别了探棒。 如此豪华的配置,怎么看怎么都有气势,有什么必要刻意地提出来说。 于是他沉下声音,用自己带着磁性的嗓子又问一遍:“小娟,箱子里是什么?” “气势啊!” 蒋小娟觉得有些不耐烦。 老板怕是被悬梁刺股折腾地读书读傻了,反反复复问反反复复问,自己不是回答了嘛。 陆遥心里也不满。 气势气势的,难道还不够有气势? 他把声音放粗,把眼神放狠,鹰隼一样的目光盯住这个吹毛求疵的助理:“我问你,这箱子里到底装了什么过来?我怎么不知道!” “哎呦老板喂,我都说了这里面装的是气势啊!” “气势?” “就是啊!”蒋小娟理所当然,挽着陆遥的胳膊朝向箱子们,形容神态就像要对祖国进行伟大献礼,“老板您看,这一个个箱子摞在那里,不管有用没用吧,看着是不是特专业,特别地让人有安全感?” “哈?” “您现在是不是很感动?知道吗?这些箱子全是我自费买的,到现在都没报销呢!” 被气势加持的小陆师傅一脑门子黑线。 这主意出的……看得出来,蒋小娟的手头比他想象当中宽裕太多了,多到有钱没地花,穷挠挠。 只是……好像真挺有气势的。 陆遥摸着下巴品味一番,越看越觉得这些布景很有必要,特别是忽悠铁艺术家这种对专业知识一窍不通的外行人士,可以省掉很多口舌。 无所谓了! 反正小陆师傅有钱,几个破箱子又值不了几个钱。 “做得好,回去给你报销。” “嗯,我就知道老板识货,肯定能认出箱包品牌来!” 正忙转身的陆遥一个趔趄。 他听出来了,这些箱子估计又比他想象的要贵不少。 木已成舟,陆遥收拾心情,抬臂一指前面大楼。 “别闹了,叫上小婵,我们去楼里找人。” 二姑娘乖巧地应了一声,跑去叫姐姐。结果蒋小婵来了,罗雪也来了。 “陆遥,我怎么办?” 她抱着熊,那调门听上去,似乎是想要不知死活地参与冒险。 还不知道烂尾楼里是什么状况呢,陆遥哪敢让她瞎胡闹。 不过也不能直截了当就拒绝,毕竟好奇心这东西跟理智向来冲突,女人跟理智也冲突…… 陆遥看了看罗雪,又看看箱子,看看箱子,又看看铁艺术家,突然计上心来。 “罗雪同学,这件事情本来和你没什么关系。”陆遥用低沉的嗓音说话,“但是你跟来了,从身份来说,就是一名正经的行动人员。” 罗雪兴奋地点头:“那我的任务呢?” “你的任务……看见那个泪眼汪汪,搬了几个空箱子就喘气的娘炮了吗?他是我们的雇主,你的任务非常艰巨,就是在外面保护好他,保障我们的后路,能做到吗?” 第187章 接二连三的消失 保护退路…… 罗雪又不傻,自然知道陆遥是在敷衍她。 她的心态很矛盾,既想近距离瞻仰一下跳楼圣地的荒凉和破败,又怕自己成了陆遥这个超能力同学的累赘,耽误了他的正事。 如今有台阶可下,还有什么可强求的呐? 罗雪遗憾地退后半步:“我在外面保护后路,你们要注意安全。” 陆遥笑了笑,招呼蒋氏姐妹出发,一行三人抬腿迈步,走向写字楼。 将进不进之际,他的手机忽然响了。 打电话来的是程展云。 陆遥接起:“程小姐,问出什么了吗?” 程展云的声音低沉,似乎饱含愁绪:“我按照你说的,去官府调了甄县的案子,顺藤摸瓜,找到行凶者的踪迹。” “找到?”陆遥敏锐地听出了关键词。 “他是外籍人士,正在执行引渡程序,为了收监方便,他在三周前被转移到番禹监狱看押。” 原来是没见到人…… 陆遥撇了撇嘴,发声安慰:“问不到就算了,聊胜于无。” “我去了番禹……” “怎么可能?那里有千多公里吧?难道你现在在高铁上?” 听筒里传出程展云铿锵有力的声音:“直升机。” 陆遥很无奈,差点忘了这位也是豪门的小姐,大家对距离这种东西的认知是不同的。 “所以问出什么了吗?” “我没有见到他,他消失了。” “消失?”陆遥感到一股寒意上涌,“你说消失?” “对,就是消失。没有任何征兆,人间蒸发,和你正在处理的案子一样,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他不会是越狱了吧?” “番禹监狱至今还在严查阶段,监控和狱警都没有给出任何有价值的线索。”程展云说,“我去他的监室看了,位于一楼,但宿舍楼处于监狱中心,无论通过什么方式离开,他都不可能完全避开监控。” “或许是下水道?”陆遥全力开动脑筋,“不是在很多电影和电视剧里,犯人都是通过宽敞的下水道跑路的吗?” “首先,宿舍楼并不铺设雨水管,而污水管里密布有害气体,只要是正常的人类,都不可能活着穿过几百米长的污水管逃出去。” 程展云的回答干脆利落,显然她也思考过这个方向,甚至是在打电话前就论证过了。 “其次,考虑到犯人有可能通过非正常渠道获得防毒面具,番禹监狱在污水管的几条交叉口安装了无死角监控,运作正常。” “你想说插翅难飞?”陆遥的脸色很难看。 “就是插翅难飞。” “那你的猜测是什么?” “我怀疑是超自然力量在作祟。” 陆遥叹了口气:“程小姐,术士们大概没有那么闲,天天为了不着四六的人跑来劫狱。” “超自然也不见得非得是术士吧?”程展云反问。 陆遥默然。 许久之后,他又问话:“你现在还在番禹?” “我刚从余慈出高速。” “你果然去找林秋贤了。” “找了,只是林秋贤也失踪了。不只是他,还有与甄县案件有关的四个教员也在本周内先后失踪,其中三件超过48小时,官府已经正式立案寻找。” “他们也失踪了?” “除了你和小娟姑娘,所有和甄县案件相关的人都在本周内失踪了,最长的失踪六天,最短的也超过了10个小时。” “和铁娃他姑妈的失踪情形很像……”陆遥低声说。 程展云似乎是愣了一下:“被你这么一说……” “也就是说,只要我和小娟进到这栋楼里,甄县事件的相关人,这栋烂尾楼的相关人就全到齐了。” “你怀疑他们被掳劫到了彭城?” “掳劫?大概吧……” “可是彭城至余慈好几百公里,距离番禹更有千多公里,掳劫他们的人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风险?” “距离吗?”陆遥用手指肚轻轻摩挲手腕上的方巾,“你说的,是三维世界的距离吧?” 电话那头还有声音传过来,不过陆遥已经不再听。 他挂掉电话,回头去看蒋氏姐妹。 “跟你们说个最新得来的消息,失踪的人数增加了,现在是彭城七个,番禹一个,余慈五个。” “余慈也有人失踪?”蒋小娟有种不好的预感,“我们认识吗?” “我只和其中一个比较熟,不过你和五个都很熟。” “校长他们……” 陆遥点头:“我要是没猜错,下面就该轮到你和我。” 蒋小婵脸色大变,急声地问:“你们在说什么啊!” “姐姐,甄县那件事,地龙翻身……” “我有个想法。”陆遥的神情难得地严肃,“这次的事情你们两个就不要参加了,尤其是小娟,立刻去车里睡觉。” “这个时候您让我睡觉?”蒋小娟怀疑自己听错了。 “如梦令的世界里,囡囡是最强的,无论遇到什么事她都有能力护住你。” “那貔貅怎么办?”蒋小婵小声插嘴。 陆遥这才发现问题的严重性。 虽说探棒这些日子在陆遥手上已经比以前听话了很多,但没有貔貅的压制,它依然是枚定时炸弹,指不定就会闹出幺蛾子来。 但陆遥身上金铁之器太多,自己抱貔貅也不怎么方便,很干扰动作,提心吊胆得徒增不便。 “要不让罗雪去?”蒋小娟提了一个建议。 陆遥皱着眉头想,越过蒋小娟的肩,看着远处的罗雪。 她像之前那样抱着娃娃熊,百无聊赖地在空箱子边上寻了个干净地坐着,铁艺术家在边上眼巴巴的,大概还等着罗雪从箱子里拿出什么高科技仪器组装起来。 陆遥思虑良久,总觉得让罗雪参与进来并不靠谱,事件的危险程度几何级递增,失踪人数已经上升到13人,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人从天台上跳下来,就像四年前那样。 如果只为了给陆遥抱貔貅,势必就要在必要的时候独立行动,可是和蒋氏姐妹不一样的是,罗雪本身毫无自保能力,陆遥根本不敢让她离开太远,以防出了什么意外。 身后的烂尾楼只有框架,天台上跳下来会死,从任何一层楼摔下来,也同样是会死的。 他终于摇头拒绝:“算了,专业的事情还是我们这些专业的人自己解决,就不麻烦罗雪了。” 他抽出探棒递给蒋小娟,再次嘱咐她去睡觉,自己则转过身子,准备独闯龙潭。 来吧……让我看看,这楼里到底有什么古怪! 第188章 迷失 一番耽搁,天色渐暗,太阳彻底沉落地平线,只有火烧云依旧在那儿,抓住彭城的最后一点天光。 和烂尾楼越来越近,陆遥能听到自己的心跳,自己的呼吸。 多久没有独自行动了? 其实他独自行动的次数根本就不多,哪怕蒋小婵和蒋小娟在大部分时候都帮不上什么忙。 人的本质是群居动物,所以DC才会在正义联盟里,为超人安排一群酱油队友。 有搭档和没搭档,这是全然不同的两个概念,这会儿陆遥的感受尤其强烈。 身后传来些许动静,似乎是闷哼,又似乎是痛呼,紧接着便是蒋小婵的惊呼。 陆遥心里没来由地觉得一寒,甚至忘了转身。 身后传来极致压抑的笑声。 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亮,是蒋小娟的声音,确实是蒋小娟的声音。 陆遥立在原地,走也不是,停也不是,心里只有踌躇。 风声自背后袭来,他终于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赶紧踏步向前,猛地转身。 他的左手大张,在半空中完成复杂的法诀,幽蓝色电光手心缭绕,雷狱滔滔眼见就要激发。 迎面而来一道窈窕身影! 她绑着粉色的双马尾,浓重的眼影,醒目的红鼻头。 她无疑是美丽的,粉色的连衣裙与长发遥相辉映,厚重的粉底不显惨白,却让人觉得如奶一样的细腻。 她在疯狂地笑。 一边笑,一边飞快奔跑。她单手攥着探棒,在陆遥面前划出一道弧线,保持着距离绕过对手,一头钻进幽深的烂尾楼。 “小……小娟?”陆遥抖手散掉电光,急切地想要转身,却突然被人撞了个满怀。 两人一齐跌倒在地。 蒋小婵抱着貔貅,丝毫不顾地上的乱石和肮脏,连着打了几个滚,撑臂爬起来。 “妹妹!” 她惨叫着飞奔进楼,追着若隐若现的笑声越跑越远。 乱了! 全乱了! 罗雪跑过来扶起陆遥。 “陆遥,这是怎么啦!” 陆遥咬着牙挣开她的手:“别担心她们,带着铁娃走远些,注意安全……我去把她们带回来!” …… 一层,二层…… 陆遥飞快跑进大楼,顺着粗粝的楼梯道一层一层往上爬。 火烧云越来越暗,像是余烬,已经见不到多少火光。 楼内的能见度很低,他不得不打开手机的电筒,凭着微弱的光圈观察四周。 楼层没有阻隔,走出楼梯间就能望通透,这节约了大量的搜索时间。 陆遥用尽全力奔跑,直到在十四楼找到了蒋小婵。 她跪在地上,低声地哭。 “小婵,小娟呢?” 蒋小婵抬起脸,看着陆遥只是抽噎。 陆遥觉得烦躁。 “别哭了,我说小娟在哪儿?” “不知道,陆遥,我弄丢她了……”眼泪从她的眼眶里溢出来,大颗大颗摔在地上,“我一直追着她,但怎么也追不上,她跑得太快,我又摔了一跤,等爬起来就听不见笑声了……陆遥,我把妹妹弄丢了!” “没事的。”陆遥尽可能地镇定,“没事的。” 他走过去把蒋小婵扶起来,那一跤摔得很重,毛坯的水泥楼板又粗糙,小婵的膝盖血肉模糊,貔貅滚出老远,傻乎乎躺在墙角。 “我会把小娟找回来的。”陆遥说。 “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陆遥一巴掌拍在蒋小婵脑袋上,故作轻松,“还能走吗?” 蒋小婵咬着嘴唇点头。 “把貔貅捡起来,扶着墙下楼,去找罗雪和铁娃,知道吗?” “我要找妹妹……” “那是我的事!”陆遥的男子汉气概不要钱一样肆意发散,表现得就像是刻板严格的旧社会大家长,“你给我乖乖下楼,别在这儿添乱!” 总算是把崩溃的蒋姑娘吓住了…… 陆遥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他几步跑过去,伸长了右手一把攥住貔貅的尾巴,拎着它交到蒋小婵手里,又看着蒋小婵点着手机,一瘸一拐下楼。 似乎是漏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陆遥脑中一阵惊雷炸响。 探棒! 貔貅在蒋小婵手上,探棒却在蒋小娟手上。 该死! 如果说探棒在陆遥身边的时候还能形成片刻压制,那么离了貔貅的压制,其他人根本就压制不住探棒的狂暴脾气。 要是运气好,它们会挣脱开蒋小娟的手,自己去寻找发泄的目标,要是运气不好,它们直接把小娟当成发泄的目标…… 陆遥不敢再想下去,抬步发力冲上楼梯。 十五层,十六层…… 他一口气爬到三十余层,一直没能听见蒋小娟狂野的笑声。 烂尾楼里无比安静,除了陆遥自己在制造声响,连风声都听不见。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而因为防护网的阻隔,楼道里尤其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一开始的时候,手机光圈的作用是扩大视野,那么现在,除了光圈照耀的巴掌大空间,他看不见任何东西,这给搜索带来了巨大的麻烦。 眼前那无边无际的黑色空间里,仿佛有一头巨兽正在屏息凝神,随时要把陆遥一口吞进未知的异空间。 异空间……消失…… 难道说,小娟也消失了? 陆遥喘匀了气,小心翼翼迈出三十一层的楼梯间。 他大张着左手,雷雨滔滔隐而待发,背靠着楼梯间的墙壁一点点挪动,呈顺时针转圈,努力让手机的光照射到每一寸空间。 没有……没有…… 耳边风声突起! 陆遥摇动手机照亮侧面,只看见一张惨白的脸,红色的眼圈,红色的鼻头,还有一张涂着口红的巨大的嘴。 一张小丑面具突然出现在光圈当中,向着陆遥的脸扑过来。 他看得清清楚楚,这副面具没有依托任何人,它独自在空中飞行游荡,恍若幽灵。 陆遥飞退,跪地后仰,面具擦着他贴地的身体扑空,隐没在黑暗里。 陆遥弹身而起,右手捏着金钟,左手在须臾之间变换手势,幽蓝的电光激发,驱散尺寸黑暗,萦绕手心涨缩不定。 又是风声! 陆遥飞也似转身,左手与光圈同步锁定飞扑过来的面具,几乎就要抓到那些飞扬的粉红色卷发。 “雷狱……”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神秘的失踪案! 蒋小娟消失了,林秋贤消失了,那个被关在番禹监狱里的杀人凶手消失了,还有林秋贤的教员,铁娃的姑母和手下的员工…… 14个人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怕都和这副小丑面具摆脱不了干系。 雷狱滔滔万一毁掉了小丑面具,他们还能被找到吗? 他不敢冒险! 面具越来越近,陆遥散掉电流,睁着眼,看着它扑到自己脸上,那种感觉就像是一头栽进浓稠的果冻状液体,冰凉凉滑腻腻的感觉顺着七窍拼命往身体里钻。 让你……赚次便宜! 他放弃了全部抵抗,任由着精神迷失。 他的情绪在失控,像蒋小娟那样开始笑。 先是压抑的低笑,理智与疯狂进行着最后的抗争。 笑声越来越朗!他伸出手,顺着脸撩起红色的,四散的丝质卷发,发出最狂放的笑声。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189章 小丑和王 陆遥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昏过去的,又昏了多久,只知道醒来的时候,他被绑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那是一张靠背又直又高的木椅,他贴着椅背坐在上面,脖颈,手脚和腰都被绑上绳索。 那绳索有儿臂粗,绑得极紧,贴合在皮肤上,冰凉凉滑腻腻,就像是浸饱了水的皮绳。 这感觉糟糕透顶。 陆遥挣扎了几下,除了身下的木椅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整个人动弹不得,连头都低不下来。 他睁开眼,看到厚重的云层压在头顶,坠得厉害,却不是要下雨的样子,也没有一丝风。 他试着扭头,只能转动很小的角度,看到天边的黑烟,熏黑的残垣断壁,还有零零落落的碎草叶子和翻起的紫黑色泥土。 而黑烟之外,就是浓重的尘霾,能见度不会超过两百米,尘霾之中鬼影憧憧,叫人辨不出形状。 这是……战场? 陆遥觉得愕然。 鼻尖的味道刺鼻难闻,他从里面分辨出柴烟味,腐烂味,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味,不知道是不是血腥味。 这里绝不是神州的某处,更像是某个在大战后被废弃的小镇,不见人气,也再无繁华。 何止人气,根本连一点活气都没有…… 陆遥小声嘀咕。 一觉醒来被丢到这么一个诡异的地方绑着,陆遥知道,被程展云称为超自然力量的那个幕后黑手必然有下一步打算。 也许是艺高人胆大,他不再挣扎,也不再试图去解开绳索,闭上眼睛养精蓄锐,只等事态变化。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他突然感到脖子一松,绳索自动解开,一条条儿臂粗的大蛇从陆遥身上游下来,游向地面,游进草丛,消失不见。 陆遥浑身汗毛乍起! 那个不知道算是什么物种的幕后黑手居然用蛇做绳索,还在他身上缠了不知道多久! 他窜起来狂跺手脚,直到那种犹如跗骨之蛆一般冷飕飕的感觉散尽,才觉得好受了一些。 至于是不是被咬过,他这会儿也没有条件仔细检查,只能姑且当做没咬过。 陆遥活动着手脚,环顾四望。 半径两百米的可视空间里只有荒凉,四下景致几无差别,透着一股粗制滥造的单调,唯一的建筑就在身后,距离高背椅十几米远,因为是正后方,他被绑着的时候一点也看不见。 那是一栋雄伟的独层建筑,高十余米,尖顶长脊,屋顶从正中的脊线大角度下行,直至和两面墙壁连成整体。 屋顶之下是礼堂似的大厅,长百余米,宽半百,占地有六七亩。 从窗洞边沿残留的七彩色玻璃看,这里大概是一间教堂,透过窗洞,能看到一排排长椅横七竖八地交杂,由左至右分成四列,占据建筑的三分之二。 再前面是大片的空场,包括神像,讲坛,长桌和唱诗班所用的阶梯。 那神像站在哪儿,悲天悯人的眼神穿过空间,望向空空荡荡的前方。 神像上被泼满了血浆,血浆干涸留下紫黑色的斑,一块块深浅不一,黏连在神像上。 在神像前面,摆放着一个个高矮不一的粗壮蜡烛,陆遥数了数,一共有15个。 黄豆大小的烛火摇摇曳曳,让他想起风中残烛的典故,但四下明明是无风的。 这些烛台应该是有意义的,但陆遥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像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可是忘了什么呢? 陆遥把目光从破败的教堂里抽出来,沿着墙壁的外沿向前摸索,走到底,转过弯,看到教堂门前一个奇怪的……大概能称作设备? 那是一个木质的方箱,和棺材差不多大,摆在离门几米的地方,后面搭了一个粗陋的木架子,架子上还挂了把锈迹斑斑的柴刀。 要是没有猜错,这应该是饮马的槽,和各种古装电视剧里看到的并没有什么两样。 只是教堂门口摆个饮马槽算什么?这年头难道有人骑马来做礼拜?随便放几辆共享单车,或者插两根咪表的柱子才是正理吧? 他赶紧几步走上去。 箱槽的水是满的,飘满了碧绿色的浮萍,看上去如同油质,肮脏,散发着难闻的臭气。 陆遥摒着呼吸靠近,透过水台的倒影,看到自己熟悉的脸。 左眼下方有一长串指甲盖大小的红色菱形,像是被人刻意贴在脸上的贴纸,又像是眼睛里滴下的血泪。 他伸出手去摸,硬硬的,很光滑,就像是长在皮肤上的印记。 “方块4。”陆遥喃喃自语,“难道这里关了54个人?万一轮到JQK,脸上不是得长得跟麻子似的,大小王又该怎么画呢……” 他歪着脑袋胡思乱想,一边想一边转身,刚要离开,水面突然泛起涟漪,顺着涟漪,浮萍聚在一起,变成一行扭曲的字。 【用尽你的全力,取悦小丑的王吧】 陆遥皱着眉头看着字迹,直到浮萍在抖动中再次散开,贴合到槽壁边缘,和其他肮脏的挂落混合在一起。 “中二。”他冷冷评价,扭头走进教堂。 这里就像是一片死地,陆遥在连片的长椅中间往前走,绕过发放圣餐的长桌,一直站到神像面前。 15个烛台,扑克一样的标记,那句奇怪的话,烟火缭绕的破败小镇,还有随处可见的血迹和荒凉…… “我到底忘了什么呢?” 陆遥直视神像沾满血污的脸,低声自问。 没有头绪。 他现在唯一可以倚作推断的就只有那句中二的宣言。 从那句话里,陆遥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某个东西”的注视下,那就是幕后黑手,他有一个名字,叫做小丑的王。 小丑是滑稽戏演员,小丑的王……戏精?影帝?憨豆还是卓别林? 陆遥翻了翻白眼,决定正经一点。 这里大概是一座中古世纪的废弃小镇,因为这里的交通工具是马,有一座教堂,不是圆顶,看柱子和玻璃的结构,有些古希腊建筑的影子,所以……这里是中部或是西部欧罗巴? 中世纪的欧罗巴是领主分封制度,贵族是劳动人民的“老爷”,又是“王”的仆从。 小丑的王……所以这里的领主老爷说不定是个小丑。 只是镇民都跑光了,小镇也废弃了,难道领主还坚强勇敢地贯彻着“守土有责”的誓言? 这形象听上去可不像个小丑,倒像是个骑士,在陆遥的记忆力,中世纪但凡混得好的小丑不是奸臣就是佞妄,就没有一个好东西,比之神州的太监形象还不如。 不过,这倒是和陆遥没什么关系。 那位领主老爷在哪儿呢? 陆遥托着下巴思索,直到听见了一声尖叫。 “啊!救命!” 第190章 迷境中的同类 远处有惨叫声! 那是一个女人的惨叫,忽隐忽现,时近时远。 那惨叫短促而凄厉,就像是独行久了,大脑制造出来,用以用来欺骗自己的幻听,还没等陆遥分辨仔细就戛然而止。 陆遥摒息凝神,试着去捕捉这惊鸿一瞥的同类痕迹。 但再没有新的惨叫,取而代之的,是疯狂的笑。 袭击? 陆遥心里一惊。 声音……在六点钟方向! 他鬼使神差地低头去看烛台。 眼前那一长片的烛台,不知何时灭了两个,只剩下袅袅的青烟和积聚在捻子尖的最后一点火光,也行将熄灭。 惨叫,袭击,接着烛台就灭了……烛台难道代表的是人? 代表着人的烛台被贡奉在神像之前,而神像却是被玷污的! 陆遥感到战栗,只觉得教堂里鬼气森森。如果一切真如他的猜想,那他们就真的如同被丢上贡桌的祭品一般。 猛然间,又有一声惨叫传过来,这次不是呼救,而是呼痛! “要命!”救人要紧,他没法再集中精神细想,扭转身,向着惨叫的方向飞奔,翻过长桌,冲出教堂。 一脚踏出,他的眼前就是一黑,腥风袭卷中,自隐蔽处扑出一条恶犬,朝着他径直扑上来。 这里也有埋伏? 陆遥驻步飞退,后退间扯下胸口铜钟,平直向前,另一手变换手势,成坤、艮二诀! “术法,金钟守护!”他对着恶犬大喊出声。 铜钟膨胀开,黄光之中变成巨大的编钟,横着支在地面,方型腔口犁开地面,堵住了大半门洞。 恶犬来势甚急,突然出现的大钟让它一时收不住势,呲着牙,瞪着眼睛栽进钟腔,发出嗡地一声闷响。 说时迟那时快,陆遥祭出铜钟,左手也径直贴到钟面上,摁在繁复的铭文上,连续变化出复杂的手法。 “术法,披雷之法,聚雷之势!”他深吸一口气,吐气纳声,“雷狱滔滔!” 夺目的蓝紫色电流涌现,顺着金属钟壁涌进钟腔,恶犬传出哀鸣,越来越小,越来越轻,不消片刻就声息全无。 陆遥喘了一口气,散掉金钟守护,随手塞进兜里。 大黑狗在地上抽搐,是一只不知品种的短毛犬,长相凶恶,即便被电得浑身上下冒出黑烟,进气多出气少,那血红色的眼睛依然死死盯着陆遥,一眨不眨。 陆遥的心情有些糟糕,因为这只狗有着红色的鼻子,就像小丑…… 他继续朝着惨叫的方向奔跑,跑到空间的边缘,想也不想就摒住呼息,一头扎进尘霾。 尘霾里有浓重的沙土气息,他掩住口鼻,眯着眼睛加快步伐,没几步就冲出霾雾,进到又一个小镇。 教堂,黑烟,残垣断壁,陆遥一时间以为自己在霾中迷路,又绕回到之前的小镇,直到他看到教堂边的高背椅子。 椅子上,一个年轻女人坐在上面,低着头,看上去已经昏了过去,人事不知。 巨大的蛇从草丛里游出来,就像之前捆绑陆遥那样游到她身上,顺着手脚、脖颈和腰缠住,勒紧。 一切的一切都如同他自身经历的回放,除了那些蛇在勒紧了女人之后,整齐划一昂扬起蛇头,蛇吻大张露出尖锐的蛇牙,毫不犹豫刺进女人的皮肤当中。 女人从昏迷当中醒过来,又一次惨叫出声,那声音比陆遥之前听到的更加凄厉,更加悲徨。 “要命!”陆遥低骂一声,抬脚就冲,只盼着那些大蛇是无毒的品种,咬都咬了,别把人毒死就好。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近,抬手,然后僵住。 有一个尴尬的问题……没有带探棒的情况下,陆遥手上唯一的攻击方式是雷狱滔滔,一巴掌拍下去,蛇能有五分熟,女人大概也能有五分熟…… “救……救……” 陆遥看她面色煞白,脸上两枚黑色桃心越发突出,但既没有发青,也没有断气。 “有中毒的感觉吗?” 黑桃2咬着嘴唇摇头:“疼……疼……” 被七八条大蛇旁若无人地咬着,不疼才怪,不过女人精神健旺,陆遥总算放心不少。 “等着,我去找东西帮你把蛇处理掉!” “蛇?”女人惊恐地挣扎起来,越挣扎蛇就缠得越紧,她很快翻起白眼,好像有些窒息,因为窒息,反抗就弱,反抗一弱,蛇就放松了缠绕。 陆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这么理性地分析。 在心里数到50,女人又一次攒够力气说出话:“身上……蛇?” “不是蛇,我是说绳,你听错了。”陆遥随口编着瞎话,眼睛四处巡游,始终没能发现什么斩蛇的道具。 女人看起来还不知道自己被好些条大蛇缠着,陆遥决定还是先瞒着她。 因为不久之前,得知实情时,他自己都差点吓傻,要知道缠他的蛇还很善良,毕竟没有张嘴咬人…… “我去教堂那头找找,你再坚持一下。” “小心……”女人的额头满是汗水,说话断断续续,声音颤抖,“丑……” “臭?”陆遥想不明白女人在这种时候还这么讲究干什么,这里到处都臭,有什么必要专门让他小心的,怕他熏晕过去? 陆遥摇着头,沿着教堂奔跑。 他的目的地是饮马槽,他清楚地记得,栓马桩上有柴刀,如果两边的场景完全一样,这里必然也有。 然而没有…… 陆遥瞪大眼睛看着栓马桩上挂的那个粉色的双肩包,忍不住捂住了脸。 什么都一样,偏偏最关键的地方居然不一样…… 他跑过去摘下背包,拉开拉链。 包里是好几本英语教材,还有一个工作证。 【求贤教育,讲师,Miss.lu】 求贤教育? 人生何处不相逢,居然在这个鬼地方遇到林秋贤的员工…… 真奇怪,为什么会一点惊讶的感觉都没有呢? 陆遥用力甩了甩头,从侧面口袋掏出一把裁纸刀。 这东西不能劈不能砍,只能说聊胜于无,冒点风险去刺激蛇,把它们从女人身上引下来,他也能放心电死它们。 陆遥下定决心,把女人的包往肩上一背,转身往回跑。 身后,劲风突起! 第191章 袭击 劲风自身后袭来,伴随着歇斯底里的狂笑声,笑得人心里发颤! 陆遥浑身汗毛乍起,想也不想就往前扑倒。黑影自头顶穿过去,又在他身边站定。 居然站定了…… “你为什么要躲开呢?” 那有些尖锐的嗓音带给陆遥一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他想要回头去看,结果却根本来不及付诸于实践。 那人抬起脚,照着陆遥的肚子发力抽过来! 嘭! 巨大的力量! 陆遥整个人飞起来,对折在一起,五脏六腑都在搅动。 他在空中飞过数米,坠落,又顺着翻卷的黑泥往后滑,所过之处激起细碎碳灰。 他大口地喘气,不小心吸了一口进到肺里,引起剧烈地咳嗽。 越是咳嗽,就吸进越是多的碳灰,他跪在地上,感觉肺就堵在嗓子眼里,好像随时都会咳出来。 “咳咳咳咳咳!” 陆遥捂住嘴,尝到了满嘴的铁腥味,混合着颗颗粒粒的砂砾感觉。 黑影又一次笼罩上来,陆遥看到一双尖脚的白色皮鞋,在他眼前忽地消失。 又是重重一脚,上撩,踹在他的下巴上。 陆遥又飞起来,只听见脑袋里嗡一声发响,霎时觉得浑身都使不上劲。 会死的! 这么下去……会死的! 他在心里呐喊,汇集全身的力量,一口咬在舌尖。 眼泪哗就流了下来。 陆遥飞到顶端,又被惯性拖着坠下,他努力扭腰,偏过身体,手臂摆动终于触碰到上衣口袋,那里露出几页边角,看上去像是散乱开的相片。 “术法,移形换影……” 袭击者又要追击,面前突然钻出又一个陆遥,蹲在地上,玩世不恭地嚼着草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那人下意识地停下步,向蹲着的陆遥发起攻击。 鞭腿扫过陆遥的影像,却踹了空…… “啊!我上当啦!” 就是这一瞬间的空当,陆遥重重摔在地上,顾不得疼,连滚带爬拉开距离,手脚并用爬起身子,捂着膝盖抬起头。 袭击者与被袭击者,直到现在才有了第一次对视。 陆遥心里哀叹。 第二次了! 他遇上的反派从来都没有反派的觉悟,一个个都是能踹就踹,穷追猛打。 上次那个孙悟空沉默寡言,这个尖嗓子的倒是爱说话,可还是半点不耽搁正事。 这是不敬业的表现! 陆遥心里愤恨难当,抬袖子抹掉嘴角的血星子,红着眼看向对方。 对面是一个小丑,看起来年纪不大,身材也瘦小,上身是花衬衫和白西装,下身是白西裤和白皮鞋,领子上系着繁复的花团。 他打着惨白的粉底,上面是浓重的彩虹色眼影,还有黑紫色的唇膏,头发是骄傲的嫩绿色,咧着嘴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倒是没有标志性的红鼻头。 陆遥心里发寒。 这个古怪的小丑歪着脑袋正在看他,双手各持一把奇型怪刃,好像是把剪枝的剪刀一分为二。他的眼珠聚焦在陆遥身上,疯狂中透着探寻和无知。 这显然是一个疯子,还是一个视生死于无物的疯子! 陆遥觉得他肯定不会畏惧杀人,要是刚才那几次攻击,但凡有一次他挥动剪子…… 那人开口说话:“两个继任者?” “什么继任者?” “真好,有两个继任者……”他的声音如颠如狂,饱含了复杂到无法解读的情绪,“可是没有那么多椅子怎么办?” 他看向陆遥,那意思好像是要陆遥帮他解答难题。 “去别的地方搬一把不就行了?”陆遥呸呸几口吐掉嘴巴里和着血的碳渣子,支撑起双臂,用右手托举起戴手套的左手,对准小丑。 他看起来很有些心动。 “你真聪明!” 一个彻头彻尾的神经病! 陆遥明白过来,被绑在椅子上的黑桃二要他小心的不是什么臭,而是眼前这个疯子一样的小丑。 小丑…… 陆遥试探地问:“你就是那个幕后黑手?” “幕后黑手?”小丑尖着嗓子重复了一遍,又一次发出标志性的笑声,“我喜欢这个名字!虽然我知道你说的不是我,但我还是喜欢这个名字!” 陆遥觉得有些遗憾。 “搞了半天,原来就是个喽喽……” 他随口给自己的对手下了定义,却不想这不负责任的论断居然把对手给激怒了。 这个小丑本来就喜怒无常。 “我是男爵,男爵,是这片领地的领主,是尊贵的老爷!不是喽喽!” “那么老爷,您的领地这么繁华,领民又在哪儿呢?” “贱民!不许你……嘲笑我!” 小丑男爵怪叫一声,张开臂,如同陀螺一样在原地旋转起来,那速度飞快,像是一道色调明快的旋风,向着陆遥席卷而来。 这样的旋转速度,铁质的,锈迹斑斑的剪刀锋刃,无论这些锋刃是否锋利,陆遥都不打算尝试。 小丑显然是尽了全力,飞速的旋转,笔直的进攻,只是旋风前进的速度却并不算快。 陆遥看了看左右。 身边是残垣断壁,不远处还有燃烧的火,滚滚热浪,无处可逃。 之前倒是没发现,这个位置称的上被逼进死角,刀刃旋风徐徐而来,目标大概会感到恐惧。 嗯……大概。 陆遥无聊地把手插进口袋,提溜出小小的铜钟,扬手一抛。 “术法,金钟守护!” 铜钟自半空膨胀,咣唧一声砸进地面,把保持着直线,慢悠悠前进,气势十足的小丑罩进钟里。 钟腔传出嗡嗡的闷响,大概是小丑男爵撞到了头。 陆遥左右观望,捡了块原木跑到钟边,梆一声敲响。 铜钟的响声越发热烈了。 小丑惨叫着,从编钟底部缓缓地爬出身子,还没等抬头,陆遥的大手已经摁在他的头顶。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小丑怪笑一声,尖声笑道:“你是王选定的继任者,无论是胜是败,都是……” “都这个时候了,能不能正常一点,稍微关心一下自己?” “我?我终于解脱了……” 正说着,他突然就挥动手臂,半把剪刀竖着锋利的刃向着陆遥的手臂砍过来。 陆遥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术法,雷狱滔滔!” 电流……激发! 第192章 黑桃二 电流激发! 蓝紫色的碎电飞溅到空气中,被铜钟的材质所吸引,拉出一道道摇曳的幽光。 小丑浑身颤抖。 他的头发卷曲,溶解,冒着难闻的烟气,脸上的皮肤干涸龟裂,一块块地脱落下来,露出藏在暗处的那张青涩的脸。 陆遥感到意外。 没想到连这个小丑都戴了面具,一头飘逸的绿毛还是塑料做的。这面具的隐蔽性实在太高,以至于陆遥一时居然没看出来。 他伸出右手,探出手指勾住面具,猛力一扯。或许是电流破坏了面具的结构,只是这么拉扯,面具就被撕成了两半。 小丑终于露出了真容。 他并没有什么年少英武的脸,只是一个看上去平平凡凡的年轻人,而且格外年轻,看上去大概只有十五六岁,分明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 陆遥看他已经没了反抗的余地,这才撤掉金钟守护,捡起散落在地上的两片剪刀,左右看了看,两相一合。 剪刀叮一声合在一起,变作一把完整的剪子,如同从未分开过。 居然是磁性材质…… 陆遥咔嚓咔嚓剪了几下,与锈迹斑斑的外相不同,用起来居然没有半点生涩,顺滑得很。 这东西不错,适合拿来对付那些大蛇…… 陆遥把剪子一合,插进腿上的插槽。 剪子太大,走起来有些碍手碍脚,但总比拎在手上要好。 忙完这些,陆遥又去看地上的小丑。被撕掉面罩的他傻愣愣躺在地上,人事不知,只有肌肉的痉挛带动身体时不时抽动,显示他依旧活着。 活着就好…… 陆遥喘了口气,把脚边破破烂烂的面具踹远,又向着黑桃二跑了过去。 黑桃二那儿一点变化都没有,七八条大蛇缠着她,咬着她,她挣扎就缠紧,没力了就放松,这样的折磨让她挣出满身的大汗,而且浑身沾满了血。 太惨了。 “miss.lu?” 黑桃二的眼神动了动。 陆遥松了一口气,拔出剪刀瞄准一个蛇头,发力剪下来。 一剪两断! 剪刀超乎想象地锋利,只一下就把一条手臂粗的大蛇剪成两截。 蛇头咬得越发紧,蛇身却松脱开。黑桃二惨叫一声,昏了过去。 “昏过去也好……等下别再疼醒就更好了。”陆遥嘀咕了一嘴,咬着牙转向第二条蛇。 那些蛇敬业得就跟假的一样,一条条被陆遥剪断,却从头至尾都是一动不动,堪称舍生忘死。 黑桃二的运气就糟多了。 死一条蛇,她醒一次,再死一条,她又昏迷一次,这么反复几次下来,等缠在脖子上的最后一条蛇被断成两截,她也顺着椅子,直接出溜到地上。 口水顺着她的脸,从嘴角流下来,润湿地面。 陆遥又把蛇嘴一张张撬开,一番折腾,终于处置完女人身上的蛇。 已经没什么好瞒的了。 陆遥把那些个蛇头踢到一边,甩掉剪刀上的血,插回腿上的插槽,走过去,闭着那些伤口把女人扶起来,一直扶到墙边。 “真的有蛇吗?”黑桃二带着哭腔问。 陆遥一本正经地看着她:“没有蛇,那些只是长得像蛇的绳子。” “可我手上还有洞……” “蚊子叮的!”陆遥回答得斩钉截铁。 女人看着被染红了半边的衬衫袖子,忍不住抽噎:“哪有这么大的蚊子……” “那……有蛇?” 黑桃二的脸色瞬间惨白! 有蛇! 有八九条蛇缠着她,张开大嘴咬着她! 她险些又一次昏过去。 陆遥的声音恰到好处传进了耳朵,低沉而富有磁性,叫人忍不住愿意去相信。 “我说了,没有蛇,不是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嘛,那些就是井绳,一种很少见的,和蛇长得特别像的绳子。” 大脑是一种很奇怪的运算设备,一旦某种伤害或恐惧超过精神承受的极限,它就会扭曲事实,甚至于关机重启。 那一堆横七竖八的大蛇尸体还在眼前泊泊留着鲜血,但黑桃二发现自己居然相信了陆遥的鬼话。 这个陌生男人真博学,连井绳都认识。要不是他,自己几乎都以为它们是蛇了…… 她平白生出了好多力气,勉强能扶着陆遥站起来,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陆遥的侧脸,大脑逐渐恢复功能。 “您难道是……小陆师傅?” 陆遥诧异地点头:“你认识我?” “在甄县,我见过您破邪的。” 陆遥实在没想到,自己在这个奇怪空间里碰上的第一个人不仅是老熟人林秋贤的员工,那是那些员工当中仅有的几个见过他破邪的人。 这种感觉真是奇妙。 陆遥觉得自己应该惊讶,可偏偏半点不觉得惊讶,不仅不惊讶,取而代之的还是一种本该如此的感受。 难道说,自己应该知道黑桃二的身份? 陆遥不能确定。 自从在这个奇怪的空间醒过来,这样的感觉已经出现了不止一次,陆遥敏锐地感觉到自己忘了一些东西,就是不知道是被打到了头形成的选择性失忆,还是被有心人刻意屏蔽了记忆。 反正多费力也想不出来,他索性不再去想,抬头看向女人。 “能走吗?” 黑桃二赶紧点头。这个地方很可怕,所以哪怕陆遥的要求有些强人所难,她也不敢提出来,以防陆遥厌烦,把她丢下。 “真的?” 她赶紧抽出胳膊,趔趄着倒退,退了好几步才扶住墙站稳。 “我能跟上您?” “要不你在这儿休息一下,我先去……” “我跟您一起去!” 陆遥翻了翻白眼:“随你。” 说完,他扭头回去处理那个被电倒的小丑男爵。 这个空间危机重重,让一个有暴力倾向的神经病轻松自在躺在一边休息,那绝对是活腻味了的人才能作出来的决定。 谁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恢复过来,抽冷子从背后给自己来上一下。 所以陆遥决定回去把他绑起来。 两人一前一后转过墙角,回到袭击发生的地方。 那里弥漫恶臭,小丑男爵不见踪影。 那里只剩下一团腐朽布料包裹的惨白骸骨。 骸骨躺在地上,黑洞洞的眼眶望向陆遥的方向,它身下的黑土是湿润的,至今还冒着浆泡。 好好一个大活人说不见就不见了? 陆遥感到一阵惊悸,就在几分钟前,他用电把人放倒时还专门确认过他是活的。 可这会儿原地只剩下一堆骨头,从布料发黑和腐烂的效果来看,早不知道过了多久。 难道……见鬼了? 第193章 相同与不同 教堂门前,黑桃二怯懦懦靠在陆遥身边,捂着口鼻,躲躲闪闪。 “小陆师傅,我能不能问一下……这儿有什么值得关注的东西吗?” “那个骷髅……” 此话一出,陆遥明显感觉到黑桃二贴得更紧,胳膊上传过来的反馈表明,女人已经彻底无视那些所谓的男女大防。 原来给女孩讲恐怖故事真的有用…… 他不由感叹,像小婵小娟这样天生就无所畏惧,适合做术士助理的人实在少见。 比如黑桃二,光是看着这具死人味十足,光鲜亮丽的骷髅,已经被吓成这样。要是再告诉她这具骷髅几分钟前还是一个长得很嫩的年轻人,几分钟前还把陆遥踢得死去活来,怕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陆遥闭了嘴,扶着女人就近走进教堂,随便找了个还算结实的长椅坐下。 这里的味道比起外面肯定要好上不少,至少可以让人安安心心地谈话。 “我问,你答。”陆遥说。 女人点了点头。 “你是什么时候被抓进来的?” “不知道……” “谁抓你进来的?” “也不知道……” 陆遥额头跳着青筋:“在哪被抓的总知道吧?” 黑桃二缩了缩脖子,认认真真地想了半天:“好像是余慈……” “废话是余……”陆遥刚要爆发,扬起的声调兀然卡住,飘在天上,久久不能落到地上。 半晌,陆遥难以置信地重新问:“你确定是余慈?” “上班时间,我肯定待在余慈啊。” 那一脸无辜的样子,很容易就让陆遥判断出她话里的真伪。 只是陆遥清楚记得,这个空间的入口在彭城,一栋烂尾楼里。 余慈的人转眼出现在几百里外的另一座城市…… 是在昏迷中被带过来的?还是这个空间自带的古怪? 他沉吟片刻:“这里就你一个人吗?” 陆遥的话打开了黑桃二的记忆之门,她的脸上露出惊惶的神色:“小陆师傅,还有一个小丑!瘦瘦的,小小的小丑!他要杀我!” 说完,她猛地起身想要逃跑,只是脱力加上失血的状况显然不适合剧烈运动,她才站起来就感到四肢无力,一个趔趄坐倒回长椅,整个人靠着椅背上不住喘气。 “别怕,没事了……小丑被我赶跑了。”陆遥小心整理着措辞。 他没法确定外面那具骸骨是不是小丑男爵本人,只是从骸骨的动作和那团烂布上看,觉得像。 区区十余分钟时间,一个人真的可以从活到死,再从死到烂,而且烂得干干净净,连衣服都变成一副历经百年,风化腐朽的样子? 陆遥不敢信。 除非地上那些鼓动的浆泡是传说中的化尸水! 而且就算是化尸水,也不可能独留下干干净净的骨头吧? 或者是另一个受害人? 小丑真闲…… 想不出头绪,陆遥收拢心神:“我是说,除了那个小丑,你还在这里见过其他人吗?” “您……” 陆遥额头青筋又跳了起来,他强压火气低喝:“把我也除开!” “没了。”黑桃二忍着哭,瘪着嘴说话,“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就躺在前面那张长条桌上,身边也没有别人。” “你说你是躺在桌子上的?”陆遥强调似地发问。 “是的,我醒过来,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不知道这里是哪。我想找人问,但找遍了这个镇子也没能找到第二个人。我不知道自己在哪儿,直到看见自己的包挂在一个水槽的木架子上,就想跑过去取……” 她指了指陆遥背上的背包,陆遥立刻就把包放下,还给她。 她摸着包,继续回忆:“可是还没跑到水槽,那个小丑突然从哪里钻出来,二话不说就朝着我扑,我只有拼命地跑,大声地喊叫呼救。” 陆遥和自己的记忆对照了一下,猜测那个时间,就是自己听到惨叫和笑声的时候。 “小丑还是追上你了,是吧?” “我没跑掉,也没人来救我。小丑从背后追上来,把我打昏了,再醒来的时候我就在那把椅子上,被那些蛇……不是,是井绳绑着。” 陆遥支着下巴陷入沉思。 他们两人的经历有三个很大的不同。 首先,黑桃二是被放在圣餐桌上的,而不是像他那样,被绑在高背椅上醒过来。 其次,他也找遍了自己的那片空间,并没有被小丑袭击,前提是那条大黑狗不算小丑。 第三,绑他的蛇和绑黑桃二的蛇从种类、数量到行为模式都和陆遥遇到过的很像,可绑他的蛇不咬人,而黑桃二的那几条蛇恨不得能吞了她。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差别呢? 陆遥猜不出。 黑桃二看陆遥差不多问完了,赶忙送上自己最关心的问题:“小陆师傅,我们在哪儿呢?” 陆遥耸了耸肩:“这里和甄县的那个房间差不多,只是没有那么友善。” “是老板让您来接我的吗?” “不是,是一个叫程展云的家伙。”陆遥不过是顺嘴一说,突然想起来鼓楼延请他的不止有程展云,还有铁娃。 铁艺术家是什么时候和特调科搭上关系的? 陆遥甩了甩头,放弃思考,继续说道:“程展云是官府的人。” “官府让您来救我?”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单纯地救你……程展云告诉我有人失踪了,委托我进来调查情况,” “您查出什么了? “什么都没查出来,还把自己的记忆力给折扣掉了,我现在既想不起来要救的人是谁,也想不起过来的目的。” 陆遥说得真诚,黑桃二眼圈微红,克制住眼泪。 “那您觉得,我们下一步该去哪儿呢?” “下一步……”陆遥沉吟,“先让你休息几个小时,然后弄清楚,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陆遥站起来,咔一声把剪刀一分为二,起身走出教堂,摒着呼吸,扬手把其中半把砍在栓马桩上,直没几寸。 他走回教堂。 “两个小时以后,我们顺着教堂的方向逆时针前进,一直到这个空间发生变化,或者我们找到出路为止。” 第194章 空置的小镇 要是依了陆遥的心思,他是希望立刻就去下一个场景的,毕竟说救人如救火,而且这个诡异的空间里还有太多让人不明所以的东西在里面,比如他遗失的记忆。 只是救火这件事情,总不能为了救下一场不知道在哪里的火,就对前头已经扑灭的火不管不顾,要是复燃了怎么办? 他担心的就是黑桃二女士。 她的状况其实很糟糕。失血,惊吓,虽说至今为止的表现堪称坚韧,但陆遥不至于看不出来她是咬着牙在硬撑。 大概是在担心被陆遥丢掉? 陆遥不知道,但还是宣布休息,话音一落,黑桃二旋即瘫软到长椅上。 就这样,两人在教堂里休息了一个多小时,陆遥看似平静,心里却越来越急。 神像底下的烛台又熄灭了两盏,青烟袅袅向上,在空气中拉出一条扭曲的白线,连绵不绝。 而最早熄灭的那两盏烛台,其中一盏重新燃起了黄豆大小的烛火,另一则彻底熄灭了。 不止是单纯的熄灭,甚至连整个蜡烛都像沙化的岩石似地崩塌下来。 陆遥已经几乎认定这些烛台代表的是人。 十五个烛台,就是说在这片奇妙的空间里,至少有15个人。至于这15个人里包不包括那些小丑,依旧无法确定。 信息太少,只能带着疑问继续印证。 如果不出所料,这15个人当中已经有一个被“淘汰”了,淘汰的结果或许是死,或许是驱逐,又或许是被掳到一个新的空间里,继续遭受折磨和囚禁。 另外还有两个,就像之前的黑桃二那样,被人抓住,行将“淘汰”。 陆遥心里越发急迫。 “休息得怎么样了?”他问。 “我能行……”女人的声音有气无力,但表达的意思却很坚定,陆遥确实没和她说过太多东西,但经历了这么多,她多少也应该有一些察觉。 陆遥看黑桃二确实恢复了些许力气,立即宣布出发,两人一前一后,离开教堂。陆遥走在前面,神情戒备,黑桃跟在他身后,背着包亦步亦趋。 只不多时,两人就顺着教堂的方向,顺着逆时针进到下一个场景。 这里依旧是荒凉的小镇,和先前的两个看不出任何区别。 陆遥忍不住猜测,会不会每一个场景的部署和配置其实都是一样的? 这是为了体现公平吗? 如果真是如他所想,这个场景里应该也会有一把高背椅,一张肉票,还有一个奇装异服的袭击者。 他停下脚步,回头对黑桃二招了招手。 那女人不知道误会了什么,兴高采烈蹦上来,一把抱住陆瑶的胳膊,而且抱得紧紧的。 孤男寡女,空间鬼祟,摆出这副暧昧的样子来,难道是为了刺激那些注孤生的小丑们羞愤自杀? 陆遥很是无语:“我说,你搂着我干嘛?” “小陆师傅,这里阴森森的,我怕……” “这里哪儿哪儿都长得一样!”陆遥半点不客气,“更何况,你怕也没必要搂着我呀!” 他试着抽手,结果发现居然完全抽不出来。这女人用力极大,简直恨不得把自己变成他身上的一个挂件。 陆遥用目光谴责她。 她的脸红红的,因为贫血,皮肤白得透明,羞羞怯怯,显出一种病态的可爱。 陆遥突然觉得会这么想的自己也很病态。 黑桃二贴着陆遥吐气:“就是因为一模一样啊……要是我离您稍微远了点,突然又有个小丑窜出来袭击我,我又来不及求救……” 陆遥根本不等她说完就打断了话:“你信不信,你这么抓着我的胳膊,等会儿见了小丑,说不定我会把你当武器丢出去,看看能不能砸晕他。” 女人脸上的红晕像退潮一样唰一下不见,小脸惨白,终于是把手缩了回去。 “您别……” 陆遥叹了口气:“跟紧我,要稍微加速了。” 黑桃二拼命点头。 两人沿着教堂的轮廓转圈,很快就找到了属于这个小镇的高背椅。 陆遥久久无言。 眼前的景象和想象当中完全不同,既不是一把空置的椅子,也没有什么恶心的蛇和被绑起来的人。 和预想的不同,这把椅子被砸得粉碎,剩下一堆烂木头,被人随意丢弃在一汪浓稠的血浆子中间。 血是新鲜的,浓重的血腥味铺面而来,刺激得人几欲呕吐。 “啊!”黑桃二压抑不住地小声惊呼。 陆遥恍若未觉,黑着脸不管不顾,他一言不发绕过血泊,继续往前走。 废弃小镇只是一个简单的场景,两百余米的半径注定它里面的要素不可能太多。 一连经历了三个,陆遥已经总结出几个地图要点:教堂里的神像和出台,教堂侧面的高背椅,以及教堂门口的饮马槽。 他现在就要去饮马槽。 两人转过墙角,这次挂在栓马桩上的是一块屏幕上有条鲜明划痕的电子手环,看品牌是applewatch。 陆遥把它摘下来,拿在手上启动,想从里面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屏幕很快点亮,但是陆遥的企图却落了空。 手环能够启动,屏幕也能够正常显示,只是想要进入系统却需要指纹…… 陆游无奈的回头,把手环丢给黑桃二,让她收进包里放好。 两人走进教堂,在神像前,陆遥看到崩塌的烛台变成了三个,而那些已经熄灭却尚未崩塌的,又有三个。 烛台熄灭的速度似乎在加快…… 透过窗洞,陆遥抬头看向阴沉沉的天。 这是一座空镇,没有肉票,没有袭击者,没有那些凶神恶煞般的动物们,唯一能证明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事的,就只有被毁掉的高背椅和那只被严重划伤了屏幕的手环。 他来晚了一步,这里必然发生过一场争斗,只是不知道谁才是最后的胜利者,而那个胜利者,如今又在哪里呢? 收拾心情,陆遥和黑桃二顺着逆时针的方向继续前进,一直走到最后也没有发生任何形式的袭击。 “这里确实是空的。”陆遥喃喃自语,低着头扎进霾雾。黑桃二紧了紧背包的肩带,摒住呼吸,紧随其后。 第195章 神秘组织 就像是经历了又一次世界的重置,硝烟和黑土,残垣与断壁。 陆遥耐着性子仔细搜索。 虽然急迫,但因为黑桃二的关系,他根本也不可能走得太快。 这里危机四伏,谁也无法预测袭击会发生在什么位置。 时隔一个世界,陆遥又一次看到了完整的高背椅,而且还是空置的。 虽说这种景象属于预料之内,但真能看到,陆遥还是感到诧异。 不会有别的术士也被抓进来了吧?或者是特种兵或柴无病那样的武林高手? 从他自己的经历来看,小丑是很疯狂的,不仅疯狂,而且战斗力很强,普通人大概不可能在他们手上逃过几个小时。 陆遥不由有些期待,更认真地搜索起场景,想要把那个高手找出来,给自己置办一个帮手,而不是黑桃二这样只能帮忙背包的拖油瓶。 他小心提防着袭击的发生,而袭击似乎也同样在回避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发生。 他先是赶到饮马槽,这次挂在上面的是一顶黄色的安全帽。 陆遥把帽子扣到黑桃二的头上,带着她走进教堂,结果在长椅上看到一个西装革履,面容清瘦的中年男人。 令人诧异的是,他居然在睡觉,呼哧呼哧貌似香甜,对陆遥和黑桃二的到来全无所觉。 高人当然不是这副样子的。 陆遥翻着白眼,一下子把之前的猜测全部推翻,这个毫无危机意识的男人之所以能够留存到现在,只能是因为这个场景的启动时间比其他场景要晚,不可能再有其他原因。 他没好气地走上去,一脚蹬在长椅的椅背上。中年男人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视线一点点聚焦,似乎是在仔细分辨陆遥和黑桃二的长相。 这有什么好分辨的? 陆遥很确定大家互不相识。 这个中年男人大概也确定了同样的事情。 眼前一男一女,年纪很轻,男的脸上贴着方块四,女的脸上贴着黑桃二,一看就知道是同路人,而且肯定不是什么正经人。 他开始回忆。 当时是在烂尾楼里,他陪着老板和其他几个项目的相关负责人,一起检讨“盛华宸光”的修复流程。 这个项目是金星建筑在彭城的第一个大项目,公司上下无比重视,利润是第二位的,充分展现公司的设计和建造实力才是核心关键。 所以才有了这次高规格的现场会。 他们讨论得很热烈,他提出使用太阳能板来取代部分玻璃幕墙,再用亚光膜在幕墙上勾勒出巨大的logo,以此减少大楼的光污染,得到了同行们的一致称赞。 再然后……记忆似乎出现了断层,难道是去开庆功宴的时候喝断片了? 反正再醒来时,他的眼前就多了这么两个人,打扮古怪的人。 这里显然不是什么烂尾楼,也不是彭城,空气中有草木灰的味道,外面似乎有人在烧荒。 身为精英级别的白领,社会主流的成功人士,七位数银行存款的拥有者,四套房子产权人,金星建设最有发展潜力的中层领导者,他很擅长审时度势。 然后他审时度势,大脑一顿跑分,得出第一个结论。 他被绑架了! 这个结论把他吓坏了。 他又不是什么坚强勇敢的英雄人物,立刻就决定摇尾乞怜。 “二位小英雄!” 陆遥一脑袋黑线,很想伸出手去试试面前这个中年男人是不是被高级面具伪装起来的又一个小丑,要不然,为什么眼神闪闪烁烁,说话神神叨叨的。 “你是谁?” “金星建设外墙设计部主管罗佑。” “铁家那个金星建设?”陆遥诧异地问。 之前想起铁娃时他就觉得事情有古怪,这会儿又撞见铁家的员工…… 该死,这栋烂尾楼肯定是铁家接下来的工程! 铁家的人失踪了,请到官府,官府找到特调科,特调科通过程展云联系到他,铁娃一听说是小陆仙师出马,这才一块过来延请。 陆遥的脑子里飞速脑补出整个流程。 可问题是,这么重要的信息,他居然忘了! 这绝不是什么选择性失忆,他已经确定自己的记忆被人动了手脚,而关键词就是这些被掳进怪异空间的肉票们! 他彻底忘了和这些肉票有关的信息! 陆遥咬牙切齿,脸色一息数变,看上去就像和铁家有什么深仇大恨。 罗佑的眼珠子滴溜溜转:“英雄,我就是一个打工的,看在我上有老下有小的份上,能不能放了我?” “放了你?”陆遥的思绪被打断,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毕竟小陆师傅走到了都是扮演正面角色的,什么时候被人当过劫匪?两人的思维根本就不在一条线上。 罗佑看他好像在犹豫,赶紧加码:“虽说只是打工的,但我在公司里多少还有一点权利,英雄有什么需要只管说话,能办的我绝无二话!” 陆遥还是听不懂他说的话,只是出于礼貌,只能尬聊:“那个,长辈们身体可好?” 罗佑心里咯噔一下,赶紧回答:“他们身体很差的,不仅长辈,平辈晚辈身体都很差,我们全家是有遗传性心脏病的,受不得半点刺激,尤其是那种绑架勒索威胁撕票之类的刺激……”他泪眼汪汪看着陆遥,“英雄,您打算让我在金星建筑的项目里动什么手脚,只管说,我绝无二话,您可千万别打我啊!” 这下……事情都清楚了。 陆遥的脸色很古怪,油滑的中年墙头草之类的人设并没有什么好说的,他只是在想,等出去了要不要和铁娃他姑妈如实说,毕竟这个漂亮阿姨平时对他挺恭敬,而且在非寻外联的事情上,是帮了大忙的。 “难道这样您还不满意?”罗佑看陆遥不说话,抢白的声音已经透露出些许绝望。 陆遥几乎能闻到空气里的尴尬气味,这事儿该怎么收场呢? 他对着黑桃二使了个眼色。 黑桃二很忠犬地冲上去,一个小丫头却学着电影里的反派粗声粗气说话:“我们老大要入主金星建设!” 陆遥的汗哗就留下来了,赶紧把她拖住:“谁让你说这个了!我让你把镜子给他!” 黑桃二恍然,赶紧翻包拿出随身的化妆镜,丢给罗佑。 罗佑将信将疑接过来,够着脑袋朝镜子里看。 镜子里是自己的脸,却又多了一些东西,比如左眼地下,一个显眼的巨大红心。 红心a…… “你们……已经把我吸纳进组织了?” 第196章 新人 和一个胆小且没有底线的人聊天,或者和一个胆小却圆滑,又懂得去变通的人打交道,都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 陆遥以前不知道,现在却深深为其所困。 他不知道面前这个叫做罗佑的中年男人属于那种人,但看得出来,他至少是一个兢兢业业的大企业中层小干部,一辈子过的谨小慎微,在成长的过程中练就了一身察言观色的好本领,极其擅长联想,而且很固执。 陆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他明白过来,自己并不是隶属于一个某一个反派神秘组织的喽啰,对金星建筑也没有仇恨。 这样一来,关于反派分子的误会就此解除,陆遥同学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他以为这次事件就到此为止了,可他哪里知道,这才仅仅只是开始而已…… “你想说,你是官府的人?”罗佑眯着眼睛,大马金刀坐在长椅上,抬着下巴瞅着陆遥。 陆遥总觉得哪里不对,一时却想不出哪不对。 虽说不该是这样的反应和态度,但是罗佑的说法没有错,虽说只是雇佣关系,可他确实是官府派遣的。 于是陆遥点了点头。 “我现在被绑架了,而且是被一群跑来跑去,有暴力倾向,随时可能会对我的生命财产安全造成损害的神经病们,掳到这么个不知道在哪儿的鬼地方来了?” 这么说真的相当准确,于是陆遥又点了点头。 罗佑突然抖起了性子,声调骤然拔高:“那你还不抓紧地把我救出去?你们官府到底是怎么保护纳税人的!” “纳税人?”陆遥上上下下打量他,这副趾高气扬的样子,活脱脱一个灯塔国万寿无疆的精美分子…… 陆遥开始后悔。 他之前绝对是吃饱了撑的,非把这样一个人从恐惧当中解放出来。 都说一个人两张脸,他怎么都想不到,有人能把这两张脸的切换驾驭得如此驾轻就熟,就跟川剧的变脸一样。 他其实很腻味跟这种人多说话。 很显然,这一类人要不是先前受了太大的刺激,以至于精神异常,要不就是在长久的社会生活当中受了太大的刺激,一直精神异常。 他耸了耸肩:“这位罗先生,你有怨气我理解,但您想啊,我就是一个受雇佣的行动者,一事一结,连临聘都算不上。这样,有什么意见呢,等出去了您自己跟官府去谈,好不好?” 罗佑用鼻孔回应:“行,我是有身份的人,不和你们这些基层工作者为难,你现在马上把我送出去,我找你领导谈!” 黑桃二听了就是一惊:“小陆师傅,你随时可以把人送出去?” “你说呢?”陆遥不置可否。 “那为什么……” “我先送罗先生去和官府谈,然后再谈你的问题,好吧?” 黑桃二欲言又止,脸色数变,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看这样多和谐。”陆遥笑嘻嘻走过去,走近罗佑,“罗先生,我现在就把你送过去,在那之前还需要做一些准备,请您按照我的指示来做。” 罗佑很嫌弃的抖了抖气场:“我看你年纪轻轻,真有把握?” 陆遥没有理会他饱含不信任的问话,自顾自科普术前准备:“放松双肩,摊开双臂,张开双掌,闭住眼睛。吸气,呼气……” 他一边说,一边变换着手势,也伸出自己的手,搭在罗佑那没张开来的手掌上。 “吸气,呼气,深深吸气……雷狱滔滔。” 细碎的电流乍起乍收,从陆遥的手套涌现,星星点点渗入罗佑的皮肤,自他的右手进,左手出,走过一个完整的循环。 电流毫无征兆地过体,哪怕陆遥已经压制了电流,过体的电流不算大,不会对身体技能造成损害,但拿来教训人却是足够, 罗佑吸着气,整个人羊癫疯似的抖起来,头发根根直立,眼睛瞪得溜圆。 他一边抖,一边还“呃呃呃呃呃”地直叫唤。 终于熬到过电结束,他出溜到地上,头发都被烫成了卷毛,良久才睁开迷离的双眼,再深深的呼出一口黑烟。 “先生,和我领导谈完了吗?”陆遥笑得越发无害。 罗佑鸡皮疙瘩都爬起来了,那感觉就像又被过了一次电。 他抖啊抖,两脚蹬地噌噌往后推,直到自己的背撞在教堂的长椅上。 “你别过来!” 陆遥笑脸不变:“我在问您,和我的领导谈的怎么样?如果还没谈好,我可以帮你再谈一次,不麻烦的。” 说着,他又伸出了罪恶的双手。 这把罗佑给吓得! “谈完了!英雄,我谈完啦!” “真谈完了?” “真谈完啦!” “满意么?” “不能再满意了!” 陆遥的神色看起来好像有些遗憾,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手指头跟鸡爪子似的一收一收。 那样子很明显,就像个即将展开行动却告夭折,又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尴尬,特意和在身前的坏分子。 他轻轻拍了两下掌,回头去看黑桃二:“你还想谈吗?” 小姑娘差点就哭了。 陆遥更觉得遗憾。 “既然谈完了,我们去下一站。” 陆遥闷不作声站起来,黑桃二和红心a赶紧赶地跟在陆遥身后,半步都不敢远离。 陆遥觉得自己果然喜欢这种清静的氛围,仅次于满院子的心悦诚服。 一行三人,分列前后,一齐往教堂外走。 耽搁这么久,这个场景的袭击者一直没有露面,也没听到半点声响,以至于陆遥很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 难道说偷袭黑桃二的那个袭击者才是个例? 可是,为什么烛台会坍塌呢? 总不会是……那些人凭着自己的本事逃出去了? 陆遥左思右想,怎么也想不明白。 一行三人走出教堂,沿着逆时针的方向,朝着下一个场景的尘霾隔断走。 谁知行出才三五步远,一声疯笑就在头顶,和风裹挟在一起,急速地降下来! 陆遥一个激灵! 该死的,袭击者藏在屋顶上! 他早该想到了,那西式的教堂屋顶是用石头垒起来的,上面严丝合缝,只要小心一点绝不会发出声响,和踩在中式那种层层叠叠的琉璃瓦上完全不同! 陆遥猛地转身,眼见着一个两米多高的大汉,举着一根比他人还长的,直径接近一米的巨大木头从天而降。 他穿着红白黄三色的小丑服,戴着狰狞可笑的小丑面罩,那粉红色的秃头,那扎眼的巨型红鼻头和血红色的大嘴在空中扯出一到虚影,由上至下,一锤砸在罗佑的头顶,又毫无阻滞的向下压。 只听见嘭地一声,巨大的木头笔直砸到地上,发出巨响。 地面似乎震颤了一下,电光火石之后,陆遥能看到的,就只有巨木边沿,两双骤自颤动的手脚。 陆遥有些不敢相信,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连解释带威吓,好不容易才让罗佑老实下来。 这才几分钟? 居然就这么被淘汰了? 还是用这种如此惨烈的模式! 黑桃二离罗佑不过两步距离,凶案就在眼前发生,这姑娘已经彻底吓傻了。 下一个目标,是她? 第197章 第二个小丑 黑桃二一屁股坐倒在地上,瞪着眼睛,瑟瑟发抖。 小丑巨人狂笑一声,又抬起了他的木桩。 就这么不管不顾地横摆,朝着黑桃二的脸挥砸过来。 陆遥猛的扑了上去,把她压在身下。 那巨大的木头贴着陆遥的背挥了个空,只是对于力大无穷的巨人小丑来说,这样的击空似乎根本就不足以影响到动作,横挥落空就改成下劈。 路遥抱着黑桃二,见不容发横滚开来,又一次避开攻击。 两人抱在一起,贴着地滚,一连滚了五六圈,陆遥一甩手,借着惯性把黑桃二甩了出去。 两人很快就分开了一定距离。 陆遥高声喊:“跑啊!” 黑桃二这才缓过神。 她在翻滚中连滚带爬地起身,尖叫着跑出老远。 “有三个继任者……但是罗宾只需要一个,怎么办呢?”巨人并不停步,一边笑,一边蹬踏着地面接近。 木桩高高扬起来,连着血肉的桩面就竖在陆遥头顶,眼看着他又要故伎重施。 陆遥只来得及站起半个身体,劲风当头,他猛的蹬地,整个人像弹簧一样跳开,第三次躲开小丑的攻势。 地面震颤,碎肉血水四处飞溅,有几滴直接沾在陆遥的裤腿上。 陆遥的胃里翻江倒海,要不是原本吃的就不多,这一下肯定要吐出来。 而小丑并不愿他喘匀气。 风声自正面而来,巨人小丑又发起了新一轮的攻势,之前的失败对他来说毫无影响。 陆遥躺倒避开,横滚两圈就弹身而起,朝着黑桃二的相反方向迈步飞跑。 他打算把巨人小丑引开,引到更适合伸展的空地上。 可他这么一跑,小丑居然干脆利落地放弃追他,把那个木头往肩上一扛,转身就朝着黑桃二追了过去 陆遥气的半死,只能骂小丑不知廉耻,避强击弱。 可他只能去追。 罗佑必然是没救了,陆遥不知道在这片神秘的空间被“淘汰”会不会真的死,正因如此,他也不敢真看着黑桃二重蹈罗佑复辄,香消玉殒。 他只能咬着牙住步,朝着小丑的方向去追,远远看到,就用双手抛出金钟,手势变换一指,金钟自半空显形,只四五米高,咣一声响落到地上,彻底阻住了巨人的脚步。 进路被封,巨人小丑停下脚步,歪过头鹰视狼顾,那黄豆大小的眼珠看着陆遥:“你很赶吗?” 陆遥硬着头皮回答:“那什么,晚上还有一场通告要赶,你这里只能速战速决,抽不出太多时间来……” 这种毫无诚意的话,小丑似乎是当真了。 他歪着脑袋想了半天,开心起来:“我先把你抓起来,待会儿再把那个女人砸成肉泥,好不好?” 陆遥苦笑,他想要后退,却发现自己毫无退路,只有深吸一口气:“来吧,让我看看,你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 眼前的这个小丑,身高足有两米二三十,在陆遥的印象当中,上一次看到这样的壮汉,好像只有那时和马韵生一起突袭柴宅的那个憨牛。 两人都是这样的尺寸,只是憨牛一身精壮,连脑子都练成了肌肉,从哪个角度看都像是个健美先生。 而小丑一身肥肉堆积,顶着小小的脑袋,造型如同古旧的陶壶。 只是这样一个胖子却有着与体型相称的力量和绝对不相称的敏捷,奔跑跳跃,如同是黑化了的龙猫,尤其是他身上还扛了这么大一根木桩子。 三四米长,底径足有一米的巨大木桩,木桩的背面应该有一个把手,要不然陆遥都想象不出他得用什么办法才能把这个木桩扛起来。 陆遥心想,这样一个木桩子弄不好该有一吨多重,只会多不会少。 小丑挥舞着木桩,那轻盈的样子就像是别人舞动一二十斤重的斩马刀。 陆遥只见他后退撤步,成弓步,平举木桩朝着路遥,他的双臂隐隐可以看见肌肉的轮廓,木桩一动不动。 他的肌肉抖动,闪电一样向前刺出,风声才传过来,沾了血的木桩已经在同时到达了陆遥眼前。 这速度太快了! 不仅快,行事还是毫无征兆,说打就打,陆遥这次再难避开,只来得及撑起双臂,护在身前。 巨力传来,他倒飞出去,两条手臂如同粉碎,只是疼,却感受不到其他,一下子连抬都抬不起来。 小丑喜笑颜开,把木桩一收,撒欢地迈开步子奔跑。 那速度和陆遥倒飞的速度相若,甚至还略有超出,几步下来,两人距离不由接近。 他在跑动中把木桩横摆,努力扭腰,向后伸展。 陆遥眼珠差点突出来。 小丑用的居然是打棒球的姿势,毫无疑问,木桩是球棍,而他就是那只球! 要了亲命了! 这一棒要是给他挥严实,全尸只是痴心妄想,陆遥都不敢保证自己留下来的东西能不能有罗佑那么多! 就在这危机关头,他终于落了地。 一落地,身体随即向后翻滚,单膝落地重重跪倒。 他一声痛呼,咬着牙抬起右臂的胳膊:“术法!披雷之法!” 一声高喊,他又强撑着张开左手,对准小丑:“雷狱滔滔!” 粗大的电流随着喊声自手套炸开,电蛇四溢,以陆遥的左手为核心,蛇一样朝着四周疯狂抽动,与此同时,小丑的木桩嘭一声砸在他竖起的右臂上,传出砸中岩石的闷响。 披雷之法,它的原理是在身体表面凝结出厚重的,坚实而不导电的外壳,这层外壳并不只是单纯的绝缘,还有与之相应的重量和坚固。 这也是为什么,陆遥每次放电的时候都无法自如移动的原因。 他在危机关头把这层外壳当成保护罩来用,说不上专业,但是效果却不错。 剧烈的冲击感让他欲仙欲死,但突然增加的重量,却让他真的挡住了这势大力沉的一击。 小丑挥动着木桩把他平着推开数米,只有些许升空,甚至都不一定超过十厘米,旋即落地。 他的脚犁在地上,犁起泥土,泥土越堆越高,他却越陷越深,直没膝盖,但总归没有变成全垒打的那只倒霉棒球。 另一边,巨人小丑也不见得就比他好受多少。 这一次陆遥没有激发聚雷之法,少了束缚的电流肆意妄为,高压在整个空间里漫无目的的逸散,其中当然会有部分击打到距离最近的小丑,他瞪着眼睛,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浑身肥肉颤抖,让人联想起此起彼伏的浪。 触电的状态打断了他的攻势,双方打成平手。 陆遥顾不上疼,呲着牙撤掉术法,拔出腿,翻身爬上木桩。 他要趁着对手麻痹的时候翻过这根大木头,去把金钟守护捡回来,好给自己多增加一些砝码。 可谁知道小丑的恢复速度这么快! 他才爬上木桩,小丑居然就恢复了。一恢复就吼出一声怪叫,扬起木桩,咣地一砸。 陆遥死死抱着木桩,手脚并用。 那感觉就像是坐上了过山车,而且还忘了要系上安全带。 他不敢让自己被甩下去,一旦和木桩分开,这半天的努力可就白费了,连有没有重头开始的机会都不好说。 小丑扬起木桩,砸下! 陆遥贴在桩上闭着眼。 小丑扬得更高,再砸下,只想把陆遥这只小虫子从自己的宝贝武器上甩下去。 但是陆遥抱得越发起劲,就是不让他如愿。 小丑似乎有些生气,第三次高高举起木桩,高举过头顶,立在空中。 这一次没等他砸下来,陆遥突然就松了手,自空中坠落。 机会……乍现! 第198章 被淘汰者的下场 陆遥从空中落下,张开右手抓住小丑的头发,左手一伸贴在他背上,手势变换出残影。 他必须抓住这次机会! 手势既毕,电流勃然激发,高压的电流透过小丑服,完完全全打个小丑身上。 小丑剧烈地颤抖起来。松开木桩,整个人推金山倒玉柱一般向前栽倒。 陆遥一刻不停地激发电流,直到烧焦小丑服,烧出一个孔洞。 他的手掌贴到小丑的皮肉,青烟冒起,洋溢出令人作呕的肉香,扑鼻而来。 小丑彻底地栽到地上,一动也不动。 陆遥挣扎着扯住这个小丑的面罩,发力,才刚撕开一点,身下才昏过去的小丑突然就醒了。 他嘶吼着,伸出手够向背后,陆遥来不及闪开,被他拽住衣服发力丢出去。 天旋地转,陆遥飞出去,狠狠砸到教堂的墙上,吐出一口血摔在地上。 陆遥听到野牛一样的吼叫,由远及近,还伴随着地动山摇的蹬踏声。 他抬起头,看到山一样魁梧的小丑正扑过来,他丢掉了木桩,速度比之前更快,浑身肥肉随着跑动上下浮动,合身一跃。 那小山一样的体型充满了压迫感,几乎填塞了陆遥整个视野。 陆遥吓得肝胆俱裂,连滚带爬横移,翻滚着钻进教堂。 只听得轰隆一声响,小丑嵌在教堂的门洞上,腐败的木门摇动几下,吱呀一声脱开摇皮轰然倒下。 小丑并不满意,他后退几步,抬腿又冲,石质的外墙旋即被他撞塌,庞大的体型翻滚着,追着陆游冲进教堂里。 陆遥遮着脑袋,趁小丑还没有起身,一跃就钻到长椅下面,双手法诀变动,三五个虚幻的影子投影在教堂的各个角落。 小丑爬起身,一下子看到了五个形态各异的陆遥,很明显愣了一下。 迷茫持续的时间极短。 他二话不说捡起一把长椅,丢标枪似地砸向其中一个陆遥。 长椅穿胸而过,砸得粉碎。 他故伎重施,一把一把捡起长椅,一把一把朝着陆遥们丢出去,以此来分辨真实和虚幻。 陆遥看在眼里,心里震惊,小丑的表现说明他是知道移形换影的,所以才没有丝毫犹豫,所作所为只是为了从一堆虚影中找到真实的那个! 在救出黑桃二的那个小镇,他对那个年轻小丑用过移形换影,现在巨人小丑就有了防备…… 这种情况只能有一个解释! 该死,信息还共享吗? 陆遥决定冒险,他趁着小丑正在努力捡椅子,悄悄地爬过去。 小丑已经丢出五六把长椅,大部分都击中了目标,很自然地,大部分虚影也得以排除。 他又伸出了手,陆遥抓住机会同时伸手,两人手掌相撞,十指紧握。 小丑低头看到陆遥,一时间有些惊喜莫名,刚要发力,陆遥却已经先一步变化完手势,雷狱滔滔再次激发。 强大的电流,无与伦比的电流,陆遥这次再无保留,上百万伏特的电压勃然激发。 紫电雷光之中,小丑慢慢跪倒,不停地抽搐。 陆遥一刻不停的放电,另一只手如负千钧之力,以极慢的速度伸出来,从眼珠的位置拽住小丑的面罩。 最后一波电流! 陆遥撒开五指,看着小丑被电流击打,猛地倒飞出去。 刺啦一声,面罩被撕了下来,露出底下的小鼻子小眼儿,那是一张忠厚而无害的脸,嘴歪眼斜,透着茫然。 轰! 小丑的身体砸教堂残破的墙上,他颤抖了一下,浑身上下冒着黑烟,终于人事不醒。 可陆遥依旧不敢松懈。 他挣扎着爬过去,撕开小丑早就破破烂烂的小丑服,绞成几股绳,用自己所知道的最紧实的办法把他的手脚捆在一起,这才感受到难得的安心。 他一屁股坐到地上,大口喘气,心里则不住地后怕。 这一战太过惊险,小丑的力量敏捷皆不似常人,就连抗击打能力也远远超出陆遥的理解。 上百万伏特的电流,来来回回地电,对他居然没有造成太大影响,这简直不可思议! 一想到后面还有不知道多少个这样的对手等着自己,而且对他越来越熟悉,陆遥心里哀叹。 要是这样的家伙再钻出来两三个,小陆师傅非得被折腾死不可。 底牌还是少了! 要学武,陆遥突然泛起这么个念头。 出去以后非得跟柴无病说说,把他压箱底的武艺全掏出来。 就是不知道二十几岁才开始习武,会不会有点晚? 黑桃二躲躲闪闪地缩在墙边,小心翼翼地观望教堂里的景象,也不知道她怎么就得到了战斗结束的消息,半点功夫没有浪费。 “别看了,搞定了。”陆瑶有气无力的说。 黑桃二跑进来,赶忙把陆遥扶起来:“小陆师傅,你把他杀死了吗?” “你说杀人?”陆遥诧异的看了她一眼,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开口闭口杀人放火,怎么想怎么违和。 黑桃二对陆遥的看法一无所觉,她咬着牙,一脸扭曲:“他把罗先生砸成了肉酱!” 陆遥重新回忆起倒霉的罗佑。 他看了小丑一眼,这个超级胖子被绑得像是一头待宰的猪,至今毫无动静。 “走吧,我们去送老友一程。” 黑桃二的手抖得很厉害,脸色也是惨白:“不必了吧……那样子太吓人了!” “无论如何,我们都是一个阵营的,总不能让他孤孤单单的走……”陆遥沉吟,“有用没用的,聊表心意吧。” 黑桃二是拗不过陆遥的,两人一道走出教堂,重新回到罗佑遇害的位置。 那惨绝人寰的景象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汪浓稠的鲜血,就像池子一样,只在水面露出少许熟悉的衣服,这才能让人确定之前的地点就在这里。 这场面很熟悉,上一个无人的场景里,高背椅的位置就是这样一副场面,难道说……在这个诡异的地方,每一个被“淘汰”的人,都会变成这个样子? 陆瑶更加怀疑像罗佑这样的人是不是真的死了,还是以另一种形式,被转移到了另一个地方,就像他之前所猜测的。 等等! 死人会变成血池,那么死掉的小丑呢? 陆遥面色大变,挣脱开黑桃二的手,飞快跑回教堂。 还没接近,恶臭就从里面扑出来,有如实质一般。 陆遥趔趄一下,差点被臭晕过去。 他扶住门框,咬着牙,摒着呼吸往里走。 小丑正在融化。 身体冒出气泡,一汪汪血水,脓水以及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油性液体从身体里冒出来,落到地上,发出嗤嗤的声响,连带冒出青烟。 黑桃二追了上来。 陆遥抬手止住她:“别进来,这场面最好别看……” “小陆师傅,里面……怎么了?” “说不清。”陆遥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回答黑桃二的话,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说不定,对小丑的王而言,我们做的所有的事情,都是他的游戏……” “小丑之王?” “啊,小丑之王。” “他在这儿吗?” “不知道。”陆遥说,“暂时还不知道,不过我们一直走下去,总归会知道的。” “还要继续走下去?”黑桃二软倒在地上,垂着头哭了起来。 陆遥撇了撇嘴:“说得好像我们能由着自己的心思滚蛋一样……” “这么走下去,会有结果吗?” “游戏嘛,总有玩腻的时候……等玩腻了,主人就该出来见我们了。” 第199章 新的场景 从开始这次探秘,陆遥不止一次觉察到人性的古怪,比如群居性,双面性,再比如韧性。 这一次让他打发时间的研究对象是黑桃二“miss.lu”,话说在心里喊惯了黑桃二,他居然至今都没有去问这个同行者的姓名,所以惯性也很奇怪。 说回到韧性。 黑桃二的表现告诉陆遥,一旦失了希望,人的韧性将就会变成理所当然的事情,无论他或她原本如何,比如说黑桃二。 惊惧,失血,见证同行者的死亡…… 如果还有别的选择,这个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殊无特质的漂亮女孩怕是早就崩溃了。 但是第一个小丑告诉她留在原地会死,第二个小丑告诉她往前走也会死,然后陆遥又告诉她,除了往前,别无他途。 她就这么被逼进了死胡同。 走进死胡同的结果就是,陆遥就多了一个称职的帮手。 虽说比起蒋氏姐妹这样天赋异禀的搭档来多有不如,但帮忙照看一下后背,不给陆遥添乱,偶尔还能帮点小忙却是足够了。 陆遥的要求本来就不高,光是这样,他已经很满意了。 两人穿过霾障,按照陆遥的算法,这将是整个空间的第五个场景。 一个全然不同的场景展现在眼前,就像是游戏进行到第二关。 依旧是阴沉的天,云朵层层叠叠,压在头顶,地上的景致却少了点荒凉,多了一点生机勃勃。 这是一片果园。 从进入起,陆遥和黑桃二就站在一片茂密的果树林当中,不见硝烟,没有残垣。 四处皆是树,上面结着沉甸甸的果子,苹果,橘子,枇杷…… 不时还能见到一些动物,像是熊、狼、狐狸和蛇,唯独见不到人。 “小陆师傅,我们是不是走错地方了?”黑桃二贴在陆遥身后,小心翼翼地问。 陆遥挠了挠头:“我也不大清楚。不过会有变化是好事,总之跟紧我,反正除了往前走,也没什么余地供我们选择。” 两人在树丛间穿行,那些动物开始前赴后继地攻击。但无论是凶恶的狼或狗,又或是暴怒的熊,但凡它们从林子的阴影当中扑出来,最终都逃不开金钟和雷狱的双重反击。 陆遥眉头紧皱。 这次的场景出乎意料的大,从进入开始已经走了七八百步,即使估计的再保守,少说也有一里多路了,他们依然没能穿出林子。 危险无处不在,而其中最大的一次危机来自于一片葡萄藤。 沉甸甸的葡萄园里硕果累累,拦在陆遥前进的道路上。 陆遥带着黑桃二走进去,小心翼翼地防备前行,却想不到在整个园子正中,一团茂盛的藤蔓正中居然藏了一个巨大的马蜂窝。 嗡嗡声在园中震鸣,勤劳的马蜂四下里乱飞,那副景象看得陆遥汗毛直立。 那时他就带着黑桃二往后退。 可即使这样,马蜂还是飞了出来,像一朵阴云兜头罩下,速度之快,根本就避无可避。 陆遥一把把黑桃二推开,独自站在原地解开了电流的束缚。 紫电照耀,像失控的鞭子一样四下抽打,险些就击中了黑桃二,马峰被电光扫落了大半,那些零星的幸存者也攻不破披雷之法的外壳,僵持了一阵之后,最终逃逸。 这是穿越果林的过程中最惊险的一次经历,不过也是最后一次。 那之后,再没有什么来自动物的袭击,陆遥穿过深邃的葡萄园,终于见到了进入这个场景以来的第一片空地。 一片深藏林中的草地上立着五栋白墙小屋,它们在原地坍塌,但被它们围在正中的礼拜堂却留存下来,红色的屋顶,纯白的墙面,烟熏火燎,挂在屋顶上的十字架齐根断裂,从屋顶上落下来,砸坏了玄关的铜灯和阶梯,像门栓一样斜插在礼拜堂门口,把进口死死堵住。 破败和荒凉,就像是游戏经过中场cg,重新进入到正题…… “小陆师傅,这里是小镇的农场吗?”黑桃二问。 陆遥环顾着左右,若有所思:“不太像,上一个小镇虽然没什么房子留下来,但从墙基来看,建造地很散乱,而且条件也不好,看起来像是中世纪背景下的小农经济体,有一个混得不怎么样的领主,一群不懂得勤劳致富的农民,大家一起犯懒,把理想寄托在神灵身上那种。” “那这里呢?”黑桃二的眼睛闪闪发光,着紧了问。 “这里?这个果园的生产方式很集约,多种林木避免了单一树种的病虫害,正中间的聚居点也有明显的规划,她们不像是一个时代的产物,这里有些像大农庄时代的果园。” “大农庄?” “就是工业革命那一段嘛。” 黑桃二的表情看上去很有些崇拜:“小陆师傅,您懂得真多。” 陆遥讪讪一笑:“最近正在准备考试……” 那些贴合在手臂上的书签突然震颤起来,就像是夸奖。 陆遥没来由地心烦。 这些书签是很厉害的,可是再厉害的东西,不知道操控方法也是白搭。 正如他和宋心说的,凡是他自己遇到的宝器都是有性格的家伙,好吃懒做有之,色厉胆薄有之,温柔娴淑有之,装神弄鬼有之,而书签就是自说自话的典型。 每每愿意动弹了,它就会用自己的方式告诉陆遥,一般来说,就是颤两下,比如他摆谱,在沙龙里封住铁娃的嘴,就是书签嫌弃铁娃碍着陆遥读书,主动请战的结果。 这在平时算不上什么问题。 毕竟对一门心思只想好好过日子的普通大学生陆遥来说,书签会不会飞并不重要;而对于超神探棒护仙体,开挂貔貅做靠山的小陆师傅来说,书签能不能打也不重要。 只是现在却不一样,斗争呈现出艰苦而长期的态势,反派又是狡猾和凶残的结合体,更关键的是,他们的信息还是共享的! 这样的情况下,陆遥巴不得自己的手段越多越好,书签会不会飞,能不能打,在这个诡异的空间变得至关重要,但书签却依然我行我素,半点配合的意愿也没有,陆遥想了一路,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 好心情一扫而空,他身心空乏,苦笑说话:“四下找找吧。” 黑桃二看了看周围,奇怪地问:“我们找什么?” “高背椅,血洼子,神像和烛台,或者是散发尸臭的白骨。” 黑桃二好不容易涌上脸的那点血色二话不说又退了回去,整张脸煞白一片,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 陆遥知道她想说些什么,但也无从安慰,只能叹气:“别怀疑了,这里本来就不是什么正常的地方,那些正常的东西也不需要我们去找。” 第200章 礼拜堂 两个人就此散开,但散开的距离却并不远,始终保持着三五米的距离。 这样的距离方便互相支援,哪怕是没本事支援的,提个醒叫一声什么的,总是做得到的。 在新的场景,勘察至关重要,陆遥也不知道真能找到什么,只是粗略地判断,在场景和场景间总该有一些元素相互联系,他方才和黑桃二说的那些东西,就是他心目当中最适合的“联系”。 聚居点以礼拜堂为中心,两人绕着教堂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值得关注的东西,就决定检查楼房。 与废弃小镇的场景不同,这里的房屋虽然也是垮塌的,但塌的只是屋顶,四壁却依旧是完整的,想要看清楚里面的景象,必须打开房门走进去。 陆遥推开第一栋房子的门,发现这里的房子结构很古怪,从外墙看明明是整体的,高度也不过就是四五米,但屋里却做了隔断,分成上下两层。 大概是为了给上层留出足够的空间,隔断的位置很矮,抬手就可以触到楼板,这样一来住在里面的人肯定会感到压抑,而且采光也很糟糕。 脚下的木地板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好像已经腐坏到极限,随时都会碎裂,所以陆遥踩得格外小心。 绕过玄关,他这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古怪设计。 房间的走廊与玄关齐平,横平竖直连接着客厅、餐厅,或许还有别的什么房间,每个房间都是下沉式的,而且下沉的程度不一,最深的客厅拾阶而下足有两米,人为地营造出高阔的屋顶,而最浅的餐厅下沉不足50公分,依旧逼仄。 向下生长的奇怪房子…… 陆遥一边嘀咕一边参观完整个一楼,结果却一无所获。 他找到楼梯,和黑桃二打了声招呼,迈上二楼。 二楼的状况糟糕透顶,垮塌的屋顶、垮塌的隔墙和被砸烂的家具,还有暗紫色的血渍混杂交织。 以至于这里一眼就可以看个通透。 其实也没什么可以看的,地板爬满了青苔,随处可见毒虫肆虐,就像是人间地狱。 分割一层和二层的楼板也是木头的,那些支撑用的柱子也不见得多牢固,至今没有垮塌已经是奇迹,谁知道他踩上去,会不会直接导致整栋楼塌掉? 陆遥撇了一眼就放弃了探索,转身下楼。 “小陆师傅,有发现吗?” 陆遥遗憾地摇了摇头。 “那我们……” “去下一栋。” 结果并无侥幸,五栋小楼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玩具,连细节都别无二致,陆遥二人一无所有,彻底扑了空。 这样一来,整块空地上就只有那间小小的礼拜堂还需要探索了。 这片奇特空间的设计者似乎很喜欢用宗教场所来作伐,上一个场景有教堂,而这个场景则有礼拜堂。 陆遥之前就检查过,与四处漏风的教堂不同,这间礼拜堂的四周几乎是全封闭的,没有什么采光的窗洞,而唯一的窗在后墙,是一个覆盖着七彩玻璃的圆型气窗,离地足有七米多高。 从下往上看,陆遥估计它大概只有水桶大小,钻不钻得进去另说,附近也没什么可用来攀爬的器具。 果然想要进到礼拜堂里面,还是得想办法把挡门的十字架起出来。 只是这十字架是纯粹的金属材质,重量很大,从高处砸下来,十字臂嵌进泥里,陷的又深,肩扛手抬皆是纹丝不动。 两人抬了一会儿,黑桃二累得气喘吁吁:“小陆师傅,抬不动的……” 陆遥也知道凭着他们两个抬不动,这么大个十字架,完全就超出了他的能力范畴。 得取巧…… 陆遥绕着圈踱步,不时还看看十字架的状况。 思前想后,他终于有了腹案。 先是把礼拜堂楼梯的残骸清理干净,接着他又找了根结实的木棍,在十字臂底部挖出小小一个孔洞,上宽下窄,从地面一直斜通到十字臂的最下方,最后,他把铜钟埋了进去,伸出手指,恰好可以触碰。 “术法,金钟守护。”陆遥变换法诀,低喝一声,铜钟膨胀起来,就像出芽儿的豆苗破开泥土,挤走障碍,自顾自的生长。 巨大的十字架摇动着,一点一点被铜钟抬了起来,地下的黑泥伴着铜钟的纹路向上翻卷。 如同移山填海一般的术法效果。 黑桃儿看得叹为观止,捂着嘴,不住的倒吸凉气:“小陆师傅,这……这……” 陆遥神秘一笑:“万物生长嘛,都是这样的。” 就像是为了迎合他的解释,编钟的方顶终于破开地面钻出来,十字架被高高顶起,吱呀一声倒伏在地上。 障碍被除,陆遥收好铜钟,抖搂掉上面的污垢,先一步跨过十字架,推开礼拜堂的门。 如同这个场景全部的封闭空间,礼拜堂的室内很干净,而且陆遥想要找的“元素”,几乎都堆积在里面。 距离陆遥最远,贴着墙的地方放置着神像和烛台,神像身后的气窗透进光,镀在神像上,陆遥眼尖,发现那些烛台已经垮塌了6盏。 再往前,正中间是不大的讲台,两侧稀稀疏疏整齐摆放着二十几把金属支架的折叠椅。 而在椅子和讲台中间正是陆遥苦寻的高背椅,它上面有人,一个须发皆白的干瘦老人坐在上面,浑身上下绑着铁链,看上去就像是一只金属的茧。 他的脑袋露在外面,脖子上则贴着胶条,固定一根粗大的胶皮管。 胶皮管刺进血管,不停的把他身上的血,泵到边上的木桶里,已有半桶之深。 陆遥眯着眼,仔细辨认老人的样貌,只看了两眼,他失声惊叫:“林秋贤?” 他这样失声一喊,受到震动最大的是黑桃二。 女人原本习惯性的落在陆游后头,一听到林秋贤这个名字,慌忙就挤进了礼拜堂。 “小陆师傅,你说校长在这?” 陆遥同样觉得不可思议。 先是发现老林的员工,现在又发现老林本人…… 陆遥暗想,会不会是老林的求贤教育被有心人一锅端了,然后整个中心的人都被带进了这个奇怪的地方…… 不过现在可不是想这些有的没的的时候。 老人家年纪大了,被人关在密室里不知道多久,又用这么一种粗鲁的方式抽血。 陆遥多想一会儿,再让他被多抽上一会儿,估计都可以直接宣布放弃治疗了。 “救人!” 陆遥喊一声,三步并作两步往里跑,想要抓紧时间把铁链子解开。 黑桃二的动作半点不比他慢,抬步飞奔,三人分组三行,几乎并驾齐驱。 ……怎么会是三人? 陆遥心里一惊,急切地扭过头去看! 狰狞而夸张的小丑的脸! 他在笑! 在高速的跑动中,他的上半身前倾,脖子以一种扭曲的姿态弯过来,把整张脸完完整整朝向陆遥,目不转睛地看。 他们在椅子中间飞跑,各自做着简单的回避,但小丑根本就没有看路,也没有撞上任何一把椅子。 “小……” 不知道是要喊小心还是要喊小丑,总之陆遥才喊出一个小字,声音就戛然而止! 那个小丑的脸朝着他,手却向后伸出,笔直攻向另一边的黑桃二。 黑桃二一无所觉! 第201章 双面小丑 他瞬间加速,身子一矮,探在低处的手就勾在黑桃二的脚踝上,握紧,轻松写意地向上一撩。 黑桃二惊呼一声,整个人被掀飞,在空中翻滚了半圈,摔出去,狠狠的砸在椅子上,就像保龄球一样,撞翻了数十张椅子,又一脑袋砸在地上,头破血流,人事不知。 那小丑笑得更开心了,那笑声无比欢快,仿佛女人的一切遭遇都被他看在眼里。 陆遥心里一寒,当即驻步,抬手抄起一把椅子向着小丑丢过去。 小丑拧腰闪开,那张脸微微一侧。 那一瞬间,陆遥终于看清了他整个样子! 这是一个双面小丑,脑袋异常地大,金黄色的头发连着耳朵根,像发卡似地只有孤零零的一圈,根根直立。 他的前后都是脸,而且都是真正的脸,有表情,有动作,不仅眼珠会转,嘴巴也会咧,咧开的嘴里是白森森的牙齿,陆遥甚至看到那两张脸不约而同地舔了舔猩红的舌头! 他的小丑服也是配合着两张脸的模式缝制的,不分前后,除了颜色一黄一蓝,其余都是一模一样,连鞋尖都有两个。 可想而知,那个上身前倾,脖子完全横摆过来的动作,陆遥本以为小丑是在看他,但是现在来看,更有可能是他用两张脸,同时在看着两个人,只是最后选择了向黑桃二发起第一轮进攻而已。 “越来越不正常了!”陆遥暗骂一声,撤步飞退。 他拉开距离,两只手横摆,摸到一把椅子就甩出去。 只是那小丑的动作太敏捷,像陀螺一样转圈,每转半圈就恰到好处的闪开椅子,又对陆遥邪魅地笑。 闪了几轮,他看陆遥几乎甩光了全部的椅子,猛地蹬腿发力,向着陆遥冲过来。 陆遥退无可退,他的背触到了墙,手上还抓着最后一把椅子。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他没有再甩出去,而是大喊一声,把椅子搬起来横向挥动。 小丑轻轻巧巧躲过这一击,抬起手,亮出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刀光一闪,陆遥右臂微凉,随即便是剧痛,鲜血自伤口喷涌,就像是被切断了动脉。 “啊!” 陆遥惨叫一声,不自觉松开右手,他用左手独力握着椅子,咬着牙又是一砸! 小丑再闪过,陆遥挥了个空,椅子砸在地上,整个粉碎,只剩下两条金属的支架。 那小丑抓住机会贴靠近来,锋利的手术刀又一挥,在陆瑶的大腿上一抚而过。 又是那种微微发凉的感觉,接着就是剧烈的疼痛,陆遥觉得自己整条腿都没了力气。 小丑挥刀的速度太快了,快到简直无法防御。 他眼见着小丑又扭转身体,似乎要发起新一轮的攻势,心里涌出巨大的危机感。 这几个月来的无数次历险终于发挥了作用,危机之下,他没有像普通人那样惊恐而无助地逃,反而是在受伤的一瞬间,下意识地往前迈步,手脚皆无力,他就扬起脑袋,一头顶着小丑的鼻梁上。 只听得咔哒一声脆响,小丑似乎是断了鼻梁。 两人一起跌倒,手术刀摔出老远。 陆遥和小丑并排在地上打滚,滚了两圈,他攒够力气,单手撩起手上的支架,狠狠砸下去。 这样决绝的反击显然超出了小丑的预料,他的反应有些迟钝,虽然做了闪避的动作,却没有完整躲开。 血花飞溅,锋锐的支架扎进小丑的腹部,溅了陆遥一手的血。 温热的血就像是信号,陆遥想也不想地掐诀,电流勃然激发! 小丑哭嚎着弹起来,又被陆遥压制着重新砸回地面。 尖锐的哭声伴随着抽搐,响动越来越轻,直至声息全无。 但是陆遥依旧没有放松的意思。 有了巨人小丑的前车之鉴,他对这类稀奇古怪的人型生物根本就不敢掉以轻心。 他翻滚开,向着天空抛出铜钟,铜钟在半空中膨胀,扩展,旋即下落,钟壁由上至下,砸在小丑的一双大腿之上,几乎把它们裁断。 小丑发出一声非人的惨叫,弹起身体,像刺猬一样像着四周飞散出十几柄手术刀,那些刀漫无目的,戳在墙上,椅子上,甚至是高耸的穹顶上,刀柄骤自微微颤动。 这大概才是小丑的最后手段。 手术刀放完以后,他软倒在铜钟之下,喘着粗气,真正放弃了挣扎。 “小陆师傅……”黑桃二不知什么时候醒的,她满脸血污,挣扎着往陆遥的方向爬。 陆遥无力地撑起半个身子,试了试,发现自己浑身都使不出力气,电光火石般的战斗甚至没有耽搁一分钟,却让他耗尽了精神和体力。 “爬得起来吗?”陆遥苦笑着问。 黑桃二一把抹掉脸上的血,坚定点头。 “去把你家校长脖子上的导管拔了,多拖上一会儿,等一下失血过多,救不回来,我们就亏大了……” 黑桃儿这才醒悟,强撑着爬起身子,三步一摔地滚爬去林秋贤身边,给他松绑解困。 陆遥这才卸了精神,放松下来躺到地上。 他被小丑狠狠切了两刀,那时的感觉几近绝望,巨大的出血量,还有瞬间的脱力和失控,让他以为被切断了肌腱或者神经,更严重点,动脉也有可能。 只是大战止歇,他又试着感受一下自己的伤手伤脚,发现除了过分的疼,似乎也没有其他问题,力气能够使,动作能控。 这么想来,当时怕是过分的紧张,而且那小丑刀法娴熟,应该是有什么特殊的手段。 林秋贤已经被救下来了,拔了导管之后,伤口上也没有继续流血,结合自己的伤口,陆遥得出一个连自己都不愿去相信的结论。 这个小丑是个医生,而且技术高超,当然,也有可能是屠夫,在刀功和放血这两方面,西医和屠夫这两个职业,在大部分时候都表现地相差无几。 他让黑桃二把他扶起来,一瘸一拐走向小丑。 这家伙双腿尽断,身体却强制扭过来,侧躺着,不让任何一张脸埋到地上。 他用一张脸看陆遥,另一张脸,则向着躺倒的林秋贤。 双面人…… 第202章 来自两百年前 老林头还在昏迷,陆遥和黑桃二暂时也没有余力继续前进,索性无事,度过了危机以后,陆遥的好奇心不可遏制地燃烧起来。 “去帮我捡把手术刀。”陆遥低声说。 黑桃二吓了一跳,瞪大眼睛,似乎是没听懂陆遥的话。 “怎么了?”陆遥歪着脑袋问。 “没……没事!”黑桃二应了一声,小心让陆遥站稳,跑过去把地上的手术刀捡了回来,“您要杀了他吗?” 印象当中,这好像是第二次听到一样的问题了……而且还是从同一张嘴里。 陆遥接过手术刀,没好气地回答:“等我想杀人的时候一定通知你。” “小陆师傅,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黑桃二的身体微微颤抖,喊得声嘶力竭:“您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嘛……”陆遥拿脚踹了踹小丑的胳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别反抗,我只想摘了你的面罩,要是你乱动,我的伙伴可是很希望我把你的喉咙切开的……” 小丑果然一动不动。 陆遥伸出手来,小心翼翼地把他的面具从中切开,除下来,果然从巨大的面罩底下,剥出两只连在一起的脑袋,其中一个脑袋瞪着眼,好奇地和陆遥对视,而另一个脑袋鼻梁塌陷,鲜血长流,他闭着眼睛却是昏了过去。 真的是连体人。 虽说在网上已经见了很多连体人的图片,真的,假的,历史上复原的甚至是幻想当中创造的连体人,但真正和连体人面对面,却是陆遥真真正正的有史以来第一次。 更别说除下面罩之后,小丑也不再癫狂,只看神色,就知道他是那种可以交流的生命。 那个活跃的脑袋眼神深邃,额头上都密布冷汗,那是疼的。 但他说话的声音,却连一丝颤抖都没有,带着奇特的韵味。 “你是连体人?” “按照礼貌的说法,你应该说你们。” 陆遥很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好吧,你们是连体人?” “显而易见,不是吗?”小丑晃晃脑袋,“兄弟俩公用脖子以下,但我们的大脑是独立的,思维,想法都是独立的。” “你们打从出生开始就是这样?” 小丑讪笑:“总不会是宫廷炼金术师的杰作。” “宫廷……炼金术师?” 陆遥敏锐地察觉到他措辞里的奇怪用语,在这个社会,人们会说外星人,疯狂科学家,甚至是鬼怪妖邪,但却很难在调侃时想到炼金术师这样的词,而且还是宫廷炼金术师这种冷僻的奇幻词汇。 第一个破败的小镇,中世纪的场景……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到底是谁?”他沉声问。 “我们是弗拉维尔兄弟,宫廷伯爵,也是路易十六陛下最宠幸的医生和戏子。” “你说……路易十六?”陆遥张着嘴,声音几乎是自己从喉咙里飘出来的。 “是的,圣明果决的路易十六陛下,还有温柔善良的玛丽.安托瓦内特王妃,那都是近三百年前的事了。”小丑的脸上露出缅怀的神色。 “你想说……你活了三百来年?” “活?”小丑品味了一下陆遥的话,饱含深意地说道,“我只是在生与死之间游弋的鬼魂,算不得活着。” “我不相信这个世上有鬼!” “想不到,一个可以分身,可以放电,还可以随时召唤大钟的战士却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小丑欢脱地笑了起来,似乎扯到伤口,笑着笑着就笑歪了嘴,转变成惨嚎。 “我不是无神论者,只是见识了不少东西,让我知道所有的异象都有寄托,而你说的鬼却没有寄托。” 小丑的笑声越来越低,逐渐消失无踪。 “你的看法……是对的。”他说,“我是王的旗下最古老的侍者,历经两百多年才走向腐朽。我背叛了陛下,受到罗伯斯庇尔的撺掇,切下了玛丽王后的头,由此受到诅咒,带上面具,只能在王的世界存活,连鬼魂都比我自由。” 陆遥精神一震,急声问道:“你说王的世界?是你们小丑的王?” “除了他,还有别人吗?” “他的空间……他有多少侍者?” “我已向王宣誓,此生不会再背叛他了……无论你怎么问,我都不会回答,走吧……” “或许我可以用点拷问的手段。”陆遥的声音低沉下来,眼睛里闪动寒光,手术刀高高举起,用极缓的速度,接近小丑的眼睛。 但是小丑一点儿也不受影响。 他瞪着眼,似乎是迎合陆遥的动作,但声音却抑制不住地在笑。 “年轻人,你的心乱了。” 陆遥的手一抖,强忍着稳定下来。 “你只看到企望,却忘记了眼皮底下的事情。” “什么事情……” “你无法拷打我,因为你摘掉了面具,我就要解脱了。” 陆遥面色大变。 该死的,把这一茬给忘了! “黑桃二,马上把老林抬出去,立刻,马上!” “哈?” “我说……” 嗤! 浓重的白烟从小丑的身体上冒出来,伴随着恶臭扑面而来,迅速占满了整间礼拜堂。 避无可避! 陆遥的眼前晃出重影,几乎被臭晕过去。 很显然,这臭气远不止味道刺鼻,肯定是有毒的! 他发狠咬下舌尖,丢掉手术刀撑起身体,和黑桃二一起摒着呼吸,抬着昏迷不醒的老林头,连滚带爬逃出了礼拜堂。 清甜的空气带着果香,陆遥从未觉得呼吸是如此奢侈的事情。 “小陆师傅……” “别说了,我知道自己被耍了!”陆遥铁青着脸,趴在地上动也懒得动。 “不是……我想跟您说,校长醒了。” 林秋贤醒了过来。 虽然算不得完美,但至少是一个好的结局。 陆遥翻过身,抬头看天。 四周的果林遮蔽了大半的天空,只留给人一个水井一般的渺小天空。 “井底之蛙……”陆遥对着自己说。 王,侍者,在不死不活之间度过了两百多年岁月的老东西,陆遥被这些东西吸引了全部目光,差点就来不及跳出井去。 他的嘴角拉出一抹弧度。 “到了最后,你还是吐出了一些东西的……小丑的王,和路易十六有关,是吗?” 第203章 一树梨花压海棠 时间…… 不知道时间。 天色阴沉沉的,压着云,景象一尘不变,整个空间光照昏黄,从陆遥进来到现在,就没有发生过丁点的改变,毫无变化。 这种不正常的表现在某些方面和极昼很像,短时间或许还可以通过生理反应来判断时间,但时间一长,对时间的感觉就变得模糊,无从判断。 这已经是第三片果园。 对陆遥来说,相较于破败小镇的场景,看似生机勃勃的果园更要折磨人。 因为它太大了,横穿一次便是几里。 距离以及松软的林间小路,对伤兵满营的陆遥一行三人来说是如今最大的障碍。 搞定双面小丑之后,陆遥他们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几乎动弹不得,被迫修整。 过程中黑桃二立了功,她从那几栋小楼里翻出了几箱子急救的药包。 虽说那些奇奇怪怪的,装在玻璃罐子里的彩色药水没人敢用,但绷带至少是好的。 她帮着陆遥包扎好手臂和大腿,陆遥则帮她裹了额头。 至于说林秋贤,这老头的伤就不在皮外,一觉睡醒,反倒成了队伍中精神最健旺的人。 健旺…… 陆遥皱着眉,很不确定自己的认识准不准确。 连续鏖战,大家都有些神经兮兮,以至于他有些分不清健旺和神经的界限。 “小陆师傅,你看这园梨子如此水灵,要不我摘一个给您尝尝?” 陆遥正在开路的手一抖,似乎忍不住想要爆发。 在一片食肉动物四下游走的果园里,一个老胳膊老腿,失血过剧的老头不着紧自己,反而一蹦一蹦地够着枝头…… 这件事哪儿哪儿都透着诡异! 更别说他挑的那枚黄花梨所在甚高,凭老头的身高,以及如今的运动能力,绝不是随便蹦几下就能摘下来的。 这必然又是次旷日持久的挑战。 走是没法再往前走了,这不是一路上第一次,陆遥知道,老林头不把那枚梨子摘下来,是决计不会放弃的。 队伍只能停下来等。 包得像天竺人似的黑桃二一脸尴尬地凑近。 陆遥靠在一棵苹果树上,抬手摘下两个果型饱满的果子,一颗丢给黑桃二,一颗胡乱擦擦,张嘴就啃。 其淡如水…… “那什么,老林的管子是你拔的。你确定当时抽的是血,不是别的什么?” “别的……什么?” “比如说脑子之类的东西?” 黑桃二差点被嘴里的苹果噎死,呛了半天才把那块果肉呛出来:“您想害死我吗?” “你知道我不是故意的。”陆遥耸肩,“只是看着老林头那副生命不息,折腾不止的架势,有感而发罢了。” “您觉得校长不正常?” “很明显,从醒过来开始就不怎么正常,而且正变得越来越不正常。” 黑桃二显然是对陆遥的判断有认同的。 眼前老林已经放弃了起跳摘梨的计划,转而爬树,那灰头土脸的样子,是已经从树上栽下来过一次,而且是脸着地。 挫折不能击败老人,他爬起来,掸掉头发上的枯叶子,正孜孜不倦地尝试第二次。 黑桃二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校长这是怎么了……一开始还好,看到双面小丑的骨头之后就变得有些神叨,再看到上一个礼拜堂里的血水,就变得彻底亢奋了。” “难道说……老林尚红?” 印象里,牛是会因为看见红色而变得亢奋的,伊比利亚那儿的斗牛士就是靠着这个特性把一头头体壮非凡的公牛戏耍地团团转。 黑桃二听懂了。 正因为听懂了,她的冷汗唰就下来了。 “怎么可能!”她红着脸,低声反驳,“这满园的苹果桃子,到处都是红的,他怎么光想着摘梨?” 很有道理啊! 陆遥摸着下巴沉思:“那……要不是嗜血?” 他的声音神神叨叨,飘出很远,在树林子里回荡。 黑桃二吓得一哆嗦。 这个猜测有根有据,林秋贤被抽了半桶血,这会儿身体必然是贫血的状态。 女人多少体验过贫血,所以黑桃二知道,贫血的人应该是头昏无力的,但林秋贤却过得不得安生。 她瞪大眼睛,紧张地扫视四周。 这片鬼祟的地方,人死了变成血塘子,小丑死了会变成酸液池,贫血久了,说不定就会变成吸血鬼吧? 她越想越觉得可信,小心翼翼的挪动脚步,不著痕迹藏到陆遥身后,声音吱吱呜呜。 “小陆师傅,您有把握吗?” 陆遥一愣:“有什么把握?” “校长要变成吸血鬼的事情啊!” “你们校长要变成吸血鬼了?” “不是您说的吗?”黑桃二都要哭了。 “我什么时候说的?”陆游奇怪地问,声音也是哭笑不得,“我只是说,你们校长不正常。” “可您刚才说的是嗜血!” “那只是猜测。” “你觉得校长不会变成吸血鬼?” “那也是猜测……” 两人正在争论,不远处的林秋贤终于历尽万难爬上了树丫,极高难度的一个虎扑,硬生生拽下一枝头的黄花梨,嘭一声,连人带梨砸在松软的泥地上。 他兴奋异常,全然不顾自己额头磕出老大一个包,洋洋得意的晃着梨枝,向着陆遥二人走上来。 “小陆师傅,您来看看,我是不是宝刀未老?” “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 这首诗是绝世大淫贼苏东坡为了庆祝自己八十的老友娶了十八的小妾所作的,虽然没有“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这么堂堂大气,不过和梨有关,而且大意差不多,都是夸人老当益壮的意思。 陆遥念完苏东坡的淫诗,看了看自己手上才啃了两口的苹果,又看了看枝头晃荡的金灿灿的梨子,闷不作声就把苹果一丢,从枝上面挑了一颗特别喜庆的,摘下来,啃一口。 清甜的香气溢满口腔,老林头目光如炬,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摘下来的梨,果然是绝世好梨。 陆遥忍不住又啃了两口。 他咽下满嘴的果肉,目光灼灼盯着林秋贤:“林老板,这一路,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第204章 天敌 陆遥决定摊牌。 林秋贤老脸一红,借着分梨掩饰,支支吾吾就是不做正面回答。 可是陆遥却步步紧逼:“您看,现在我们一共就三个人,如果相互之间都不能坦诚,我只能当你是疯了。为了大家的安全着想,要不然,就此分道扬镳?”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认真,可把老头吓坏了,手一抖,黄花梨滑到地上,咕噜噜滚动,沾满了泥。 “小陆师傅,这里诡异,您又受了伤,我是怕……是怕……” “怕我嫌你年纪大了碍事,故意叫小丑弄死你,是吧?” 林秋贤终于怔怔说不出话来。 陆遥叹了口气:“放心吧,我进来的目的就是救人,能救一个是一个……更何况以我们之间的渊源,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抛下你的……” 林秋贤大喜过望,刚要感谢,陆遥似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又补充了一句。 “当然,前提是你不能再花上三个小时去摘梨,我们的时间很紧张,真的……” 众人哈哈大笑。 一行人继续前进,没过多久,便又来到了熟悉的林间空地。 同样的事情做三次,大家早已驾轻就熟。 先是简单勘察一下周遭,确认小丑没有在外面游荡。 接着陆遥便开始挖坑,黑桃二和林秋贤一左一右,握着手术刀紧张护卫,以防被小丑突然袭击。 “术法,金钟守护。” 铜钟在地下缓缓生长,抬挤出十字架,只听见嘭地一声,就摔在地上,礼拜堂大门洞开。 “要进去了。” 陆遥和左右对视,黑桃二,林秋贤皆点头。 他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礼拜堂的景象展现眼前。 神像,烛台,讲台,高背椅,还有连排的折叠椅。 高背椅上是有人的。 一个穿着灰色西装,绑着干练单马尾的窈窕美妇,被细长的艳红色绳索捆在椅子上,嘴巴上贴着封条,眼睛里饱含热泪,看见他们闯入,眼睛里射出惊喜莫名的光芒。 “呜呜……” “铁家妹子?”林秋贤的声音传过来,显得很诧异。 陆遥也觉得诧异。 铁总也被抓进来了,这一场破邪遇到的熟人真多。 他突然记起来,这趟的程仪是铁娃出的,整整一百万。 怎么连这么关键的信息都忽略了呢? 陆遥心思翻飞。 之前遇上的罗佑,据他自我介绍就是金星建设的员工,陆遥还在奇怪,与金星建设有关的事情,为什么是铁娃出面,而不是铁总自己出面。 毕竟铁娃并不是金星建筑的人,而论及和陆遥的关系,也不见得就比铁总熟络多少,最多就是占了一个年岁相近…… 如果连铁总都是失踪人口之一,这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铁娃找到官府,官府找到特调科,特调科找到自己,一切的根源,其实都是为了把铁总救出来,至于其他人,包括林老头和他的员工在内,大概都是附带的。 即在情理之中,又在预料之外。 陆遥越来越厌烦这种近似失忆的状态,总是事到临头才想起一些事情,整个行程一直都在猜谜。 他动了动胳膊,收摄心神,准备救人。 突然,他发现铁总的眼神总是闪烁地瞄向斜上。 斜上……正墙? 陆遥心思电转,抬起的步子立刻放了下来。 “你们跑进去,什么都别管,抓紧把铁总救出来。”陆遥手心攥着铜钟,低声嘱咐。 那郑重的样子让林秋贤二人惊觉。 果园场景的礼拜堂就是一间密室,唯一的大门被十字架封闭,铁总在里面,而且已经被小丑抓了起来,这说明……小丑也在里面! 气氛骤然变得凝重。 “小陆师傅……” “闷头跑,救了人,抓住机会就往外走,别的什么都别管!”陆遥又把话重复了一遍,而且不给他们讨论的机会,“我数三下,一,二……” “三!” 话音一落,陆遥当先踏步迈入,前脚落地,整个人就腾转翻身,一扬手抛出铜钟。 “术法!金钟守护!” 林秋贤二人一左一右穿过陆遥,用自己最快的速度,疾跑向铁娃的姑妈。 铜钟在半空中膨胀,维持着上升的惯性,咣一声巨响,砸在门楣之上,巨大的冲击力直接撞塌了整面墙,碎砖与铜钟一同向着外侧倒伏。 那样子,就像是陆遥用手抛出一鼎几吨重,三米多长的巨大铜钟,造成的结果,连陆遥自己都没想到。 铜钟还能当球砸? 钟后传来一声怪叫,一道红蓝白三色相间的残影如壁虎一般贴墙游出,趁着墙面崩塌的瞬间,游到天花板上。 他总归不能真正无视地心引力的存在,不过才爬出几步,他便用脚蹬地,壁虎化身蟾蜍,合身撞向陆遥。 陆遥撤步,轻松避开撞击,二话不说伸出手,双掌变幻出玄奥反复的手型,最后一个姿势,恰好贴在对手的头顶。 “术法!雷狱滔滔!” 陆遥大喊出声,无以伦比的强劲电流在他手掌爆发,像茧一样把对手包裹在内。 从一开始就拼尽全力! 和这些类人的奇特生物斗了几场,陆遥早就确定他们的抗击打能力远超正常人类,百万伏特的雷狱滔滔可以让他们麻痹,昏厥,但绝对无法致死,甚至在恢复以后,连一些基础的影响和损伤都留不下来。 他没有留手的余地! 身后,黑桃二和林秋贤已经挥刀切断了铁总身上的绳子,三人相互搀扶着站在一起,只等电流撤销,他们就要抓住机会往外跑。 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一切…… 两只纤细的胳膊突然间破茧而出,在陆遥难以置信的眼神中,伸出来,抓住陆遥的衣领,过肩一摔! 陆遥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身体飞出礼拜堂,头下脚上,毫无反应地整背撞在歪斜的铜钟上。 咣! 钟声悠扬,绕梁不绝。 陆遥被这一下摔蒙了。 放电的时候,他的身体维持在披雷之法的状态下,自重说不定都有一吨上下,就他自己而言,想要动一下胳膊都要拼尽全力。 但是对手却用一个过肩摔,轻轻松松把他丢了出来…… 虽然伤得并不重,但这轮交锋所代表的意义却远远超出这一击本身的价值。 贴着墙平移代表了他的速度,过肩摔体现了过人的力量,明明被雷狱滔滔击中,却可以毫无阻碍地发起反击,说明……他对电击免疫! 这或许才是最大的噩耗。 电光散尽,显露出一身厚重的小丑模样,他全身包裹在宽大的衣服里,是连体的,连眼睛和嘴都没有例外。 他站在陆遥和林秋贤三人中心,夸张地摆开臂,转了两圈,收于胸前。 “尊敬的继任者们,应王的意志,我要在此……捕获你们!” 第205章 夺命奔逃 最担心的状况还是发生了! 漫长的行程,接连不断的战斗,近似于打通关的模式,最关键的是,对手之间有某种陆遥所不了解的信息共享的方法。 从巨人小丑对移形换影表示出明显的防备和熟悉开始,陆遥心里就一直有着这样的担忧。 蒋氏姐妹不在,虽说记忆有些模糊,但陆遥清晰地记得,自己让她们留在了外面,连带留在外面的,还有貔貅,探棒和短铳,他手上的攻击方式单一的可怕,除了听调不听宣的书签,仅有雷狱滔滔那么一种。 而有些基本科学常识的人都知道,雷电是一种利弊双强的能量,它狂暴,毁天灭地,但是防御起来也同样简单,譬如避雷针,绝缘材料和真空…… 一旦对手有了充分的准备,能够做到防备雷电的侵袭,那他们就相当于是废掉了陆遥全部的进攻手段。 这种担忧在这一刻成为了现实! 面前这个小丑穿着奇怪的松松垮垮的三色彩服,包裹住全身,连他的眼耳口鼻都被透明的薄膜封闭,以至于不辨男女。 制作衣服的材料看起来像是橡胶,橡胶理所当然是绝缘的。 但是陆遥依旧想不明白,像是刚才那样的攻击,雷电已经把他彻底缠了起来,照理说只要有一点空隙,碎电就能够钻进去,攻击到藏在衣服里面的本体。 可他却丝毫不受影响,好整以暇,动作精练,没有赘余。 是游离进去的电量不足以麻痹他的肌肉?还是这根本就是一套全封闭的橡胶铠甲? 假如是全封闭的,他又是如何呼吸的呢? 亦或者,这个物种根本就不需要呼吸? 陆遥定定地看着对手,眼前的橡胶小丑正用夸张的动作对着在场的所有人行礼,没有彬彬有礼的味道,反而像是一个披着临时扒下来的,不合身的人皮,从恐怖片里走进现实世界的怪物,做着可笑的礼节,隔断了陆遥和林秋贤三人的联系。 他有着超乎常人的力量和速度,有着不逊于任何能人异士的战斗技巧,还有完全绝缘的特性。 这样的对手,在现下根本就是陆遥的天敌! 穷途……末路? 同样的疑问也存在于旁观者们的心里。 眼看着陆遥发出志在必得的攻击,却又被轻描淡写地丢出去,林秋贤三人忍不住发出阵阵惊呼。 幸好,陆遥很快就爬了起来,脸色阴沉。 他用手掌一拍身后的铜钟,把术法收起,攥在手心。 “小陆师傅,您没事吧?” 林秋贤搀扶着铁娃的姑妈,远远大喊。 “拿你的眼睛自己看!”陆遥眉头一皱,回答出来的话就像是坚冰,里头还藏了刀子。 老林头之前绝对是被抽了脑浆! 两人隔着小丑问答,一言一行都在人家的观望下面,问出这样的问题,让陆遥能怎么回答? 难道一五一十的说,自己被眼前的小丑完克,拿他没有任何办法? 林秋贤也发现自己问了蠢话,被臊得老脸通红,一时间血气上涌:“小陆师傅,我来帮你!” 说完这话,小老头一蹬腿,颤颤巍巍就窜了上来。 陆遥眼珠子差点突出来,觉得假如气可以伤命,他现在绝对被气死了,而且尸骨无存! 计划被彻底打乱。 他被迫丢出还没捂热的铜钟,同时作法诀变化。 铜钟膨胀,咣一声从天而降,砸在老头和小丑中间。 “假如不是早知道你的德性,光看这一段的表现,你绝对投敌了!”陆遥恶狠狠地说。 他趁着所有人的目光被铜钟坠地的响动吸引,迅速俯身捡起一块板砖,一咬牙,毫不犹豫地扑了出去! 陆遥冲锋! 小陆师傅冲锋了,惊艳才绝,术法通天,人神共举,沛莫能敌的小陆师傅提溜着板砖冲峰! 板砖偷摸着藏在背后,陆遥挺胸,一脸决死之气。 他前倾着身体大步迈近,空余的左手如繁花盛开,复杂法诀一刻不停,手指拉出残影,让人几乎辨不出位置,那样子,就像在酝酿什么大招。 他成功用刻意表现出来的气势和左手的变化欺骗了所有人,一时间藏在身后的右手看起来更像是绝世高手的怪癖。 所有人都屏息等着,就连小丑也不例外。 他站在那儿,透明薄膜之下眼神闪烁,射出昂扬的求知欲,身体重心却不断下移,显然是对接下来的攻击有了自己的判断。 五米……三米…… 陆遥跑近,弓步站定,大喝一声,舌璨金雷! “接我的雷霆……”他的左手向前,整个身体随着手臂的拉伸舒展开,就像是满月的弓弦,整个腰身都拧了过来。 “拍!”腰身拧到极致,猛然发力,他把全身的力量汇聚在右臂,用最快的速度甩出。 “砖!”那势大力沉一抽如此之急,握在手掌的红砖在视野只拉出了一道猩红的弧线,及至小丑眼前,依然无人分辨。 “术!”啪一声响! 那红砖劈头盖脑砸在小丑正脸,用力之大,连砖都崩成了几截。 一片寂静,满室皆瞪眼,四顾俱震惊。 小丑的心中,陆遥大概是那种极为顾及身份地位的高手,根本不防备他会像泼皮打架那样的撒野,以至于反应明显没有跟上节奏。 红光闪过,他下意识地偏头,但却只是下腰,没有撤步,以至于根本没有作出真正有效的闪避动作。 老大一块红砖整个地摁在他的脸上。 “咕噜噜噜……” 红砖一截截掉在地上,小丑发出一阵语焉不详的怪声,缓缓地,缓缓地歪倒在地。 武功再高,一砖撂倒…… 现场抑制不住地响起了稀稀落落的掌声。 陆遥嘴角抽动:“鼓什么掌,跑啊!” 此言一出,众人恍然惊觉。 小陆师傅丝毫不顾及形象,连板砖都用上了。 很显然,眼前的对手必然强,即使如小陆师傅如此的高人,一时也拿不出解决的办法! 哪还有什么可说的? 思虑至此,黑桃二扛上铁娃姑妈,林秋贤借着铜钟一步启动,两边如进屋时那般一左一右,撒丫子往外飞跑。 陆遥也没有闲着,他反手收了术法,转身又在小丑身上补了一脚。 那一脚阴狠毒辣,正中两腿之间,小丑闷哼一声,身体蜷缩得更紧,那样子,短时间里怕是恢复不过来。 陆遥松了一口气,抓住机会迅速转进。 夺命……奔逃! 第206章 大概是绝境 跑!跑!跑! 四人分列前后,成两个梯次接连冲进果林。 黑桃二和林老头汇合,一同架着铁娃姑妈,陆遥坠在最后,不时回头观察小丑的行迹。 相比一般的树林,果林自然干净,树木齐整,道路趋直,连落叶都见得不多。 但这些树木也不知道长了多少年,根系盘根错节,偶有露出。 大家跑的慌不择路,不由就忽略了脚下。 黑桃二只顾看路,不小心踩上一段突起的树根上,脚底一崴,带着其他二人齐齐打了趔趄。 这趔趄一打,老林头就控制不住冲势,抬脚踢在另一段树根,一脱手,整个人飞了出去。 铁娃姑妈少了支撑,身体跌倒。 不过她的运气算是好的,身上本就没伤,之前走不了路,只是因为被绑得久了,血脉不通,不良于行。 这会儿跑了一阵,现在又是这么一摔,反而把她的身体给摔活络了。 半老徐娘在泥地上一滚,手脚瞬间轻便,爬起身来,挣开崴脚的超过摔倒的,二话不说,蹭蹭蹭跑的飞快。 黑桃二和林老头趴在地上张大了嘴,看着铁娃姑妈的背影,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陆遥气得跳脚:“都什么时候了?腿没断的话就爬起来继续跑!” 只是……一切已经晚了。 话音未落,身后就传来持续不断的尖锐笑声,橡胶小丑追了上来。 陆遥脸色铁青。 小丑有着远超常人的速度,这果园的面积又过分的大,只听声音陆遥就知道,如果没有人留下牵扯对手,他们一个也别想逃出生天。 更何况黑桃二这一下崴得厉害,一瘸一拐根本就走不快! 其他人……能牵扯住小丑吗? 这个问题根本就不需要回答。 陆遥心里发狠,一咬牙转身重又迎敌。 小丑自远方跑来,在身后拉出红白蓝三色残影,就像是拖着一面高卢的国旗,倒是和路易十六的背景极为相称。 陆遥恨恨的啐了一口:“你们的王可是落后的独裁代言人,你却披着共和国的国旗,叛徒!” 谁知道,泄愤的吐槽居然取得了意外的效果。 他心里激愤,声音出奇的大,小丑听了,疾奔的身影一抖,也被树根绊倒,马失前蹄…… 机会! 虽说这机会来的有些意外,但敌强我弱,陆遥绝不会放过这样好的机会! 他当即撤步成弓,拉直整个腰身,故伎重施一般奋力甩出铜钟,铜钟离手,当即扬手作诀。 “术法!金钟守护!” 那铜钟在半空中放大,以极快的速度和小丑形成对冲,冲击过程中,不断变大的钟体砸中树干,整个旋转,发出呜呜的响声。 小丑怪叫一声,非人般强行停下打滚,伸出单手就地一撑,侧扑而出。 他的动作太快,铜钟落空,一直砸断了两棵大树,歪歪斜斜,嵌在了十几米外的泥地里。 陆遥顾不得遗憾,合身扑上,蹬腿送膝,瞄准的方位又是小丑的脸。 小丑歪头一躲,哈哈两声短促的笑声,张开臂,像拥抱一般,一手捉肩,一手抓腿,起身一掀。 巨力袭来,陆遥惊恐地发现,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像陀螺一样,横滚着翻出去,结结实实砸在就近的一棵树干上。 腰快断了! 他趴在地上,一时起不了身,早就熟透了的苹果噼噼啪啪落下,几乎把他埋了起来。 命悬一线之际,陆遥根本就不敢疼。 他挣扎着爬起来,抓起苹果没头没脸地往小丑身上丢。 小丑哈哈大笑,踩着华尔兹一般优雅的步伐,轻灵地躲避苹果的攻势。 在他看来,陆遥已经在决死挣扎了。 “王,您的奴仆马上就为您献上最珍贵的礼物……” 他立住脚,轻轻摆动身体,双手的侧腰一抽,自腰带处打开两个布条。 一颗颗拳头大小的七彩小球从袋子里滚了出来,不及落地,就被他带着橡皮手套的手拨弄,高高飞上天空。 一颗,两颗……两边的袋子各抖出四颗彩球,总计八颗。 当他把最后一颗球抛上天空,第一颗球恰好落下来,落在他的手里。 如此地周而复始,八颗球分作两组,构成两个独立而不相交的循环,彩色的光影旋动交错,如梦幻泡影。 他就在一颗颗苹果当中表演起最高明的球艺杂耍! 陆遥颓丧地停了下来,放弃了徒劳无功的反击。 他知道,自己被戏耍了…… 他的脸胀得通红,却又毫无办法。 小丑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如回礼般向着陆遥的方向抛出小球。 陆遥闪身躲避。 那些小球击空,又沿着路径磕在树干上,循着树木的圆轨斜向飞出,撞在另一棵树上变向,重新回到小丑的控制,融进抛球的链条当中,甚至无法影响到他的演出。 他连续不断地抛球,抛动的速度越来越快,到了最后,所有的球都被抛了出来,在树木间弹跳,永远只有一颗保留在他的手里。 在密林的反弹下,球的轨迹也变得越来越漂,陆遥的躲避越来越艰难。 到处都是高速运行的彩球的残影,而且每次反弹之后,球的速度都会变得更快,力量更大,旋转更强。 陆遥亲眼看着一棵手臂粗细的梨枝被一颗反弹了四次的彩球一击砸断,不由地感到心中惶然。 几乎是绝境了! 办法……办法! 陆遥一边退,一边躲,一边躲,一边想。 可他却想不出办法! 手上的条件就这么多,移形换影对物理无效,电击无效,铜钟又远在天边,而书签……不说书签能不能产生效果,关键是他根本就驾驭不了! 根本想不出办法来! 他心急如焚,脚步也变得越来越乱。 忽然! 耳边传来一声尖叫! 原来有两个彩球不知何时越过他,几次反弹之后就追上了崴了脚的黑桃二。 女孩的反应自然远远及不上久历危险的陆遥。 第一球就直接击中了她的手臂,彩球弹开,那里通红一片,怪异地扭曲,显然是断了。 黑桃二惨呼一声,被这势大力沉的一球打飞出去,在空中无助地翻滚。 第二球紧追而至,又砸中了黑桃二的背包。 皮质的背包被高速旋转的球倾刻间磨开了口子,包里面是厚重的不列颠文教材,在摩擦中纸页横飞,显然也坚持不了多久。 眼看着黑桃二就要在眼前香消玉殒,陆遥心里无限悲凉,神情恍惚之下,身形不由就是一顿。 有颗飞舞的球抓住机会,一闪就朝着他的脸打了过来,这一击近在眼前,眼看就是避无可避! 陆遥脸上突然闪过喜色…… 他如同神游般,向着飞过来球伸出了手指,轻轻一勾。 那些附在大臂上的,自始至终都如装饰品般安静的书签蜂鸣翩飞,交替在一起组成小小的网,恰到好处地挡在球和陆遥中间。 彩球扑进纸网,那张网向着内侧凹陷。 明明是轻薄的纸,书签却表现出堪比胶质的韧性,任其如何磨,如何突,就是不见破损。 彩球的动能越来越弱,终于失去力量,轻轻滚落到地上,反弹,被陆遥攥到手里。 战斗……终于迎来了转折。 第207章 大指挥家 陆遥信手一挥,有两枚签卷成锥形,扑向黑桃二,另外五枚霞光似维持着恒定的距离,漂浮到陆遥头顶。 他转过身,把手上的球远远丢进了密林的深处。 “仗着免疫电击,你很得意吧?” 彩球一只只返回到小丑的掌控中,只是却少了两只。 六只彩球,两个循环,相比之前变得稀疏,彩色的残影无法连成一线,看上去就失去了它应有的美感。 陆遥通过透明的薄膜看到小丑的眼睛,那里第一次露出凝重的表情,不再有笑声传来,取而代之的,是聚精会神的喘息。 “第一回合结束了,你没抓住我,接下来,我们进行第二回合……” 陆遥低沉的嗓音在密林之间回荡,和着颂词,他抬起双臂,如乐团指挥办挥舞。 初音! 书签舞动起来,看起来远比小丑的彩球更有灵性,它们在空中拉出一道道纯白的轨迹,拖着金色的穗,乍隐乍现,似匹练中的点点星光。 紧接着,和弦! 陆遥抬臂一指,指向了小丑,小丑的双手舞出残影,也向着四面八方抛出了全部的彩球。 双方全无留手! 彩色的轨迹,纯白的线条,在两人中间小小的空旷中交错翻飞,不时能够听到那种清脆却厚重的,击打布帛的声响。 陆遥抬手召回了锥签,两枚锥签一左一右追随着他的双臂,向后摆动。 第三幕,强音! 陆遥蹬腿起速,小丑毫不示弱,矮身冲刺。 两人相对,一头扎进那片五彩流光。 锥签的速度比陆遥更快,嗡鸣着冲向小丑,小丑抬臂,挥手掸飞一枚,另一枚却咬上来,对着小丑的腰间一刺。 小丑怪叫一声,扭身要躲,锥签向下漫移,刺啦一声切开了他的套衫,露出洁白如雪的皮肤。 陆遥愣了一下。 春光乍泄,他恍惚瞥见了纤细的腰…… 这个……似乎不是男人该有的体型,甚至不是身材一般的女人能有的体型。 难道说我一直在跟一个女人打架? 陆遥有些不确定。 踌躇间,锥签又一次建功,这次是胸口,刺啦! “好吧……确定是个女人了。” 陆遥叹了口气,暗自庆幸自己没有重男轻女的习惯,踏步抬臂,在递出手掌的当口,已经完成了全部法诀。 “术法!雷狱滔滔!” 小丑穷于应付锥签那跗骨之蛆一般的攻击,一时不查,居然让陆遥近了身。 他的手猥琐地按在她腰上的破口,电流刹那间激发出来,幽蓝色的电流,汇聚成浆,一股脑投进那件可笑的防护服中。 颤抖! 小丑开始颤抖,发出连绵的,几不间断的惨叫,不停地颤抖! 电流足足持续了十秒! 这过程中,所有的彩球都失去了动能,一个个掉落到地上,发着幽暗的光泽,如同沧海遗珠。 电击终了! 陆遥撒手,撤步后退,挥动最后一个音节,尾声! 五枚书签飞散开,贴住小丑的手腕、脚腕和脖颈,嘭地一声,把她固定在一颗粗壮的树干上。 锥签发起最后一次攻势,左右飞射,二鬼拍门,刺啦一声,切开了她脖子上的衣料。 胜了! 胜负在眨眼之间逆转,被压制了这么长的时间,一朝释放,陆遥像小人得志一般,笑得比小丑之前更加放荡。 “这时候,你是不是很后悔?后悔自己穿的是橡胶衣服,而不是一件铁甲?” 透过薄膜,小丑的双眼里没有任何神采,似乎是已经看到了自己的结局。 面对这样的眼神,陆遥一下子就失掉了苦战得胜的喜悦…… 这个古怪的幻境是一片残酷的修罗场,不揭开小丑的面罩,他早晚会变成那一滩血洼,而揭开了,小丑就将化作一堆枯骨。 这种感觉,其实和亲手杀人没什么两样…… “后悔吗?”陆遥突然鬼使神差地问。 “侍者的生命属于王,唯有摘掉面罩,方能解脱……”很中性的声音,当那身衣服有了缝隙,陆遥第一次听清了对手的声音。 “无法反抗吗?” “侍者的使命,没有反抗……” 陆遥垂下手,低着头,许久未动。 “渴望……解脱吗?” “从始至终,一直都在渴望……” “明白了。” 陆遥慢慢走过去,走到小丑面前。他伸出手,双手抓住面具的下封,正要用力。 嗡鸣声…… 辽远而清越的嗡鸣自天边来,呼啸着划开云层。 厚重的云层被剖成两半,露出上面更厚的云层,千层万叠,不见始终。 陆遥的脸色变得怪异,伸出去的手僵在空中,一时也忘了行为。 “这个时候……这个声势……不可能吧?” 嗡鸣声从天而降,聚合成两道银光,追赶着,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瞬移般闪动到陆遥和小丑之间。 嘭! 小丑飞了出去,连带她身后的大树拦腰而断,突如其来的巨力让书签根本无法自持,嘶啦一声脱开,悲鸣着贴回陆遥的大臂。 嘭!嘭!嘭!嘭! 持续不断的打击,小丑的身体在半空中持续变换姿势,每个姿势都显得不自然,每次打击都似要把她打成两半。 小丑被直直打上半空! 探棒显形! l型的探棒在空中交叉,叮一声撞击,齐头并进,自上而下向着小丑的胸和腹打出最后一击! 嘭! 小丑像流星一样砸了下来,深深嵌进松软的泥地,就此昏厥。 半空中,飘飘摇摇,落下一个面罩。 她松垮垮的小丑面罩在连续不断的击打中脱离了身体,探棒代替陆遥,用最爆裂的方式完成了摘面罩的动作。 陆遥张手接住…… 两尊凶神严厉地打击了敢于伤害主人的家伙,自觉扬眉吐气,在空中巡游一圈,很狗腿地主动飞射进陆遥大腿上的插槽。 那里强行塞过年轻小丑的剪刀柄,有些大了…… 探棒们抖动一番,隐晦地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陆遥一脑袋黑线。 “你们又做什么坏事了?这急吼吼的表功,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抢人头?” 远处人影攒动。 “老板!小娟来救你啦!老板哇!” 第208章 迷雾重重 重逢的场面,既温馨,又美好……至少看上去是这样。 明艳俏丽的蒋二姑娘就像是果园里的精灵。远远地,在绿叶瓜果之间跳跃穿梭,就像是飞出来的。 她就这样流窜到陆遥近前。 “老板!老板!老板你没事吧老板?” 陆遥黑着一张脸,站得笔直,用尊严的目光来表达质询的意思。 “豆腐,好吃吗?” 蒋小娟尴尬地缩了缩手,又百折不挠般安置回陆遥身上,继续漫无目的地乱摸。 一边摸,一边还在嘴里絮絮叨叨:“那什么?我就是想看看您伤哪儿了?” “我看上去像是受伤的样子?” “看着的确不像,可指不定是内伤啊!” “受了内伤的人不应该七窍流血吗?” “也可能是内出血的。”蒋小娟认真地纠错,努力想要说服陆遥,让他相信自己命不久矣。 “内出血你也能摸出来?” 可是陆遥半点没有上当的打算。 接连不断的问话,字字如刀,蒋小娟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僵。 “我就是想……您死的这么英勇,宁死不扑!我有责任在您凉透之前,至少把您的银行卡给抢救出来。一想到那么些钱成了死账,都称了资本家的口袋,我哇,这心尖子就疼!” 陆遥气的直抽凉气儿! 不愧是贴心小棉袄级别的助理姑娘,对老板一如既往地忠诚,心里有什么,嘴巴就说什么。 陆遥三尸神暴跳,为了不被气出内伤,顺遂了歹毒助理的心思,只得转移话题。 他歪着脑袋,看了看喘着气跑上来的林铁二位,见他们正在照顾黑桃二,就轻轻地把小娟拉到一边,小声问话:“你怎么过来了?” “我一直呆在隔壁果园啊。”蒋小娟不明就里,私以为陆遥在试探她的衷心,“后来校长和铁总跑近来,我正好在溜熊……他们气喘吁吁的,说您快被人打死了,我一下就把熊啊,狗啊,蛇啊都给放了,赶紧就过来了,生怕赶不上!” “可他们怎么知道你在哪的?”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蒋小娟神秘兮兮的拿眼神戳了戳后头,“他们肯定不知道我在哪。我觉得吧,他们那时就是临阵脱逃,那着急忙慌的样子,恰好让我逮了个现行,这才随便找个理由搪塞!” 陆遥老怀安慰。 能有这样的小心思,确实是他家助理蒋小娟无疑,绝不会是什么小丑假扮的。 他简明扼要,重头问起:“我明明记得叫你和小婵不要进来,你怎么还是进来了?还有,小婵呢?” “原来您是要问这个……” 这问题可算是问到了点子上了。 蒋小娟一张小脸皱巴成一团:“忘了……” “忘了?” “确实忘了。”二姑娘把手一摊,没心没肺至极。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给忘了?” 看老板这么着紧,蒋小娟总算重视了一些,她开始回忆。 “我隐约记得,您说这次的事和甄县当年破邪的事有关,叫我躲远些。” “对。”陆遥点头,点着点着,神色却反而迷惑起来,“你等等,我让你们俩回避是因为今天的事和甄县的案子有关?” 蒋小娟一脸古怪地看了陆遥一眼:“难道说您也失忆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陆遥烦躁的挠了挠头发,“只是和甄县有关……那和老林,还有铁总有什么关系?” “铁总的金星建设就是烂尾楼的承包商,她和她的员工们是开现场会的时候跑丢的。至于校长……校长他们不就是甄县的当事人嘛!” “你说老林是当事人?”陆遥听得越发迷糊,“甄县的案子不就是在一个古怪的桌游店,然后有个叫赵日天的胖子,他有个隐形的妈,我们一道下飞行棋,就是你,我,赵日天和程展云,我还差点着了色子的道……” 陆遥一边想,一边说,断断续续。 当时黑桃二说她在甄县看过陆遥破邪,陆遥心里就觉得奇怪,不过旁观者而已,说不定黑桃二人不可貌相,就是那种喜欢趴窗户的人也说不定,陆遥就没有细追,但现在蒋小娟又说老林是甄县的当事人…… 这个答案,和他脑子里的记忆完全不同! 另一头,蒋小娟也瞪起了眼,他伸出小手摸了摸陆瑶的额头,又在他眼么前使劲比划。 想了想,她大概是觉得自己不够专业,鼓起勇气,冲着陆瑶,气势汹汹竖起了中指。 “老板,您说这是几?” 陆遥翻着白眼:“你要是再拿中指对着我,信不信我一口就给它咬掉?” 蒋小娟兴高采烈地把中指缩回去:“您不傻呀!” “你才傻呢!” “可您要是不傻,怎么能把句章的事算到甄县头上?甄县那会儿您连我都不认识,怎么可能认识程展云?” 陆遥一愣:“句章?没错,那是句章的事……可为什么我把它记到甄县上?还有,甄县到底发生了啥?” “甄县啊……墙里埋着的骷髅,山上修坡的挖机,幻阵迷失的美少女……”蒋小娟掰着指头一件件数,一边数,一边偷瞧陆遥的脸色,发现陆遥居然是真的不记得,“还有阴阳定乾坤,密室工房,您总不会连青山屏都忘了吧?” “青山屏?那是什么?” “那是您的宝器啊!”蒋小娟简直难以置信,“那可是您的看家宝器,样子是一块方巾……可不就在您手腕上绑着吗?” “方巾?”陆遥低下头去看手。 他的手腕上确实绑着一块纯白的方巾,仔细想想,似乎还是临进烂尾楼前刻意绑的…… 这么明显的标识,要不是蒋小娟提起,别说想起前因后果,他居然都没有注意到! 这不正常! 陆遥解下方巾,拿在手上摩挲,脑子里不停思考。 没有信息传过来。 蒋小娟说这块方巾是宝器,他是相信的。 可是他却记不起关于这件宝器的任何事情,也无法重新鉴别它的用途和使用方法。 这本身就说明了方巾有古怪,而且是很大的古怪。 “小娟,你知道青山屏和这次的事情有什么关系吗?” “没有关系吧……余慈和彭城天南海北的。”她不确定地说道,“不对!您在来之前让程展云去查甄县的事了,这说明两件事肯定有联系!” 陆遥大喜过望,急声问道:“什么联系?” “我怎么知道什么联系?让您偷偷瞒着我,这下知道错了吧!” 陆遥气得胸闷:“就指望不了你什么事!滚蛋!去看看黑桃二伤的怎么样!” 蒋小娟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撅着嘴,嘟嘟囔囔走了。 陆遥站在原地,看着方巾,脸色阴晴不定。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他最开始以为自己只是单纯的失忆,或者是病理因素,又或者是那所谓的小丑的王在搞鬼。 可是和蒋小娟一对质,他却发现事情远远没有那么简单。 他不仅仅是失忆,甚至还有某段关于宝器的记忆被篡改了! 自己身上诸多宝器,那小丑的王如果有这本事,根本没必要单单针对一块看起来无害的方巾下手,相比之下,手套,探棒都是更合适的目标。 尤其是手套! 假如在进来时自己忘记了手套的存在,别说救下这么些人,没有攻击手段的他,根本连一个小丑都对付不了。 如果没有料错,对他的记忆动手脚的怕不是那个小丑的王。 可是,不是那个神秘兮兮的王……又是谁呢? 他这样针对自己,又是怀了什么目的? 天色,似乎变得阴沉了…… 第209章 誓师,前进 某种程度来说,陆遥是用人不疑,而疑人不用的典范。 自从蒋小娟出现以后,他一改之前亲力亲为的勤勉样子,对队伍的事情变得毫不上心,任由蒋小娟去操持。 他把甩手掌柜的身份经营得理所应当。 因为对质以后,他需要更多的精力来思考面前的疑云。 更何况蒋小娟也没有让他失望。 不多时,二姑娘就带着包扎完毕的黑桃二走了上来。 作为这一战最大的幕后功臣,黑桃二一手改变整个局势的走向,当选本场vip是当之无愧。 虽说这不是她的本意,可她依然为了这样的结果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撇掉擦伤和撞伤这类的小伤小害,她是唯一一个在战斗中受了伤的人,而且一伤就是重伤。 她断了胳膊! 蒋小娟的急救手法和她姐姐蒋小婵一脉相承,技术扎实,效果绝佳。 如今黑桃二的手臂已经正了骨,干干净净地用几卷绷带缠住两块木板,简简单单吊挂在胸前。 她的头发被汗水打湿,脸上沾着脏兮兮的泥,那苍白的,看上去格外凄凉。 不过,至少能够行动无碍了。 因陋就简,能有这样的效果,陆遥很满意。 “还能走吗?” “嗯!”连番磨难早就把一个养尊处优的姑娘家练就得坚韧,她并没有过多由于,回答得很坚决。 “那就休息一下吧,快要出发了。” 说完,他又看回到蒋小娟。 二姑娘手上拿着那只行将报废的书包,这是陆遥的要求。 陆遥如获至宝般接过来,小心翼翼取出里面的四本不列颠文教材,摊在面前。 其中的两本已经被彩球彻底地撕成了两截,如今书不成书,肯定是没法让书签心疼了。 而剩下的两本完好无缺,如果利用得法,这意味着陆遥至少还能再激活两次书签。 某种程度来说,这也算是一种稳定的宝器操作办法。 陆遥记得,哪个设定当中,法师施法就需要施法材料,什么蜥蜴尾巴,猴子毛之类的,对他而言,这些人类进步的阶梯就是施展悬梁刺股这道术法的施法材料了。 他找了一卷绷带,仔细地把其中一本书像盾一样缠在胳膊上,整个过程大气不喘,生怕让书卷着边儿,压着页儿,导致爱书如命的书签发疯造反,那可就丢了大人了。 做完准备工作,他郑重地把最后一本不列颠教材交到蒋小娟手里,让她贴身收好。 似乎是觉得“贴身收好”这个词不够妥帖,他很快又补充了一句,放在那些要害的位置最好。 二姑娘听得俏脸一红,眼神闪烁,也不知道想歪到哪去了。 整备的事儿,到这里就算是告于段落了。 金钟,探棒,书签,手套,还有暂时找不出用途的方巾和差不多被看穿了的照片皆在位上,连蒋小娟都回到熟悉的助理位,站在陆遥身后,熟练地问:“老板,接下来我们去哪儿?” “有些事情,是时候跟你们说了。”陆遥低声说。 于是大伙知道,解谜的时候到了。 就是不知道接连战胜强敌之后,眼前的诡秘空间,小陆师傅看出了多少。 一行人故地重游礼拜堂。 陆遥把所有人领到神像前面,指着崩塌了一半的烛台,开始说话。 “这里有15个烛台,要是我所料不差,它代表进来的人一共有15个,像眼下这样被霾障分割的空间,也是15个,说不定,连小丑的数量……都是15个。” 一番开场白,众人皆是惊呼。 大家早就沟通过,铁娃姑妈一起开现场会的是7个人,老林头手下与甄县有关的如今是5个人,再加上陆遥和蒋小娟,是14人,如果陆遥的猜测准确,必然还有一个与大家都不相干的人也在里面。 作为受害者,这一点并没有太让他们放在心上,大家在乎的是小丑,那种强大的,从各个角度来看,都和人类一模一样的物种也有15个,而陆遥费尽周折才不过对付了4个…… 如果剩下的小丑汇集到一起……怎么办? 陆遥不管他们的心里在想什么,自顾自继续说:“烛台有三种状态,点燃的状态,大概说明一切安好,熄灭的状态,应该是被小丑抓住,捆在高背椅上,而坍塌的状态……” “死了吗?”铁娃姑妈小声问。 出乎意料之外,回答她的,是黑桃二:“不能确定是死了,我亲眼看到一个大叔被人砸成肉饼,可是才十多分钟,他就整个人化成一摊血,如果真的死了,不可能会化成血水的……” “他被淘汰了。”陆遥沉声说,“下场如何我们无从去猜,可如果把眼下的事情看成一场游戏,他们已经被淘汰了,那些被我们摘掉面具的小丑也一样。” “还有多少幸存者?” “从烛台来看,依旧有火光的是6盏,熄灭2盏,坍塌7盏,也就是说……” “除了我们以外,还有两个人被抓住了,只有一个人……还在外面!”林秋贤作出了最后的总结。 这个结论无疑是让人觉得丧气的。 虽说在他们看来,除了蒋小娟,没人能帮上陆遥的忙,但大家沾亲带故,无论如何,总是越多人安全越好。 但现实就是如此残酷。 “看起来有些糟……”陆遥说,“15个人,淘汰了一半,剩下的大半在我们这里……但也不是没有机会的。” “还有机会?” “破局!”陆遥斩钉截铁地吐出两个字,“我会带着你们找到剩下的人,然后一起扯掉那个一直躲在幕后的,不知道是路易十六还是小丑之王的鬼东西的面罩,活着走出去!我只有一个问题,你们……还愿意前进吗?” 这个问题根本就不需要回答。 无论是乐观的,亦或是悲观的,大家都清楚,留在原地意味着永远也出不去,困在这片诡异之地的结局和死了其实也没有什么两样。 队伍获得了前进的动力。 临行前,蒋小娟突然小声问陆遥:“老板,您一直说什么小丑的王,我也干掉了一个小丑,还逼了供,怎么就没听她说起过?” “你没听过?”陆遥震惊了,赶忙问其他人。 结果,大家都是从陆遥嘴里听到这个词的,没有人获得提示! 又一个谜团…… 第210章 大教堂 正如陆遥所想,走出眼前的果园,再穿过下一个果园场景,也就是蒋小娟的“出生地”,水果管饱的好日子就到了头。 果园辽阔,道路又松软难行,能够平稳结束,本该算是一件好事。在陆遥想来,至少也能节约不少体力,利于速战速决。 但事实证明,这种游戏式的关卡只有变得越来越见鬼的道理,绝没有偷得浮生的可能。 下一个场景,是大教堂。 穿过霾障,视线澄清,眼前是密密麻麻的石板铺成的大广场,圆形,正中一尊超大的喷水池,供养着天使群像。 再往后便是一座巍峨高耸的中古建筑,钟楼尖阁高达三十余米,由上至下,拱柱飞卷如长河落日,妆点着叫人眼花缭乱的繁复花纹,鎏着金箔,如波浪般层层降下,和广场连为一体。 陆遥见过这样的建筑风格,那是文艺复兴来临之前,哥特建筑格局发展到最鼎盛阶段的高卢辉煌式建筑群,那是哥特式宗教建筑最灿烂的夕阳时间。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教堂嘛! 陆遥心里发苦,眼前的建筑,比之被称为巅峰之作的兰斯主教堂大多了! 不说那飞扬跋扈的顶檐,尖阁,钟楼和山墙,只说正中那扇仿水波纹般一层层扩大的尖弧正门,高度就几近钟楼的三分之一,足足有十几米高。 陆遥仔细数了数,那种锯齿状的阶梯门洞每一级的跨度都不会超过十公分,由低至高铺了三十多层,这样复杂的工艺,唯一的作用也不过就是在有限的宽度里,充分凸显出正门的雄壮和深邃。 那门本身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包铁雕金得根本看不出有多厚重,它的两侧连着铁索,显然需要绞盘拉动。 然而这些场景里历来是没人的,少了机关室里推动绞盘的看门人,设计出这个场景的人到底打算怎么把门打开? 还是说……他根本就没有开门的打算,这座教堂在设计之初,就是与礼拜堂一般无二的密室? 这样的密室…… 数之不尽的侧廊,无穷无尽的房间,还有那长长长长的正厅,他也不怕里面太大,害的关在里面的人手脚施展不开? 陆遥头痛欲裂。 这样一个场景,高低错落的巨大建筑群,光讲面积确实比果园小多了,可里面那复杂地让人绝望的格局对于他们这些志在救人,而不在旅游的小团体来说,是最大的麻烦! 可惜他们无从选择。 穿过空旷的教堂广场,绕过占地足有一亩的超级喷水池,陆遥带着队伍站到教堂面前。 首先摆在他眼前的是怎么进去的问题。 正如他所担忧的那样,一帮子老弱妇孺对那扇十几米高的正门全无办法,推了半天纹丝不动。 “推不动的,放弃吧……”陆遥遗憾收手。 “老板,金钟守护怎么样?” “金钟守护……”陆遥的手指在门板的接缝轻轻地摸。 门的做工很精良,严丝合缝且没有半点变形,连头发都塞不进去,金钟守护无从施展。 “要不然走侧门?实在不行,就走厨房的后门!” 陆遥眼前一亮! 蒋小娟的话为他打开了一扇窗,当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于是,队伍转道,开始了第一轮中古建筑结构考察。 结果令人沮丧,侧门五米高,也属于推不动的范畴。 边门看起来倒是真正用来行人的,鬼鬼祟祟蜷缩在拱洞的阴影里,比老百姓家里使用的房门还要小一些,但它是纯金属铸的,从门到门框都是硬邦邦的未知合金,听响动,后面还挂了门栓。 究其结果,此路依旧不通。 大家只有沿着教堂的跟脚去找背街小巷当中隐藏的后门。 古人阶级分明,操持贱业的人见不得光,这么大规模的建筑群里,一大群人的吃喝拉撒又得有人照看,照理说,后门必然有。 只是陆遥他们对中世纪欧罗巴的建筑结构知之甚少,转了两圈,居然愣是没找到。 气氛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 那句要带着所有人安全离开的豪言壮语还在天上飘着,队伍却被关在了新场景的主体建筑外面,进去不得…… 小陆师傅自觉失了颜面,开始烦躁,而且越来越烦躁,烦躁的直想骂人。 不管是谁设置了这样惹人烦的场景,却又不让人进去,都是吃饱了撑的! 陆遥心潮澎湃,终于还是决定骂出来,卸掉心头这口邪火。 哪知道刚一张口,他忽然就听到砰砰砰的闷响,好像是谁在敲打玻璃之类的东西。 玻璃! 他扭头去看,看到蒋小娟一副贼头贼脑的样子,手上还滴溜着一根不知从哪儿捡来的结实木棍。 陆遥一时间目瞪口呆。 “你这做派,难道是想把人家窗户给砸了?” “难道……不能砸?” “平时叫你多看书,你从来不听。你知不知道,哥特式教堂最出名的地方有三,一个是飞卷,一个是装饰,第三就是这些劳民伤财的七彩色玻璃?” “总不会还要罚款吧?” 陆遥深吸一口气:“不是……我是想说,砸得好,砸得太好了!” 他恨不得把自家冰雪聪明的助理抱起来亲两口。 看来失忆之后,连脑子都不好使了! 教堂两侧联排的窗洞,大部分还是落地窗,那巨大化的尺寸开辆坦克进去都绰绰有余,如此显而易见的路,自己居然都没注意到! 还带着一六人费着心思地找门,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陆遥含羞带臊,一拍碳棒指向就近的几扇窗户。 探棒嗡鸣着飞出,毫不犹豫地把那些精致的玻璃砸了个粉碎。 听着叮叮咣咣的响声,看到探棒回归插槽,陆遥扬眉吐气,一指行廊,高声朗笑:“进场了!” 一行人踩着碎玻璃进到教堂里面,还没来得及高兴多久,就不得不面对第二个问题,寻找场景要素。 神像和烛台还是好猜的,它们大概在正厅的末端。 但是高背椅在哪?还有幸存者和小丑又在哪? 根本就无从去猜。 于是乎,第二轮中古建筑勘察开始,他们要在这栋巨大的空无一人的大教堂里,找到那几个毫不起眼的细小目标。 他们只能一间一间地寻,而且人群还不能分散。 谁也不知道小丑在哪,分散就意味着危险。 陆遥耐着性子行走在辉煌的过道。 放眼望去,这里的每一根线条都镶了金,劳命伤财,绝对是亡国之像。 房间也多的吓人。 什么忏悔室,礼拜室,制图室,讲经室,修女,神父,僧侣,骑士的卧室,还有唱诗班训练厅,骑士训练场,不知是会议室还是课堂的集会所,以及鼎鼎大名,阴森恐怖的宗教裁判所和地牢。 一行人转得头晕眼花,脚底发软,却没有任何收获。 黑桃二愤愤不平,小声嘀咕:“明明是做成游戏的样子,这么大的房子却连一个问路的npc都不舍得安置,不敬业!” 蒋小娟轻声一笑:“照你这么说我们还得走着走着遇上些杂兵才像样子,这里是副本嘛,副本不给问路的npc可太正常啦!” 陆遥深以为然:“你看,每个路口都摆着骑士铠甲,一个个全副武装的,他们做杂兵最合适,既有电击耐性,样子又长得抗打,数量一多,我们说不定都得跑路。” 众人皆大笑。 说说笑笑的,他们沿着支线长廊走进图书馆,在弧形的书架边终于找到了线索。 那里一片狼藉,留下的却不是什么血洼。 恶臭扑鼻,陆遥看着躺在一池酸液中的晶莹白骨,久久不能平静。 “那个人赢了?”蒋小娟难以置信。 小丑的素质远超常人,即便是她自己,如果不是好运有探棒随身撒泼,先下手为强,当时十有八九也是打不赢的。 可谁知道,区区十五个人当中,居然就出了一位战神,能够像陆遥那样,硬碰硬干掉小丑…… “战胜了小丑的估计就是那个逃掉的人。”陆遥沉声说:“很可能是……” 第211章 战场 发现一个死掉的小丑,对于整支队伍来说是一个巨大的进展。 依照经验,那些小丑似乎从来不会越过场景边界,至少前八个场景,他们都没有发现过同时存在两个小丑的痕迹。而且无论是骸骨还是血洼,只要出现一个,小丑都会消失。 这似乎是某种规则。 虽说不明就里,但陆遥觉得基本上可以参照。 教堂只是第九个场景,没道理在这里突然就换了画风。要不然十几个小丑乌泱泱杀上来,怕是陆遥那位陆压先祖重生,也只有狼狈逃窜的选项。 没了小丑的威胁,他们总算可以有限的分散开来。队伍散开,同时检查四五个房间,勘察的速度自然成倍加快。 最后,铁娃姑妈在教堂正东的小城堡的望楼里,找到了高背椅的踪迹,它被安放在一面白底红图的十字竖旗之下,小小的房间整整齐齐。 白底红十字是圣殿骑士团的标志。 这是个很奇怪的现象。 圣殿骑士团全称基督和所罗门圣殿的贫苦骑士团,虽说成员多是高卢骑士,总部却在西方的圣城,在十字军东征时期显赫一时,曾是教会抵抗东方力量最坚实的屏障。 但是随着圣殿骑士团的发展壮大,其与世俗王权之间的分歧也越来越大。 高卢人在十三世纪判定他们有罪,并大肆捕杀骑士团成员。 可以说,高卢人一手导演了圣殿骑士团的崛起和覆灭。 种种信息表明,小丑的王与历史上的路易十六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辉煌式哥特建筑又是高卢在中世纪发展出来的独特建筑格局,陆遥在这之前几乎断定,这次破邪的根源来自西方,来自文艺复兴前夕的高卢。 然而,大教堂的护殿骑士居然是本该灭绝的圣殿骑士…… 时间线上的错乱! 这象征了什么呢? 王权至上的波旁王朝,神权至尊的圣殿骑士……难道说小丑之王是个懦弱摇摆的性子,连在这种原则性问题上都举棋不定? 不对! 陆遥面色古怪,自己在心里,暗暗地唾弃了自己一口。 说得好像小丑的王就是路易十六似的…… 一个断了脑袋,死了两百多年的历史人物,怎么可能亲自参与到这次事件当中来! 陆遥甩了甩脑袋,暗自揣测,这面旗帜怕是某种情怀的体现,或是单纯的,只存在于设定集当中的细节,和正事半点关系都不会有,毕竟场景里从来没有最关键的元素,那就是生活在这里的人。 他越想越觉得有理,终于把自己从历史的漩涡当中拔出来,又可以专心考虑眼前的问题。 比如说,为什么要把高背椅放在这里。 小丑和逃逸者的战场在图书馆,距离这里整整两栋建筑,直线距离就超过一公里,当中还隔了那长长长长的教堂大厅。 而且这里几乎封闭。 除了入口的小门,唯一的观察口就是一南一北两个瞭望哨。 陆遥尝试着坐到高背椅上,视野居然一下子开阔了…… 这里的位置很高,南向能够总览整座教堂,北向则正对了霾障的某个方向,只是这个方向和逆时针方向有些许偏差,差不多是十点钟方位。 难道那里就是小丑的王庭? 陆遥没来由地想到,旋即哑然失笑。 如今的主要任务是救人,又不是跑去和谁决斗,想那么多干什么! 他记下位置,站起来,宣布对大教堂的勘探彻底结束,这也意味着接下来的行程当中,他们只需要砸破玻璃,直入大厅,在一个三角形的小范围行动就可以了,这必然会提升效率。 大家精神抖擞,找准方向,穿过裁判所,打碎玻璃踩出教堂,直入霾障。 果不其然,下一个场景又是大教堂,陆遥带着人直奔城堡,高背椅上干干净净,房间里也没有别的乱象,他们转向图书馆,结果也没有发现踪迹。 他们又从图书馆向着正厅方向搜索,终于在半道的小花园看到草木倒伏的痕迹。 一汪鲜血,一池酸液,两者相隔不足五米,几乎是并排的留在那里…… “他们干掉了第二个小丑,只是过程中也有人不幸被淘汰了……依然只有一个人在逃。” 陆遥回到正厅查看烛台,又一盏蜡烛崩塌。 这说明,还有机会被救助的,只剩下两个人了…… …… 上一个场景的探索几乎没有浪费时间,众人一路马不停蹄,第三次站在大教堂的广场。 场景发生了变化! 陆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整洁的教堂广场满是烟熏火燎的痕迹,喷水池的天使群像崩塌散碎,正中的泉眼泊泊涌着泉水,恍惚之间,让人以为回到了废弃小镇。 这里似乎经历了一场大战。 教堂大门洞开,两侧的玻璃成片碎裂,鎏金的拱柱上全是刀斧刻痕,四处都透着萧瑟的气息。 “老板,你说那个第十五人,不会也是个术士吧?” “不知道……那么大规模的破坏,团战吗?”陆遥喃喃自语。 “您不是说每个场景的小丑不会超过一个吗?” “说不定我猜错了……” “反正,那个人看上去好厉害。” 陆遥恍然惊觉,抬手放出探棒飞上天空。 “探棒负责保护,我们要冒点风险,散开来,尽快检查完整个广场!” “我们要找什么?”林秋贤代表大伙问话。 “找血洼,或者是酸液池和骸骨,什么都行,我们必须知道,这场火并谁胜谁负!” 这下连他们也知道问题的严峻性,半点不敢耽搁,两两组队向着喷水池两边探索,陆遥居中坐镇,闭目养神,探棒在空中巡游,发出清越的声响。 无论嬴的是谁,这个人都不会比陆遥弱,说不定更强…… 而且不是那种投机取巧的强,是真正的,硬碰硬的强。 如果是那个逃逸的人还好,如果是小丑…… 陆遥看着清澈的涌泉,忍不住对着地面啐了一口。 “切!小丑的王,不会亲自下场了吧?” 勘察很快结束,没有找到任何陆遥希望发现的东西,血洼,酸液池……什么都没有。 但也不是没有任何发现,蒋小娟和林秋贤各自发现了许多散落的铠甲,还有刀剑斧枪之类的冷兵器,上面都有红色的十字印记。 那似乎是在彰示,战斗的其中一方,就是那只神秘的圣殿骑士。 骑士团……不会真的存在吧?陆遥暗暗地想。 第212章 大门洞开 白底,红十字…… 这道专属于圣殿骑士团的怪异红十字团标像瞳斑似得总在陆遥眼前晃荡。 他隐约觉得这代表了某种大麻烦,却又说不出所以然。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讲,这个怪异的场景里都不该出现骑士冲锋这样的战争场面,那是bug! 可是,眼前的战火硝烟,又该怎么解释呢? 难道这座大教堂的时间设定和前面两座都不一样? 开什么玩笑! 陆遥踢了踢脚边斜躺着的骑士大盾,鼓足精神召集队友。 “老板,整个广场都找遍了,没有酸液池,也没有血洼。” “唔……” “您说,他们是被小丑逮住了,还是逃跑了?” “都不像啊。”陆遥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去城堡那儿看看吧,要是这场面真是打出来的,那里肯定能找到些什么。” “这算是自投罗网吧?”蒋小娟也不知道在兴奋些什么,小脸通红,眼神放光。 陆遥翻了翻白眼,丢下她走向教堂。 “每次要去冒险,我都觉得你就是那种嫌命长的货色。” 声音袅袅飘过来,蒋小娟听见了,皱了皱鼻子,重重地哼了一气。 …… 这是大伙第一次从正门进入大教堂。 高耸的玄关,繁复壮美的鎏金穹顶,上面用各色宝石,嵌出一副圣母育子图。 陆遥看得瞠目结舌。 因为一直是从窗户洞爬进来的,他们之前根本就没见过这玄关景象,自然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错过了什么。 林秋贤昂着头,努力张大了嘴,那嘴霸占了大半张脸的空间,以至于五官无处安放。 “妈妈呦,都说古时候搞宗教的有钱,根本就想不到,他们能那么有钱……” 那急功好利的模样,实在是有愧一个教育家的身份。 作为他当年的员工,蒋小娟的表现更加不堪。 林校长止于欣赏,她已经直接升格到了行动…… “老板,让探棒飞一下呗。” “飞?”陆遥一时不解,“让探棒去探路的想法是不错,可是它们就算看到什么麻烦,也没办法告诉我们啊。” “谁让它们探路了呀!让它们飞上去,敲几块宝石下来补贴家用啊!”蒋小娟恨铁不成钢。 “你说敲宝石?” “是啊!” “你确定我们能把里头的东西带出去?” 蒋小娟一愣:“难道带不出去?” “就算带出去了,你从这种神圣之地撬墙皮,出去不怕糟报应?” “报应?”二姑娘捂着嘴,满脸纠结,“探棒是您指挥的,要糟报应也应该是您糟,我就是卖卖宝石,花花钱,不至于这么倒霉吧?” 说得……真好! 陆遥强忍住让探棒撬她头皮的冲动,大步流星朝着大厅走。 眼看小陆师傅走了,其他人也顾不得继续震撼,赶忙追上来。 大厅的景致…… 陆遥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自己看到的。 这里和前几座大教堂差别不大,广场的战火和硝烟并没有蔓延进来,金碧辉煌,富丽堂皇,更充满了宗教场所特有的庄严气氛。 但也不是完全相同的。 每隔十几米,就能看到两具威风凛凛的骑士铠甲。是那种全覆式的重甲,从头盔到手铠,再到铁靴,一应俱全。 每具铠甲边都挂着武器和大盾,盾上是圣殿骑士团的红十字标识,和胸甲上的一模一样。 初看到这样的铠甲,陆遥吓了一跳,以为是踏进了圣殿骑士的埋伏,探棒飞射而出。 谁知道仅仅一击,整副铠甲就碎开来,分成零件乒零乓啷掉了一地。 只是单纯的铠甲? 陆遥放眼往前看,一两公里长的大厅,数百具精铁铠甲,是谁有那么多的闲工夫把这些东西从仓库里搬出来,再整整齐齐让它们站在大厅里的? “老板,你说广场里的,不会就是摆造型剩下的散碎件吧?” “那刀削斧刻的痕迹怎么算?还有塌掉的喷水池,总不会也是一个人干的吧?” “谁知道呢?我们根本想象不出那个人得有多闲……” “也是……”陆遥无言以对,只觉得认同,毕竟蒋小娟的假设更符合他们对“规则”的判断。 一个小丑,或是一两个幸存者,甚至是他们相互合作,在闲的发慌的时候亲手摆弄出这些变故。 要真是这样,只能说,他们都疯了! 在铠甲们的注目下,陆遥一行缓步走到神像前。 他扫了一眼烛台,六盏灯火,一盏熄灭,还有八盏崩塌,没有改变。 这个结果似乎更证实了蒋小娟的判断。 “老板,我们还去城堡吗?” “我也不想去,可万一被抓住的人在那里呢?我们总不能把他丢在这鬼地方,人命关天呢……” “是啊,收了一百万呢……”蒋小娟无奈叹气。 陆遥的脸皮抽了抽,理智地不再和这个钻钱眼的姑娘搭话。 好好的那么有氛围的独白,让她这么一解读,只剩下自作孽不可活的味道,小陆师傅的人设都快给她败光了! 绕过神像,顺着神父进出的小门走出大厅,他们继续朝着圣殿骑士的老巢,那座小城堡走去。 队伍的气氛越来越压抑。 跟着小陆师傅走是毋庸置疑的道理,但恐惧这种心理并不是有个靠谱的保镖就可以抑制住的,哪怕这个诡异的空间本就危机四伏,但眼下种种怪相,那些圣殿骑士们的铠甲叫人越发担忧。 就在忐忑与不安之间,城堡到了。 踩过吊桥,陆遥正要推门,只听见吱呀一声,那扇关闭的城堡大门,在众人眼前缓缓打开。 陆遥的手僵在半空中,明明距离那扇木门尚有二三十公分的距离,但门就是开了。 缝隙慢慢扩大,他站得近,似乎隐约听到了金属靴子踩踏地板,铠甲部件相互碰撞的声音。 而且很多…… 陆遥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门的缝隙越来越大,城堡里的响声也越来越大,像是雨打芭蕉,密集地传到众人的耳朵,所有人都听见了。 “小陆师傅……” “敌袭!” 猛然间,陆遥大喊一声,撤步扯断胸前铜钟,一发力,顺着大门的缝隙丢了进去。 坤!艮! “术法!金钟守护!” 金属碰撞,碎裂,铜钟砸开砖石,各种声音纷至沓来。 只是没有惨叫! 那门打开的速度一点没变,已经能勉强挤进人去,里面没有任何惨叫传出来,似乎铜钟砸中的,仍然是那些装饰的铠甲。 但他们分明听到了走路的声音。 大门洞开! 第213章 终于不管不顾地闹鬼了 大门洞开。 陆遥的视线终于可以毫无阻滞的投射进室内。 眼前是狭小的城堡玄关,膨胀的铜钟犁开石质的地面,歪歪斜斜横亘在通道中央,堵住玄关,陆遥这一丢,把它丢出了十几米的距离。 满地都是扭曲的铁甲部件,没有血,到处都是金属碰撞和挤压的刺耳声音。 几个浑身包裹在铁甲内的重甲骑士踩踏着僵硬的步伐,挤过铜钟和过道之间的缝隙,冲着陆遥他们杀将过来。 眼看自己后手迭出,那些小丑们顶不上用,那看场子的黑手终于不管不顾地开始闹鬼了嘛…… 陆遥的脸色百变,心情古怪,怕是肯定怕的,一边怕,一边还不屑。 其他人就站在他的身后,眼见挤出铜钟的骑士越来越多,陆遥却不给个明确的应对,大家是跑?还是跑呢? 林秋贤颤着声,小声询问:“小陆师傅?” “嗯?” “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陆遥神魂归位,大喊出声,“跑!” 队伍轰然倒退。 他站在门边,一抬手,臂指那些奔跑的骑士,探棒嗡鸣着从肩头飞出,闪电般一击插入当先骑士的胸甲。 胸甲扭曲着飞出去,砸在墙上,失去支撑的其他部件乒零乓啷落了一地,整个散了架。 不出所料,铠甲里果然是空的,这些气势汹汹的重甲骑士根本就不存在,只有盔甲,只是盔甲! 单个的盔甲并不难对付,但是这数量…… 陆遥转身,打算跟着队伍暂避锋芒,但才跑了没两步,却发现撤出老远的蒋小娟们又用更快的速度跑了回来。 “老板!” 陆遥心里感动,脸上严厉:“早跟你们说了跑,回来干嘛!” “后面……” 后面,也就是他们的来路,大教堂的大厅,更多的骑士追在队伍的身后,迈着机械一样的步伐,手持大剑长戟,排成行伍,封锁了后路。 那数量粗略一看,足有上百! “该死,原来那些装饰品是这么用的!” 陆遥面色大变,再又转身,垫底变排头,抬步就冲。 “老板,那是城堡!” 蒋小娟以为陆遥慌不择路,在后头急得跳脚。 “我知道那是哪儿,跟着我走!” 探棒开路,陆遥领头,一行人慌慌张张杀回城堡。 嗡鸣的探棒化作两道流光,一个照面把面前的四五具铠甲打碎,带着所有人逃进门里。 陆遥直等到跑得最慢的黑桃二进门,哐叽关上大门,插上门闩。 眼下的情形根本由不得他过多思考,脑子里只有一点灵光。 西方的城堡本就是军事用途的建筑,内里空间逼仄,通道横生。 那本是为了方便防御方建立防线,组织巷战做的设计,但在现在来看,却远比宽阔的外事更适合他们。 铠甲雄武,小小的通道塞不下太多同时进攻,他们手上又没有远程手段,挤在后头的那些也就发挥不出任何作用。 他在赌,而且暂时来看,是赌对了。门一关上,有探棒挡在前面,众人只感到压力顿消。 这一番心惊肉跳的亡命奔逃耗尽了大家的体力,老林头年纪大了,尤其不堪。 一见后路无虞,靠着木门,一屁股坐倒地上,不住喘气。 “别靠门边,小心……” 陆遥的话还没说完,只听锵地一声,一把大剑贴着老林头的脸刺进来,寒光闪烁。 老林头险些吓尿,连滚带爬缩到墙角,贴着坚固的石墙,冷汗才敢冒下来。 陆遥无奈地摊手:“总之……就是这样。” 蒋小娟擦着汗:“老板,我们是被关在里头了吗?” “我估摸着,怪事是从城堡开始的,说不定源头就在城堡里……” “要去找吗?” “先把后路堵住。这扇门连劈带砍的挡不了多久,我们去机关室,找到绞盘把吊门升起来。” “机关室在……” “左边!” …… 陆遥从未这么明确地感受到探棒有两根的好处。 它们一根在前开路,一根殿后防守。 通道狭窄,少了配合的探棒不时被骑士们的武器磕开,效率比之前必然低下,骑士们堆积起来,把通道堵得满满当当。 这样一来,探棒的活动空间变得更小,破坏铠甲的效率就更低,队伍虽稳,行进地却艰难。 陆遥急在心里,从地上捡了一根长戟,躲在探棒后头抽冷子往出捅,林秋贤有样学样,和铁娃姑妈配合着增强后路防守。 长戟这种等级的冷兵器,陆遥之类的肯定不能用得专业,但只当棍子来捅肯定能做。 其实这样也够了。 探棒就少一个为它们抵挡迎击的搭档,等陆遥他们摆正位置,专司挡架,效率立刻激增,队伍的行进速度陡然加快。 这样一直走出五十多米,他们总算挤到机关室,陆遥挡在门口,把同伴们一个个放进室内,众人合力推动绞盘,一直绞到底,只听见轰隆一声,整座城堡正式被封闭起来。 只是铠甲太多了! 光是陆遥视线所及的几条通道就足有近百个,到处都是金属摩擦的噪音,远远还能看到新的骑士拥进来,机关室三路汇集,探棒拆掉两具,腾出的空间立刻就会挤进四具。 那些铠甲堪称死不旋踵,把陆遥几人压在机关室里动弹不得。 “怎么有这么多啊!” “我哪知道!”陆遥一递长戟,叮一声卡住一把大剑,探棒飞舞把铠甲拆成零件,叮当落地,他喘口气,眼神四顾寻找下一个出手目标。 设计这一场的人根本就不打算要脸了。 这里又不是十字军东征的战场,面前的还是重甲骑士,照理说一套铠甲就是一个贵族,又不是什么大白菜,哪有这么随随便便就安排出几百上千的。 “那我们上哪儿找源头去?”蒋小娟扯着嗓子继续喊。 “往高背椅走!” 陆遥又锁住一把剑,横着一勾,一气挡下三个袭击者,探棒绕了一圈飞过来,咣咣两声拆掉几具铠甲,空出的通道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挤进好些新铠甲,而是大摇大摆,站进来一具两米多高,比其他铠甲足足高了一头的暗紫色甲具。 它迈着坚实的步子,如帝王巡视般突出重围,独自站在探棒和陆遥面前,顶天立地。 哗啦啦啦…… 第214章 改画风了 纵观整场战斗,因为有着探棒全程的活跃,事实上,已经进入到无波无澜的僵局,对于当事人来说,甚至有些无聊。 进到机关室,防守的面从两头成为唯一,凭两枚探棒来守住小小的机关室木门绰绰有余。 同样是因为进入机关室,三路通道在这里汇拢,仅凭两枚探棒破甲的效率,又无力带领整个队伍进击。 这就变得很尴尬。 视野里的铠甲越挤越多,虽然它们在威猛的姿态之下,实际表现出来的水准颇有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便是年轻力壮的陆遥,不时抽个冷子,也能用长戟搞掉那么一个两个。 然而一切的撇开数量谈质量,都应该算作耍流氓的范畴,想当年星际争霸盛行的时候,可是连scv都可以rush的。 这些铠甲骑士给陆遥的感觉就是这样。 它们根本无穷无尽! 在吊门拉起来之前,队伍的斩获是明显的破不及增,等好不容易拉起吊门,其增与减的速度,最多也不过就是持平。 这么一大群人,晾在半道看着不知疲倦的探棒和同样不知疲倦的铠甲过招当然是不能接受的结果。 陆遥苦思破局之法,但却了无头绪,而作为至今没有露面的对手,想来那个窥探在旁的反派的心态也差不了不多。 而他的应对,就是派出眼前这具与众不同的超大铠甲。 这是一具深紫色的铠甲,边缘勾勒着艳红色的线条,这样的配色方案阴沉炙热,应该是从地狱的传说当中得到的灵感。 为了突出视觉效果,制甲师还在铠甲的关节处加了很多看上去毫无意义的尖锐突起,更把全覆式的面甲刻意做得狰狞,形同鬼面。 可惜这种原始的恐吓对于看惯了大片的陆遥等人而言,其震撼连初见吴彦祖的古尔丹造型都不如,只能说是对着个瞎子抛了媚眼。 撇开这个失败的造型设计,紫骑士其他的设计就很鲜明了。 首先是高大,它的高度足有二米五上下,顶天立地不足以形容。 它还有与高度相称的健壮,行走起来,像是一堵移动的墙,每一步踏地都隐约会有地面的震颤。 铠甲全副武装。腰上挂着镶宝石的华丽大剑,背上斜背三杆细长投枪,左臂上提着面比陆遥还高的方盾,骑士团标的红十字依旧如故,白底却换成了和涂装对应的酱紫。右臂擎一柄链头锤,链长而粗,足有两米,尾端吊着一枚排球大小,银光闪烁的刺锤,随着它的行动不住晃动。 那上面密布着小指粗细,十来公分长的尖锥,顺着球面的弧度向外扩张,那样子就像是一只受了惊吓,蜷缩成一团的刺猬。 紫骑士的做工也很精细,一举一动真如巨人威压而来,其他铠甲行动时的僵硬和机械感,在它身上一点也见不到。 陆遥从第一眼时就已经知道,这是一个劲敌! 哗啦啦啦…… 铁链在紫骑士手铠之间摩擦着滑过,锤头坠地,地面震动,接着就听得砰一声响。 那密密麻麻的钉子砸在石头拼接而成的地板上,骑士明明就没有用力,尖锐就已经破开地面,溅起石粉和碎块,还随着骑士行进的步伐,在地上犁出一条明显的伤痕。 双方之间的距离……七米! 陆遥敏锐地发现随着紫骑士入场,所有的骑士铠甲都在后退。 他能猜到这些铠甲在回避什么,所以才心里发寒。 链头锤最合适的攻击方式是摔,两米多长的链条,甩起来直升机翼似地搅动一大片空间,狭小的城堡根本就无从闪避。 从这玩意的长相来说,要是不小心被砸到一下,十有八九会死无全尸…… 会是九死一生,还是十死无生? 这种纠结其实根本没有意义,因为不管是九死一生还是十字无生,他能做的选择都只有小心翼翼,无论如何不能叫那凶器咬到。 陆遥摒息,凝神面对。 陆遥那里的动静,只有一墙之隔的蒋小娟自然是听到的。 见外头突然没了声响,二姑娘的第一反应是小陆师傅跑了。 后来一想,城堡的通道挤成那样,铁皮罐头们密密麻麻的,就是肥一点的老鼠都不见得跑得出去,陆遥的身材虽说精壮,但也算不上瘦,至少要比老鼠长得大些。 所以她的老板跑不掉! 既然跑不掉,外头又突然安静,那岂不是不声不响,大发神威了? 蒋小娟一下子振奋起来。 她开始幻象,幻象陆遥不知施了什么术法,一举手一投足,秋风扫落叶一般,把外头的圣殿罐头们清理了个干净。 这可太刺激啦! 二姑娘是闲不住的性子,一旦觉得安全,马上就垂足顿胸,只觉得自己错过了经典场面。 她抖擞着拉开门缝,小脑袋一钻,不安分地探到门外,结果嘛……自然是大出所料。 外头的铁皮罐头半点不见少,只是从攻击状态转换到吃瓜状态,围着圈给陆遥和另一具极霸气的铠甲清理出决斗场。 “哇,老板!”蒋小娟大呼小叫,“这铠甲好大,还自带精英着色。这威武霸气的样子,难道是传说中的小boss?” 这话传到陆遥耳朵里,唬得他登时一愣,险些从庄严肃穆的战斗心态当中蹦跶出来。 果然是旁观者清啊! 他心里苦笑,眼前这个紫骑士,那身高那气场,可不就是游戏里常见的小boss? 突破底线这种事情果然是越做越顺溜。 这场景的设计者估计是彻底不要脸了,从再不用小丑做伐开始,先是边边角角摆开无穷无尽的杂兵,分进合击,四面围剿,接着小boss出场,一出场,就是换一种不同的颜色,加大一下尺寸。 那接下来会怎么发展? 会不会出来个银子做的,和楼层一般高大守关boss? 再后来难道是纯金的,而且和整栋城堡一样高大的最终boss? 城堡里是塞不下它的,所以必然躲在什么子虚乌有的地下基地里…… 简直是……就不能有点创新意识吗? 山寨可耻! 第215章 你是人 或许是心理作用,被蒋小娟那么一打岔,在陆遥眼里,紫骑士再没有什么高贵威严可说,不过是一具放大版的铠甲而已,血条再长,难道还能把铠甲的接缝粘起来? 他霸气四溢,抬手一指,也不说打声招呼就主动出击。 探棒嗡鸣着飞出去,化作流光直射对手,目标一如往常,就是整套甲胄的连接中心,胸甲。 紫骑士迅速有了反应,行动远比杂兵活络得多。 只见它一紧手上锁链,腕部一抖,铁链一下子崩得笔直,由它轻轻一拉,斜向里划过弧线,径直从它身后转出来。 它的用劲是如此神妙,铁球如有灵性一般,居然能够轻松无视掉离心力的拉扯,斜着进,直着冲,就朝着探棒的方向,猛冲,显然是抱了狭路相逢的决心! 都是执拗的性子,铁球一动,探棒迅速调整好自己的角度,其中一枚毫无花哨地迎着铁球的轨迹相向疾闪,只听叮一声响,两者在空中相撞。 第二枚探棒抓住空隙见风插入,速度之快,人的肉眼里只能看到一道模糊的光晕。 可就只有那么一眨眼的工夫,紫骑士也能作出了应对,他抬起臂,竖起大盾,横扫! 细小的动作覆盖了巨大的范围,差不多遮蔽了整个通道的空间,探棒再快,也不得不被笼在其中。 轰隆! 只听一声巨响响,那张大盾就像拍苍蝇一样,连探棒带空气,整个砸陷到墙壁里。墙体破裂,咔啦啦声响断,顺着大盾砸击的面,钻出长长的,曲折的,能塞进常人拳头这么大的裂缝。 探棒彻底没了动静。 紫骑士就那么随手一拍,居然就险些把城堡的高墙给轰塌了…… “假的吧?”陆遥目瞪口呆。 “老板,要是小boss有这么厉害,等到关底,我们怎么办?” 陆遥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你真当是打游戏啊!这水准比小丑都不弱,那可能是什么没名号的小boss?” “难道是大boss?” “你就不能换个说法?”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好!不在意细节! 陆遥恨恨啐了一口,抬手一招,翻出去的探棒返航,再接再励。 紫骑士的应对也差不多,只凭单手就把手上的链头锤舞得虎虎生风,抓住机会又复甩出。 锤棒相向,还是那种直来直去的愣头青模样,明明通道那么大,可在链锤和探棒看来,却只有针眼大小,两者相碰,又毫无意外地打着转倒飞出去。 陆遥欲哭无泪。 虽说这东西很可能是空心的,只要击中就那么一下的事,但眼下忙活半天,他愣是没有给对方造成什么直接打击。 探棒一损一轴,金钟失在玄关,书签柔弱,使用次数又有限,电击……这堆铁疙瘩倒是良性的导电体,可是里头没人,也没听过导电体怕电的。 自从进了这片诡秘空间,他似乎总在劣势! 更别说在这样的关键时候,探棒还犯了轴病…… 巨人维持着嵌盾于墙的姿势,迈出步子,它这一步迈出两米有余,把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到五米。 “老板老板。你说他想干啥?” “你说呢?”陆遥没好气地挤了挤身后的助理,“他还能干什么?无非是想拍苍蝇,把我也拍到墙上去!” “吓?” 一问一答,链头锤第三次甩出,探棒一声清越,坦荡荡迎上去,只一闪,电光火石般杀回当场。 两者又是一次碰撞! 可这次距离太近了,两者的交锋就在陆遥眼前完成,碰撞的鸣响震得他头皮阵阵发麻。 这是共鸣! 蒋小娟毫无准备,表现得更加不堪。她在身后捂着脑袋,忍不住痛呼出声。 陆遥吓了一跳,赶紧把她推回屋子里,连事情都来不及交代,争分夺秒关上木门。 可就那么一小会儿功夫,紫骑士又前进了一步,和陆遥的距离缩短到不足三米。 这个距离上,巨大的紫骑士气势非凡,像山一样压在头顶,压得陆遥喘不过气。 它摁在墙上的盾显然超出了控制范围,咔嗒一声从墙面凹陷当中被拔出来。 陆遥以为第二根探棒该回归了,哪知道不知什么原因,它居然毫无反应,连踪影都见不着。 陆遥想找,但现实的情况又容不得他去找。 两人抵近,紫骑士二话不说弃了链头锤,自腰间抽出那把像装饰品多过像武器的巨剑,扬手就是一剑劈下。 劲风扑面,陆遥纵身一躲,避开劈砍,凭着小巧的身形直接从它两腿间钻了过去。 那剑一击挥空,余势不衰砍在木门上,只一击,木门立碎。 陆遥听到里头传来黑桃二的尖叫声,叫声未半就戛然而止,很是被人堵住了嘴。 该死! 陆遥的手伸到臂上,张手扯住固定书本的绳子,只要轻轻一拉,他就能把书解下来。 那是他最后的手段,如果紫骑士的目标转到蒋小娟他们那里,他也只能底牌尽出。 幸运的是,紫骑士似乎是没有发现他们,又或是发现了,却对他们没有兴趣。 它转身,放下重心,弓步摆出标准的持剑姿势,猛地启动,踏着地动山摇的步伐向着陆遥追击过来。一边跑,一边自铠甲中发出威严又震撼人心的宣言! “跪拜!凡人!因我之名,罗伯斯庇尔!” 那宣誓声如此之大,在闭塞的城堡通道间回荡,陆遥耳里听到尖锐的轰鸣,一时间腿脚发软,竟是忘记躲避。 剑锋毫无花哨的刺过来,一道银光自紫骑士身后飞出,后发先至,瞬间移动般出现在陆遥手里。 是被链头锤击飞的那枚探棒! 陆遥的身体反应比大脑更快,皮肤触感传来,立即就握住了它,身体也在同时放松,维持这最好的与探棒合作的状态,任由它引导着迎着剑锋顶上去! 叮! 探棒分担了几乎全部的冲击力,陆遥稳稳站住! 剑棒相交,两方皆稳若泰山。 陆遥心里的震惊简直难以言表。 探棒接管了对敌,他总算有闲情思考和吐槽,所以他昂着头直面天空。 “我去,连铁皮罐头能说话了,你能把原理给解释清楚吗?” 上苍没有回答,紫骑士的鬼脸面罩里却是寒光一闪。 “亵渎先行者之罪!烦人,你万死难辞!” 两人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 因为都是冲势,身体都是前倾,剑棒交击撞在一处,它们之后便是两人各自的脸。 那眼睛和眼睛的距离或许连五十公分都没有,那道寒光被陆遥捕捉到了,他也由此恍然大悟! “原来……你是人!” 第216章 历练之机 寒光代表眼睛,眼睛代表身体! 这具铠甲根本就不是什么圣殿骑士里的小boss,他是实实在在的人! 就与其他的小丑一模一样! 陆遥暂时没有切实的证据,这只是一个大胆的猜测。 不过想要验证,方式却也简单。 陆遥抬起头,毫无避忌地和对方眼神对撞。他的左手飞速变换法诀,转瞬即成,而且片刻不停,就那么维持着怪异的手势,一巴掌拍在紫骑士的巨剑上! “术法!雷狱滔滔!” 狂暴的电流自掌心涌出,弹跳着沾上大剑。电流向下流转,又在剑和探棒交错之处分成两股,其中一股扫中身怀披雷之法的陆遥,如同泥牛入海,荡不起半点涟漪。另一股带着噼啪的响动,从大剑攀上骑士的铁甲,乍分乍聚,猛的炸开! 魁梧的紫骑士抖动着身体,发出嗷一声非人般的怪叫,弃剑,趔趄着向后摔倒。 那剑维持着与探棒交集时的姿态,自顾自悬浮在空中,竟是在电击的同时磁化,被陆遥的手心紧紧黏住了! 陆遥止不住地冷笑。 “实在是佩服你的胆量。一只实心罐头混在十几打空心罐头中间,就真的敢冲上来作威作福,难不成你的才艺……是诈骗?” 紫骑士颤抖着,越抖越厉害,分明不是电击的余韵,而是气的。 他再也没有精神装神弄鬼,爬起来,大步蹬踏着,回身去捡地上的链头锤。 陆遥想要丢出探棒去拦,但不知为什么,他手都松开了,探棒却不愿飞出去,就好像,它也被磁化,不得已留在陆遥的手上。 紫骑士抓住机会,几个大步跑到链头锤便,俯身一捡,捡到握柄后更是不待起身,反手就把刺球朝着陆遥的方向砸过来。 陆遥失了先机,就撤掉电流丢弃大剑,任由探棒领着他的身体漂移着回避。 咣! 紫骑士的心乱了,内怯已生,惊慌之下攻势再无威胁。 链球被探棒随手挥击上天,而探棒则顺着获取的反作用力,行云流水般带着陆遥的身子后仰,又在后仰中如舞蹈般拧腰倾斜,侧翻避开了后续锁链的攻击。 链头锤用力已老,跌在地上,死蛇一样在地面拖动,留下第二道刻痕。 陆遥站稳,得势不饶人地追上去,怪异手势并在左掌,手掌几乎贴到紫骑士的面上,只差咫尺,眼看又要激发雷狱滔滔! 那一瞬间,探棒毫无征兆的拖住他,不由分说拖着他向后飞退。 陆遥身形不稳,脚下拌蒜,狼狈不堪的被探棒拖着倒退。 他一阵阵后怕! 一路之上,巨剑长戟,丁零当啷在额前脑后飞个不停。 原来是通道口那些吃瓜的骑士铠甲见势不妙,纷纷朝着陆遥丢出了手上的武器。 陆遥暗道好险,趁着探棒急停躲避的当口找回重心,终于能够配合着它传过来的力移动步伐,一返身,径自杀进手无寸铁的骑士圈! 雷狱滔滔作用不到这些空罐头身上,但刚才吸住紫骑士巨剑的场景却让陆遥有了新的主意。 电磁化的现象说起来也不是他第一次发现,早在余慈大停电,与西天取经四人组斗智斗勇时,他就凭着这一手趴在车底盘上度过了惊心动魄的二三十公里逃亡之路。 只是说懒散也好,说诸事繁杂也罢,那么久了,他就是没从这个角度考虑过,怎么开发出放电的能力。 眼下!正是时机! 同样的雷狱滔滔,同样的劈雷之法,唯一不同的是他把聚雷之势压在了手上。 电流喷涌而出,灵蛇一般四处寻找着那些散落的武器。 铁制的武器是最好的引电之所,他们散落各处,吸引着电流在空中蜿蜒转向,两厢一粘,一把把刀剑枪戟弹离地面,陆遥忽就启动了聚雷之法。 电流有了归宿,扭身蛇一样寻回来,连带着那些刀剑被吸引,聚拢,洪流般直冲升空。 陆遥的姿势像极了紫骑士当时挥动流星锤的动作,一边挥,一边口中还念念有词:“御剑术!万剑诀!” 话音一落,他猛地撤掉电力,那些刀枪剑戟随着惯性,从高处铺天盖地砸向其中一个通道的骑士铠甲。 上百枚重兵器,逼仄狭小的空间,密集的铠甲群。 它们不知恐惧为何物,而且也无从去想,漫天兵器划过抛物线当空飞射,一阵乒梆乱响,就让陆遥扫出了一整条空旷的通道! 这一幕,被破了门后胆战心惊,探头探脑等待着最终判决的蒋小娟几人收在眼底。 他们的脑海中不约而同又重新闪过小陆师傅术法通天,天下无敌的传说。 他刚才驭电如索,如指臂使!那样子就像是万磁王降临人间! 无数的铁器以雷电为绳满天飞舞,魑魅魍魉只在转瞬之间一扫而光,那个巨大的敌人缩在那里,任谁都能感受到他心中的怒火,可他又不敢真的接近到陆遥身边。 不说他的近身搏击能不能攻破探棒浑然天成的防御,更重要的是,破开了幽灵铠甲的假象,这个紫骑士对陆遥毫无抵抗能力! 换句话说,这一战,胜负已定! 陆遥沉浸在那神妙的一击当中,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就在刚才,他对这次的遭遇突然有了新的感悟。 连续不断的战斗,修罗场般的历练,他时时刻刻在生死边缘挣扎,就如同进了最残酷的试炼场,少了一些玩世不恭,却让他对手上这些桀骜不驯的宝器操控的越发得心应手。 先是知晓了书签的用途,接着又开发出铜钟的进攻妙用,再如今又是高压电击手套的电磁现象的使用方法。 每一战都在变强! 在敌人的配合下,他以水准相当的敌人为磨刀石,一点一点打磨自己的锋刃,如今已然从一件装饰品,慢慢透露出肃杀。 从未如此强大! 陆遥从未感觉自己如此强大,而对应的,之前曾想过的向柴无病讨教武学的心思也越发明朗。 他不仅确信自己需要习武,甚至还知道了他该要修习的兵器种类,长鞭,流星,抛物,诸如此类中远端的进攻手段,才是现下他应该去掌握的方向,而不是柴无病最拿手的拐法和步伐。 或许还应该让程展云帮着蒋小娟搞一本持枪证出来。 伯莱塔不错,马格南也不差。 她们姐妹一旦分开,实际情况就是发挥不出助理的作用,甚至像是探棒,书签这种不需要人为操控,某种情况下更为主动的特殊宝器,似乎都是分人的。 至少蒋小娟根本就控制不住探棒! 陆遥深吸一口气,缓缓站起来。 那无穷无尽的骑士铠甲已经不再是问题了,如今他唯一需要对抗的,就是紫骑士本尊。 “放弃吧,你不是我的对手。” “是吧,我也说,新来的欺诈小丑……糟透了!” 第217章 两个小丑 耳边突然传来声音! 而且是在胜局将定未定,陆遥正准备对着紫骑士发起最后一轮攻击的当口,突然传过来了一道陌生的,从未听过的声音! 这是一道俏皮,糯软的萝莉音,听起来就像是个还没长大的女孩,吃吃地伏在耳边撒娇。 陆遥的身体绷得笔直,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就那么短短的一句话,声音的主人用这种看似刁蛮的语调留下了茫茫多的信息。 她说紫骑士是“新来的欺诈小丑”…… 也就是说,她自己很有可能也是一个小丑,这幅场景里居然同时存在有两个小丑,看起来,似乎还有先后之别。 问题是,她又藏在哪儿? 陆遥全神戒备,隐晦地找起声音的来路。 “你是谁?” “大哥哥不是猜到了吗?”那声音发出银铃一样的笑,“我也是小丑啊,王的侍从,空间的主导者……小丑!” “我什么都没猜到!”陆遥回应,眼睛已经在可视的堡巷里转了一圈,并没有找到能够如此清楚发音,又能够藏下身体的地方,“有人告诉我,小丑不能同时存在!” “这是讹传呦!规则并不限制小丑们聚集,只是小丑不喜欢同类,这才各自为政。” “你也不喜欢这个大个?” “是的,不喜欢!”声音想也不想,回答地利落,“我是人偶小丑,他是欺诈小丑,我是靠手艺过活的人,而他却只靠嘴皮子就可以让王开心。” “这个……” 没想到小丑里头还有这样的门道,这算什么?文理之分? 这道声音说话的方式真和小孩一模一样,或许根本就不需要费力去找。 “你在哪儿呢?这么伤感的事,你或许需要别人安慰一下。”陆遥小心翼翼的问话,左手就按在书本上,用小指勾着活结。 一旦有什么发现,他就准备启用书签! 只是这个新出现的敌人一直躲藏着,藏得极好,没让他发现任何的蛛丝马迹。 “你想骗我出来吗?” 声音明知故问。 她自始至终都没有露出半点踪影,但声音却偏偏纠缠在陆遥身边,发源地则是身后。 也不知道她是用了什么方法,那些声音总能适时地在脑后响起,就像是调皮的小鬼趴在陆遥的背上撒娇。 但背后明明是没有人的,他早就检查过身后,身后只有被清空了的通道,放眼都是散碎的铠甲部件和刀削斧刻的痕迹,就是空无一人。 “你到底在哪?” 那声音接着回答:“不能告诉你呦!” “可是不能面对面说话,这样很不礼貌啊。” “我会出来的!”那声音说,“只要你满足一定的条件,我就会出来。在那之前,你找不到我的。” “条件?” “比如说,你帮我把那个裹着铁皮的同伴杀掉好了。” “非得这样,你才肯出来为他报仇?” “为什么要报仇呢?”声音听起来有些疑惑,“你去杀掉他,作为奖励,我告诉你我们是怎么聊天的,好不好?” 这人……简直了! 陆遥强压着火气:“你不觉得这种要求过分了吗?” “他已经被你打怕了,放心吧,不难。” “可那是你的同伴吧!” “一个才认识不久的同伴而已。”声音辩解道,似乎辩解本身,比她同伴的性命更重要,“他长得又不好看,又有口臭,除了会仗着年纪自说自话,什么都干不了,我讨厌他。” “你不会想跟我说,他是真正的罗伯斯庇尔吧?” “不是啊,从一开始就不是!” “但他说自己是。” 声音叹了口气:“都是第八代继任者了,却还在延用第一代的骗局,一点也不知道创新,所以我很嫌弃他的。” 这话说的…… 声音的话东一榔头西一棒子,陆遥越听越费劲,越听越接不上话茬,索性就闭了嘴巴。 现在的状态本就奇怪。 他和小丑们是敌非友,对方又连面都不露,怎么骗都骗不出来,要说没有猫腻,几乎是不可能的。 这样的情况下,照理说双方之间剑拔弩张都是轻的,哪有这样子好好聊天的道理。 只是陆遥不应,那个声音也不在意,还像唠嗑似的有一搭没一搭说话。 “所以说,不合适的笨蛋还是快些被淘汰比较好好,与其让他害事,不如就让面具安安静静待着,只要王还在,总会有下一个继任者被挑选出来,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一个适合做朋友的人出现。” 她说这话时,声音温柔而陶醉,充满了对王的依恋,就像个沉浸在父爱里的孩子。 这种诡异的声调叫陆遥寒毛直竖。 他从话里品出了腐臭的味道。 依着声音的意思,这些面具就像寄生虫一样。在两百余年的岁月里,一个又一个,不断的附身在不同的人身上,直到那具身体腐朽老去,再去寻找下一具。 陆遥不知道那些人在被附身以后,会不会脱离开自己的生活,成为囚徒。 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变成囚徒更好,还是伪装成人的样子,游走在社会上,成为隐性的威胁更好。 从之前接触的那些小丑所作出的表现来看,他们早已不能再被称为人! 疯狂,执拗,折磨人的时候毫无愧疚,痛下杀手的时候也不知道犹豫,更重要的是,他们一个个,都在渴望着彻底解脱! 陆遥不由地感到恶心。 假如这些面具是某件宝器的一部分,那这件宝器就是他迄今为止见过的最邪恶的术法器具。 它已经不仅仅是害人,更是在折磨人性! 无穷无尽的折磨之下,那些面具继承下来的,只剩下疯狂和不可理喻。 怪不得那道声音想要借陆遥的手来杀掉同伴。 怪不得面前的紫骑士在被看破行藏之后,居然会表现得这么不堪。 陆遥忍不住问:“你这么明目张胆地怂恿过去杀掉自己的同伴,就不怕被他听到吗?” “他听不到的。”声音说,“我的话只给你听,那就只有你能听到,除了你,其他任何人都听不见我的声音。” 陆遥一愣:“你说这是传音入密?” “不告诉你!”声音回答,“要是真想知道的话,就去把他杀掉!” 第218章 反算 把他杀掉…… 陆遥抬起头去看紫骑士。 这个壮硕的巨人伏在地上,雄壮的铠甲层层叠叠,因为他的动作并合的更紧密,在结合部发出雨点般密集的脆响。 这是在颤抖吗? 躲在那件甲胄里的人,似乎正被巨大的恐惧折磨。 怪不得之前和那个奇怪的声音对答许久,紫骑士都没有表现出任何存在感…… 有这么怕吗? 陆遥心里暗暗嘀咕。 都说英雄末路。 紫骑士用最英雄的方式出场,可在末路之前却表现地一点也不英雄,反而更像是被针戳破了的气球,或者说,一只把头埋在沙子里的鸵鸟。 陆遥很怀疑自己之前和那个声音的对话,他也听见了。毕竟除了众叛亲离,他实在想象不出还有什么遭遇能让一个人的状态崩塌到如此地步。 至于那个声音无来由的自信则直接被他忽略。 谁都有秘密,怯懦的人尤其喜欢保守自己的秘密,而紫骑士毫无疑问就是那种怯懦的人。 他或许一直都能听到那个声音的说话,只是因为遮掩得好,能够一直隐瞒。 当然,也有可能是这家伙天生胆子就小,而且怕死。 不管是哪个原因,看着紫骑士卑微的样子,连陆遥都不禁觉得那个声音看人的眼光极准。 尽信书不如无书,猪队友不如无友。 从场面来看,搞定这样一个丢尽了小丑脸的货色,的确不会是什么太大的麻烦事。 但陆遥不喜欢摘掉小丑面具的感觉,他用自欺欺人的方式告诉自己,这样的行为叫“淘汰”,但那个声音却反复在说“杀掉”。 他不爱杀人。 哪怕小丑这种人形生物的定义,不见得就真的是人…… 再换个角度来说,陆遥陷在这片诡秘空间,身后寄托着至少四个人的生存希望,如果非得如此,他能够狠下心肠去摘掉小丑的面具。 可是眼下,杀掉紫骑士却不是最好的办法。 正所谓,绝不做对手希望你做的事。 那个声音不断诱惑着陆遥把紫骑士淘汰离场,这说明对那个声音来说,把他淘汰是比把他留在这儿更好的选择。 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考虑的呢? 陆遥突然抬高音量,对着虚空大喊,而且表情惊惶,言辞恳切。 “你真想让我把这个自称是罗伯斯庇尔的大家伙干掉?” 那声音大概是被陆遥的反应气着了,半天没有说话。 不过没关系,他本来就不是说给那个声音听得,而是给紫骑士听的。 紫骑士的表现也没有叫他失望,堪称绝佳。 一听陆遥要杀他,他的反应激烈无比,那巨大的乌龟一样蜷缩的身体一弹而立,居然直接窜了起来。 他大步后退,斜举着盾和陆遥拉开距离,还是那威严的,震耳欲聋的声音。 “凡人!你在和谁说话!” 陆遥冷笑,他翘着脑袋看骑士:“我在和谁说话?你这算是明知故问吗?难道说你不应该比我更清楚,我在和谁说话?” “不可能,她不在这儿!” “我也很想知道她是从哪儿拿到我的电话号码的。”陆遥耸了耸肩,“只可惜,这个答案,她要我拿你的面具去换。” “我的面具?”紫骑士又退了半步,这种毫无底线的退缩和声音形成了最强烈的反差,“大胆妄为的凡人,你竟然在觊觎先行者的权威!” “得了吧,你的老底儿都被人揭的差不多了,第八代欺诈小丑,连你这个面具的第一代持有人都不叫罗伯斯庇尔,而且罗伯斯庇尔在神州人的眼里也没有那么神圣!” 紫骑士气得发抖。 但是陆遥不管,他迈开步子,一边走,一边摊开左手:“至于你,不过就是一个才刚入行的不知死活的菜鸟而已。” “她居然连这都告诉你了?”紫骑士的声音惊惶,透着难以置信,“他这是背叛!王不会放过她!不会放过她!” “听着真美好……一尸两命。”陆遥在行进中缓缓的拉起嘴角,瞪着眼睛歪着头,只有嘴巴在笑,“或许在她看来,清理一个不知死活的菜鸟队友算不得什么背叛,你们的王也不会对她作出什么处罚。所以,束手待毙可好?” “你真要满足她的心愿?我也可以和你合作的!” “抱歉,你太蠢了,做队友的价值实在比不上一个奇怪的小秘密。” 言及至此,他手上的法诀正式完成,连术法名都没喊,一张手就有粗壮的紫电喷薄而出。 眨眼之间,已经聚拢了数十上百的铁质部件。 它们被电流扯动,在空中乱舞,那景象就恍如是群魔降临。 形式发生了逆转。 不久之前,陆遥退,紫骑士追,追得陆遥狼狈不堪。而现在,陆遥不过是缓步前行,紫骑士却在飞快倒退,一边退,一边叫喊! “你不能杀我!凡人,你没有资格亵渎一个先行者的威严!” “都到这个时候了……真是冥顽不灵。”陆遥摇头,抬臂一甩,聚雷之法恰到好处扯动着那些铁器,向着他的方向奔涌。 他发力,拧腰,那姿势就如同站在原地丢出标枪,术法一收,拉力散尽,数之不尽的铁质部件朝着紫骑士的方向暴雨般砸过去。 那里面有剑戟,铠甲,甚至还有两个倒霉的还没来得及被探棒撞散的圣殿骑士。他们维持这完整的结构,在半空中手舞足蹈,很快就被周边的零碎撞散,撞碎,成为那些部件的一部分,顺着逼仄的城堡通道向着紫骑士涌去。 不可能被闪避的攻击! 陆遥新掌握的作战方式不见得多精细,但却胜在铺天盖地,极其适合在这种狭窄的空间施展,一俟施展,足可以叫人避无可避。 那些可都是铁器! 沉重的铁器光是撞就会有巨大的伤害力,更何况还有剑戟这样的凶器掺和其间,连紫骑士特别的大剑和链头锤都混在里面! 无路可退,紫骑士的表现居然像个真正的骑士! 他怒吼着向着洪流冲锋,没有半分犹豫,就那么一头扎了进去。 他的表现或许是有些自暴自弃了,攻击来的如此猛烈,他居然也没有架起盾牌来挡,而是用全身的铠甲来硬扛。 风雨……骤起! 第219章 尊贵而正直的骑士 耳边铺满了雨打芭蕉一般的爆响,狭窄的过道,到处都是金属和金属相互碰撞的声音。 顶着钢铁的洪流,紫骑士冲了出来,只在眨眼间就变了副模样。 他的样子狼狈不堪,那副华贵的铠甲大破,铁甲上的尖刺折了大半,肩甲少了半边。他的头盔歪歪斜斜扭到一边,面甲还有些变型,凹凹凸凸不再扭曲,反倒显得可笑。 最严重的伤口在胸部,那里当胸插了一把大剑,直没入柄。 为了不让伤口扩大,他不得不以手扶着剑柄,用作简单的固定。他瘸着腿,以盾拄地,明明已经连行动都困难,偏偏还是头也不回,直奔向那条被陆遥清理出来的通道,也不知是奢望能逃出生天,还是想去到道路的尽头,去找另一个小丑复仇。 他被砸地晕头转向,似乎是连方向感都丢了,只顾着抬头向前,每一次踩踏地面都过分的重,咚咚如闷雷般带着振颤,那模样万分悲壮。 三道交汇之所是陆遥的所在。 大敌当前,他却没有作出防备的动作,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正在距离陆遥越来越近。 幸好陆遥也没有阻拦的意思,甚至还退到一边,让出通路,好方便小丑行进无碍。 打一开始,他就没有要在这里摘下小丑面罩的打算。 他唯一的目的就是用自己的攻击,还有那些半真半假的话语来离间两个小丑之间的关系。 要是他们能够发生内部火并,无论结果是谁胜谁负,对他而言都是好事。就算不并,紫骑士离场逃战,对他而言也没有坏处。 这个场景有两个小丑,他与其中之一生死相搏,就必须分出更多的精力来防备另一个的突击。紫骑士逃战,他就能从一对二的不利状态下解脱出来,全力对付那个至今仍然见首不见尾的萝莉音。 双方就这么保持着默契擦身而过。 经过陆遥面前,那面大盾拄地一顿,整个盾面第一次完整地展现在陆遥眼前。 盾面之上,好像有什么东西一颤一颤,以一种怪异的节奏在动…… 这算是装饰品? 陆遥一愣,定睛去瞧。 这个会动的奇怪部件和紫骑士身上的其他铠甲部件风格都不一样,它是银色的,色泽略暗,透着金属光泽,看上去应该是某种合金。 它并不长,整个尺寸也不过一二十公分,嵌在盾上,就像是对应什么奇怪用途的摇柄。 只是谁会在盾牌外面安装什么手动机关? 作战的时候打算启动怎么办? 停下来,请对手帮忙摇手柄? 这必然不是盾上面的原装构件。 而且这摇柄怎么和探棒那么像? 真是越看越像…… 两枚探棒,其中一枚在拍苍蝇的那回合之后就打了酱油,一直不见踪影,陆遥本来以为它是被砸晕了,谁知道,原来是被卡在这儿了。 陆遥觉得啼笑皆非。 找到了探棒,事情的前因后果就很好联想。 那拍苍蝇般的一击打下来,势大力沉,估计没拍在探棒的侧面,而是拍到了头上……结果探望没有嵌到墙上,而是直勾勾戳进了盾里。 大盾一般都有好几层,各种结构连接,探棒大概是戳进去的位置不太好,一不小心,卡在了什么结构上面,凭它自己怎么都拔不出来,以至于错过了之前的整场战斗。 这种事情以前也发生过,就在梅林村,第一次遇到探棒袭击,那时候双方是敌非友,探棒还处在桀骜不驯的青春期。 那一次他打了好些狗,还在柴府制造了第一次怪谈,结果就在准备袭击陆遥的时候,被貔貅尾巴一甩,直愣愣戳进墙里,也是怎么都拔不出来。 看来这就是看似无敌探棒隐藏在暗处的缺陷了…… 陆瑶哭笑不得,开口叫停那个已经领了盒饭,正忙着离场的紫骑士。 “那什么?能不能麻烦你再等一下。” 陆遥摸着鼻子说话。 鼻子尖稍稍有些痒,他怀疑,大概是从小听匹诺曹听出来的后遗症,总怕说违心话的时候,自己的鼻子会变长。 那紫骑士正在悲壮前行,陆遥突然闯进他的情绪里,而且那么近,就在身边发出响动。 他好像吓了一跳,第一反应就是张盾防备。 “没想到一时疏忽,居然让你杀到了近前!” “嗯?”陆遥忍不住直翻白眼,“是你自己走过来的好吧!从头到尾,我根本就没动过!” “那又如何,卑鄙!” 无缘无故被喷了…… 紫骑士受了重伤,但是说话的时候中气依旧很足,震的整个通道嗡嗡作响。 陆遥懒得跟他废话,一脸的恶形恶相:“人走可以,把盾留下!” 紫骑士身体一颤:“你欺人太甚!” 这下真是英雄末路了,那语调如杜鹃啼血,声声悲鸣。 陆遥难得设身处地得为对手着想了一把。只一想,就发觉自己这样子好像真挺过分。 生活已经如此艰难,丢了锤,弃了剑,祖传的铠甲破破烂烂,这面盾是身上最后的念想,还被戳了个洞。 他已经那么惨了,自己还叫他弃盾…… 从这个角度来看,自己的恶人身份做的比他可称职多了。 只是这件事不好解释,陆遥也没心思坐下来,给他把前因后果掰持干净。 “别的你别管,反正老老实实把盾留下来就对了!” “我不!” “盾留人走,失盾存人,盾留人留,人盾两失,怎么选你自己想!” “正直的骑士绝不放弃自己的兵器!” “你已经放弃两回了好吧?” “那是战损!” “你是战俘!” “尊贵的骑士即便战败也该享有尊严!” “俘虏哪有什么尊严,人权都没有!” “我也没有投降!” 这个问题……陆遥掏了掏耳朵,发现自己被问住了。 紫骑士振振有词的姿态,叫陆遥哑口无言。 小陆师傅词穷了! 正如惯例,小陆师傅一半本事都在嘴上,一旦词穷就会恼羞成怒。 恼羞成怒的陆遥恶狠狠踏前两步:“敬酒不吃,就别怪我用强!” “尊贵而正直的骑士从来不惧挑战!” 我勒个天呐! 第220章 真相 这番神奇的对话,双方的立场都是乱的。 吃瓜群众们躲在屋里看得兴起。 蒋小娟一脸的目眩神迷。 “我一直都觉得老板更适合做一个恶人、大反派什么的,活脱脱的根本就不用演。” 铁娃的姑母很认同地点头。 林秋贤大概是想帮陆遥找回场子,苦思冥想:“嗯……其实小陆师傅吧,偶尔装作自己很有正义感的时候,还是挺像的……” 什么叫装作…… 屋里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出来,陆遥听的三尸神暴跳。 蒋小娟也对林秋贤反复无常的态度大大不满:“什么叫装作?老板从来都不伪装!觉得他正气凛然的都是错觉!” 陆遥打了个趔趄,一时间欲哭无泪。 幸好屋里还有黑桃二打底。 这个陆遥至今没问过她真名的,断了胳膊的姑娘是个老实人,长得漂亮,一脸的龙套相,说出来的话也历来缺乏存在感,但至少立场坚定。 她小声兮兮地反驳:“我觉得,小陆师傅这么做肯定是有原因的,他不是这样的人……” 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 陆遥老怀宽慰。 他抬头,咬着牙,瞪着紫骑士。 “这盾,你是自己摘,还是我来拿?” 紫骑士的铠甲部件格嘞嘞打架:“你胆敢!” 陆遥彻底没了耐心,又是几大步向前,和紫骑士彻底接驳。 他一手一边抓住大盾,发力就夺,就那么挺起腰向后一扯。 异变突生! 紫骑士猛然发起了反击! 他一扬臂,把陆遥连着大盾一起砸向城堡的侧墙,竟是打算故伎重施,像拍苍蝇一样把陆遥拍到墙里。 这样的变故,陆遥毫无准备。 双方的状态基本上算是休战了,虽说一切都没有言明,但是两人勉强能算是同仇敌忾。 那个只闻其声的二号小丑是他们共同的敌人! 陆遥只想要那盾,或者说是要他在离场前彻底解除武装,勉强算是常规操作,又不是打算对他的要害,也就是那个藏在鬼脸面具下的小丑脸做什么动作。 双方根本就没有重新开战的理由! 可是……紫骑士就是做了! 毫无征兆,一出手就石破天惊,欲至陆遥于死地。 劲风压人,天旋地转,陆遥脑中一片空白,一晃神,眼看就要被拍成肉酱! 他心中大颤,放声高喊:“探棒!” 探棒闻声而动! 护持在陆遥身边的那枚如流光飞过一般,抽向紫骑士的膝盖腿甲。 更关键的是,卡在盾里的那枚探棒也动了。 它不再试图脱离,而是反向推搡。 探棒力大无穷,一起势就把盾牌压在半空,与紫骑士形成僵持。 紫骑士似乎是铁了心打算和陆遥重新开战,不死不休。 它一扣机簧,毫不犹豫就解掉盾牌和臂甲的连接,对攻向膝盖的探棒看也不看,高举起双手并握成拳! 盾牌少了紫骑士的支撑,只剩下探棒单侧发力,带着陆遥冲着对手倒飞过去。 陆遥就像条趴在案板上的鱼,被拱手送到了骑士的铁拳下面。 咔啦! 一声重响,骑士的左膝反关节方向地扭曲,但他却毫无反应! 他只凭单腿支撑住身体,面甲中寒光大放,双拳从高处裹狭着激烈的风声,冲着陆遥的脑袋狠狠砸下来! 眼前的一切怕是都疯了,陆遥也疯了! 他抱着盾牌嘶声高喊:“翻过来啊!” 探棒反应极速,着力方向轻巧变化,几乎是陆遥话音未落,它已经掀过盾牌,整个地翻了面。 铁拳间不容发打在盾牌内侧,巨大的力倾泻在陆遥胸口。 陆遥如遭重击,眼前发黑,被这隔山打牛的力径直垂到地上,哇一声吐出一大口血。 紫骑士松开双手,再次扬起铁拳,只凭单腿就高高跳起,巨大的身体从天而降,又是一拳追击着挥出! 这一次,插在盾里的探棒已经不再需要陆遥来指挥。 它真正操控起盾牌,凌空变换方位,严丝合缝地挡在沿路。 拳盾相交,盾牌动也不动,陆遥趴在地上逃过了一劫。 打断了紫骑士一条腿的探棒再接再厉,在空中旋转一圈折返回归! 它的目标是紫骑士的第二条腿,依旧是膝盖的位置,又是一棍狠狠甩出! 咔啦! 铁质的腿甲开裂,紫骑士双腿尽失,终于摔倒在地上。 可是如此严重的伤,他从头至尾连一声痛哼都没。 陆遥心中警鸣声大作! 眼下的情况太诡异,他隐约觉得有问题,可是又找不出问题在哪。 骑士的表现不正常。 这样决死的攻击不正常,在探棒的攻势下,他受伤后的反馈也不正常。 但到底是哪里不正常? 事情的根源又在哪? 陆遥不知道,又觉得自己必须知道。 生死攸关,陆遥头痛欲裂! 他爬起身子,捂着额头喘气,探棒一枚撑盾在左,一枚悬空在右,一攻一守,把他的身体保护的严严实实。 问题在哪儿?问题在哪儿? 他在心里反复的喊,眼神闪闪烁烁四处游弋! 突然,他的眼睛瞥到了紫骑士的胸甲上那把洞穿了身体的大剑。 大剑穿胸而过,扎透铠甲,在后背露出剑锋。 但是没有血,剑上没血,伤口上也没血,他身上铠甲尽破,就像是一堆远古的烂铁,紫底红斑或许造成了视觉上的偏差,但如果仔细去瞧,确确实实一点血都没有。 小丑不一定是人,但他们的生存状态和人类相差无几,有喜有怒,有爱有悲,疼了会叫,发疯了会笑,受伤了自然也会流血…… 可紫骑士却没有流血! 难道说…… 陆遥心里大寒,几步向前想要揭掉骑士的面甲。 骑士伸手想拦,棒盾齐出,干脆利落打断了他的意图。 陆遥的手触到了冰凉凉的铁面,他摸到边沿,猛的发力揭开! 黑色的,不知名的宝石磨出来的眼睛,用银色金属做成的牙齿…… 面甲里面的脸不属于人,除了大大的黑色宝石眼睛和银色的牙齿,再没有其他五官。他的脸上也没有皮肤,有的只是针脚细密的柔软布料。 一个洋娃娃…… 和他战斗至今的,一直都是一个藏在铁家下面的洋娃娃? 这算是几重骗局? 陆遥面色阴沉地能滴出水来。 “从头至尾,都是你一个人在演戏。” “猜对了哦。” “教堂里没有第二个小丑,自始至终,露面的……都是人偶,铠甲是人偶,这个紫骑士也是人偶。” “你终于明白了呢。”那声音咯咯地笑,越笑越大声,越笑越疯狂。 笑声在陆遥身边回荡不休,裹得紧紧地,不留一丝缝隙,无从躲避! 突然之间,笑声立止,留下的,只有一声尖锐的战号! “猜对了,就乖乖死吧!” 第221章 紫骑士退场 一声宣告,譬如梵唱,铺天盖地地在陆遥耳边炸响,根本就辨不出发声的位置。 但是宣告过后,陆遥面前的洋娃娃就开始笑,它发着属于紫骑士的浑厚男声,突兀地咧开了嘴。 刺啦! 它脸上细密的布帛撕裂开,两排用金属打造的牙齿上下大张,伴随着这撕裂的声音,露出扎在细布里面的用于填充的丝绒。 笑声越来越大,洋娃娃的嘴也越裂越大。裂缝一直延伸到耳根,直到与细绦缝制的细密的头发连成一线。 它的下颚不动,上颚越开越高,以至于它闪烁着寒光的银牙在陆遥眼前组合成一个残缺的滚圆, 洋娃娃依旧在笑。 更准确的说,笑的从来都不是洋娃娃,而是包裹着它的那套紫底红斑的巨大铠甲。 陆遥发现,紫骑士的声音也许本就是这套铠甲通过震鸣模拟出来的。 因为铠甲看似光滑的表面上缀满了细腻的鱼鳞状甲片,那些甲片严丝合缝的交叠拼接,做得巧夺天工,以至于不仔细瞧完全就看不出它们的痕迹。 甲片的防御力很强,硬扛着穿过钢铁的洪流也没有产生过多破损,若不是恰好有一把剑扎穿了铠甲,陆遥甚至都不见得能发现这些秘密。 骑士的声带是甲片,本体是洋娃娃,也就是说,之前险象环生的战斗当中,陆遥的对手自始至终都只是一个人偶…… 这是只有在恐怖片里才能看到的场景! 可如今,却真的发生在眼前,让他看到! 他感到寒毛直竖,浑身的毛孔大张,努力的和嘴巴一起吸气。似乎只有这样,他几乎僵化的身体才能采集到足够的氧气,来保障自己的生存和理智需要。 他已经区分不出真实和虚假。 一切的一切,眼见都不一定为实,耳听十有八九更是虚的。 没有真实! 这些圣殿骑士们是空心的傀儡,威严的紫骑士也是傀儡! 那个至今没有露面的萝莉音呢? 会不会是下一个傀儡? 陆遥的脸色变化反复,阴沉的能滴出水。 铠甲的抖动越来越厉害,探棒钳制住它的双臂,却已经渐渐的呈现出不支。 咔啦咔啦! 咔啦咔啦! 耳边隐隐传来机簧松动的声音,陆遥一惊,低头去看,发现眼前的铠甲居然在开裂! 他不及细想,慌忙大踏步地后退。 这样还不够! 他抬手一指召回探棒,放弃了对紫骑士的钳制,而是控制在身边,只是远远地防备接下来未知的变化。 失去了压制的铠甲果然没有站起来! 它抖动地越来越剧烈,甲片摇动碰撞的声音逐渐被铠甲和地面撞击的声音所取代,连带着紫骑士的声音也变得扭曲,就像是被干扰了信号的通讯,越来越难以分辨出笑声和话语里的内容。 铠甲裂开了! 双臂,双腿,完整的胯部连带着裙甲,胸甲从长剑刺入的位置一分为二,肩颈之上也独立成块,再不与其他部件连接。 整件铠甲就这样分成了八个零碎的部分,四散八方! 它们像是被什么力量打散,打着转飞在空中,却没有丝绒一类的填充物顺着翻转倾倒出来。 陆遥脑子里闪过一个可能,装在紫骑士铠甲里的或许不是一个巨大的洋娃娃,而是八个……甚至是更多的小娃娃。 现在它们分开了…… 它们到底会变成什么? 陆遥不知道,只是这个问题很快就有了答案。 那些铠甲碎片旋转着撞到墙壁上,摔在地上,等到弹起来时,忽的就从甲叶之下张开几个茶杯大小的圆孔,从孔洞中伸出细细长长,如若无骨的肢条。 肢条落在地上,攀在墙上,明明只是绵软的细布所制,却用一种陆遥无法理解的方式,支撑整只娃娃,顺着墙和地的面立起身子。 八块零件眨眼间变成了八只恶兽,变成用布做成的,外表贴敷着铁甲的恶兽! 它们瞪着各色宝石片磨成的眼睛,冲着陆遥露出金属的獠牙,甲片震颤,发出的也不再是紫骑士那个威严的声音,而是各种高低不同的吼叫! 这或许意味着紫骑士的彻底消失! 那代表人的最后一个特性就消失了,残留下来的只有诡谲,还有兽性的凶残…… …… 战斗在短暂的停歇之后重新开始。 阴影背后的人似乎早已等得不耐烦了。 恶兽的变化才刚完成,便有左右两头蹬踏这地面飞扑过来,张开大嘴咬向陆遥。 它们的牙闪着光,只是看就让人觉得锋利。 但是陆遥反而恢复了正常。 场景的恐怖让人觉得心颤,怪物的恐怖……需要反击! 陆遥身边,左右探棒护持两侧,一者持盾居左,一者悬空在右,这样的情况,他不怵任何近身战斗。 恶兽扑攻过来,随着陆遥心念一动,右侧探棒带着尖锐的鸣笛飞出,银光水泻般横扫! 它的速度太快,快到根本就没有在视网膜上形成清晰的物性,随着啪啪两声闷响,那二兽立刻倒飞出去。 探棒的力用的极大,陆遥明显看见其中一个恶兽身上的铁甲如水波纹般不住荡漾,甲片下有着隐隐的开裂。 另一头受创更重,它倒飞出去,身上有一小块铠甲直接被一击击碎,甲叶横飞。 可如此凶猛的击打却并没有对恶兽们造成什么损伤。 它们一翻身站起来,看起来居然丝毫无恙,最大的影响大概就是被打散了部分甲片,导致它们的声音有了些许走形…… 这结果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情理之外。 探棒对丝绒和细布扎起来的布娃娃没有威胁,因为柔软的娃娃根本就不惧钝器的击打…… 那么电击呢? 照理说电流击中物体会产生高热,高热则会焚烧以布料为主的洋娃娃的本体。 只是陆遥并没有太大的把握。 它们此前也一直待在紫骑士的铠甲里面,而紫骑士先前也遭受过电击。 但是如今分散开,陆遥却不能从它们身上看出什么端倪…… 总不会说,这些软绵绵的布娃娃在设计上就是无敌的吧? 这也太扯了! 陆遥正思考间,当先两头恶兽落地,随即又是两头恶兽毫不止歇扑了上来! 他的眼神一紧,脚步一错,主动迎了上去。 一字曰之……战! 第222章 思变 陆遥迎了上去,探棒紧随! 飞盾横摆身前挡下一头,探棒一闪而回,在陆遥身边又打飞另外一头。 这一次它们横滚着飞远,就像是在半空中失了控。 但陆遥来不及细想其中的深意,又是两头扑上来,就是不给陆遥喘息的机会。 它们的动作太协调了,柔软的肢条在腾空时柔弱无骨,落地时却像活动关节的噩梦怪兽,充满了爆发力,就像是真正的生物。 探棒的表现也不遑多让,如同两个武艺高强的卫士,以陆遥为中心划出三米多直径的安全区,任何进入到安全区的恶兽都是它们攻击的目标,甚至不需要陆遥指挥。 战斗周而复始。 两组非碳基动物你来我往,战至酣处,看起来,就像是准备战至地老天荒! 久持必生变故,而这次的变故源自恶兽! 有一头饿兽如先前那样扑上来,却不如先前那样直冲。 它拧了身,细长的肢条一甩缠住盾面,大嘴一张,金属的獠牙一口咬住了飞盾的边缘! 獠牙扎进盾面,固定住,恶兽猛力地撕扯,无论飞盾如何去甩,都甩不脱! 陆遥直觉不妥,大踏步靠近,法诀变化,抬手一拍:“术法,雷狱滔滔!” 如浆般的紫色电流顺着金属的面游荡,在陆遥面前扫向娃娃洁白细腻的布料表面,接着就像是在油布上沾上水珠一般荡开了,半点都没有渗透! 这算是……绝缘皮肤? 陆遥突然有种想去大庭广众下骂街的冲动。 进到这片空间以后,从第一个小丑算起,他的对手一直在提升。 先是突兀的,无从判断的出现方式,接着是超人的力量与速度,凭着雷狱滔滔的强大,他战胜了他们。 可眼看电流强盛,对手很快就穿上了浑身绝缘的橡胶小丑服……要不是机缘巧合书签发威,那一战就是胜负难料。 随后探棒归来,陆遥看似弥补了战斗模式上的短板,于是对手又升级了…… 钻出这样一种既不怕电,又不怕打的非碳基动物! 这是赤裸裸的针对! 可是……陆遥毫无办法。 探棒与恶兽间的战斗越发焦灼。 恶兽数量多,它们两两一组,攻击从不间断,探棒左突右冲,看似占优,但恶兽却把目标从陆遥身上转移到探棒,而且无所不用其及! 如今就有两头恶兽挂在探棒身上,柔软的肢条摆动,在探棒飞舞当中抓捕一切能固定的东西,墙、顶、地面,还有沿路的垃圾和装饰物。 身上的负担越来越重,探棒的速度已经明显慢了。 飞盾上的恶兽更多,足有四头,盾的行动力也不如棒,这会儿已经被压在墙上,挣扎难出。 “该死的!” 陆遥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这场战斗渐向不利,即便是启动书签也很难翻盘,因为他找不到破坏恶兽的办法! 这里已经不能再呆下去了,网越收越紧,待的越久,他们挣扎的空间就越小。 他一直没有忘记,身后的机关室里还有四个拖油瓶呆在那儿,一旦他被纠缠住,失去了防守的面,想要再把他们照顾周全是绝对的痴心妄想,说不定,就会落得偷鸡蚀米的下场。 要破局,就算是承担一些风险,也要破局…… 陆遥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直立在战场中央,高举起手臂,朝向正上。他的手上,一个个怪异的姿势变化,法诀从未如此之慢,每一个动作都重若千钧。 艮! “术法!披雷之法!” 他猛地一顿,身体像是进入到另一条时间线,有一头恶兽避开被纠缠的探棒,第一次跑到近前,张嘴一咬,金属的牙在陆遥的小腿爆出一溜火花,竟是咬不下去! 阳!乾!震! “术法!雷狱滔滔!” 紫色的电像喷泉一样自手心涌出,直冲上屋顶! 它们很快就散开,带着刺啦的电流声横扫过境,史无前例的钢铁洪流正在汇聚,有破碎的铠甲,有大剑、钢盾,长戟,巨斧,当然也包括了猬集在旁,已经很久没有发起攻势的圣殿骑士的铠甲们,以及一直处在鏖战中,难以分出胜负的探棒和恶兽。 所有的一切! 只要电光能够扫到,就会被电流捕获。 它们离地飞起,无法自控地随着电流的摇曳左右摆动。 陆遥从未尝试过如此长时间的放电! 整个放电过程毫无干扰地持续了近两分钟,那些原先活蹦乱跳的圣殿骑士们被砸成碎块,剩下的也蜂拥着后退,只能躲藏在远处继续堵塞陆遥行进的道路。 逼仄的通道看上去似乎宽广了,那是刀削斧刻切掉了厚厚的一层石粉,放眼望去,皆是坑洼和突起的石块。 陆遥如天神下凡,擎着雷电,神色严肃。他的嘴唇抿得紧紧的,一言不发,额头上满是汗水,顺着脸颊一滴一滴滑落,溅到地上,溅出薄薄的一层水滩。 他开始动! 手臂摆动,先是轻微的晃动,接着越来越激烈,摆动的幅度也越来越大! 随着摆动,电流渐渐汇聚到一个方向,过程中破墙开洞,凡拦阻的皆成了废墟! 这时候,陆遥也终于做足了准备! 他勉力掐动法诀,一式乾诀:“术法!聚雷之法!” 洪流猛地收束! 一切被捕获的铁质物,顺着电流收束的方向朝着陆遥汇集,争先恐后,追逐如风,只一眨眼,最靠前的那些就已经近到了眼前。 陆遥鼓动全身的力气拧腰抛掷,那样子,就像是要把自己的整条左臂一道甩出去! 术法……消散! 脑后劲风袭来,他俯下身子就地一滚,坑坑洼洼的地面磕得他浑身上下如同针扎一般的疼痛,但他不敢起身。 洪流就在头顶,无穷无尽,无始无终,带着呼啸声,奔涌向唯一的方向,那是通往嘹望塔的通道。 他要主动发起决斗! 目的地,就在高背椅! 说不定那个操控人偶,玩弄人心的敌手就在那里等着他! “都跑起来,我们去高背椅!” 洪流终结,陆遥高喊一声爬起来,当前迈步,跟随着洪流朝着嘹望塔的方向猛扑。 蒋小娟听出陆瑶话里急切的意思,虽然对前因后果了解不多,可却在第一时间,把自己切换回助理的角色,鼓动所有人跟紧陆遥发力奔跑。 如此巨大的洪流几乎堵塞了整个通道,最前方传来噼里啪啦的响动,不用想就知道是那些堵路的圣殿骑士铠甲被击碎时所产生的响动。 他们拼命地跑。 前有洪流,后无追兵,他们心无旁骛,很快就跑到了上楼的梯道。 陆遥在此时住步,蒋小娟迅速从队尾挤上来变换到排头,两人眼神交错,长久以来的默契就让她知道了陆遥的想法和近况! 一刻不停地跑! 她带着所有人先一步上楼,陆遥坠在最后,抬手招回探棒。 洪流中切出一道银光,接着是被撞得凹凹凸凸的飞盾,它们破流而出,回归到陆遥身边。 但紧接着,一头头破破烂烂的恶兽也紧随着碳棒们扎出红流,站定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大的嘶鸣。 一、二、三…… 整整八头,一头不少! 陆遥头疼不已,不再恋战,只是让飞盾护在最后,奔跑着向着队伍的方向……急追而去。 第223章 突进!突进! 所有人都在发足奔跑,整个队伍快速地向前推进! 破邪能破到这种地步,怕是事先谁也没想到过的。 情势堪称一波三折,整个战斗的模式从最先的精英对抗开始,发展到怪物围城,再后来是组团模式……蒋小娟他们得以安心吃瓜,全是探棒们以独立的身份活跃在战场上的缘故,于情于理,都该把它们看做陆遥的队友,而不是纯粹的兵器。 而现在,所有人踏出桃源,在杀场上跑得飞起,这算是正式进入到团战模式了。 战斗模式始终在变,更重要的是,大半的变化都集中在如今这一个场景当中接连发生。 陆遥觉得心累。 不知道有没有机会真的和这一场的幕后操控者打上照面,陆遥很想问问他,哪儿来的这么多花样,是不是因为想象力太过丰富了,以至于就忘了从一而终的道理。 蒋小娟领头,铁娃姑妈次之,林秋贤搀着黑桃二再次之,陆遥居尾二,飞盾形态的探棒位居最末,比它更靠后的,就是那八头身娇腰软易推倒的恶兽娃娃,它们紧追不舍。 整个队伍拉成一条长长的虚线,在通道里没命地奔跑。 眼前就是梯道! 在城堡里,连接与楼层与楼层的除了楼梯,还有一种特别的构造,也就是这种宽阔的斜面梯道。 梯道假设在大厅两侧,倾斜向上,宽度差不多有四五米,就是开车也足够。它的底部是条石,上面铺着厚实的木板,一行人跑在上面纹丝不动,所以完全都不需要减速。 这也是陆遥他们选择走梯道,而不是就近攀爬楼梯的原因。 蒋小娟冲得急切,低着头当先冲上二楼。 哪知道才转过弯,耳朵突然听到急迫的风声。 两具骑士铠甲举着剑猫在墙边,等到蒋小娟露头,二话不说大剑当空挥落,一左一右封住整个门洞,就像是断头台的铡刀一样劈砍下来。 蒋小娟惊叫一声,身子一矮就地打滚,险之又险在大剑挥落的一瞬间钻过去。 那剑就在她身后挥空,溅起的木屑弹在皮肤上生疼。 更何况这事儿根本就没有完。 和陆遥放对的反派会连击是基本操作,骑士们一剑挥空,双手握柄转而横扫。 二姑娘急忙转身,瞪着眼睛,用跳舞的动作屈膝下腰,噗通跪倒在地,整个背都贴住地面。 她眼看着剑身的寒光在眼前扫过,秀发扬起来,扫中剑锋,稀稀拉拉断了老大一茬。 两个骑士又一剑落空,整齐划一的踏步拧腰,借着势劈出第三剑,两把大剑由上至下,一把砍头,一把斩腰,把进退之路封得严严实实。 蒋小娟贴着地,屈着膝,行动上受到了极大的阻碍,她心里发凉,情知是彻底没招了,只能闭着眼睛高喊:“老板!” 话音未落,银光闪耀! 探棒极速飞射加入战团,先是叮叮两声点中两把大剑,巨大的出力叫骑士们握持不住,大剑脱手飞出。 它绕一个大圈回转过来,凌空自行翻滚,一棒砸中左手骑士的后背。 嘭! 势大力沉的一击,击中骑士,打飞了整件胸甲,让那个骑士彻底散了架。 它推着胸甲前冲,径直撞在右手骑士的面甲和前胸。 那骑士倒飞出去,还在半空,身体就解了体,散碎的零部件越过护栏,叮叮当当落在了下层。 蒋小娟死里逃生,顾不得喘气,爬起来就打算继续前进。 但她还没来得及抬腿,就被又一个变故打断了计划。 楼道里咯噔咯噔,回荡着怪声,方向似乎是正前方。 她不解抬头,循着声,居然又看到两个骑士从通道的尽头拐出来。 这两个骑士是正经的,从字面意义来解释的那种骑士。 他们骑着高头大马,连人带马重甲披挂,手持巨盾长枪,枪还是四米多长的那种西式龙枪。 至于马……看马铠下暴露出来的身体,蒋小娟判断它们是木偶戏里偶尔能见的假马,不过这个场景里无所谓真假,丝绒扎起来的布娃娃都能跑得飞快,更何况关节精美的木偶战马。 战马踏着碎步站到了道路的尽头,距离队伍的距离,大概六十米! 探棒抢攻! 它飞过去,一击就打飞了其中左侧骑士的头盔,那速度太快,骑士甚至没有任何反应。 可是头盔砸在了地上,骑士却没有应声解体。 那头盔下露出一只光秃秃的木头脑袋,尖尖的鼻子,核桃夹子似的嘴和下巴。 它的脖颈折了,夸张地扭在一边,在咔啦声中正缓缓复原…… 蒋小娟咕咚咽了一下口水。 她站在原地,和正回脖子的木偶骑士四目相对,一动也不敢动弹。 然而骑士又不是青蛙…… 见她不动,骑士就自顾自地开始了冲锋! 标准的西方重骑兵冲阵模式,他们架起方盾护在身侧,身体随着战马的起伏放松,龙枪缓缓放平,成轻微的斜角,枪尖正对着蒋小娟的脑袋。 冲锋! “老板!” 蒋小娟又失声大喊,又是话音未落身侧过风。 这次出现的不是探棒,而是陆遥! 陆遥喘着粗重的呼吸,大踏步从她身边超上去,毫不畏惧地向着骑士发起对冲! 他的背影……看上去是如此的挺拔,如此的顶天立地,蒋小娟心里,第一次对“英勇”这个词,有了具体的概念。 她发现自己心里小鹿乱撞。 探棒永远是陆遥的急先锋。 战! 热血澎湃,激情涌动! 人与骑士尚未接锋,棒却已经抢先一步,在闪动间荡开了直刺过来的骑枪。 骑枪向着两边歪斜,彻底失去了方向,骑士们撤枪,拔剑,扬手欲砍。 但是探棒尤有余力,它急速飞抵,没有像往常那样选择硬碰,而是精灵般灵巧地闪过骑士大剑,蜻蜓点水似地端住身体,在双马颈部各点一下。 轻盈一点的力量一点不小,马颈一歪,连带着踏出的蹄子也跟着外斜,它们的冲锋路径分散开,身不由己地在中线拉出了一个空隙。 陆遥抓住机会,抬腿插入双马中间! 他弓步,矮身,一低头避开骑士挥出的剑,接着便闪电般探出双手。 在跑动的时候,他的双手一直呈锤状两两紧握在胸口,此时乍一分开,竟然在手心牵连出无数条亮紫色的电浆丝。 电浆丝连接这陆遥的两只手,那里电流缭绕,啪啪两声贴合在马铠上。 空气……一时间凝滞。 电光火石又似沧海桑田,人们的眼里,清晰地留下了眼前的画面。 高速冲锋的骑士,矮身探棒的青年,他的手是紫色的,骑士是黑色的,而城堡……是灰白色的! “给我……爆!” 第224章 请进 陆遥大喝一声! 言辞如同宣誓,他一说出,整个人气势陡涨,如天神下凡般绽放出无穷无尽的电! 那些电光以缠绕在双手的电流为引,急速聚合,流淌到骑士的铠甲上,扩散,回流,电和电撞击在一起,猛的炸开! 轰! 剧烈的爆炸! 两匹体态威猛的高头大马一左一右无声地飞起,连带着马上的骑士无助地被甩下马背。 向外的那匹撞碎了石质的栏杆,跌到下层;向内的那匹被横着甩出,哗啦一声,连人带马撞碎在墙上。 骑士们木质的本体并不耐热,电流对撞爆炸发出巨大的热量,两位骑士还在空中便燃起了熊熊大火,橘红色的火焰噼里啪啦燃烧,它们再也不动。 一击……致胜! 陆遥威风凌凌直起身子,随手从地上捡起一把大剑,倒持剑刃递给林秋贤。 “黑桃二由铁总帮着照顾,老林去后面帮探棒的忙。” 林秋贤一愣:“怎么帮?” “这个……”陆遥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准确地形容后面的状态。 他挠了挠头发,搜肠刮肚,找寻词汇:“嗯……反正就是帮忙把盾上的懊糟物去掉就行了,很简单的……” 林秋贤直觉没有那么简单…… 虽说根本就没有听懂陆遥的话,但性命攸关的事,老头很有些不情愿。 然而陆遥刚刚一击干掉了这柄大剑的主人,如今气势正盛,老林头看着他的脸,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反对的话来,只能接过剑,嘟嘟囔囔的向后跑。 后路搞定了。 陆遥拍拍手,重新抬头看向前路,沉声说道:“继续跑,我们速战速决!” 说完,他第一个迈步,替代了蒋小娟的排头位置,再次遮挡在众人的身前。 陆遥回到排头,在众人的心目中,队伍的安全级别毫无道理的就变高了。 看着他的背影,黑桃二目眩神迷:“小陆师傅好帅……” 铁娃的姑妈扶着她,摇着头苦笑:“要不然怎么叫天之骄子呢?” 才遭大难的蒋小娟同学对同伴们少见多怪的状态很是不屑。 她撇了撇嘴,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方洁白的方巾,那是陆遥在刚才的战斗中不小心从手腕上松脱的青山屏。 这么贵重的宝器遗失了,可他却一点都没有察觉…… 蒋小娟把方巾攥在手里,喃喃自语:“怎么就真记不起青山屏了呢?连掉了都不知道,很明显,就是根本没把青山屏的作用放在眼里啊! 他叹着气把方巾叠好,贴着身收进怀里,也不搭理后面两位,絮絮叨叨地朝着陆遥去追。 “老板老板,你说你是不是变厉害了?” “我怎么会知道?” “呐呐呐,您说这里怎么越搞越像恐怖片了呢?” 陆遥歪着脑袋,正巧听到队尾的林秋贤一声中气十足的惨叫,边叫边还在骂,想来是性命无虞,看样子是不小心被下了黑手,比如叫恶兽咬了一口…… “谁知道呢?这座教堂可比恐怖片里的场景吓人多了……” …… 布偶,木偶,空心的铁偶…… 从二楼到三楼,再从三楼进到望楼,也就是瞭望室所在的塔楼。 这条不长的路上袭击不断,他甚至遇上了坚固的石偶,它们被探棒敲成了碎石。 此外还有一只泥偶,它有三米多高,鼓着泡泡,浑身上下淤泥流淌,找不到眼睛,正中间裂开的口子大概能算是嘴巴。 一头像极了小说里所形容的沼泽怪物的恶心家伙,刀枪不伤,沿着塔楼旋转向下的楼梯,冲着陆瑶他们涌了过来。 探棒对不不了这家伙,最终他们得以出逃,完全是陆遥灵光一现,硬生生用电把它整个给烤干了。 干掉以后的泥偶成了沙雕,轻轻一动,就碎成一地残破。 这样历经艰险,陆遥他们终于站到了安置高背椅的瞭望室门前。 他伸出手,才碰到门上的圆环,正要推开,那已经消失了许久的萝莉音突然又出现了。 “你终于来了呢!”她在说话,分不清是喜是悲。 陆遥眼神一凛,抬头看了看左右。 蒋小娟正靠在墙边休息,铁娃姑妈和黑桃二凑着脑袋不知在聊些什么。 三个女人都全然没有顾及到这里的状况。 林秋贤的身上有血,衣服破破烂烂,正捂着胳膊倒吸凉气。 他不像陆遥有那么多手段可用,扛着把大剑帮飞盾,削掉咬上来的布娃娃,总免不了要遭反扑,前前后后被狠狠咬三大口,还被看似柔软的细长肢条抽了好些下。 要不是塔楼用来隔离的大门坚固耐用,这条老命怕是保不住。 但他没法有怨言。 队伍里就两个男人,陆遥承担了95%以上的工作,他年纪虽大却也拉不下脸和一群女士计较许多。 陆遥远远看着他的脸,很轻易就猜出他也没有听到任何奇怪声音。 就像是这人所说的,她只想让陆遥听见,于是便只有陆遥能听见…… 声音继续说话:“呐,玩偶戏法好看吗?” 陆遥扯着嘴角,脸皮直抽:“叫人过目难忘。” 那声音咯咯笑了起来。 “既然喜欢,为什么不愿接着看?” “没办法,时间紧迫,我得早点搞定你们,还得回去准备考试。” “真羡慕你可以考试……” 听了这话,陆遥百感交集。 小陆师傅被人羡慕过英武不凡,被人羡慕过风流倜傥,被人羡慕过家世高贵,被人羡慕过才情俱佳…… 被人羡慕和景仰是日常操作,但他实在没想过,有朝一日连考试都成了一件值得羡慕的事情。 他忍不住开始自我反省。 难道说,真的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就像书签常说的那句话,学习使人快乐。 说不定,学习这玩意真的能让许多人快乐,尤其是那些不怎么正常的家伙们…… 陆遥岔开话题,轻轻问道:“你在里面吗?不会又是一只人偶吧?我的耐心已经快用光了。” 那声音娇娇悄悄的回答:“是本人哟!我一直在这里,等了你好久啦!” 可惜陆遥不信。 他被骗怕了,随便扯了扯嘴角,敷衍道:“因为某些原因,现在我实在不怎么愿意相信你说的话。不过这次问题不大,推开门,我就知道了。” “请进吧,客人……” 第225章 惊变 总算是把人救下来了…… 蒋小娟喘着气,扶着腰,伸出鲜血淋漓的手,巧笑嫣嫣地对着陆遥比了一个胜利的v字手势。 “老板,我厉害吧!” 陆遥回应以一个大大的笑。他也朝着蒋小娟伸出大拇指,使劲儿地晃。 二姑娘刚才确实厉害,那果断那坚决,还有那空手入白刃的勇气,有那么一会儿简直就如同钟无艳附体,花木兰降临,那英姿飒爽的模样,让陆遥恨不得顶礼膜拜,山呼万岁。 吾有助理如此,何人乃敢一战? 他得意的抬头,挑衅得去看挂在天上的小丑,很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些许表情来。然而他必然是失望的,小丑木讷的表情一成不变,只是定定地看着他。便是小安死里逃生之后,还是那副与整个世界都无关的样子。 这样的平静,叫陆遥感到不安。 应该……只是不会动吧,就像植物人似的? 就在此时,那声音突然又响了起来:“会后悔的哟!” 陆遥浑身汗毛乍起。 他抬起头,想也不想,就朝着蒋小娟大叫:“小娟,跑!” 蒋小娟不明就里,做手势的手还放着那,脸上的笑也没收:“什么炮?吓!有炮?” 陆遥的不安越来越强,那种迫切的,似乎随时都会应验什么的感觉让他连解释的时间都挤不出来,更何况他也不知道从何去解释。 “探棒!”他第二次喊。 银光闪现! 一共有两道银光,分别从两个方向一齐奔向蒋小娟。 就在陆遥喊出探棒的瞬间,挂在墙边武器架上的大剑几乎在同时弹了起来,以毫不逊色于探棒的速度飞起。 横劈! 它化作流光,只一闪,剑刃已经切开了高背椅的椅背,紧接着又掠过小安的脖子,毫无阻滞,直奔向蒋小娟的脸。 局势的变化实在太快! 风声突起,蒋小娟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在眨眼间剑已临头! 铛! 探棒在最后关头到场,几乎是贴着蒋小娟飘起来的头发挡下了剑击。 剑棒僵持于半空! 小安的脑袋直到这时才和高背椅那半块从中断裂的椅背一起滑下来,轰隆一声摔在地上。 那脑袋像皮球一样咕噜噜滚动,一直滚到陆遥脚边轻轻一磕,又倒着滚回去半圈,这才停下来。 他的脸朝上,维持着标志性的呆滞表情。不知道在看哪里,就好像即便是脑袋掉了这件事情也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鲜血从他空荡荡的脖子涌出来,喷泉一样溅上三尺高空,堪堪触及到小丑那双圆头的红色小皮鞋。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沾了血以后,鞋的颜色……似乎更鲜艳了。 “你坏了我的事!”那声音说。 “是吗?”陆遥回答,“你是指我没有让这个叫小安的人自裁?” “是。所以你一定会后悔的!” 两人对答之时,探棒一刻没停,就像打铁一样“铛铛铛铛”在空中一下下锤打大剑,直到把大剑敲成一团扭曲的烂铁。 陆遥第一次知道金属也会被撕裂。 扭曲的大剑裂开,刺耳的噪音在小小的房间里回荡,这声音挠心挠肝让人难以忍受,以至于所有人都下意识捂住耳朵,就连小安被枭首的惨事都一时无力去顾及。 陆遥同样眉头紧皱,可他突然发现蒋小娟的异样! 自从那句“什么炮”以后,蒋小娟就再没了动静,此事噪音遍室,也唯独只有她,只有距离噪声源最近的她对噪音毫无反应。 她也对小安的死毫无反应,对自己的死里逃生和之前的功亏一馈全都没有任何反应! 这不正常! “你对小娟做了什么?”陆遥在心里厉声问话。 “替换。”那声音突然变得冰冷,虽然声音一模一样,但就像是换了一个人,“完成仪式,然后解脱。” 那声音突然丧失了情感的波动,说话的习惯彻底变了样,不再娇憨,只是单纯的陈述。 蒋小娟动了! 她站直了身子,先是扭头,脑袋转过九十度,看向高背椅和小安的残躯。 她的脸上毫无表情,或者说是自始至终都维持在救了人时的欣喜上,瞳孔里倒映出一具无头的尸体,依旧欣喜。 直到她的头扭动到位,接着才是腰,她的双手无力垂在两侧,随着腰肢摆动横着甩开。 腰也摆动到位了,她抬起左膝高高抬起,膝盖差不多触到了胸口,就维持着这种高抬腿的姿势旋转脚跟。 前后足足分了三个步骤才完成了整个转身动作。 “这是……木偶?”陆遥一下子明白了替换的意思。 他的双手激出电光,直面小丑抬步欲冲。 可是却动不了! 他突然发现自已不知何时竟然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他不能动! “探棒!”陆遥毫不犹豫地改变战术。 探棒弃了大剑,直向小丑。 数十条丝线自空气当中显形,一下子收紧,绷得笔直! 那些线一头缠着探棒,一头没在虚空,密密麻麻像是丝茧。 探棒只是一颤就无法再动,嗡鸣着挣脱不得。 “你做了什么!”陆遥双眼血红一片。 “控制……” 蒋小娟开始走路,左肘右膝同时高抬,接着再伸出手腕和脚踝,前伸,放平。 手脚落地的同时,她前倾身体,换上右肘左膝,一步一顿走向高背椅。 “小陆师傅,怎么了!我怎么不能动?”身后传来林秋贤惊恐的叫喊,接着还有黑桃二和铁娃姑妈的惊呼。 “闭嘴!”陆遥骂喊一声。 飞盾迟迟没有赶上来,毫无动静,想来现在的状况不会比眼前的探棒更好,整只队伍居然无声无息间就被小丑控制住了,而且还是这么关键的时候…… “到底是什么时候!”陆遥把牙咬得咯咯作响,他的声音嘶哑,干涸,满是恨意和懊恼。 “从你听到我的声音开始,坠入落网。” 传音入密! 陆遥恍然大悟。 根本就没有什么传音入密,一切都只不过是他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被人缠上了看不见的线。 声音以振动的形式传过来,和土电话的原理是一样的。 也就是说早在和紫骑士放对的时候,对方就有能力让他引劲就戮,如在瓮中…… 陆遥感受到了绝望。 他的眼前,蒋小娟迈着机械似的步子走到高背椅前伸出手,不顾那些溅出来的血污,一把推开小安的残尸。 她俯下身,从残尸中拾出匕首,站直了,转身坐到椅上。 她坐稳了,抬起了手,匕首倒持,那道尖锐,对准了心脏的位置,发力! 第226章 又异变了 一切似乎回到原点。 屋顶上吊挂着小丑,小丑下端坐着倒持匕首的人。 只是那个人换成了蒋小娟,她的脚下又多了具无头的尸体。 她正在自裁! 要想办法!快想办法!再这么下去,小娟要死了! 陆遥疯了似地挣扎,探棒感受到主人的心意,嗡鸣声变得越发激烈,停驻在半空中和丝线僵持不下。 我忽略了什么?肯定是忽略了什么!他在心里问自己。 他的脑子里,仅存的理智告诉他,必然有什么东西被忽略了。 如果小丑早早就能定下他的生死,何必要拖延到现在?她只需要在战斗当中扯一扯线,他必死无疑。 但小丑没有那么做! 为什么她不这么做? 难道说,她在有意引导自己过来,根本就不想致自己于死地? 那根本就说不通! 无穷无尽的圣殿充塞道路,紫骑士机关算尽,还有自己带人突进,沿路一刻不停的各色拦阻…… 虽说这个小丑擅于伪行,所思所想都不能依了常规去判定,但只看她之前的表现,不想让自己接近的心思应该是真的。 自己来了,就破坏了她的继任仪式,这应该就是她不想让自己出现的原因。 可她明明可以早点把仪式完成。 说她在自己到达之前才抓到小安,这个理由太牵强了,更大的可能是她早早就抓了小安,却一直等在这儿。 原因呢? 总不会是技能cd吧? 小娟的自裁仪式可是一下子就开始了。 难道是……仪式需要观众? 是了!仪式需要观众,所以她只能等着,但又想排除掉对继任仪式有威胁的人,比如自己,比如蒋小娟,这样一切都说得通。 可是她失败了,自己带着所有人全须全尾到达了瞭望室,还破坏了她的继任仪式,她用蒋小娟替换,这次直接是有观众的,所以她不愿浪费半分时间! 这样一来,就有了另一个疑问。 为什么她用小安启动仪式的时候,不启动丝线把自己这些人绑起来。 她的能力如此强大,甚至可以让人像被催眠了似的自裁,而且是面无表情地自裁…… 是有什么限制吗?还是……看似无解的绑缚,对她而言其实是有风险的,只是迫不得已才启动的大招? 陆遥越想越确定。 她应该无法让人自裁的。 至少在大部分情况下,她只能限制人的行为,就像是绑缚,而不是像控制那些人偶一样直接控制人的行为,小安和小娟的状态应该是另一种状态,专属于继任仪式的状态。 而绑缚…… 难道说这些丝线可以被挣脱? 如此很多事情都能解释得通了,绑缚可以被挣脱,一旦被挣脱或许会对小丑造成什么伤害,所以小丑只能把这些丝线当作最后的保险,小心翼翼地隐藏,直到被他们破坏了继任仪式…… “探!棒!啊!”陆遥长啸,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挣扎起来。 他要挣断身上的线! …… 利刃一分一分没入,蒋小娟双手握着匕首,缓缓用力。 她的脸上带着笑,手上流着血,一言不发,也不见一丝神色上的变化。 片刻之后,鲜血自胸口晕出来,染红衣襟。 晕染慢慢扩大! “啊!”陆遥用尽全身力气大叫,双目圆睁,因为太过用力,他的眼角撑裂,殷红的血珠从伤口处伸出来,顺着脸,拉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他的整个身体都在前倾,而且终于有了效果。 他迈出了一步! 慢动作似地松踝,抬腿,提膝,平伸,这一步,稳稳迈出! 崩崩崩崩! 悦耳的……丝线崩断的声音! 陆遥感到身体上的绑缚松动了,他喜不自胜,鼓起更大的力量,迈出第二步! 在他取得进展的同时,探棒却依旧僵持在原地,它的体积小,纠缠它的丝线却和陆遥相差无几,密密麻麻的丝线像茧一样包裹着它,在虚空中绞成粗大的股,拉力更甚。而探棒固有的缺陷本就是启动能力弱,但短程加速能力强大,要不然也不至于经常嵌在某些地方无法自拔。 一来一回,一增一减,以至于它无从挣脱,身后的飞盾也是如此,陆遥只能靠自己! 他咬着牙,迈出了第二步! 崩崩崩崩,丝线崩断的声音更密了,蒋小娟身上的匕首也越扎越深,整个尖端已经彻底没了进去。 “啊!” 崩! 最后一声脆响,陆遥的身体猛地向前扑出去,一朝解脱,他失去重心,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合身撞在高背椅上。 高背椅应声而碎! 哗啦啦,陆遥抱着蒋小娟扑倒在地,浑身上下衣服七零八落,皮肤上布满了细密的血口,那些都是在挣脱丝线时,被线划伤的口子。 但他一无所觉,爬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抢下蒋小娟手上的匕首,远远丢出窗外。 等等……这个动作,似乎蒋小娟也做过啊。 他赶忙低头,果然发现自己亲手丢掉的匕首又回到了蒋小娟手上,被她紧紧攥着,举起来向着心口猛刺。 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陆遥伸手拦在匕首的路径上,锋利的匕首穿掌而过,剧痛袭来,这一次陆遥不再抢夺匕首,而是咬着牙,扎着匕首直接握住蒋小娟的手,压在地上。 “探棒,给我把那个小丑揍下来!” 探棒嗡鸣,声音几乎化成锐利的啸音! 或许是因为陆遥挣断了所有的丝线,它们的绑缚居然松动了,一颤,又一颤。 一旦启动,探棒的爆发力几乎无穷。只颤了三五下,弹棉花似的崩弦声就接二连三地响起,探棒一飞冲天,紧接着就是飞盾,由后至前,赶赴沙场,那面巨大的盾横举着,砸向小丑的脑门,眼看就要触到。 张挂着小丑的绳索突然松了,小丑从空中坠落,无力地摔在地上,避开了探棒和飞盾的攻击。 只听得嘭地一声,随着小丑坠地,蒋小娟的眼神动了动,缓缓地恢复了神采。 “老板,你压着我干嘛?吃豆腐吗?”她动了动脖子,无奈地说,“能不能别那么猴急,我胸口疼……” 陆遥愣了一下,下意识起身。 呲!手掌顺溜地从匕首上褪了出来,鲜血飞溅,疼得陆遥一个趔趄,险些昏过去。 那血溅在蒋小娟的脸上和身上,慢慢地和她胸前的血混在一起。 她开始发光…… 又异变了!陆遥在心里哀叹,到底有完没完啊! 第227章 马猴烧酒 光芒从蒋小娟的胸口徐徐扩散到全身。 柔和的白芒覆盖住身体,其光亮并不会过分刺激眼睛,但却足够让它覆盖下的事物变得模糊不清。 在陆遥的眼前,有块熟悉的方巾轻飘飘从蒋小娟的胸口飘出来。它平展着缓缓上浮,恰巧停留到白芒的顶端,罩住细细密密的白色的光,就好像那些光如有实质,正把这块手帕样式的布顶起来。 方巾是粉色的,上面染着大红色的图案,形状如繁花盛开。 陆遥隐约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这块方巾,又觉得这块方巾和自己有不小的关系,似乎是不久前才聊过关于它的话题,但偏偏又记不起来。 记忆被人动过手脚的事情早就已经很明确了,只是事态紧急,陆遥这会儿没空关心这个。 小娟到底怎么了?他想知道。 在那片柔和的白光下,偶尔能听到平稳的呼吸声,很轻,听起来就像是在沙龙的夜里,从挑层上传下来的轻鼾。 不会是睡着了吧? 这种打生打死的关键时候,被这什么破光一盖就睡着了? 这心得有多大? 二姑娘平素是不太靠谱,但再不靠谱也不至于作出战场之上睡大觉的美事来,这个判断陆遥是笃定的。 正所谓事出反常即为妖! 好不容易才坏了一件要人性命的妖事,结果一转头,立马又出了一件新的妖事。 这事儿是吉是凶还不知道,可自打进了这诡异的空间,陆遥觉得自己就没遇到过什么好事! 他打算把蒋小娟从白光里拽出来,可还没来得及伸出手,白光突然炸裂,变得炽烈无比! 那无穷无尽的光遮塞天地,刺得陆遥眼睛生疼,他的眼前白茫茫一片,一下子失去了视野。 他大惊失色,高喊探棒,只一喊探棒飞盾就电一般飞抵,一左一右把他护得严严实实。 全神戒备当中,陆遥终于等到自己恢复了视野。 蒋小娟不见了! 眼前的地板上有高背椅的残骸,有他的、小安的或是小娟身上的血,凌乱的沾染在角角落落,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本该好好躺在那的蒋小娟彻底不见了踪影! 陆遥赶忙去找,才抬起头,忽然就闻到一阵香风,有一具柔软的身体无声无息贴到背上,似乎是个女人。 那人伸出双臂轻轻环住他的腰,低声呢喃:“老板,你在找我吗?” 小娟? 装神弄鬼的……现在是开玩笑的时候吗! 陆遥怒极,猛地转身开口就要教训。 可当他看到蒋小娟的样子,突然就愣在当场。 眼前的女孩娇俏艳丽,五官隐隐约约似乎就是漂亮的蒋二姑娘,可是又不像。 她一头粉红色的头发扎成双马尾,从两边淌过肩头,长长地垂到腰间。 脸用粉底扑得惨白,眼圈上涂了夸张的眼影,足足有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像彩虹一样由浓至淡。 她的睫毛密且长,鼻梁小巧而挺翘,红艳艳的嘴唇在五官的构图中格外突出,不是从里头探出粉红色的丁香小舌,尤见活泼。 她身上的衣服似乎是中世纪宫廷装的改版,高领长袖,上身紧凑以凸显出身材,下身本该是宽大的伞盖一样的裙装,如今却只遗下一半,像孔雀的尾巴似地坠在身后,露出纯白的短得不能再短的热裤,衬托出一对笔直修长的大白腿。 她的脚踝纤细,脚下踩着足有20公分高的恨天高,凌乱的绑带从脚踝一直缠绕到小腿,看似松垮,却不交集。 整套衣服都是纯白色的,但简单地说纯白又不太合适,因为上面还有水印的花色,粉红色隐隐约约,叫人看不真切。 “你是小娟?” 陆遥嘴唇干涩,眼前这个浓妆艳抹的女人一身装扮明明烂俗至极,搭配在一起却让人感觉不到半点粗糙,呈现出标志性的浓妆的美。 可画一次这样的装就要不少时间吧? 更何况,这身行头又是哪找的? 这个人不大像小娟,与其说是蒋小娟,不如说更像是又一个小丑! 可她的回答却和陆遥想得不同。 “是啊,老板,你不认识我了吗?” “还真是不认识……” “美吗?”那女人双手交叠转了一圈,后面的裙摆盛开,露出清晰的,巨大的红桃图案,是红桃a! 陆遥突然想到一个可能! 他慌忙越过她,去看她身后摔在地上的那个小丑,她一如既往地了无生气,扭曲着倒在地上,关节和绳索纠缠,就像个被弄坏的洋娃娃,叫人分辨不出死活。 难道说继任仪式还是成功了?小娟……变成小丑了吗? 陆遥迅速退后半步防备,棒盾转向,插入他和蒋小娟中间。 “老板,你防着我干嘛……”那女人很委屈,撅着嘴的样子和蒋小娟一模一样。 “你到底是谁!” “我还能是谁?” “你别想骗我!” “我骗您什么啦!” “坦白交代,继任仪式成功了吗?” 陆警官突然变得义正词严,一副坦白从宽,牢底坐穿的嘴脸,那女人忍不住就翻了白眼。 “我要是骗您怎么办?” “可是你前面刚说不骗人!” 这副逻辑……陆遥黔驴技穷,一边胡咧咧,一边努力通过蛛丝马迹,分辨女人的真实身份。 蒋小娟?还是打扮成蒋小娟?或是通过某种无从得知的方式,侵占了蒋小娟的身体? 眼前的女人到底是谁? “好吧,老板总是对的……仪式失败了,您救我的样子我全看到啦,真是英姿飒爽!” “不许吹捧!”陆警官进一步升级成陆青天,连拍马屁都严令禁止,“如果仪式失败了,你为什么要穿成这样?据我所知,蒋小娟穿衣服的速度……极慢!” 这算是铁证了! 一旦认真打扮起来,二姑娘的更衣时间一般在四十五分钟到七十五分钟之间,陆遥和她待了好几个月,早就了然于胸。那还是普通装束,像现在这样,照理说没有两个钟头根本拿不下来,更别说区区一眨眼功夫! 陆遥眯着眼睛,心里已经准备好迎接下一场战斗。 谁知道眼前的女人居然彻底放弃了争辩,她转过身,背对陆遥,修长的脖子高高扬起。 “那是因为……本姑娘现在是,马!猴!烧!酒!” 第228章 记忆复苏 马猴烧酒,或者是蒋小娟,又或者是红桃a,姑且把这些称呼统和起来,称她为红桃娟。 其人生命种类不可考,立场不可考,原产地不可考,身份……暂不可考。 如果为她建立一份档案,在一片不可考当中,或许只有唯一一个可考的内容,那就是强大。 超人的速度,超人的力量还有超人的反应。 这是大部分小丑的标配,如今同样体现在她的身上。 现在是她的表演时间。 红桃娟转过身,脚踩恨天高一步起速,才启动,就达到了肉体速度的峰值。 她的动作就像瞬移,只在陆遥的视网膜中留下一抹白色的痕,人就已经站在小丑的面前,急停,抬腿,踢! 嘭! 势大力沉的一脚踢在小丑的下巴上,她根本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已经后仰着倒飞出去。 瞭望室本就不大,她身后不足五米就是墙壁,可蒋小娟追得更快,速度甚至超过小丑倒飞。 她又一次闪动,这一次出现在小丑身下。小丑在半空飞,她在地上抬膝一撞! 嘭! 小丑旋转着飞向斜上,轰隆一声撞在墙与角楼尖顶的夹角,整个人嵌在那儿。 电光火石! 区区两击,堪比电光火石,她展现出来的速度比陆遥之前见过的小丑都要快,而力量……碎裂的城堡墙壁在告诉陆遥,即便在这样的高速下,她发挥的力量也是极强,只从战斗能力上说,已经接近了探棒的表现。 “老板,搞定了!” ……陆遥小心翼翼防备着她,撇了撇一旁的林秋贤三人。 “能动了吗?” 林秋贤一愣,赶紧活动了一下手脚。 能动了,毫无阻滞! “小陆师傅……还有这位女侠,能动了。” “能动了就带着铁总和黑桃二出去!”陆遥探手扶在探棒上,捏紧,想了想,又把左手伸出,捏住飞盾上,探棒露出来的短枝,这样一来,相当于攻守齐备。 他提着棍,举着盾缓缓挪动步子,一点一点,移动到门的方向,把林秋贤三人和那女人隔开。 浑身细密的伤口随着移动相互挤压,针扎一样疼痛。 那女人自始至终没有表现出任何敌意。 直到身后传来关门的声音,陆遥终于松了口气。 “现在,解释!” “要是我不肯呢?”女人咧嘴,露出一嘴好看的白牙,闪着寒光。 这个问题很刁钻啊。 “不肯的话,您就要来打我吗?”她轻声问,“您现在这样子,打得过我吗?” 陆遥从盾牌后面探出脑袋:“要不然,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您打算丢下我就跑?”那女人瞪大了眼睛。 “打打看嘛,真打不过再跑。”陆遥赶紧解释,可一直到解释完了,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 “算了,不逗您了。”女人叹了口气,“您还记得甄县的长头发姐姐吧?” “我的甄县记忆力,只有一个叫赵日天的胖子……” “啊,忘了!” 响指一打,陆遥如遭重击。无数记忆从脑海深处冲出来,补回到它们本来该呆的位置,诡异的烂尾楼,失踪的十五人,甄县的过往,面具,工房,高背椅,还有那具留着长发,孤独死在墙缝里的骷髅! “青山屏!” “您终于记起来了吧?那个小姐姐,也就是青山屏原来的主人,她也是小丑之一,或者说是某个零散的继任仪式的受害者。” “她也在这里重生了吗?” “是,也不是吧?她死了以后,本该在这个空间重生的,因为继任仪式就是把十五个意志凝聚到某一件宝器上,但因为您的关系,她的意志自由了,结果就变成了青山屏。” “因为我?”陆遥奇怪地问。 “具体的事情,小姐姐也说不清楚啦。”蒋小娟不耐烦地挥挥手,“总之呢,她现在既是小丑,又是青山屏,她本该和您在您出场的那个场景见面的,不过因为您不符合条件,她就一直躲在青山屏里。” 怪不得每个场景都有小丑,唯独他那个场景没有…… 陆遥恍然大悟。 “所以你真是蒋小娟?” “如假包换啊!” “蒋小娟有这么厉害?” “这个……其实打架的是小姐姐,我只是载体,跟探棒一样啊!” “啊……原来是化妆品版的探棒,早这么说多好。”陆遥不满地嘀咕,结果探棒不满,青山屏不满,蒋小娟也极度不满。 满屋子都是嗡嗡的鸣叫声…… 既然是友军,接下来,就该给昏迷的小丑摘掉面罩了。 蒋小娟一跳,轻描淡写把人偶小丑从半空当中摘下来,依着陆遥的意思,扯断了她身上所有的绳子。 女孩安安静静躺着,和挂在空中时一样,连眼睛都是睁着的,只凭陆遥,根本就分辨不出她的状态。 不过蒋小娟说她现在是昏迷状态,因为超人的听觉,她能直接听到眼前这个女孩的心跳。 小丑还有心跳……这又是一个新发现。 陆遥深吸一口气,伸出手,缓缓揭掉了女孩脸上,薄如蝉翼的面罩。 面具下是一张清丽的脸,稚气未脱,看上去,比浓妆下更小,或许只有十一二岁。 “青山屏说,她是被人害死之后,意志才被收容的吧?”陆遥咬着牙问。 “是呢……”蒋小娟的声音悲凉,显然知道陆遥在说什么。 “老板,把她留在这儿好吗?” “按照前面那些小丑的说法,被人脱掉面罩,是解脱,大概……他们的意志会获得自由吧。” “意志自由……小姐姐说她不知道意志自由之后会怎么样。” “谁知道呢,或许是消散,或许是投胎,也有可能是穿越,总比在这里做别人的小丑要强。” “也是呢。” “对了,你和青山屏能交流?” “那道白光啊,您知道吗,可神奇啦,就像我和她都融进水里,她的思维、意志,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到我脑子里来了,我果然是个合格的过阴婆!” “这又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陆遥一脑袋黑线,“对了,她什么都告诉你了,那你印象最深的是什么?” “印象最深的……我总算知道,不列颠王室御用的那些牌子其实好看不贵,就是买起来稍微麻烦些……” 第229章 最后的场景 到最后,陆遥也没弄明白青山屏觉醒的条件还有为什么要封锁他的一部分记忆,虽然这两件事仔细想来,并没有影响什么,反而让他集中了经历处理眼前的事,横竖算是救出了几个人。 马猴烧酒这个称呼确实很适合现在的蒋小娟,会变身,力气大,一言不合就换衣服,而且衣服还是这种性感妩媚的风格,总觉得有种莫名的骚气。 陆遥折腾到现在已经浑身是伤,她摇身一变,成了队伍里战斗力最强的人。 哪怕这种现象只是暂时的,而且还不知道能持续多久……说到这里不能不说一件很坑爹的事情,她居然既不知道怎么变身,也不知道怎么变回来,完全是神经刀的做派。 陆遥节约时间,放弃休整,一行人以强大的二姑娘为排头离开瞭望室,走出望楼,顺道还去了一趟大教堂的大厅,在神像底下数了数残余的烛台。 六盏烛火明亮,其中五盏聚集都和陆遥有关,剩下的一盏不是战斗力特别可靠,就是特别擅长躲藏。陆遥已经放弃寻找他了,这样的人要不自然而然就能遇到,要不怎么找都不可能找到,寻是没用的。 也就是说,他们终于可以心无旁骛地直杀去终场。 于是队伍再次启程,走往灰霾的方向,临扎入前,铁娃的姑妈小声问道:“小陆师傅,小安确实没救了,是吧?” “没救了,脑袋都掉了……”陆遥叹了口气,“虽说不能确定他是不是死了,或者只是被淘汰出局,不过只要还在这个空间里,他大概都不会再出现了。” “那害死小安的人呢?” “她啊……”陆遥回想起那张稚嫩的脸,那个活死人一样只能通过丝线的震动来说话的女孩,“她也被淘汰了……” …… 教堂之后又是教堂,只是他们这次连建筑都没进,直接绕过去,顺着外墙穿越整个场景,等又一次走出灰霾,场景果然又变了。 陆遥本以为会是城市或者庄园,总之是本着越来越繁华,越来越复杂的方向来变,可结果呈现在他眼前的却是地道。 孤零零一条地道,高宽皆不过三米,隔五六米便有人在墙上插一个火把以作照明。 火把都是点亮了的,地道里又隐隐有风,火光抖动着,显得地道格外阴森。 身后就是灰霾,过霾就是地道,根本连选择的余地都不给他们,只能沿着深邃的巷道前进。 “老板,您说里面会有机关吗?钉墙、箭弩、落石、硫酸什么的?” 蒋小娟背着火光,整张脸都被阴影遮盖,配合着话,吓得黑桃二他们胆战心惊,牙齿都不自觉地打起架来。 只是陆遥完全不为所动。 他掏着耳朵,摆明了事不关己的态度。 “那不是你的事儿嘛,反正超凡速度,一路砸过去就好,多带感。” 蒋小娟绞着衣摆子撒娇:“伦家是女生。” 陆遥看都不看:“伦家现在一拳能砸穿墙。” “要是伦家流血了肿么办?” “在哪里跌到,就在哪里爬起来,争取下一个地道不在同一个地方流第二次血!”陆遥回答地斩钉截铁。 “伦家……” “好啦,作为战斗人员,战斗津贴再给你加百分之二,行了吧?” “伦家不是为了钱钱……” “百分之三?” “钱钱不够……” 陆遥抽了抽脸皮:“探棒,你们去!” “哎呀!老板,两根铁棒子哪有我厉害,我去啦!”说第一个字的时候,蒋小娟还在陆遥面前,而她说最后一个字的时候,远方已经传来轰塌墙壁的闷响。 轰隆隆! 暴力拜金女啊…… 陆遥摇着头叹气,对着后面的酱油众挥了挥手,大家慢悠悠踱步前进。 一路上残垣断壁,地道居然没有塌方,陆遥直呼不科学,对着那些个射空的弩箭,断裂的钉墙啧啧称奇,有个一人高的石球嵌到天上,砸碎甬道,大半个都陷进泥里。 有这样一个助理,喜忧参半啊。 陆遥继续叹气,一路走到地道尽头,终于看到了岔道,蒋小娟捏着小拳头靠在墙上,感觉上,除了拳头上多了点白灰,什么变化都没有。 “老板,伦家表现好不?” “百分之三,亏了。”陆遥随口一答,想也不想转道左边。 眼下真没什么好选的,右边是门,左边是灰霾,他连探路的兴致都鼓不起来,只想早些结束。 下一个地道也是一样,情节就像电视台的重播,只是被剪辑了讨价还价的部分。 要是理解上没有问题,眼前的地道,就是最后的场景了。 钻过灰霾,大家站在了最后的甬道前。 “老板,还冲吗?” “让探棒去吧……”陆遥轻轻回答。 话音未落,探棒和飞盾嗡鸣着飞出,一闪已经没入了甬道深处。 蒋小娟喜笑颜开。 “老板,您还是好人嘛。” “别误会,只是觉得你留在身边,到时候我还能有个苦力差使,一路都是自己打架,打得满身是伤,实在是弱爆了。” “哼!” 沿着路走。 沿着路走。 沿着路走…… 路似乎特别地长,至少比前几条地道要长,陆遥不确定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之,他觉得路特别地长。 终于走到了岔道口,右边是门,左边……是另一道门。 “又犯规了。”陆遥喃喃自语。 “老板,您说啥?” “没什么。” “走右边?” “继续走左边。” “哈?” “就是这样,走左边。”陆遥说完,当先拐弯,一把推开了门。 寒光! 寒光乍现,就躲在门后,陆遥毫无准备,避无可避! “老板!”蒋小娟在背后喊,声嘶力竭。 嗡!探棒嗡鸣着飞过来,眨眼就到了身边。 但是不够! 袭击太近了,近到以探棒和蒋小娟的速度也来不及反应,来不及挡道陆遥面前。 “术法,披雷之术。” 叮! 两把尖锥撞在陆遥心口,发出金铁交鸣的脆响,陆遥心口剧痛,脸色发白。 他的对面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小丑,穿着工房里常见的围裙,赤着臂膀,腆着肚腩。不同于一路所见的那些妆容精致的小丑,也不同于蒋小娟那种不戴面具,直接在脸上化妆的上妆方式。他戴着最传统的,秃顶、红鼻头的小丑面具,面具松松垮垮,就像是匆忙间戴上去的。透过眼洞,直射出疯狂的,让人心颤的目光! 袭击! 第230章 小丑的烂尾楼,结案 突如其来的袭击! 那锥顶在陆遥胸前,是两把凿冰用的冰锥,它们微微下陷,却怎么都突破不了皮肤,探棒从门缝里挤进来,重重一棍,把小丑远远击飞! 陆遥苍白着脸侧身让开,蒋小娟和飞盾一先一后冲进,三道流光追着漂浮在半空中的人形直追。 “别动手!他就是那个逃掉的人!” 拳、棒、盾僵在半空! 那个袭击者从凶器们的夹缝当中重重坠地。 他被探棒打了一棍,满脸是血,溅得到处都是。 蒋小娟满脸的难以置信:“老板,怎么可能!” “我认识他……我确信他是那个逃掉的人。”陆遥冷冷地说。 一边说,他一边走上来,不顾血污伸出手,一把扯掉袭击者脸上的面具,露出下面那张痛苦的,西方人的脸。 “为什么不行……为什么不行!”他痛苦地哀嚎。 “因为你不肯死。”陆遥说,“而小丑的国度,是属于死者的。” “你怎么会知道!”他猛地跳起来,似乎又想对陆遥发起袭击,只是飞盾即使抵达,用自己宽大的盾面拦住那人,轻松地,就把他顶到墙上。 轰! 墙室震颤,挂在墙上的小型机械叮铃哐啷砸到地上,是一个个仿生造型的精巧机关,每一个机关的背上都把嵌着精美的钥匙。 路易十六是一个高明的锁匠,这一点,甚至比他皇帝的身份更加有名。 “看来小丑的王选定了你做继任者。”陆遥把机关踢开,一步步走到墙边,走到那个人的面前。 “老板,你认识他?” “青山屏没和你说吗?杀人凶手……” “他就是?” “是啊,程展云调查过,他从羁押的地方失踪了,找不到越狱迹象,看来是小丑的王打算给他另一次机会,可惜他又放弃了。”陆遥冷冷的说。 “我没有放弃!” “你不敢死,就相当于放弃了。” “不!生命只是祭品!只要我献出足够的祭品,我依然可以继承力量!”他疯狂地挣扎,“如果死了……如果死了,即便获得力量又有什么用!” “生命只是祭品……”陆遥细细琢磨这句话,越琢磨,就越觉得恶心,“想要获得力量,又不舍得付出,怪不得你连小丑都做不成。” “它想要我的命!” “结果你要了别人的命。先是青山屏,接着……几年前多人跳楼的案子,怕也是你做的吧?” “我只是把八音盒送给了他们的老总,路易十六的八音盒,昂贵的礼物,没人不喜欢。” “原来是八音盒……” 陆遥撇了蒋小娟一眼,蒋小娟心领神会,跳起来一记手刀,把那个半疯的袭击者打晕过去,从头至尾,陆遥甚至没有问他的名字。 他已经找到了一堆奇怪机关中那件精巧的八音盒。 银色的盒身,铸造成舞台的造型,上面是一个艳丽的妇人,也不知代表了歌唱家,还是舞蹈者。 都说路易十六是锁匠,不过那时候的锁匠和现在的锁匠在概念上似乎是有区别的,看起来,锁泛指一切靠钥匙驱动的机关,譬如说发条锁…… 陆遥的手轻轻盖了上去。 【术法,波旁迷梦】 【手掐乾、坤、坎、兑四诀,观想目标,侍者皆出,于梦中杀人心】 他轻轻旋动八音盒背后的钥匙,一圈,两圈,三圈…… “叮咚叮咚……”很奇特的音乐,欢快,活泼,随着音乐,小小的舞台一格格裂开,钻出十四个形状各异的小丑,吐火者,操球者,驯兽者,人偶师……陆遥见过的,没见过的,每个小丑都有自己的绝活,他们在小小的舞台上各自奔忙,却绝不会碰撞。 精巧至极的机关,或许是路易十六一生中最得意的作品…… 眼见着银箔制成的幕布拉开,那个最大,妆容也是最传统的小丑从舞台深处跑出来,陆遥突然把八音盒高高抛了起来。 探棒飞过,一棍……把八音盒砸得粉碎。 天地突变! 逼仄的地道不见了,封闭的房间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月空、星光,探照灯在身下游弋,警笛声在耳边回响。 “我们……回来了?”林秋贤颤着声音问。 “回来了呢。”疲惫袭来,陆遥感到眼前一阵阵晕眩,“小娟,把八音盒的碎片收集起来,这次是和特调科合作,那些东西要交差的。” 蒋小娟哦了一声,化作流光在宽阔的天台上忙活起来。 超凡速度就是方便,更别说黑灯瞎火地,小娟能在那些犄角旮旯把一个个小构件翻出来,很显然连超凡视力也有…… “啊!小安!”铁娃的姑妈一声惊叫,吸引了陆遥的注意。 有一道探照灯正好照到天台,照亮了一个站在天台边的青年,正是那个被枭了首的小安。 他的表情一如既往,游离在整个世界之外,刺目探照灯打过来,也不能让他的眼皮有半分颤抖。 “小安,你要干嘛!”铁娃的姑妈高喊,但小安却像是没听到似的,毫无反应。 陆遥有种不好的预感。 小安跳了下去! 我去! 陆遥大惊失色,下意识就扑出去想要拉住他,但双方隔了十好几米,怎么可能碰得到…… “小安……” “有人跳下来了!又有人跳下来了!气垫组!急救组!快快快!”高楼之下,声震盈野,是程展云的声音。 这是……搞什么? 陆遥一脸蒙圈,居然忘了要从地上爬起来,打仗似地匍匐到了天台边。 几十层的高楼,下面灯火通明照亮厚重的气垫。好多人里三层外三层,陆遥数出警车,消防车,救护车,还有几辆军绿色的卡车,看起来像是军车。 这场面…… 探照灯游弋过来,照亮陆遥,晃花了他的眼睛。 “又有人准备跳了!二组二组!是陆遥!他失败了!拘束组准备,他是个危险人物!必须第一时间控制住!快快快跑起来!” 陆遥一脑袋黑线,忍不住对着楼下喊道:“你才是危险分子呢!你们全家都是危险分子!” 夜风吹过,他小小的声音没有扩音器,怎么可能传得下去。 不过连枭首的小安都得再跳一次楼才能死,那被砸成肉饼的罗佑估计也差不多,还有那些他连见都没见过就被淘汰的家伙们。 这么高跳下去……疼是肯定的,估计断几根骨头也免不了,但应该不用死吧? 陆遥松了口气。 “铁总,林总,我估计你们得出不少工伤钱,话说跳楼也算工伤是吧?” 第231章 来沙龙看猴 夏日的清晨. 夏天的热是要人命的那种热,不管是在室内还是室外,但凡是直晒在太阳底下,如果不开空调的话,片刻就会给人一种想要自燃的冲动。 而即便是开了空调,假如穿得太多,这样的冲动也半点都不会少。 这是陆遥亲身体验出来的答案。 店铺的窗户很大,非常大,他晒在太阳底下,浑身上下裹满了绷带,没处躲没处藏。 店里的空调已经开到最大了,18度,强劲风,呼呼地吹,可对他来说却一点帮助也没有,心火从毛孔里烧出来,烧酥了他的骨头,也把他烧成软趴趴,瘫在那里,好像一滩泥一样。 “小娟,店里的帘子……买好了吗?” 蒋小娟从挑层上探出脑袋:“买好了呀!可是店家说了,夏天事多,装帘子的工人还得好些天才排到咱家呢!” “我不是让你加急了吗?” “加急排加急的队,正常排正常的队,没毛病啊。” “你是说,卖帘子的生意好到加急都得好些天?”陆遥难以置信地问。 蒋小娟叹了口气:“老板,您是不知道,现在的奸商都快修炼成精了,加急还分三六九等。” “那咱是几等?” “当然是一等!” 陆遥松了一口气:“一等肯定是最快的吧?” “我又不傻。”蒋小娟撇了撇嘴,满脸的理所当然。 陆遥险些喷出火:“加都加了,你为什么不加九等!” “老板哇,九等的加急费都快比帘子本身贵了,我那可是在为您省钱!” 助理如此,夫复何求! 陆遥哀叹一声,绝望的把蒲团丢远,只想在冰凉凉的地板上寻找一丝清明,可青石的地板烫得足可以摊熟鸡蛋。陆瑶整个人趴上去,脸色由粉转红,由红变紫,又由紫变黑,像是油锅里的长毛虾,一弹……一弹…… 现在是暑假的前夕。 期末考结束了,大二的课程也到此为止,虽说距离放假还有一两个礼拜的日子,但陆遥的日子却已经彻底舒坦了。 考试远没有想象当中那么艰难。 或许是因为从彭城的烂尾楼上被人抬下来后,他好几天都行动不便,只能烂在铺子里无事可做,除了背书无以为乐,结果对第一门考试的准备就变得格外充分,轻而易举就得到了63分的佳绩。 这个成绩书签大概不会很满意,但毕竟是了了心愿,欣喜之余大赦天下,轻飘飘就解开了对眼镜的封印。 作弊器get! 再后来就没什么好谈的了。随身带着作弊的小抄,还是那种会自动上网,自动搜索和模糊匹配的高级货,陆遥对成绩的把握一下子精确到小数点后那个点五,结果当然是无惊无险。 考试终了天下太平,陆遥回了店里继续养伤,这才有了之前的那幕。 这些天,他一直在消化烂尾楼事件的收益。 烂尾楼那场行动是他入行以来最辛苦的一次,几次险死还生,但收益也同样巨大,金钟,探棒,书签和雷狱滔滔在应用上都有了进展。 金钟守护如今能当成几吨重的暗器来使用,虽然回收起来不太方便,但只要丢出去,简直神鬼辟易。 探棒在启动出力上的缺陷暴露出来了,但加速度和灵性上的优点也变得更加突出,继续稳坐陆家打手榜头把交椅。陆遥托了柴无病打造适合探棒用的飞盾,这会儿已经过去四天,他很期待能看到最终的成品。 书签的潜力挖掘得有限,但找到了似是而非的操作方法,考完试后又从七枚的简化版升级到九枚的完整版,应该可以多期待一下。 最让人惊喜的是雷狱滔滔,攻守双优,就是读条慢了点,如今的地位就像是小陆师傅压箱底的大招,这说明,发招过程还是可以细细斟酌的。 移形换影最让人感到遗憾,它们暴露出无法弥补的缺陷,而且越来越不适应事件强度的升级,今天过后,大概会彻底边缘化,变得更适合蒋小婵拿来当抽冷子的助力。 除了这些,就是青山屏了。 这块方巾从宝器的角度来说,已经彻底变成了另一件东西。就像是随着陆遥记忆的复苏,它的记忆也跟着复苏了一样。 【术法,波旁贵妇】 【掐乾、巽两诀,观想目标,若心性相合,则玛丽英灵附于其身。】 这个术法既有些像是被毁掉的八音盒的夫妻技能,连名字都像,又有些像是柴家那根自带弱智光环的祖传金拐,都是神打类的东西。 那个玛丽就是路易十六的倒霉王后玛丽.安托瓦内特,陆遥让眼镜查了一下她的生平资料,想要知道所谓的“心性相合”到底是什么鬼条件。其结论是,这是一个对一切能和赤字相关的东西都感兴趣的女人,怪不得会和蒋小娟那样死要钱的心性相合。 除小娟外,能变身的还有程展云,这件事情程大小姐完全不知道,陆遥只要观想,就能知道方巾可不可以被激活。所以上段时间,陆遥看她的眼神很怪,就像是看穿了她内心深处最大的秘密。 收获巨大! 陆遥难得疏理了手上的牌面,因为经此一役,他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大事将要发生。 结果半个多月过去了,所谓的大事没等到,探病的人却络绎不绝,一个个走城门似的迎来送往,蒋小娟光礼物就收了一大摞,搬进搬出,累得她喜笑颜开。 转眼间……六月将尽。 “老板,您说今天探病的人怎么还不来呢?都快到午睡的点了……”二姑娘望夫石似的趴在挑层上,托着下巴,看着屏墙喃喃说话。 “我怎么知道?”陆遥没好气地回答,“游客去动物园看猴子,什么时候需要跟猴子预约了?” “老板,您可不能这么自轻自贱!” 陆遥嗤笑一声:“有看猴的,有卖票的,有投食的,有拍照的,你当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 “我心里想的,当然是希望老板早些康复呀!” 陆遥翻了翻白眼,只觉得蒋小娟被赤字王后附体之后,好像变得更不要脸了…… 两人正在斗嘴,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呜呜的敲门声,二姑娘噌一声跳起来,三步并作两步窜到屏墙外。 “老板快点做准备!我去买票……不对,我去迎候!” 陆遥顿时觉得生无可恋,赶紧把蒲团捡回来,趴在地上装出垂死病中的样子。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第232章 一个陌生父亲的来信 等了半晌,游客没来,人声远去,只有蒋小娟孤零零一个人,手捧着巨大的信封面色怪异地走了回来。 “人呢?” “走了……” 陆遥支起下巴:“呦呵,这次来的人居然这么上道,连门都不进,留下手信就走了?” “不是……这是国际平邮……”蒋小娟晃了晃手上的信封,说,“老板,您家里还有外国的穷亲戚?” “反正我没听说过。”陆遥爬起来也是一脸茫然,“什么年代了,居然还用平邮……” 陆家千年老字号,听说大都是单传,按说不该有什么国外的穷亲戚。 而陆遥这段时间给人破邪消灾,接触的也基本都是国内的人,真要说国外……阴阳会? 陆遥面色骤变,掏出方巾一把丢在蒋小娟的身上,白光忽闪蒋小娟猛鬼……是玛丽王后上身,霎那间变了一副模样! 浓妆艳抹的蒋小娟无奈地站在那儿:“老板,你就这么喜欢看我穿热裤的样子呀?” “快把信封丢掉!小心炸弹!……哎呀,不要丢人群里,丢……丢宋心店里去,马上就去!” 陆瑶如此急迫,把蒋小娟给吓坏了。她顾不得思考,转身疾奔。 只见一道白光自怪谈沙龙穿过街巷,直接撞穿了竹可真的门板,冲进店里。 蒋小娟一窜,窜上房梁,那样子好像生怕被宋心发现似的,偷偷摸摸把信封安置在房梁顶上。 但门被撞穿了…… 这么大的动静肯定惊醒了屋里的人,蒋小娟做着梁上君子,眼看着里屋走出个揉着眼睛,穿着暴露的女人,而且还是熟人。 老对手连晓彤! 要是二姑娘没记错,她这会儿应该还挂在神州官府的通缉榜上,手上有人命,有劫狱,好像还有非法入境和盗窃超市车…… 连晓彤揉好了眼睛,顺着门上的大洞,沿着木屑和乱七八糟的痕迹一路向上看,最终和蒋小娟四目相对。 “你怎么在这儿?”两个女人异口同声的大喊。 “记住!你没有见过我在这儿!”又是异口同声。 两句话说完,两位风一样的女子抬手一拱,就此别过,一东一西而去。 …… 十来分钟以后,宋心黑着脸,提溜个信封跑到陆遥店里。 陆遥笑盈盈的迎接上去:“宋兄远来,不知所为何事?” “你落东西了!” “这话说的,你们两家好些天都没走动,我哪能有什么东西落在你那儿?”陆遥眯着眼睛,死不承认。 “就是刚才,你那助理打扮得奇形怪状,砸了我家的门……” “小娟把你家门给砸了?” 陆遥回头,对着蒋小娟施以探寻的目光。 刚才光顾着打探连晓彤的八卦,居然没注意到这个细节…… 蒋小娟躲在被子里尬笑两声:“没有啊!人家今天一直在店里守着,哪都没去啊!” “可是晓彤都看到你了!” “晓彤?”陆遥故作迷惑,装模作样问道,“晓彤是谁?你那三年不开张一次在店里难道也招雇员了?” “连晓彤……就是那个喜欢推着超市车跑得飞快的女人,停电那次你们见过呀?” “哎呀!那连晓彤可是官府的通缉要犯,怎么会在宋兄店里?” 宋心的脸黑得像炭:“真爱无疆,听说过吗?” “没有……” “那生理需求总听过吧!” 真直接…… 陆遥决定换个话题,对一个童男子来说,这样的话题尺度实在是有些大。 “那什么……通缉犯也好,碎尸狂也罢,宋兄复杂的情感路跟我其实并没有什么关系。言归正传,宋兄此来,所为何事?” “你有东西落我店里了……”宋兄的眉角青筋直跳。 “怎么可能?”陆遥夸张地瞪大眼睛,“你我两家多日未曾走动,我哪能有什么……” 啪!那信封精准地砸在陆遥脸上,缓缓向下滑。 “陆一帆的信,你就算不愿看,也没必要藏我房梁上!” “你说这国际平邮是我爹寄的?” 陆遥的问题注定没人能够解答,因为宋心说完那句话就走了。 等陆遥发现这个问题,怏怏地拆开印着“巴比伦邮政”的大信封,发现里面果然不是什么定时炸弹,而是一个写着“美利坚邮政”的中信封,中信封里又是一个“阿兹台克邮政”的小信封,小信封里最终拆出一封古典味很重的毛笔信。 牛皮纸的封皮,上面干干净净一个红框,红框里写着“吾儿陆遥亲启”。 这一手功底极深的飞白流觞,确实是陆遥那个消失了许久的爹,陆一帆的字迹。 老头这个时候怎么会写信呢? 陆遥带着满心的疑惑打开来。 【陆遥吾儿:】 【见信如晤!】 【为父一切安好,正于北部重历人生,虽困苦,然人生充实。搬砖一日得钱三五七十,饱食足矣,旬日便可有肉,甚善,吾儿勿念。】 【依稀当日,为父受人蒙蔽,书下信约。待恍然之时,身已落入其瓮,挣脱不得,罗网缠身。不得已浪迹天涯,弃汝于豺狼虎豹之间,魑魅魍魉之所。悔不当初,可恨气力低微,学问不济,又无通天彻地之能,可与不公之世相抗争!】 【然为父亦有遗策于汝。锦囊藏于店中冰箱,正在冷藏三层置物板便条缝隙,上书人名与父莫逆,落难之时为父俱有救命之恩于其,汝皆可投之。】 【然!汝既见信,必是不愿更名换姓,认生作父,吾心慰之。】 【千五百万虽贵,比父子恩义又不足矣。汝孝心可嘉,便当偿还欠款,静待为父归来。】 【父为汝谋,搬砖劳苦不如夜店浪迹。夜店、俱乐部、别墅区,其处美人贵妇皆有,吾儿俊秀,可寻一良人托付终身,共承债务。如此这般,只三五人进退,吾儿便可自得矣!】 【吾儿,为父念汝甚矣!转眼苍海白发盈头,一日三秋尚且不及,涕泪不止矣!唯愿汝良辰美景不负,美人富婆不辜,则此生吾二人尚有见时,足可全汝依恋之心矣。】 【可怜!可叹!工头又唤为父作工去也,言至此也!勿念,勿言,勿思!见此信,便当见为父也。】 【纸短情长。】 【维!切切!】 【汝严一帆,来日再聚,终也。】 第233章 寻父 情真意切的一封信,蒋小娟看的热泪盈眶,抽抽噎噎感慨道:“老板,老爷是好人!” “是吗?” “老爷一直想着您呢!” “是吗?” “老爷无时无刻不盼着跟您见面呢!” “是吗?” “要不您这就回封信过去?告诉老爷,金总的事儿您已经了了。这样他一把年纪,也不用再辛辛苦苦上工地搬砖挣钱了吧?” “是吗?” “老板,您说话的时候怎么阴阳怪气的?” “是吗?” “是哇!” “好吧……”陆遥揉揉脸皮,摆出一副温暖的笑脸,“现在交给你个任务。” “什么任务?”蒋小娟疑惑地问。 “很简单,去把那个搬走咱家冰箱的老员工找出来,告诉他,老板我出原价的三倍买那个冰箱!” “老板,你要干嘛?老爷也没说冰箱里有他的消息啊……” “可冰箱里有我新爹的消息!你老板要换个爹,立刻!马上!” 陆遥在那儿张牙舞爪,蒋小娟一看就知道自己表错了情,赶忙就把那假惺惺的眼泪花子一收,换上同仇敌忾的表情:“老板,就算要跟那老不休断绝父子关系,是不是也该义正言辞的回上一封信?” “回信倒是个好主意……”陆遥摸着下巴去看信,只一看,脸更黑了……“你让我回哪去?是回到巴比伦,美利坚还是阿兹台克?” “老不休不会真出国了吧?”蒋小娟瞪着眼睛问话。 “他肯定是没出国,这一点我确定。”陆遥愤愤不平,“但天知道为了防止我这被他坑惨了的倒霉儿子把他的藏身之地出卖掉,这封信到底转了几道手?” “寄个信还转手?” “很奇怪吗?告诉你,你对无耻一无所知!”陆遥把一地的信封收集起来,往蒋小娟那儿一丢,“你去看看信封,看看除了收件人和收件地址,这信上还有哪个格子是填清楚的。” 蒋小娟赶紧接过信封来瞧。大信封来自巴比伦,听说那地方不是正在打仗,就是正在准备打仗。通过陆遥的只言片语,蒋小娟也算对陆一帆同志有那么一点了解,这是个用身体来实践“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男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会挑选这样一个地方来安度晚年的人。 信封上,收件人的地址很清楚,但寄件人的地址却是空的,果然就像陆遥所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她丢掉大信封,又去看小信封。小信封来自阿兹台克,那个地方二姑娘貌似只听说过鸡肉卷…… 蒋小娟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陆一帆亲手书写的牛皮纸信封上,哪怕是一个能扫出来的二维码呢…… 然而这个更好,信封上干干净净什么记号都没有。蒋小娟发现信封居然是手工做的……嗯,连上面的红框都是用喷漆罐子一遍一遍喷上去的。 这样的反侦察意识……陆家老太爷到底是惯犯还是通缉犯? “老板,既然您那个爹爹连住在哪儿都不愿告诉您,他冒险寄这封信来干嘛?” “哼!这就叫狡兔三窟!别看他现在在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过的挺好,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他也担心自己哪天又惹得祸。要是我这儿先把帐给抹平了,他到时候也能把铺盖卷一卷,放心地回来享福,投奔自己家亲儿子!” “您说他是为了烧冷灶?”蒋小娟倒吸一口凉气,“那他还真是深谋远虑……” “谁说不是呢?”陆遥叹了口气,眼神没焦点的望出店外,看着烈日下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鼓楼,喃喃自语,“这老东西就是想得太多,以至于每次逃跑,我和娘都不知道他到底在哪儿,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回来,就是把麻烦解决了,也知会不到他手上去……说不定就是这样,我娘才被逼走的……” 蒋小娟看陆遥可怜,走上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老板,想抱抱不?不要钱哦!” 气氛全给破坏了…… 陆遥臭着脸白了她一眼:“嬉皮笑脸的做助理半点不专业,就不知道收信的时候问问寄件人哪来的?” “人家哪知道是你哪国的穷亲戚寄来的呀?哪有兴致打听。更何况您真想知道,可以去邮局查呀!那儿的记录可全了!” “去邮局查?”陆遥眼前一亮,“对啊,寄信总要留下存根的,要是顺着邮局一直在查下去,管他天南海北最终不都能找到陆一帆的行踪?” 陆遥来了兴致,带上眼镜低声说道:“拨墨羽的电话。” 网络电话很快就拨通,22道加密信号转过47个国家和地区的196台服务器,神不知鬼不觉接通了墨羽的手机。 电话响三声,那头接起,声音阴测测的居然很有那么一点高手的气质:“请问是哪儿来的高手?寂寞剑客不才,只查到太平洋上一座名叫古尔塔的小岛,在a3372号通讯卫星那儿线索便断了,我认栽……” 鼻子有些发痒…… 陆遥尴尬地挠了挠鼻子:“那什么,下意识反应而已,我才知道原来你的网名叫寂寞剑客……” “总监?” 不得不说,陆遥的声音是很有辨识度的,双方认识不过几天,之后又隔了这么些天,墨羽居然一下就听出了他的声音。 “你还记得我就好……” “总监对墨羽有大恩!您还不知道吧?您推荐我成为七组的技术总监之后,我们又做了一个大项目,我现在的业绩在公司排第三,但是年岁最小,昨天刘董还说,只要我保持这个势头,不出两年就可以做合伙人啦!” “那么好?”陆遥愣了一下,还真是无心插柳,“那都是你自己有本事。” “总监是伯乐,我就是那扁毛的畜生!” “扁毛畜生是指鸟……伯乐是相马的。” 两人在电话里一阵尴尬。 “总监,您突然找我,是有任务交给我做吗?” “是啊,事关国家机密,不知道你敢不敢接……”陆遥摆出深邃的样子说话。 “国家……机密?怪不得您当时二话不说放弃公司的职务,原来你已经在为国家工作了!” “这个你别管,做吗?” “赴汤蹈火!” “好!”陆遥大声夸奖,“我给你一个信封的照片,你要通过他,找到一个寄出牛皮纸信封的人,这关系到神州的安全,明白了吗?” “排除万难,保证完成任务!” “很好……”陆遥叽叽叽地笑,“把你查到的东西记在脑子里,我随时会再联系你的……” 顶级的黑客团队,陆一帆,我看你往哪儿跑! 第234章 千里之行,止于足下 京城,神州的心脏,以一个普通游客的身份,陆遥和蒋小娟在六月终末的那一天来到了这里。 有道是幽州之地,左环沧海,右拥太行,北枕居庸,南襟河济,诚天府之国。京城之美由此可见一斑。 只是游客无心观景的话,再美的城市也是虚妄。 两人站在朝阳街区老实人家小区外的邮政所,气氛有些凝重。自打从余慈坐上飞机,陆遥就一言不发,脸黑如炭,以至于向来活泼的二姑娘也像是犯了错的小媳妇似的,大气都不敢多喘。 之所以会千里迢迢跑来这里,当然是因为墨羽及其团队的黑客之行有了结果。 为了防备自己的儿子,陆一帆同志简直把反侦察这件事做到了极致,以至于墨羽他们在三天内连黑了十七个国家和地区的邮政系统和网购系统,这才抓到他的尾巴。 具体过程是这样的。 陆一帆在密云街区的某家网吧,用公共ip购入一张手工牛皮纸、一刀宣纸、喷漆罐及模具若干,自提。一天以后,在老实人家门口的邮政局把信加急寄到罗斯公国的小城梅达茨克,交给一个叫达旺的高中生。 达旺依照他在淘宝上收到的订单,又把信寄给阿兹台克的莫妮罗,也是加急,莫妮罗寄给了马岛的罗纳尔多,加急,罗纳尔多寄给了美利坚比弗利山庄一个叫阿尔伦迪诺的亚平宁裔大商人。 正当他们为一个身价数十亿的大商人会掺和到这种代人寄信的猥琐活计中而感慨不已时,灵异的事发生了,这封信消失了!墨羽调查了比弗利的警所,在那一天找到了阿尔伦迪诺关于监控及信箱失窃的报警。 两天以后,这封信再出现,是从一个叫瓦当的小混混手中传达到美索不达米亚的安腊图手中,还是加急。经查,瓦当是阿尔伦迪诺家里钟点工的侄子三年前的同班同学。 在后面,事情就变得波澜不惊,安腊图寄给安南的贡猜,贡猜寄给安息的罗米,罗米寄给巴比伦的阿凡提,都是加急,但最后却是通过平邮的方式,从巴比伦送到了蒋小娟手里…… 这是一个席卷全球的有偿代人匿名寄信组织,前后持续一个月零三天,而陆一帆只需要在淘宝上下一次单,并给达旺留下iii,v这两个字符数码,简直是叹为观止! 随后陆遥就搭乘飞机来了这里,线索就是在这里中断的。倒不是不能查,而是神州官府查得严,以墨羽为首的黑侠们不敢随便黑进别人的监控……不过这难不倒陆遥,他单手摁在眼睛的镜架上,冷声说道:“锁定陆一帆那张猥琐的脸,调查五月二十八日13时至13时45分的全部监控!” 【网络连接中……】 【网络连接中……】 【匹配陆一帆相片,扫描中……】 【搜索:猥琐……】 【猥琐(wěisuǒ)是一个汉语词语,出自元李治《敬斋古今黈补遗》,指举止扭捏、拘束、不自然;或形容人体貌、气质不佳。】 【未发现“陆一帆那张猥琐的脸”,搜索失败。】 …… “老板,您的脸怎么这么红,看起来像是要吐血似的……” 陆遥迁怒似地让蒋小娟去隔壁那家网红冰激凌店排队买冰激凌,那队伍排出足有两条街,足够消耗二姑娘过剩的精力和注意力。 支使走蒋小娟,陆遥深吸好几口气,又把手指按上镜架:“锁定陆一帆那张正气凛然的帅脸,调查五月二十八日13时至13时45分的全部监控……” mmp,气势全没了! 【锁定面容成功,匹配开始,50米内发现监控十四个,入侵开始……】 两分钟后,陆遥终于从一个治安监控中发现了他爹的身影。 “放大,投影,和目前视野重合,画面补差。” 画面被迅速放大,投影到眼镜的镜片上,在陆遥看来,就像是两个视野逐步重合,大街上人来人往,既有现在身处他身边的,也有一个月零三天以前,身处在他爹身边的。 陆一帆从南边小巷缓缓走来。 陆遥嘴角挂起一抹冷笑:“老不休,找着你了!” “老板,您找到老爷了?”蒋小娟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耳边,吓了陆遥一跳。 陆遥心念一动关了投影,一扭头,看到她手上拿着一个冰激凌,嘴边舔着另一个冰激凌,双目闪动着汹涌澎湃的八卦之火。 “你这么快就买好了?” “是啊!” “怎么可能!好几百个人排队,我估摸你得排到晚上!” 蒋小娟叹了口气,纤纤素手伸出一指:“看到那边唆冰激凌的高矮胖瘦宅男四人组了吗?我只是走到他们身边,撩了撩头发,咬了咬嘴唇,说了一声伦家想吃冰激凌……” 陆遥顺着她的手指望过去,看到四个眼含热泪,如丧考妣的男孩儿,看年纪,怕是每一个大于高中的。 “你还跟他们说了什么?” “伦家喜欢小一点的男孩纸,好像是这句吧……” ……陆遥劈手夺过自己那个,恨恨咬上一口:“往南,那老不休从那儿来的!” 两人追着监控的步伐,一路向南,很快就穿过朝阳街区,来到四九城区,一个叫做毛骗胡同的地方。 眼前事一个六岔道的路口。 【50米范围内发现治安监控三,私人监控二,入侵开始……】 【警告!警告!未发现匹配脸型!】 “怎么可能!”陆遥失声大喊,“重新匹配!” 【私人监控a储存数据保存一周,私人监控b储存数据保存三周。】 “治安监控呢?治安监控保存至少两个月吧?” 【治安监控a未启动,治安监控b感光配件受损,检索到五十四天前的报修报告,未修理,治安监控c无连接,检索到光缆被盗报警,未侦破。】 这么了不起? 陆遥目瞪口呆,难道急追千里,结果就是一无所获? 他心有不甘,大腿上的探棒感受到主人的情感,也发出了嗡嗡的震鸣! 对了!还有探棒! 陆一帆是步行去寄信的,毛骗胡同和老实人家的距离已经有三四公里,不算近了,再远一些,绝对没有步行前往的道理! 既然如此…… 探棒被陆遥从大腿上抽出来,虚攥在手心,他闭目凝神,沉声自语。 “术法!仙人指路!” 第235章 父子相会 毛骗胡同是京城有名的风水相士胡同,一如天桥之于相声演员,潘家园之于古董倒斗,八大胡同之于咳咳咳一般。 胡同叫毛骗,但这里却不产骗子,至少京城的百姓们从来不觉得自己受了骗,上了当,哪怕偶有不中,他们也会怀疑是自己心有不诚。 所以很多人都说,京城是骗子……是术士们的天堂。 两个多月前,毛骗胡同迎来了一位在东南部声名赫赫的大师级术士,江湖人称“余慈陆家第三十六代风水秘术传人潜龙一帆大师”,一帆大师一到京城就在两日之内给四位富豪改了风水。 那时候谁也没想到,这四人不足半月便先后飞黄腾达起来,传媒大王升级成煤大王,娱乐明星成了人民艺术家,知名小说家获得行业大奖,房地产中介做起了不动产开发,堪称今非昔比! 一帆大师经此一役彻底在京城打响了招牌。在四位的资助下,他在寸土寸金的毛骗胡同开起独立的铺面,求告之人络绎不绝。一帆大师来者不拒,两个月间出诊二十七次,堪舆廿五,破邪其二,无不是药到病除!难得这位大师还十分低调,等闲不与人作伐,在京城圈子当中广结善缘,以至于有人提名,要他成为今年的“毛骗新风尚”。 然而谦虚的一帆大师还是微笑拒绝了,他好言安抚了提名人失望的感情,亲手送去一只土鸡,要他连毛煮了将养身体,因为铁公鸡拔毛……不吉利。 就这样,不知姓余还是姓慈或是姓陆的一帆大师,名声越来越大。 今天是一帆大师每月一天的休沐,虽说铺门照开,但他不接客,不纳财,邻里乡亲们熟知这一点,所以难得的无人打搅。 正午时分,陆遥顺着探棒的指示来到了这家在京城闻名遐迩的风水铺子门口。 “阴阳定乾坤职业咨询中心……”烈阳之下,陆遥眯着眼睛,轻声读出牌匾上的字迹。 “老板,这名起得比您好啊,照说这样的老字号经营一个不容易,您当时怎么就舍得改名呢?” “当年在余慈,咱的铺子叫聚宝装饰……” 蒋小娟谄媚的脸顿时讪讪,一时无言以对。 “进去吧。”陆遥叹了口气,当先抬脚,一点近乡情怯的感觉都没有。 阴阳定乾坤职业咨询中心位于毛骗胡同深处,左右是公园和停车场,孤零零不见人家,却又不缺人气,是闹中取静的好地方。 一间单层的平房处理在明水之畔,背靠小小的土坡,藏风聚气,风水绝佳。 它的规格也很有讲究,长12.032米,宽2.352米,高2.698米,不错,它就是一个四十寸的国际标准集装箱,接了电,装了空调,外部镀着八卦图案的黑白油漆,内部铺满花梨木,奢侈之风直叫人叹为观止。 不同于一般的集装箱办公板房,这家店的大门开在小面,长面打了一溜窗户,采光好,看着还尤显深邃。 陆遥撑开珠帘,迈步走入,远远的,陆一帆挺拔英俊的身子映入眼帘。 他闭着双眼,身穿朴素道袍,并膝跪坐在一袭草席之上,身后是一副白玉牌坊的画卷,面前是一方红木的案几,几上红泥小炉,青铜香鼎,炉上茶水已沸,鼎中香烟袅袅。 珠帘从陆遥手中滑落,碰撞着发出水银泻地般的脆响。 “这位善主,今日乃是一帆休沐,感怀妻儿之日,可否劳您明日再访?” 陆遥的眼圈霎时间红了…… “小娟,关门!探棒,给我砸!” 嘭!集装箱的大门应声关上。 哗啦!一长溜的玻璃齐声碎裂。 陆一帆悚然一惊,慌忙睁开双眼,只看到一对银光在狭小的室内翻飞不定,所过之处木裂窗飞。而店铺的尽头,他多日未见的儿子束着手立在那儿,英姿勃勃仿佛一夜之间就长成了大人。 “小遥……” “爹,您让我好找啊!”陆遥冷笑着一步步走进。 陆一帆像是没看到探棒暴戾的行动,面带微笑声音平稳:“小遥,没想到多日不见,你竟然和你娘一样,变成真的术士了。” “还不是拜您所赐,留下千五百万的烂帐说走就走,你就没想过打个电话给我,叫我也有点防备,避避风头?” “哎!”陆一帆长叹一声,“正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若是提前告知于你,你如何能有这番机缘!” “说人话!” “何为人话?何为鬼话?《孟子》乃圣人之言,平素叫你多读书,你看……” “探棒,先揍他!” 满室乱飞的银光霎时停顿,转眼之间重新启动,一眨眼直临陆一帆头顶。 “停手!我说人话!” 探棒在关键时刻停住! “说!”陆遥张着手,抬着臂,五指大张,只要手臂一挥,探棒就打算要帮他弑父。 “你连亲爹都打,就不怕天打雷劈嘛!” 这倒是个问题……陆遥歪着脑袋想了想,认真地回答:“不怕。” 说话间,滚滚雷电自他手心展开,噼里啪啦击打在陆一帆店铺的墙上,高热引燃花梨木,好几处都燃起了大火。 “时代不同了,现在打不打雷,我说了算!继续!” 自己儿子摇身一变成了杀星,陆一帆突着眼睛,一张帅脸扭曲变型,张着嘴,豆大的汗珠从额头噼里啪啦往下掉。 “嗯,那个……其实……反正……哈哈哈。”他眼珠子乱转,“关于欠债的事,你爹我和金总合演了一出戏,为此我还背井离乡,那什么……父爱如海啊!” “证据呢?” “证据当然是备注的合同,这东西金总没给你看吧?” “备注?” “那不是在这儿嘛……”他俯下身子,好像要去案上拿什么东西,陆遥叫停探棒,静静地等…… 突然! 陆一帆猛地掀翻案板! 案板翻转起来,红泥小火炉,紫砂的茶壶,青铜的香鼎和里面的熏香一齐朝着陆遥飞射过来! 他也不看结果,流畅起身,干脆利落转身就跑,一头扎进身后画着牌坊的画中,就从牌坊正中间穿了出去! 谁能想到,那副不显山不露水的画,居然是他给自己准备的暗门! 待得陆遥在探棒的协助下把那些烫手的家伙事横扫开,一抬眼! 陆一帆愁眉苦脸地跪坐在席上,身后是蒋小娟变身后的艳丽身姿。 蒋小娟摁着他的头,那力气大的,他就是想逃,也逃不了了…… “还有底牌么?我的亲爹。”陆遥咬牙切齿地问道。 “木有了……”陆一帆欲哭无泪,“谁承想区区三四个月,儿子成了术士,儿子随便雇来一个非主流的打工妹,也能是绝世的高人,为父……心服口服!” 第236章 父子坐论 总算是能坐下来好好谈谈了,虽说陆遥也不知道能和这个爹谈些什么。 眼前这个长相精致,身形高大,起行坐卧都透着浓浓干练,让人忍不住觉得值得依赖的男人,早就不是第一次玩这种抛妻弃子浪迹天涯的把戏。可想而知,以他走到哪就把坑就挖到哪儿的性子,也绝不会是最后一次…… 然而爹总是爹,这份血缘关系和他能不能干,坑不坑儿子等等品行都没有直接关系。 所以这会儿,那对银光闪闪的暴徒已经停下了动作,静静悬浮在陆遥身后张牙舞爪,雷狱滔滔激起的大火也被蒋小娟用灭火器扑灭了,集装箱改装的店铺里一片狼藉。很神奇,居然到现在也没有出现旁观者和官府的人…… 陆遥和陆一帆对眼前的景象都不在意,他们施施然席地而坐,气质上倒真是有八九分相似,就连左膝略翘,方便支起下巴的小动作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小遥,你如今到底有多大本事?” 陆一帆一双贼眼四处转悠,从探棒看到陆遥手上那副能放电的半指手套,又从手套看到浓妆艳抹的蒋小娟,最后又从蒋小娟看回到陆遥身上,只觉得他这几个月没见面的儿子浑身上下都透着神秘的气质。 大夏天的烈日高挂,今早天气预报说气温是39度,无风,黄历上也说气候炎热,宜开空调,但陆遥却浑身上下都裹着绷带。 绷带看上去很干净,没有血丝没有组织液,他又生龙活虎,半点看不出受了伤的样子,于是陆一帆不禁猜想,绷带下面是不是藏着什么巨大的纹身? 譬如饕餮、黑龙、玄鸟之类,只要解开绷带,就会像电视电影里演的那样窜出一头浑身黑焰缭绕的凶恶巨兽…… 陆一帆不禁感慨,有儿如此,似乎真该好好考虑一下怎么充分把这项资源利用起来,做几个惊天动地的大案子! 陆遥百分百猜到了他的心思,所以觉得头壳一阵阵作疼。 “别猜了。上次破邪有点麻烦,闹了满身的伤,前两天才结痂,这次来京城,怕吓着人,所以特地换了干净绷带……” “吓!真是伤的?” 陆遥叹着气伸出胳膊,在蒋小娟的帮助下把绷带解开,露出里面纵横交错的细密划痕:“看吧,没有纹身,也没有怪兽会蹦出来,和你年轻时候看的幽游白书、犬夜叉之类奇奇怪怪的漫画书是不一样的……” “哎!”陆一帆失望作叹,“小遥,不是为父说你,安全第一啊!年纪轻轻的你去破什么邪?就算稍微有了点儿本事吧,至少不该去接这么危险的活计!要不然哪天和你娘一样一去不回,让你爹我白发人送黑发人,你又情何以堪?” 陆遥抽着面皮,重重一巴掌拍在地上:“是谁!害我走上这条路的!你真不清楚?” 陆一帆讪讪一笑:“你大了,父亲的话就不愿听了,为父年轻时也这样,惯不听你娘的话。” “我娘是让你别跑路,有什么事她来解决!别把我和你混为一谈!” “哈哈!”陆一帆生硬大笑,声音极致短促,“为父写信让你勿念,你何必千里迢迢走过来?” 陆遥顺了顺气,冷冷看着他爹:“我来,一是为了告诉你,就算你躲到天涯海角,我现在也有本事把你找出来!二是知会你一声,我把金德水的帐平了,什么时候想回来,你就自己回来,房子没收走,还是咱家的……” “你说短短几个月,帐平了?”陆一帆脸上震惊,心里却对陆遥大包大揽的说法嗤之以鼻。 他这儿子还是太嫩,那可是千五百万,又不是一两千块。 只需要想想来京城这些天,他潜龙一帆师傅为人逆天改命,做下如此多的大案,也不过就赚了300多万而已,陆遥一个初出茅庐的小术士,哪能这么容易就把这弥天的巨债给抹平了…… 肯定是要骗我回去! “怎么?你不信?”陆遥搓着牙花,双目中冷光闪动。 “我如何会不信你!”陆一帆明明心里笃定,脸上却露出惊喜表情,“为父这是开心!小遥你从未离过家乡,不知道流落外乡的人是如何可悲,思乡心切哇!为父在外可是无时无刻都想着,能吃上一口家乡的汤团!” 陆遥歪着嘴,眼神斜引。从他的角度堪堪能看向百米开外一个巨大的写着“正宗余慈汤团”的霓虹灯招牌。 “你到底回不回去?” “既然帐都平了,为父哪有不回去的道理!”陆一帆斩钉截铁站起来,好似就要收拾行李。他迈开的步子,忽就一愣,“哎呀!忘却一事!” “你不会在京城也挖了坑吧?”陆遥恶狠狠问。 “非也非也,只是为父这店铺投入靡巨,光保险就买了二三十份,就是防着有朝一日有人上门来砸场子,这理赔怕是得要月余,怕是不能与你一道回去了。” “我可以等你。” “学业为重!” “我在暑假。” “事业为重!” “暂时没生意,更何况老主顾有电话。” “家庭为重!”陆一帆深吸一口气,“莫非你不信我会回去?” “我就是不信!”陆遥干脆利落得站起来,“反正我已经知会你了。想不想回去,想什么时候回去,你自己看着办。我走了!” “这么快就走了?”陆一帆惊奇地问。 “不走干嘛?” “为父想着,你这么千里迢迢跑来,又砸了趟店,说不定累了,至少也该留下来吃顿饭。街口那家汤团店是我等余慈老乡开的,味道正宗。为父每次想家都会在那边吃上一碗猪油汤团。你就不想尝尝?” “可是你之前才说,你无时无刻都想着要吃上一口老家的汤团……” “是吗?”陆一帆尴尬一笑,“你听错了,我之前说的是青团。” 陆遥对他的无耻嘴脸简直无话可说:“爱吃什么团你自己留着吃。只要看到你,别说团,我连饭都吃不下!小娟,走了。” 在一旁扮演背景板的蒋小娟正听得如痴如醉,忽然听到陆遥叫唤,啊地应了一声,赶紧跟上。 “老板,真走了?” “不走何为?难不成真捶他一顿?” “我还以为,你这样千里寻亲,肯定会和姥爷抱头痛哭呢!” 陆遥想了想自己和陆一帆抱在一起痛哭的场景,浑身上下涌起一阵恶寒:“算了吧,我怕遭雷劈!” 第237章 父子相别 两人把陆一帆晾在一边,有说有笑往外走,眼瞅着就要走出大门,陆一帆突然从身后叫住他。 “小遥,为父方才想起你祖爷爷当年跟你爷爷说过一件事,你爷爷后来告诉了我,我却一直忘了告诉你!” “啥事?”陆遥停住脚步,头也不回地问。 “陆家祖宅假山之下有暗室,室中藏有一个秘密,老祖宗留言给后世子孙,若是做了术士,非得往那走上一遭!” “你觉得可能吗?” “为父从未做成术士,所以不知道。不过你娘当年也去南郊陆宅公园寻过一变,说什么都没找到。” “娘也去过?” “我与你娘之间没有秘密嘛……” “她说什么都没找到?” “反正她是如此说的,也不知道是当年官府开发改建的时候,把密室给填平了,还是你娘发现了,对我保守了秘密。” “你才说你与我娘没有秘密……” “你娘与我有好多秘密,有的我知道,有的又不知道。”陆一帆耸了耸肩,“不久以后,我去外地考察,回来后你娘便不见了,所以也未曾询问仔细。” “那是我娘出走前的事?”陆遥的身形一顿,忍住没有回头。 “千真万确!” “知道了。”陆遥冷冷回答。 说完,他加快脚步,头也不回走了。 陆一帆坐在破败的店里,看着儿子快步远去的背影喃喃自语:“小遥怕是已经被那债务压垮,甘心情愿和金德水勾搭上了。他表现得越是冷淡,就说明越是想要把我骗回去偿还债务!也不想我岂会如此好骗?只是如今处所暴露,这京城是没法再呆了,接下来该去哪呢?琼州如何?” 坐在回程的车上,蒋小娟去掉便装,小鸟依人一般,缠着路遥叽叽喳喳打探:“老板,您和老爷的相处方式好奇怪啊!要说父子视若寇仇,您却舍不得他流落他乡;要说父子感情好吧,您砸他场面的时候可是半点都没留手,我都以为您打算弄死他呢!” “我也不知道。”陆遥看着窗外心不在焉地回答,“不过我现在大概有点知道我娘当时离开的时候,是一种什么感觉了。” “嗯?”陆遥说得语焉不详,蒋小娟听得云里雾里:“老板,您说等到时候老爷回了余慈,咱们店里谁做主?” “他不会回去的。”陆遥意兴阑珊,“估摸着等我们走远,他也该走了。” 蒋小娟瞪大眼睛觉得不可思议:“帐不是都还清了嘛,他为什么还要跑?” “事情的关键从来不在于帐到底还清了没有。” “那在于什么?” “我们俩父子要到什么时候才肯相信从对方嘴巴里吐出来的话,那才是关键……” …… 回到余慈,陆遥又恢复了往日那副懒懒散散的样子,晒着太阳,打着空调,赖在店里,时常半天都不动弹一下。 陆一帆果然如他所想,又失去了音讯,他用眼睛截下来的电话号码打过去,显示的也是“号码注销”。 陆遥知道,在闯下更大的祸以前,他大概是不会回来了。确信了这点以后,他的情绪很怪,说不上好或是不好,也说不上庆幸还是失望。 直到三天以后,柴无病神神秘秘捧过来一个漂亮的金属箱子。箱子有银白色的光滑表皮,五位数的密码锁扣,看上去像极了电影里用来装巨额现金的那种容器。 他裹狭着热风进来,带着满身的汗臭味往陆遥身边一蹭。 “离远些,要不然别怪我让小娟揍你……”陆遥捂着鼻子说话。 “你说小娟姑娘?”柴无病愣了一下,“小娟姑娘细皮嫩肉,小陆兄弟就是想对我放水,也别放的这么明显嘛!” 陆遥带着悲天悯人的情感看了他一眼:“那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如今你习武多年,却不见的抵得上她画一次浓妆……” “化浓妆这么厉害?” “你不知道有个绝技叫做卸妆?” 柴无病倒吸了一口凉气,虽然不懂,但总觉得很厉害的样子。他倒退几步做回自己惯常的蒲团,背靠着屏墙,张手扇风。 “还是小陆兄弟这儿凉快!” “凉快吗?”陆遥在太阳底下扭了扭身子,晒久了居然就晒习惯了,打的空调依然没用,但身上也不会再觉得燥热,就是懒。 “这么热的天,只要是开空调的地方,都比我家要凉快。” “你们家不开空调?”陆遥依稀记得,柴家明明是装了空调的。 “以前是开的,不过今年不能开,家里不能开,武馆不能开,母亲那里倒是特例,不过是开热空调,放只鸡蛋进去都能孵化,就跟个大号的温箱似的……” “你们家……何至于此?” “你不知道,若言怀上了!”柴无病发了疯似地大喊大叫,话一出口就若有所思,“等等,你应该比我还早知道才对……小陆兄弟,若言真怀上了!” 陆遥满头黑线:“你确信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怎么了?”柴无病仔细品了品自己说出来的话,尴尬一笑:“不是你想的意思,是你想的意思,总之我就是那个意思,你明白我的意思就好!” 我到底应该明白什么……陆遥无语,失心疯的男人,显然是无法交流的…… 他放弃挣扎,转而把目光投向那个箱子:“我看你从进门开始就神神秘秘的,难不成是又有哪个发小撞邪?于是你又给我送钱来了?” “你在说这个?”柴无病晃了晃箱子,一把丢到陆遥手上,“我不多说,你自己看。” “密码多少?”陆遥不明就里地翻过箱子,双手放在密码锁上准备打开。 “什么密码?” “箱子的密码啊!” “这就是一对装饰品啊!” 真是有钱人的奇怪爱好,那对看起来就复杂的密码锁居然是装饰品,陆遥只按了一下按钮,箱子就开了,露出里面是一圆,一方两面小盾,每面都只有巴掌大小,泛着蓝幽幽的金属光泽,看上去特别可爱。 “这是?” “小陆兄弟,探棒的配套盾牌按照你的要求完成了!” 第239章 祖宅的秘密 陆遥今天来这儿,一不是来闹事,二不是来维权。他对这栋奢华的大院子并没有什么感觉。因为他家从军阀混战时期就被赶走了,后面历经好几代,不请自来者们从来没征求过陆家的意见。 连陆遥的爷爷都没在里头住过。然后他爹的成分是贫下中农,接着自主就业调整成八大骗,属于人民公敌的范畴,至于他嘛,他是五讲四美三热爱的社会主义好青年,跟这种封建残余和迷信糟粕没有任何关系。 陆家憩园,对他而言就是一个单纯的旅游景点,至少对外的时候,他都是这么说的。 “老板,这就是您家的老宅子吗?” “它是官府的旅游景点。” “老板,公园管理处卖出门票会分您家一份吗?” “它是官府的旅游景点。” “老板,您现在这么大本事,就没想过要把自己家的祖宅抢回来?” “它是官府的旅游景点。” “老板,您说您要是对着公园管理处亮家伙,会被枪毙吗?” “它是官府的旅游景点……” 蒋小娟认真地看着陆遥的脸,语气诚恳无比:“老板,别冲动,冲动是魔鬼……” “可那本来应该是我的宅子!” 深呼吸,深呼吸,深深呼吸,再到人前时,陆遥已经恢复了一贯的淡然表情,一副云淡风轻,世外高人的样子,连暑期游玩的小孩子都离他远远的,生怕被拐到小山村里卖掉。 他之所以会来这里,倒不是说他就信了陆一帆的鬼话。 只是半个多月下来,铺子里门可罗雀,每天都是叽叽喳喳的麻雀们,就是没有一个正经倒霉的,这说明,铺子的生意又到了淡季。 陆遥闲得发慌。 经历的事情越多,他越发发现自己受不了一成不变的平静生活,就像是哪个人说的,生活不止诗和远方,还有倒霉蛋和麻烦事。 陆一帆就代表了麻烦。 平心而论,他那个爹说陆家在老宅藏了有什么密室?他是一点也不信的。 地方志上说得很清楚,抗日战争的时候这里发生过两千人级别的攻防战,解放战争时又出现过迷路小部队斩首敌军大将的壮烈景象。等做旅游开发的时候,宅子已经破败得很厉害了。 官府打算在老宅原有的基础上修复,所以这个公园里的每一个建筑,几乎每一个部件都被拆下来用考古的方式修补保养。地里反反复复被翻了好些遍,就是怕哪里扎着枚忘了爆炸的哑弹,最后造成惨剧。 除此之外,么假山怪石,四季繁花,都是按照地方志的记载,后人穿凿附会从天南海北移过来的。要不然前几年陆家和柴家两座祖宅一道申请非遗的时候,也不会只有柴家祖宅过了关。 然而陆遥对这趟游园之行依旧有期待。 他娘在失踪前来过这里的事儿应该是真的。身为宋心的小师叔,他娘接近他爹,并且自甘堕落做了陆一帆的媳妇,肯定是带着伟大而神圣的任务。这个任务很好猜,必然是陆家的天赋,而陆一帆没有天赋,陆遥那时又没有觉醒,所以他娘一定不会放过路家祖宅这么有勘察意义的目标,尤其还是陆一帆说漏嘴,告诉她祖宅里藏有密室。 说不定他娘就是在游园的过程当中看到了什么线索,才有了之后的离家,而不是单纯的为了躲避他爹才选择的抛家弃子。 这是陆遥心里最美好的愿望。 娘……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呢? 陆遥抬步迈入。 “同志,请先去售票窗口买票。”冷脸冷面的检票员拦住他。 “同志,这里是我家诶。” “切,紫禁城也是我们金家的老家,我进去还不是得买票,也不能随手顺点念想出来不是?” 陆遥脸色一红,眯着眼睛绽放出冰冷的光:“我记得这里是免费的!” “那是对65周岁以上和14周岁以下,还有军人,残疾人,外国友人,你是哪部分的?” “我只是看着年轻……” “去买票!” 陆遥怏怏而去,等买了票回来,正好看到蒋小娟系着红领巾,对着检票员敬了一个庄严的少先队礼。 她居然进去了! 陆遥大踏步追赶上去:“同志,她怎么进去了!” “不可说,不可说……” “有什么不可说的!” “这孩子……发育得真快啊……” …… 进了公园,在僻静之处和蒋小娟汇合一处,陆遥单手点着眼镜,轻声呢喃:“细节扫描,排查沿路看到的所有特别标识,包括划痕,涂痕、刻痕和雕刻,以及一切可以被当做记号来用的图案。” 【模式切换……搜索开始……开启广角镜头,放大搜索结果】 一个大大的wc图案跳出来,一下子遮住半个屏幕,陆遥吓了一跳,险些一脑袋撞在假山上。 “我是说那种能当暗号来用的标记!” 【wc泛指厕所,经检索,附近百米范围无厕所痕迹,底层扫描未发现排污管。】 “你是指?” 【w“c,魏楚(复古主义)王朝(复辟主义)维持(秘密主义)无从(特别条件,不允许携带随从)五层(地理标识)围城(特殊暗示,前、中、书)无常(人物暗示,鬼怪,鬼卒,无实体生命)挖出(行为暗示)……需要更多条件加以筛选】 陆遥看得一脸冷汗,只能讪讪地说:“你继续找。” 前行十几米,一根柱子的特写再次跳上镜片,这次的内容是:福到。 “这是过年忘了摘下来吧!” 【按照碳元素分析结果,该标识生产时间超过三百年】 “三百年前的油板纸,你逗我?” 【红外透视,在背部张贴位置发现生产单位:yy南洋贸易公司】 “你直接说结果……” 【搜索注册公司名称,未发现完全相同,未发现70%相同,未发现60%相同,50%相同四家,是否显示?】 “我说了,你直接告诉我结果。” 【福到,猜测为芙到,w“c,对比猜测为无常(无实体生命)】 “我去!你怎么得出来的?” 【百度】 话音未落,一个百度词条映入眼帘。 【我在一个旅游景点看到wc和福字,总觉得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可是代表了什么意思呢?】 【最佳答案:福到就是芙到,wc就是无常,有一个叫芙的人在这里看到了幻象,建议你进去看看,喜欢要点赞哦,亲!】 此情此景,陆遥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第238章 陆家祖宅 “你说完成了?”陆遥心里一阵激动,未免有些口不择言。 柴无病表情古怪:“难道老柴以前骗过你?” 陆遥摸着下巴,面带思索:“让我想想,比如说刚开始和特调科打交道的时候?” “咳咳!完成了!高锰合金,机关辅助,完全按照你印象派的要求给探棒配置的现实主义辅助备件,一攻一守,充满了机械主义的质感和近未来风格的魅力!” “柴兄,听陆遥的,你的表达能力该锻炼了……”陆遥翻了翻白眼,捡起那面圆盾,掂在手上,“我猜猜,这是防守用的?” “这是攻盾!” “攻?”陆遥掂量了一下盾的份量,小小一面却出乎意料的重,“难道说我只要把它丢出去,这面盾就会放出特殊电波,吸引别人跑去叼它?” “你的想象力真丰富……”柴无病叹了口气,掏出手机,“要发挥它的作用,你需要下载一个app,暂时只有安卓平台有,因为ios的准入门槛有些高……” “你开玩笑的是吧?” “柴家人从不开玩笑!”柴无病认真回答道,“我给你演示一遍。”他点开手机上一个奇形怪状的几何形状app,手机画面迅速分成两屏,一屏中间是个简单的圆,另一屏则是一个长方形。 柴无病的手指点在圆形中间,只听嗖的一声,陆遥手上的盾开始变化,只一弹就跳出十八枚纤薄的刀刃,像花边一样把小巧的盾牌拥簇在中间,那盾刃泛着浅浅的蓝色反光,看上去格外锋利。 “这是第一阶段,劈砍。”他说,“你把盾拿远一些,第二阶段是切割。” 陆遥依言把盾拿远,还没拿稳呢,柴无病又是一点,十八枚刀片嗡一下旋转起来,就像个镶了刀片的溜溜球。刀片旋转的速度奇快,配合刃的锋利,堪称销铁如泥。 “下面是第三阶段,高温。”大概是为了让陆遥更清楚地看到刃的变化,旋转瞬间停止,紧接着锋刃泛起红光,灼热的浪头扑面而来。 “最后是第四阶段,震荡!”他一边说,一边在app上操作。随着他手指的跳动,锋刃发出高频的震鸣,险些把陆遥的耳膜震破。 陆遥被这连番的变化吓了一跳,乍舌问道:“这么高端,你确定是给探棒用的?” “操控的是你嘛。”柴无病志得意满,“你小陆兄弟托付的事情我自然要做到最好。眼前这面盾牌虽说小,却是我拜托了国科院的那些武器工程专家设计出来,收拢时绝不会干扰探棒的运动,撑开后,立刻就能成为无坚不摧的链锯!” “柴兄不愧是打手出生。”陆遥叹为观止,让柴无病把圆盾收好,随后放回原位。接着他又把方盾拿起来,问:“这个是防御盾牌?” “方盾就是防盾嘛,它采用了韧性绝佳的镍铬合金,提高硬度的锰只在表面镀了一层,含量比较低,既保证了面防御,又保证了整体的抗力和张力。” “这些半文不白的东西你都懂?” “不,我背的,而且背了很久……” 陆遥了然点头:“啊,继续。” 柴无病深吸一口气:“防盾的变化一共三段,第一段小!” 只听见唰的一声,盾牌边缘弹开支撑,从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小小盾变成足以覆盖整个小臂的小盾。 “第二阶段是中。”小盾之下又弹出一层,层次分明的把盾牌扩展成一面足以护住半个身体的标准大盾。 “这是大盾吧?” “他们给我的说明书是中。”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把说明书给我?” “说明书是电子版的,还做了加密,不准复制。”柴无病摇着头叹气,“最后的阶段是大!” 随着他的介绍,两层扩展同时撑开,那小小的一面盾竟然拉伸成两米来长,一米余宽的超级大盾,甚至不需要刻意蜷缩,陆遥就可以把自己完整地藏到盾牌后面,不嫌挤的话,剩下的空间足够塞下蒋氏姐妹中的任意一个,或者是大半个程展云。 陆遥非常满意。 柴无病拿来的盾牌比他心里预计的最好状态还要好,唯一的缺陷大概就是操作繁琐。不过陆遥恰恰不怕操作繁琐,眼镜兼容所有app,而且还自带网络,可以使用语音脑波等多种操作模式。它甚至还会自己优化代码,又使用谜一样的供能模式。 原本它不是战斗宝器,不过被柴无病这么一搞,显然也要服役了,而且必然是和探棒组成一队。 “柴兄,我欠你一个人情。”陆遥放下盾牌,说得情真意切。 哪知道柴无病居然哈哈大笑:“你我兄弟说这些作甚!若不是你那晚上的仗义相助,若言不知要到何时才能怀上孩子!” “说真的,你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 南郊,神州aaaa级景区,与彭城拙政园齐名的江南园林代表,陆家憩园。 这就是陆一帆嘴里的陆家祖宅,始建于北宋年间,据说是陆家第一代家主立业之时,在晚晴河畔督造起来的园林式建筑群。 按照宋心的说法,这座宅子是出自封神榜那位了不得的陆压道人的手笔。 憩园通体按照八卦方位修建,正殿位于太极位置,是一座半道观,半客厅的奇怪建筑。 站在崇山顶上,八卦方位清晰可见阁楼,楼高北高南低,以悬空的复道相连,脚不沾地便可畅游八殿。又在当中填塞亭台楼阁,鱼池假山,风景之中到处遍布着曲曲折折的廊道,凡曲径通幽必有美景,又有连片的中小型主题花园,按春夏秋冬排列,四季都有繁花盛开。 江南园林的特点是细腻多变,妩媚妖娆,所以比之同样有千年历史的柴家老宅,陆家这座前祖宅看上去就像是一件巨大的艺术品。 不过宅子再好也不是陆遥的,陆家憩园这个名字,只能证明官府是尊重历史的。要是真把陆家引来,估计这座院子很快会被叫做“余慈革命委员会”或是“破四旧斗争指挥部”,这并不会违背历史客观,因为以上三个名字,都是陆家祖宅曾有过的身份。 第240章 阳极 本以为要大费周折的祖宅考察之旅,却在十分钟内出现头绪。 要知道,如今才是进公园以来的第一栋阁楼,陆遥也是第一次启动眼镜。但母亲就像是早知道他会在今天过来似的,留下的线索堪称赢粮景从,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 只是这样还则罢了,毕竟所谓的线索既不是母亲的留言,也不是什么术士圈子才看得懂的暗号,只是一个不指向厕所的厕所图标,还有一个三百年前的“福”字贴。 这两件驴唇不对马嘴的东西用一种鬼祟的方式组合成密码,居然真被眼镜解开了,而解开密码的关键还是来自于百度知道这种算不上多靠谱的公共网站,有人很奇葩的问,有人很奇葩的答,整个流程如同在陆遥面前表演一场双簧。 眼镜甚至连模糊匹配都没有用上! 难不成他娘未卜先知,在出走前就已经知道陆遥会循着消息找过来,而且还戴了一副堪称史上最强搜索神器的程序员眼镜? 就差挂个招牌,上书“陷阱”两字了! 如果这样还看不出有问题,那陆遥真是白在术士圈摸爬滚打这些日子了。 他面色阴沉。左手变化之中,隐隐有电光闪动,右手则是攥紧了那块方巾,蒋小娟就在身边,和他的距离不足两步。 “宋心,你是自己出来,还是我出手轰你出来?” 陆遥的声音并不大,在植物茂盛的公园里无法传出太远,可他相信藏在暗处的那个别有所图的人肯定听得到。 这些人中,最有可能掺和进来的是宋心,不仅是他敌友不明的模糊立场,还因为他那个能够窥探天道的术法。所以不管这个人是宋心还是别人,消息很可能都是宋心提供的。 果然,陆遥话音未落,嬉皮笑脸的宋心已经在阁楼上露出身影。他懒洋洋倚着护栏,朝着下面打招呼。 “人生何处不相逢!陆兄,这炎炎的夏日,不想你我都舍不得空调的电费,不约而同看中了这片阴凉。” “巧吗?我都不知道你宋师傅还有在百度知道上给人免费解疑答问的习惯。” “不是免费的,这个答案价值10个金币。” 陆遥冷冷一笑:“看来我们这朋友算是做到头了吧?” 宋心的嘴角上翘,眼睛里却看不出半点笑意:“这里可是aaaa级景区,陆兄莫非真打算在这里跟宋心过手?” “你连小广告都可以随便张贴,我想只是打一架的话,你应该也有办法不让别人知道才是。” “那可说不准呦!陆兄的手段一日千里,宋心早就没把握打赢了。可我又好面子,要是不小心打输了,说不定就管不住那些游客的嘴了。” “真想不到,有朝一日我居然能从你的嘴里听到威胁。” “只是实话实说而已。你要知道,竹可真的业务一直萧条与我这张太老实的嘴可脱不开关系。” 宋心没脸没皮的睁着眼说瞎话,其核心只有一个:是我在算计你,但我不跟你打架,你也不准跟我打架,我们好好说话…… 怎么可能好好说话! 陆遥恨恨地啐了一口:“你说自己老实的时候顾虑过老实这个词的感受吗?” 宋心认真地想了想,缓缓点头。 这下陆遥彻底没脾气了。他把手一扬,散掉电光。 “说吧,鬼鬼祟祟所为何事?” “真实情况是,小师叔十数年前从这里获得了某条线索,然后循着线索去某个地方探索一个秘境,据我们所知,秘境应该是打开了,但是她却在那之后音讯全无,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是你们让她去的?”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阴阳会一直在调查陆家的秘密,尤其是近172年,陆家一直没有出现天选之子,你们家倒是过得坦荡,该偷偷该偏偏,在余慈称王称霸,但整个世界的术士却生活到了水生火热当中。” 不知道为什么,陆遥从话里听出浓重的皇帝不急急死太监的味道。 “阳极这里,先后数代派出数十位优秀术士接近你们陆家,从结拜兄弟,到管家,到妻子,小师叔就是其中之一,也是最接近答案的一个,所以我们想要小师叔回来,看看有没有机会,把陆家的天选转化成可控的一种状态,这样大家都有好日子过。” 陆遥打断他,诚恳地说:“我觉得我爹过得比我好。” “大家里可不包括你们陆家,你们不算术士。”他撇了撇嘴,“术士是电灯,你们是发电站。” 好形象……陆遥无言以对。 “总之,我们只希望小师叔回来,至少得是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阴极呢?” “阴极一直对小师叔所探访的那个秘境更感兴趣,他们希望取代陆家的位置,成为那座发电站。” “假君子和真小人啊。”陆遥感慨一句。 宋心对陆遥的评判不置可否:“总之两边在这十几年间从未停止过对小师叔的追查,也得到了很多的消息。然而得到的消息全无例外,都会在这座公园终结,走出公园之后,一切消息皆无意义。” 陆遥一下子愤怒起来:“原来连陆一帆都是你们的人!” “你那个爹太过滑头了,和阳极是没有任何关系的。阴极向你爹递过几次橄榄枝,只不过据我所知都被他拒绝了。” “说得好听,既然他不是你们的人,为什么把我引过来的人却是他?” “听说阴极的人威胁他写那封信,结果被他耍了滑头,一封信百转千回差点寄不到你手上。幸好你争气,硬是抽丝拨茧把他给找了出来。你和他聊天那会儿,阴极朱雀、青龙两位堂主都在附近的汤团店里猫着,陆一帆一介凡人,哪有胆量当着面忤逆他们?” “这事儿难道跟你们阳极就一点关系都没有?” “乐见其成而已,任由朱雀青龙这种级别的术士出现在京城那样的咽喉要地,本身就和同谋差不多,毕竟神州算是阳极的地盘。” 陆遥皱着眉头:“你倒是真老实。我就想问问你,明明只需要把我娘的线索提供给我就好,为什么偏要大费周章?” “天道之事晦涩难通,两边的老爷子都认为,陆家的事我们可以推,可以跟,也可以助你成事,阻你前路,唯独不能在因果上牵扯进来。想当年小师叔既然是听了陆一帆的话失踪的,那为你寻母提供线索的,也只能是陆一帆。有道是发起之地相同,沿途风景殊途同归的可能性才会大嘛。” 第241章 女人的战争 南郊陆宅憩园,陆遥和宋心一上一下对峙。 大量的秘辛通过宋心的嘴被披露出来,或是有意,或是有心,总之,阳极处心积虑想要他出现在这里,而现在,他已经彻底入了瓮中。 所以陆遥觉得很不爽。 “看起来,你们阳极作为地头蛇,在发电站的争夺上是拿了先手了吧?”陆遥无不讽刺地说,“早早就埋伏在我身边,摸头了我的脾性,如今恰到好处地用社会反响来钳制我,是这样吧?” “错!我来这里只是保证阴极不会对你下手而已。” “阴极?” “你以为呢?” 陆瑶面色大变,失声惊叫:“探棒!” 只听嗡一声响,贴在罩衣内侧的探棒带着圆盾钻出来。眼镜弹出app的控制面板,在陆遥的控制下,圆盾在半空中弹出刀刃,瞬间旋转,像绞盘一样掠过蒋小娟的身边,唰一声逼出一道妖娆抚媚的影子! “老板!我被偷偷劫持啦!”蒋小娟一边叫,一边朝着陆遥的方向飞扑。 “我知道!”陆遥回应,脚步一错,就把她护在怀里,手中方巾化作白光,啪一下,拍在蒋小娟的额头,转眼间就给她换了另一副形象。 红桃娟上线,陆遥终于松了一口气,这才回头去看来人。 那人风一样退出十余米,踩上一座假山,高高地站在那里。 “连晓彤!”陆遥咬牙切齿地喊出了她的名字。 “宋心!你卑鄙!”连晓彤也是咬牙切齿。 “我哪儿卑鄙了?两极有约定,只要你不对陆兄出手,我就不能阻拦你的行动。刚才我和陆兄的对话你可全程都听见了,我出卖你了吗?” “你一直在提示他!” “话可不能乱说的。”宋心一脸委屈的样子,看着陆遥,“陆兄,你可得为我作证。” “放心吧。”陆遥咧嘴冷笑,“有人会为你作证的。” 说话间,蒋小娟已经扑了上去。 二姑娘的性子和陆遥可不同,陆遥担心惊世骇俗,她不怕,连晓彤刚才偷偷摸摸劫持她,暗搓搓威胁了她好几次,要是不找回来,二姑娘过不了自己那关! 她扑了出去,一启动身体就化作虚影,眨眼之间出现在连晓彤的面前。她戴着连肘手套的拳头攥得紧紧的,哈一声挥出。 劲风扑面! 连晓彤急退,避开蒋小娟的拳头,那拳头看上去白白嫩嫩,打在假山突起的岩石上,一拳就把整座山打陷了半米。 没有碎裂,没有爆炸,整座假山像是突起的钉子,被蒋小娟一拳锤进地里。 “有种别跑!” 蒋小娟一拳挥出,身形不停,借着力窜起,以毫不逊色于连晓彤的速度追了过去。 一个身负瞬息千里的奇术,一个承载非人小丑的速度,两个漂亮女人像是两道一红一白的流星驰过视野,只能偶尔听到拳脚相碰的声音,而且隐隐的,似乎是连晓彤吃亏…… 宋心看得瞠目结舌。 “你们家小娟姑娘什么时候变得那么生猛了?” “她那天去你房梁上藏东西,你们不是都看见了嘛。”陆遥无奈地摊手。 “我们以为那是她的特殊爱好,比如cos什么的……” “原来你也不是什么都知道。” 宋心面色一变,抓住玉佩沉声掐算,果然,天机当中算不出半分蒋小娟的踪迹!这可是有生以来的第一次…… “看来你这个助理也很特别呢……”宋心苦笑。 陆遥早就猜到这个结果,波旁贵妇的核心是方巾,算起来,它仍旧是陆遥的术法,蒋小娟只是载体,同样的载体还有程展云,只是陆遥从来没对她施展过这个术法而已,宋心把蒋小娟当成特异的主体去算,当然算不出任何东西。 只是陆遥觉得自己并没有义务告诉他,被坑得这么惨,能看到宋心吃瘪,他还是很开心的。 两个女人的战斗步入高潮,在有节制的接触下,绿化砸烂了不少,假山沉了三座,房子倒是好好的,似乎控制战场方向的连晓彤有意在避开这些阁楼,而且绝对不会把战场扩展到公园之外。 要知道冲出公园对这两个女人而言,不过是一个冲刺的事情而已。 如今的公园里一个游人也没有,之前零零星星的人影在她们战斗开始的瞬间就像雾气一样消散无踪,显然始终都是术法布置出来的幻境。 陆遥突然想起那个在外面为难自己的检票员…… “外面那个检票员是哪极的?” “阳极……” “哼哼!”陆遥冷哼两声,不再说话。 一道红影闪过眼前,带起一阵破空的狂风:“陆遥!让那个疯女人冷静下来,不然我真还手了!” 陆遥双手一负,根本不作反应。 白影闪过:“老女人,有种别跑!” “你们欺人太甚!术法,织女飞梭!” 陆遥当然不会眼见着蒋小娟吃亏,他不动,探棒却动,两道银光闪烁,一先一后追上蒋小娟,喀拉拉的一阵响动,蒋小娟显出身形,整个人埋在巨大方盾的背后,合身冲进丝线组成的落网。 另一个探棒化作绞盘,散发着高热在她身边巡游,丝线一旦显形便被切断,星星点点的火光顺着空气朝着连晓彤的方向追赶。 连晓彤绝望了! 在陆遥二人面前,她引以为傲的速度和力量无法为她夺得任何主动,她能做的只有跑,唯有在速度上,她还能略胜过蒋小娟一筹,但也仅仅只是一筹而已。 她只能转身再跑:“宋心!你真要束手旁观?” 宋心叹了口气:“陆兄,收手吧。” “你要帮她?” “我出不出手无所谓,关键是怕打了小的,来了老的。” “你说……朱雀和青龙?” “只有朱雀,青龙不会为连晓彤出手的。” 陆遥陷入沉思。 片刻之后…… “小娟,回来吧,我们放她一马。” 结果蒋小娟居然不听…… 自觉有些丢了脸面的陆遥翻了翻白眼,自言自语道:“出外勤的时候,助理不听话是不是就不用付提成了?” 一道白影嗖一声停到陆遥身边,蒋小娟娇娇俏俏挽着陆遥的胳膊,甜腻腻地撒娇:“老板啊,程仪谁出?” “阴阳会既然要雇我们做事,总不会连钱都不舍得出吧?”陆遥看着宋心冷笑不已。 第242章 术士圈最富盛名的组织 憩园。 一周以前,余慈官府接到景区管理处的报告,称憩园的木结构地基发现大量白蚁侵蚀痕迹,损坏相当严重,几座宋时的古建筑随时都有倒塌的危险。 为此官府召开了紧急协调会,在专家学者和社会人士的强烈建议下,景区闭馆,一支由美利坚赶过来的,世界顶级的文物维护团队yinay入驻,开始对其中核心建筑进行全面的勘测和修缮。 这个过程走得很快,前后没有超过四十八个小时,其关键就是yinay开出的价格。 或许是其团队管理层文人习气作祟,这个工程价格比余慈环卫处的清理报价还低,甚至够不上招标的标准。 官府自然喜不自胜,为此还特意加了班,大笔一挥,当日就把整座憩园交到了那个举世闻名的维护团队手中。 从那天开始,景区外的道路上就立上了一长串应急修缮的牌子,施工队、工程机械两日内到位,警戒线拉出七层,彻底杜绝了社会游客的进入。 这一切显然和陆遥今日所看到的全然不同,他来的时候被检票员刁难,景区内外迎来送往,游客如织。 如今这些都看不到了,随着蒋小娟和连晓彤这两个速度奇快的疯女人一开打,一切的一切都如冰雪消融般彻底消散。 现在,他坐在憩园的正厅,除了蒋小娟,面前还有六个人。包括宋心和连晓彤在内,阴阳会一共来了六个人,双级各三。 阴极的领队是那个传说中的堂主朱雀,一个三十多岁的强壮男人,身材介于蛮牛和柴无病之间,比那个混血狮子都壮实一些。他一头红发,红衣红裤,身上唯一能见的宝器是手臂上的一面臂盾,上面涂着火焰一样的图案,自然也是红色的。 他下首坐着连晓彤和另一个女人,十六七的年纪,背着滑板,一副嘻哈样子,嘴巴里一刻不停嚼着棒棒糖。她的宝器能一眼分辨的包括一个琵琶和一管笛子,功能未知。只是嘻哈配国乐,陆遥总觉得说不出的不协调。 阳极的领队就是宋心,不过为了和阴极对应,他们也来了一个堂主,人称少阴。配合这个称呼,他的长相让人过目难忘,豹眼环髯,肤色黝黑,其头大如斗,偏偏身体瘦弱不堪。他身上不合时宜的配件是一卷竹简,穿的也是正宗的儒袍,往那儿一坐,很有种程咬金的扮演者乱入红楼梦的感觉。 他们的第三人就是那个检票员,白白胖胖的男人一身制服还没换掉,怎么看怎么猥琐,他手上拿着个水晶球,一刻不停地把玩,陆遥估计,自己之前看到的幻象全是出自他的手笔。 “你们阴阳会就不能安排几个看上去正常点的家伙出门招摇吗?” 宋心翻了翻白眼:“宝器以古董居多,人却是三五十年替上一茬,你觉得这个世上,能有几个术士在气质上和他们的宝器特别般配?” “我很般配啊!”陆遥大言不惭说道。 “颈坠铜钟,臂贴纸片,单手戴着皮手套,腿上又绑着两块铁皮,你到底是多没有自知之明?”宋心毫不客气地反驳。 “至少比穿衬衫挂玉坠的某人好!” 眼看着两人又要偏出跑道,宋心下手的大头鬼樊少阴尴尬地咳了两声:“二位,正事要紧。” 一直在座位上闭目养神的不知名朱雀兄见樊少阴开口,插嘴冷哼:“我早说抓了他的小情人逼他就范,要不是你们阳极捣乱,晓彤都成功了。” “如此,朱雀兄是怪我没有约束好后辈喽?” “怪你又如何?你的巨头婴孩莫非还敢动手?” 哗啦啦啦! 竹简这么一掀,场面顿时剑拔弩张。 陆遥无可奈何地揉了揉眉心:“小娟,你先收钱的坚持是对的。” 蒋小娟这会儿心情很好,抱着貔貅心思摇曳。这趟程仪她谈了三百万,撇开特调科人员大损那次的特殊情况,又创了沙龙新高,百分之三,她足足可以拿九万。 “老板,假如……我说假如啊,程仪收了,但付钱的人因为相互看不过眼引发群殴,最终一起去了医院,行程夭折,我们不算违约吧?” 陆遥遗憾地说:“别人我不知道,宋心狡诈,肯定会留待有用等着这次勘探结束,不会和这帮奇形怪状的家伙一起住院的。” “也就是说,到时候打起来我们帮阴极?” “我就是这个意思。” 两人旁若无人聊天,声音奇大,结果阴极气势大盛,阳极自然大衰。 樊少阴和朱雀对望一眼,齐齐冷哼,闭着眼睛各自落座,小陆师傅又用自己的机智化解了一场争斗。 “陆兄,言归正传吧,我为你介绍一下我们两极这些年掌握的情况。” 陆遥遗憾地叹了口气:“请说吧。” 终于开始办正事了……宋心站起来,对着检票员点了点头,检票员一抚水晶球,那球上奇光闪烁,在正厅中央投射出一幅地图。陆遥看着眼熟,反反复复瞧了半天,这才确定,就是景区导游图,连游客须知和景区介绍都没剪掉。 “陆兄,你来看这堪舆图,九座楼宇形似何物?” “楼宇以八卦形式排列,乾、震、坎、艮、坤、巽、离、兑,四高四低,如山势下泄,自成气势。楼宇间悬空挂廊,结成隐含宗教意味的八角图形,隐隐把正殿包裹当中。正殿虽是传统的方形建筑,但格局上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陆家祖祠列在正中,恰和阴阳无极,是神州建筑史上的一朵奇葩。”陆遥郑重说道。 宋心面露惊异之色:“不想陆兄在过来之前准备如此充分?” 陆遥对这种夸赞并不领情,撇了撇嘴说道:“景区介绍上都写着呢,照着念谁不会?” 满室沉默…… “鲁廷,你放给陆先生瞧的东西,切出来让我们一起瞧瞧!”樊少阴黑着脸说。 检票员讪讪地又摸了一把水晶球。 “叫你准备的堪舆图呢?” “这个……时间紧迫,弟子这几日忙着制作陆先生一路所见,来不及准备堪舆图,不过这景区导游图十分详尽,勉强用用也是可以的。” 这就是传说中千年的封建迷信组织啊,陆遥心里暗叹。 第243章 祖宅中最深的秘密 大厅里少了一个人。 检票员被赶走了,也有可能是他的作用就局限于要把所谓的“堪舆图”播给陆遥看,结果他根本就没做…… 那东西,大概和景区导游图是不一样的。 如今阳极丢了大脸,自然而然就从主导的位置上退了下来,现在负责想陆遥说明情况的成了阴极那个嘻哈少女,方式也很特别,吹笛。 笛声悠扬,袅袅浮上云霄,似乎把整个景区都笼罩进去,陆遥闭上眼睛,看到一副流动的八卦,正中的位置,太极之上有一道强烈的光。 “那是陆家的祖祠?”陆遥问。 “你家的祖祠你不知道吗?”朱雀冷冷作答。 陆遥反驳:“陆家祖宗早迷路不知道多少年了,听说北伐的时候,连那些牌位都叫革命军的进步青年们拖出来烧了取暖,我上哪儿知道去?” “难道你对自己的祖宅一无所知?” “废话!” 朱雀似乎不能相信:“但是陆一帆说……” 陆遥苦笑摇头:“你居然会信他的鬼话,你们阴阳会的人都这么天真的吗?” 事情真是一波三折,似乎他们笃定的支柱又碎了一根,陆遥摇着头,决定不再把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而是带着蒋小娟去往祖祠。那些二呼呼的术士们赶忙跟上。 笛声反应的是某种特殊的声波震动。不知道基于什么原理,整个公园去掉那个流动的八卦,真正发光的只有两个区域,一个是陆遥等人所在的大厅,另一个就是祖祠,所以陆遥猜测,那应该是宝器的反应。 也就是说,这个嘻哈少女掌握的术法类似于宝器雷达。 以前闲得无聊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来祖宅看看呢? 陆遥对自己的粗线条有些无语。明明很早就知道家里的那些传说恐怕一大半都是真的,却一直没想过来祖宅淘宝,只觉得这里开发成旅游景点好几十年,肯定什么都没有留下。 结果和自己母亲有关的线索居然就在这里…… “宋兄,你们掌握的情报里,我娘是怎么看到那片幻境的?” “不知道。”宋心苦笑,“小师叔拒绝告诉我们细节,大概是觉得我们不该牵扯太深的因果。” “一直觉得你们能存在千多年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奇迹。”陆遥叹息,抬手推开祖祠的大门。 陆家祖祠位于正殿和副殿正中间,是一座很怪的天井式方柱型建筑,这种建筑模式陆遥在任何资料当中都没见过重样的。 长十米,宽十米,高也有十米,就像一个立方体矗在两座l型楼宇正中心。 它是不分层的。 门槛有半米高,整个门则有七八米高,完全不存在建筑合理性。 听说当年作为景区修缮的时候,祖祠的结构没有一点损坏,木质坚固,采集的样本显示所有的材料皆是天然,没有任何防腐和防虫的措施。 以前只觉得神奇,现在想来,真是哪儿哪儿都透着古怪。 陆遥抬步跨过门槛,走入正中。面前是高大的祭坛,前有供桌,两侧是金色的帷幔,墙上则是各色历史悠久,但名气却不怎么大的字画,听说都是出自陆家先人之手,不过因为没有印鉴,也就无从判断何人所作。 祭坛上空空如也,到处擦拭地都很干净,陆遥举步四望,伸手在角角落落摸索,看起来就像是检查寝室卫生的勤务官。 他果然找到了问题。 【术法,定鼎天下】 【掐乾、坤、艮、坎四诀,术法自启,十步之内万年不腐,百邪不侵】 代表这个术法的宝器不是供桌上的古董铜鼎,而是供桌正下方的一块青石方砖。很显然,正是因为这块方砖的存在,陆家的先祖才建造了这座祖祠,说不定整个陆家祖宅都是围绕着这块方砖建起来的。 只是何必呢? 万年不腐……又不是造阴宅。 他突然想起那个流动的八卦。 八卦之中阴阳相交,阴阳融汇上呈宝器,这样的格局好熟悉啊…… 陆遥猛地回过头:“你们那个破组织存在这么多年了,知道阴阳定乾坤吗?” …… 结果很讨厌。 他们知道阴阳定乾坤,大家都知道阴阳定乾坤。不过大家也只是知道而已,他们甚至不知道陆家这个祖传的大阵只剩下格局和步伐,连口诀都失传了。 陆遥几乎可以确信,整个陆家祖宅,就是一个巨大的阴阳定乾坤阵法。 “你说陆家祖宅不是按照八卦的格局建的,其实是按照阴阳定乾坤的格局建的?”樊少阴震惊问道。 “用宝器充当阵眼的格局,除了祖传的阴阳定乾坤大阵,我还没听过其他的。”陆遥摊开手,“说不定我娘就是从哪里得知了口诀,激活了大阵,才看到一些不该看的东西,把自己都弄丢了。” 也难怪众人惊喜。阴阳定乾坤的基础就是八卦图,但依照大阵而建还是依照八卦而建,对所有人来说却都是完全不同的概念。作为陆家压箱底的技术,这座大阵在历史上其实并没有太出彩的战绩,唯一让整个术士世界都记得的资料,就是陆家先祖陆遥在天山激活大阵,由此引发第一次宝器潮汐。 所以阴阳定乾坤对术士圈而言,是一切的起点。 这个起点如今和陆家祖宅联系在一起,和陆遥他母亲的失踪案联系在一起,也和如今的天选之子陆遥联系到了一起。 所有的一切都在表明,他们距离答案无比的近! 可是陆遥却说他激活不了大阵,因为口诀失传了…… 陆家中落他们忍了,陆家丢了族谱他们忍了,陆家祖宅变成公园跟这些人也没什么关系。但大阵不是陆家的传家宝吗?什么时候作为子孙,连老祖宗的传家宝都可以随便丢了? 朱雀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他几步冲上来,一把攥住陆遥的衣领,一张大脸贴在陆遥的眼前暴喝:“你与我速速激活大阵!” “你是在国外呆久了,所以听不懂汉话吗?我说了,口诀失传了!” “那你娘又是从何得知?” “我哪知……”陆遥的声音猛地停住,“我爹告诉我,爷爷只告诉他一半口诀就得了老年痴呆……” “陆一帆!” 第244章 口诀到底有没有用 整个事件的关键转了一圈,突然绕到陆一帆的身上,这让陆遥感到前途一片暗淡。 以他对自己老爹脾性的了解,从那次见面他拒绝回到余慈以后,这位闻名遐迩的挖坑大师就该转移阵地了。 如今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整个神州大地都是他的巢窠,要是他还觉得不安全,出国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事情…… 在陆遥看来,这时候最该做的,大概是立刻发动阴阳会的力量,从茫茫人海中找出陆一帆到底去了哪,一刻都不能耽搁。 但朱雀却坚持说,阴极从来没有放松过对陆一帆的监视。按照报告,他昨天早上才接了一个价值四十余万的堪舆订单,如今正在密云一带给有钱人查勘阴宅。 那个有钱人和余慈的柴无病差不多,都是属于那种有广泛社会影响力的公众人物,监视的人不方便追踪过紧,暂时让陆一帆脱离了视线,但区区两个半天,无论如何人也不会说不见就不见…… 两人各执一词,阳极在中间阴阳怪气地打太极,结果吵闹半天,也不过就达成了唯一的共识,那就是他们需要立刻赶到京城去! 总归神州是阳极的老巢,为了节约时间,他们一路疏通空中通道,直升机直接开进憩园,接了陆遥和蒋小娟,并宋心、连晓彤二人,风驰电掣杀向北方。 毛骗胡同风光依旧。 等陆遥他们赶到时,一群官府的同志正指挥着一台吊机把陆一帆的集装箱装上大车,随车吊走…… 这到底是闹哪样! “同志同志,请问您知道集装箱的主人在哪里吗?”陆遥摆出陌生人的姿态询问。 “不知道。昨个后半夜官府接了一个匿名举报,说胡同深处有违章建筑。我们过来的时候前后左右都找不着相关人。听人说,这玩意是一个风水大师搬过来做店铺的,大概是得罪了什么人吧,前几天里头又是砸玻璃又是冒火星的,里面乱成了一锅粥。” “青天白日的,还有人敢动手么?”蒋小娟很多余地问了一嘴,那脸上的表情笑盈盈,像看热闹的多过像肇事逃逸的。 官府的同志叹了口气,说:“总有些罔顾社会治安的坏分子!听过那位大师后来之后和几个不明身份的外地人聊了会儿天,出去了就再也没回来。” “同志,他大概是几天前走的?”连晓彤低声问了一嘴。 官府的同志一脸警觉之色:“你们不会是讨债的吧?” 陆遥摊了摊手,指了指蒋小娟和连晓彤:“您说哪个讨债公司出门带这么多女同志?” “也是。”那人沉吟了一下,“那你们来找他,是为了算卦?看你们年纪轻轻,怎么也这么迷信?” 太尴尬了,一群从业的术士被人指着脸说迷信… 陆遥干笑两声,岔开话题:“看这架势,这铺子莫非真的违了法?” 同志轻笑一声:“违规搭建乱堆物料,犯法倒是不犯法,但违规不是?这年头,世外高人也得遵纪守法,不是吗?” “官府可有这位大师的踪迹?” “来无影去无踪的,要是我们知道他去哪了,今天执法的工程费还需要他来出呢。毕竟纳税人可没有义务为大师的违法行为买单……” 一无所获! 陆遥等人叹着气走出毛骗巷子,脸上只剩下苦笑。 陆一帆跑路,其速如风,其疾如火,简简单单地就把所有人都蒙在骨子里。 既然官府寻不见他,可想而知,阴极所掌握的关于他正在为某个有钱人堪舆的信息,多半也是假的。 连晓彤心有不甘,掏出手机狠狠地说:“我这就打电话问问!他们说陆一帆在给人堪舆,到底是在哪堪舆?两个术士要是连一个凡人都看不住,我看那座阴宅就做他们的葬身之所算了!” 陆遥冲着宋心直摊手:“你们这个兄弟单位怎么总喜欢喊打喊杀的?” “阴阳两极,信仰不同,行事又不同。我们也很难理解他们动辄门规家法,这手下的员工怎么还是比阳极多那么多。” “显然是你们经营不善!”陆遥理所当然的调戏,宋心无言以对。 他们谁都没把连晓彤的话当真,这个风驰电掣的女人打完电话,就化作一道风朝着密云的方向奔去。 不到半个小时,风又吹回来了,带着血气,还是新鲜的那种…… 蒋小娟吓了一跳:“你不会真跑去杀人了吧?” “各断一臂,以儆效尤!”连晓彤龇着牙,冷声冷气回答。 …… 血也流了,人也伤了,四个人聚在一块,你看我,我看你。 陆一帆跑了,下一步该怎么办? 宋心的电话突然响了,他跑到一边去接,听声音争执的意味似乎很重。 十来分钟后,他挂了电话回来:“陆兄,我们的智囊团综合了阴阳两极这些年掌握的情报,提出一个假设。” “假设?” “陆家的秘法自你祖陆压开始,始终都以手印闻名。而全世界曾经出现过的,阴阳会有记录的全部3862道术法也没有哪道是纯粹依靠口诀形式激发的。即便有部分明确提出需要口诀配合,大多也是年代久远之事……” 陆遥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口诀只是障眼法?” “是不是障眼法暂不好说,但大家猜测口诀或许不是阴阳定乾坤的决定性因素。你说口诀从你爷爷那辈开始散失,如果是事情,那小师叔照理说也得不到口诀的信息。” “或许是陆一帆骗我的。” “但阴极的资料当中,你在柴家也用过一次阴阳定乾坤,其势滔滔叫人过目难忘!” 这个笑话对陆遥而言有点冷。阴阳会得出口诀无用论的关键论据居然是自己装模作样跳出的那场大神? “那什么?还有别的论据吗?”他讪讪地问。 “阴阳定乾坤原本现世的次数就少,消息可靠的,又和阴阳会有关的自然更少,你这次再往前,就得追溯到明中期。” “明中期如何?” “那一次你家先祖是认认真真念了口诀的,时间就是正德皇帝亲征,明军以劣势兵力大破游牧的那次。资料记载,就是因为他在那次亲征中出力甚巨,文官集团才不愿承认皇帝有军事天赋……” 陆遥暗暗感叹,听起来老祖宗们比他能想象的混的好太多了,居然在这么多历史知名事件当中打酱油。 “言归正传,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我先旨声明,在柴家的时候我完全是虚张声势,那个阵法没有任何实际意义,目的就是把马韵生那伙人给引出来。” “结果确实引出来了,马韵生此人一生警觉,实力虽然普通,但设计布局的本事在阴极当中可是上上之选,而他最拿手的就是不露面就让人家破人亡。” “你就这么肯定那次事情当中,马韵生的智商突然下降和阴阳定乾坤有关?” “你说呢?” “两者没有任何关系!他智商下降是因为柴家那对祖传金拐自带的弱智光环好不好?” “我说的可不是你与其放对之事,而是他在没有任何必要的情况下,强派手下大将自入罗网!” 陆遥沉默了…… 第245章 软体健身操 “阴阳定乾坤是起源于宋代的一套软体健身操,具体操作和现代流行的跳舞毯比较相似。我们可以把它理解成一挂被分成十份的跳舞毯,外八,内二,其中内二就是阴阳,外八就是八卦……” 还是在憩园,陆一帆的行踪正式交给吃人不吐骨头的真小人组织,阴阳会之阴极去查。 祖宅勘探团队重新集合到一起,正式探讨起阳极智囊团所提出的那个可能性。 他们认为,阴阳定乾坤发动的关键在于脚步和阵势的排列,和那段失传了的拗口口诀没有任何关系。至于为什么所有的记录中,陆家术士都在念叨…… 陆遥这几个月开过三次大阵,一次念的是林秋贤的电话号码,一次念的是乘法口诀,最后一次勉强算是踩在点子上,念的是屈原的《招魂》。 智囊团认为,历史上陆家人的作法,和陆遥的思路可能差不太多,那就是做操的时候如果不念点什么,不好控制节奏。 不管他们的想法对不对,反正所有人都认为,陆遥可以尝试一下,于是才有了开始的一幕。 陆遥寻母心切,二话不说就决定把他家那个传了千年,声名赫赫但却从来不干正事儿的压箱底大阵向着社会各界公开。 具体参会人员包括:工商界代表,宋心;文化界代表,樊少阴;企事业代表,鲁廷(检票员);打工族代表,蒋小娟;音乐曲艺界代表,郑佳妮(嘻哈少女);黑恶势力代表,朱雀;以及通缉犯的代表连晓彤同学。 这么一算,眼前这支队伍还真是人才济济…… 陆遥在正堂正厅,画下一幅简易的八卦,上面空空如也,也没有标注方位。毕竟大家都是吃这碗饭的,八卦图还不至于有人看不懂。 他的解说别开生面,大家听得聚精会神。拍照的,录音的,摄像的,做笔记的,每个人都很忙碌。 陆遥站在中间侃侃而谈:“想要激活大阵,需要做的就是按照顺序,在合适的鼓点用身上的任何部位触碰指定的区域。节奏是八又四分之三拍,具体的顺序一共百八步,阴、阳、阴、坎、乾兑……” “陆兄,乾和兑是一步还是两步?” 陆遥对宋心投以一个鼓励的目光:“宋同学的反应很敏锐,正如你想的那样,是一步。” 朱雀停下笔抬起头:“怎么可能?照你这么说,你们陆家人开阵,难道还要把自己拆开?” “为什么要把自己拆开?” “这可是方圆百亩的大阵,传说中你家先祖还激活过半座昆仑山!” “你觉得我为什么要把你们都叫到一起来?”陆遥面色古怪地问。 “呃……” 蒋小娟恨铁不成钢:“当然是术法呀!连我都想得到的事儿,你这老江湖居然还会犯糊涂?练功练傻了?” 陆遥对二姑娘顺杆爬的本事向来赞赏,他暗暗对蒋小娟摇了摇大拇指,扭头去问宋心:“你们怀疑我娘激活了大阵,其实有一个很简单的判断方法。” “什么方法?” “我娘当时带了多少人开阵?” “据我们所知,就她一个。” “那么她的术法是不是符合单人激活大阵的需求?” 宋心皱着眉头看了看朱雀三人,低声回答:“小师叔的宝器只有两件……” “你们阳极就穷成这样?” “因为太久没有潮汐的关系,老一辈的术士随身只有一到两件宝器是常态,比如朱雀前辈认主的也就只有他胳膊上那件九龙神火罩,除此之外,他就是一个长得壮实一点的中年人。” 一下子被卖了老底,朱雀脸色漆黑:“艺在精而不在多,你们这些小娃娃懂得什么?” 宋心不以为意地笑:“陆兄对术士圈不熟,我只是抓住机会给他科普一下,免得他问题太多,浪费了办正事的时间。”他继续正题,“小师叔的两件宝器强大且各有特色。具体是一把削,术法的名称我不清楚,但据说可以抹掉物质在世间存在的痕迹。此外还有一组土偶,对应的术法是身外化身。” “实物还是幻象?” “身外化身与真人无异。” 陆遥没来由就想起当年在家,他爹跑路,他娘一边在外头应付苦主,一边在屋里洗衣服做饭,从没耽误过家里吃饭的时间。那时候他小,觉得他娘特别能干,还在作文里写过,“妈妈们各忙各的,一刻不停,是世界上最勤劳的妈妈”。结果被老师打了零分……现在谜底揭开,他只觉得自己在文学上的天分被没见识的老师生生扼杀了。 “土偶的数量应该大于三吧?”陆遥问道。 “倒是瞒不过陆兄,土偶出自西汉一座彻侯墓室,初始共有八枚,后来在小师叔手上折损了两枚。到她消失时应该还有六枚傍身。” 陆遥耸了耸肩:“这就好解释了。作为一套健身操,阴阳定乾坤的难度并不算太大,其中最复杂的动作也就是三才共句和四时联动,说白了就是同时拍三个点和拍四个点的问题。我娘有六个土偶,加上她自己,能动的就是七个人,就算速度慢一些,多试几次总会有一次成功的。” “可你们陆家的先祖,莫非每位都能身外化身不成?”朱雀愤愤不平道。 “脑子!”陆遥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以后你们健身的时候能不能放过脑袋,脑浆真的不适合练成肌肉。” “你……” “我什么我!陆家在封建社会也是在地方上称王称霸,作威作福的主,是万恶的地主阶级,这百来亩的宅子能有多少下人,莫非还找不出十来个有艺术天分的下人?” “但那时没有电话,如何保证每个人都能准时踩到点上?” 陆遥叹了口气,绝望地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小娟,你负责把班里的差生教会,实在教不会就通知学生家长换个小子过来……” 蒋小娟哈哈一笑,当仁不让接过教鞭,也就是陆遥的探棒,一棒抽在朱雀比常人大腿粗的胳膊上。 “小娃子,你活腻了?” “我是教你知识!”蒋小娟冷笑不止,“用八又四分之三谱画十张谱,每个人只管自己这张,到点进,过点出,这么简单,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第246章 乐符,起 集体跳健身操的准备工作相比陆遥一个人跳要复杂许多,正像蒋小娟说的,他打算把一切都放进谱子里,十个人各具其位来做。 这也是如今人力充足的状态下,最适合的作法。 最少的合作,最少的变数,每个人只要各司其职,就可以把这段集体健身操跳得非常好。 等到做完乐谱,再把阴阳两极跳舞跳得最好的人全部抽调到一起,像舞台剧那样分出a/b角,每个点还有专门的导演负责指导排练……等把这所有的前续工作全部完成,已经过去了整整72个小时。 如今的安排是阳极主管北四楼加副殿,阴极负责南四楼和正殿,陆遥坐镇中枢,跑得飞快的蒋小娟和连晓彤负责应急预案。 郑佳妮,也就是那个玩古典乐器的嘻哈少女也在祖祠当中,她的任务尤其关键,包括要用自己比较特殊的音乐术法在陆遥的脑海里实时投射出十个点位的具体情况,并且通过现场演奏来指挥整个公园里所有人的行动。 八又四分之三拍不是一个正常的音乐节拍。 音符以拍为时间单位,所谓的四分之三拍就是一个音高要持续四分之三拍的长度。一般情况下,这种长度的拍子常常会与另一个四分之一拍组成一个完整的节拍。 也就是说,所谓音乐,大部分都是在完整的节拍当中做设计,这就是所谓的咚次打次。 但阴阳定乾坤的节奏却不一样,每一个变化都要持续整整八又四分之三拍,这种慢条斯理的节拍在念诗的时候很容易给人磅礴大气的感觉,但转换成具体的音符后,就像老太太的裹脚布一样,一下子变得又臭又长。又因为缺乏了完整的节拍顿感,透着股鬼哭神嚎的味道。 这种音乐在市面上必然是找不到的,只能临时创作。 而神曲《阴阳定乾坤之鬼哭神嚎》的作曲人和表演者,都是郑佳妮。 可以说,小姑娘音乐上的这点天赋在此次事件当中被用到了极致! …… 万事就绪,陆遥盘腿坐在空荡荡的祖祠中间,身后站着变装完毕的蒋小娟和全神贯注的连晓彤,面前则是扶着笛子的郑佳妮同学。 左右侍女,正面乐姬,这场面看起来很有些万恶的封建主义和地主阶级残留的味道。 陆遥脸上挂着耳麦,一下一下轻轻敲打:“测试测试,各点位收到回复。” “乾位准备就绪,10时36分12秒335。”耳机里登时传来宋心的声音,他是乾位,也就是正北方辅楼的负责人。 自他以后,十个点位以此回答,每个人都不忘附上精确到毫秒的报时。 蒋小娟掐着秒表检测,以此确认通讯频道的延迟状态。 产自美利坚与军方同款的实时通讯效果很好,延迟最长不超过0.1秒,在八又四分之三的节奏当中,这个时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既然全都准备好了,我数三下,乐师开始奏乐。各点位按照听到的音乐和乐谱上的分工自行动作,我们争取一次成功。” 又是一片附和之声。 虽说陆遥作为外人,在阴阳两极的术士们当中颐指气使并不妥当,但谁都明白这次事情的重要程度,陆遥是最熟悉阴阳定乾坤的人,连备选都没有,自然也没有人跳出来节外生枝。 即便是暴躁且脑细胞含量偏低的朱雀,也愿意安安静静的做他那枚八音盒上的螺丝钉。 笛声骤起! 悠扬的宫音代表了阳,朱雀随即一脚踏进正殿。他的脚步势大力沉,回声反馈的陆遥的耳朵里,他几乎能感受到整座憩园跟着一起震颤。 “阳位的步子轻一点,要是这些老房子塌了,大家都没得玩。” “你……” 不等朱雀反击,那音乐声骤然拔高,转到商音,朱雀赶忙闭嘴,在第一时间跳出正殿,樊少阴配合默契,几乎在同时飞身踏入副殿,完成了大阵的第二个节拍。 此后是第三个,第四个…… 负责踩点的术士们在这之前已经听着录音反复练习了三天三夜,虽然这才是第一次合练,但他们对于音乐变化的反应几乎达到了条件反射的程度,更何况合练所面对的情况和独自练习时也相差无几,所以每个人的表现都很出色。不知不觉,就进行到了第五十七拍。 流程过半,众人心里不免懈怠。就在这时,巽位突然发出警报! 上一个音符是他的独拍,而下一个音符却是三才共举。 陆遥一个人跳大神的时候,对这一段的处理是先用右脚踩巽,然后起跳,在空中翻滚半圈,左右掌及左脚同时落地,唯独右脚悬空,这样的动作做起来飘逸,还最大限度避免了右脚反复动作引起的迟缓和赘余。 但如今这个人却悬不起来,他必须先出来,在两秒内完成调整,数着节拍与兑位坤位一同踏回。 练习的时候,他觉得这个连接不过就是转个身,喘口气的事。但到了真正上阵,味道却变了,快一点慢一点,说不定都会导致前半场所有人的努力白费。 这位终于紧张起来。 我该跑多远?往左转身还是往右转身?那口气该喘多长?早饭吃得什么来着? 他心里一急,脚下动作未免急躁,一抬脚绊在门槛上,身子飞起来,脑袋磕中地板,弹起来,下了台阶,蹦蹦蹦蹦!登时血流满面,形同厉鬼。 更关键的是,他腿折了…… 兑位和坤位已经起跳! “小娟,巽位,一秒钟!” 变装后的蒋小娟反应极快! 陆遥喊声一起,她已经扑了出去,喝一声窜出大门,身形化作一道流光转眼消失。 她全力激发速度,眨眼间穿过半个公园,后发先至,赶在另两个位置落地的瞬间踏在失误那位的脸上,一个起跳落在地面! 嗡!陆遥听到一声嗡鸣,脑海里的八卦一时间三区齐亮,险之又险,完成了这个节拍的动作! “一切顺利!大家不要停!” 在陆遥的指挥下,音符一刻不停,大阵继续推演,蒋小娟在巽位守了八拍,在导演的指挥下配合踩点。 在这个过程中。a角被确认无法继续,边上的人把他抬下场,擦干净台阶上的血,洒上香灰,b角紧急补位,整个流程终于重新变得顺畅起来。 一切都要结束了…… 第247章 大阵,开 八拍之后,蒋小娟冲回祖祠,倚着门框喘气。 即便是有便装的加持,一秒钟内完成启动、加速、冲过将近一公里的壮举,最后还能分毫不差地踩到点上,对蒋小娟身体的负荷依旧很大。 她的体能透支了大半,但二姑娘依旧坚持到换角结束,直到彻底完成任务,才带着笑对陆遥比出了“v”的手型。 陆遥向她回以微笑,继续全神贯注监视场中的情景。 很快,大阵的流程就到达了第九十四拍,从这里开始,之后连续十拍都是三四三的节奏,堪称整场健身操当中难度最大的部分。 众人分居各地,看似降低了难度,可沟通的延迟,神经的反应都是变数。 点位之间的距离太过遥远,相互之间难以沟通,也不能看着同伴的反应行事。所以事实上,复杂组合在难度上是几何式的递增。 按照计划,陆遥正式接管了整个大阵的指挥工作,一声入,三四人一起踏入。一声出,众人又齐步而出。 陆遥听着笛声婉转,手指在地上合着节拍,一拍,又一拍……最后一拍了! 终于熬到了最后一拍! 音终至简,最后一拍是阳的独拍,朱雀怀着朝圣般的心情,听到了最后一下乐声的变动。 宫! 他抬起脚,登步踏入正殿。 嗡!大阵……激活了! …… 随着朱雀脚步落地,祖祠当中猛地绽放出万道强光! 陆遥在第一时间闭眼,但那光无孔不入,既是闭着眼,陆遥依然感到眼前一片惨白。 眼泪泊泊地留下来,视野基本被剥夺干净,他目不视物,只是隐隐约约,看到似乎有什么物体在晃动。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到底是空间变了,还是画面变了?那道白光到底是什么鬼?见不得人吗? 陆遥心急如焚。 他瞪大眼睛,拼命揉动眼角,想要让眼睛能够尽快能清。 但是没用! 那白光显然是某种应变机制,或许是需要什么特别的仪式来躲避……比如不呆在祖祠里? 陆遥心里大骂起祖宗的谋算,这个猜测几乎肯定是正确答案,他娘激活过大阵,看到了信息,当然没有被这白光晃到眼睛,因为她的人手不足,没办法安安心心在祖祠里等结果! 我去! 不知道陆家的祖宗要是知道他们留下的防范机制最后防住了自己的后裔,会是一种怎么样的复杂感觉。 合作破阵的有三组人,阴极、阳极还有陆遥,大家各怀鬼胎,虽然合作,却随时都有分道扬镳的可能。哪怕他们持续合作下去,谁是主导这件事也不会由身份决定,而是各家掌握的资源,譬如坐标或是某件物品。 阴极的朱雀在正殿,阳极的樊少阴在副殿,距离祖祠咫尺之遥,这会儿肯定都在卯足劲赶过来。 唯有陆遥! 他和蒋小娟都在祖祠,蒋小娟甚至是强忍着疲惫赶回来的…… 命该如此? 陆遥正想着,耳边突然传出蒋小娟的声音:“老板,天花板上好大一片森林,你们陆家从宋代就开始在自己家里做多媒体中心了吗?” “放电影?”陆遥楞了一下,突然惊醒,“你能看见?” 二姑娘羞羞答答地回答:“虽然有些亮,看起来不怎么舒服……” 该死的超凡视力! 陆遥这会儿爱死了超凡视力! “这是哪里的森林?” “哪里的?天花板上的?” “我说位置!” “就是一片森林啊,谁看的出什么位置!” “看周围看树种看动物,不管什么特征,只要能确定森林位置的就拿出来比对啊!” “老板,您别为难我好不好,这森林连天接地的绿油油一片,谁能看得出来什么特征啊?” “我让你比对啊!” 陆遥心急火燎的,声音难免大了一些,蒋小娟委屈说道:“我拿什么比对啊?超凡体质管天管地,又不管上网的,而且百度也没有只凭一张照片就搜索地址的功能啊。” 上网! 陆遥福至心灵,抬手一拍眼镜:“比对图片,确定位置,快!” 【图片检索中……复合式梁柱结构,最早出现于唐代,于明代大成,标志性建筑物有……】 “是森林的图片啊!不是天花板的!” 【未检测到“森林”相关图片,检索失败……】 难道说……蒋小娟看到的东西是幻象?和移形换影的原理一模一样的幻影,摄像头根本就拍不出来,也无法保留下来? 那要怎么样才能让眼镜采集到幻象的图片呢? “白头鹰?这是美洲?”耳边突然传来朱雀的声音,紧接着樊少阴也到了。 朱雀显然有所得,但那张嘴却不再发出一点声音,樊少阴也不说话,他到底知道多少,陆遥也无从去猜测。 图片还有多久消散? 陆遥不知道,但他知道,幻象提供给他的时间绝对不会太多,因为视线被剥夺的时间必然是有限的,既然是为了防备窥探者的手段,老祖宗们总不会给他们留出治病救人的时间。 方法……方法…… 眼镜……蒋小娟…… 陆遥灵光一现:“小娟,过来戴眼镜!” “老板您是不是糊涂了?我一个人激活不了眼镜的呀!” “我能激活!” 说话间,他伸手摸上蒋小娟的脸,为她戴上眼镜,瞬间激活了功能。 “小娟,看图片!”他低喝一声,手上的触感则告诉他,蒋小娟在第一时间就抬起了头,“现在,读取脑波,采集图像,采取模糊对比寻找图示地点,总之把以前能查的都查出来。” “老板……” 陆遥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白光散尽,陆遥的视力也缓缓回复。 他抬头去看天花板,看到的果然是层梁叠峦的天花板景象,什么图片都没有…… 屋子里,连晓彤和陈佳妮满脸泪水,趴在地上揉眼睛,朱雀一脸得色,相比之下,樊少阴则沮丧地多。 “我们还需要合作吗?”朱雀洋洋问道。 “这个不需要讨论吧?”樊少阴恨恨回答,“不是伙伴,就是敌手!” “你要解开阴阳两极的休战约定?” “在秘境面前,一切皆可破!” 陆遥翻了翻白眼,把蒋小娟脸上的眼镜摘下来戴到脸上:“我说,你们精确到什么级别,就在那儿窝里横?” 樊少阴冷冷地说:“国家。” 朱雀居高临下:“州界。” 陆遥摊开双手:“看来你们还是得听我的,因为我的坐标是……经纬度小数点后十三位。” 蒋小娟哈哈大笑:“程仪多少?” 第248章 算计朋友 经度257.5851773164062,纬度27.3723123043752,北美洲,安第斯山脉,美利坚与阿兹台克交界处。 现在高度两万英尺。 眼前两盏红灯,左侧的那盏一闪而灭,再亮起时,已经换成了绿色。 陆遥睁开眼睛。 宽敞的机舱里是两排长椅,他坐在中间,身边是宋心和樊少阴,对面是变装后的蒋小娟,蒋小娟身边则是朱雀和连晓彤。 阴阳两极泾渭分明,陆遥和蒋小娟则像是连接双方的那条纽带。 所有人都在假寐,机舱中只有微光,红与绿交织,光怪陆离。 他开始检查身上的装备。 脸上是眼镜,脖子上是铜钟,手上戴着手套,腰间别着从雷恩.莱纳那里缴获的短铳。 那本是给蒋氏姐妹用的,不过现在的情形不怎么适合蒋小婵出场,小娟会变装之后也具备了独立作战的能力,所以短铳就暂时到了陆遥的手里,用以丰富战斗方式。 在大腿上,因为多了盾牌的关系,探棒从双棒一侧被调整到双棒两侧,它们为陆遥的装束提供了一丝古味,看上去就像是骑士裙甲上的侧甲。 抬眼看看对面,蒋小娟本身就是青山屏的体现,双臂上又贴了书签,卷曲着,在中间微微隆起,看上去就像是纠缠在九天玄女身上的缎带。 至于朱雀和连晓彤的造型则和原来相差不多,只是身上多了肥大的伞包和护目镜,那是标准的跳伞装扮,身边的宋心和樊少阴也差不多。 终于到了…… 陆遥深吸一口气,轻轻鼓掌把众人叫醒。 “我们就快到了。”他含着磁性的嗓音在机舱中回荡,透着让人折服的气度,看上去就像是天生的领袖,“我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缘分让我们走到一起。久负盛名的阴阳两极,一个拿不到奖学金的普通大学生和一个月收入只有五百块的助理,我们脾性各异,学识不同,经历也各不相同,但因为同样的目的和同样的身份,我们最终走到了一起。” 他情真意切地说着话,声音平缓中带着张力,让人沉醉在里面,久久不能言语:“我们的脚下就是目的地,在下面会遇上什么,我不知道,但请大家牢牢记住一点……”他的声调骤然拔高,在最高处,深吸了一口气。 接下来,似乎就该是“不抛弃,不放弃”一类的场面话了。朱雀想冷哼,樊少阴在假笑,连晓彤撇了撇嘴,觉得眼前这人真是虚伪至极。 眼前的团队来自利益的结合,陆遥要找妈,阳极要找答案,阴极要取代陆家,大家的目的地相同,目的却不同,一旦真在下面发现了什么,这个团队立刻分崩离析,现在陆遥居然想要靠着一次战前动员,把众人整个到一起。 这不是异想天开吗? 只有宋心眼神闪烁。他跟陆遥很熟悉,虽然还没有熟悉到见微知著的地步,但他至少知道,陆遥不是那种领袖级的人,也从未想过要成为一个领袖。 然后,他开口了。 “我要你们牢牢记住,战前动员屁用没有,只是用来迟缓你们准备时间的!接下来,各安天命吧!” 就在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第二盏红灯转绿灯,紧接着两盏绿灯同灭,机舱门一开,蒋小娟起速一扑,把陆遥扑出飞机外。 两人飞速坠落! “他没有戴伞,怎么回事?” “能有怎么回事?”朱雀手撕了连晓彤的心都有,“他跑了!各安天命听到吗?” 说完,他从座位上捡起头盔戴上,趁着机舱的大门洞开快步跳下,接着是樊少阴,连晓彤和宋心。 连晓彤手忙脚乱带上头盔,深吸一口气,纵身跃下。 …… 蒋小娟环抱着陆遥,眼睛紧闭,陆遥浑身舒展,双手双脚并合,头下脚上。 跳伞这样的事情,先跳和后跳哪怕只差一秒,相互之间的距离也能拉还好几十米,更何况两人从一开始就没有犹豫,连伞包都没有带,背着满身的宝器从飞机上一跃而下,如今距离拉得越发开。 劲风扑面,吹得陆遥睁不开眼睛,他摒着息,动作一丝不苟。 他必须用最快的速度穿过云层。 两万英尺约等于六千米,在这个高度氧气极度缺乏,几乎不能呼吸,而为了麻痹对手们,陆遥虽然穿了高空服却没有戴呼吸头盔,蒋小娟也是这样,这是两人在私下里商量好的战术。 三个势力的竞争必须分秒必争,这一点陆遥和蒋小娟都清楚。虽说拿了阴阳两极的钱,双方算是合作关系,但这并不能改变势力的差距。 在实利面前,大家不会讲半分情面,这一点,在祖祠的遭遇就是明证。 如果不是蒋小娟意料之外的超凡视力和眼镜读取脑波的能力发生化学反应,让陆遥成为唯一知道下一站具体地点的人,他已经成为第一个被淘汰出局的人。 而在掌握了精确到极点的地点坐标之后,宋心、朱雀和樊少阴先后来找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威逼利诱想让陆遥撇开另一极,独立与自己合作。 陆遥拒绝了所有提议,为此宋心黑了脸,朱雀差点动了手。 可哪怕是对阴极的感官差到极致,陆遥还是要求三方各派出两人,组成眼下这支联合勘探队。 三方合作,阴极和阳极都是庞然大物,有足够的实力独立组织勘探,另一方是可有可无的,陆遥如果没有关键信息,他更是可有可无的。 可有可无就是不被需要! 在憩园他身负阴阳定乾坤的秘密,在安第斯山脉他手握关键位置的坐标,如果没有阴阳两极的互相牵扯,下一次他还能有什么优势? 作为三方中实力最弱的存在,两强只有相争,他才能在夹缝中取得生存和领导的权利。 朋友的朋友不见得是朋友,但对手的对手却必然是朋友。 所以大家尔虞我诈,互相算计,但大家的关系却是朋友,现实就是这么糟糕。 又一次成功算计了两对朋友,陆遥怀着愉快的心情钻进云层。 在钻进云层之前,他翻过身,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几个显眼的黑点既不远也不近,大概相隔五六十米。 看来算计得还不够啊…… 陆遥穿透云层,抬起手臂,轻声说道:“术法,雷狱滔滔。” 第249章 跳伞 云海无边无际。 陆遥拍了拍蒋小娟的肩,蒋小娟心领神会般松手,在陆遥身上轻轻一推,两人迅速分开,不一会儿就在云层中失去了对方的踪迹。 几秒钟后,陆遥用侧躺的方式钻出云层,而蒋小娟早先一步,已经用俯冲之姿窜出,这会儿和陆遥距离百余米,高度上也比他低得多。 久违的氧气随着深呼吸浸入心肺,虽然浓度并不大,但其冷冽活泼已经足够让人获得清醒。 陆遥抬起了臂,右手维持着法诀的手势,左掌带着手套张开五指,正对云层。 “术法,雷狱滔滔!” 紫色的电流在手心炸开,钻进云里,粗暴地搅乱了云层当中的电离。 就像是往平静的湖面投进一块小石子,石子落水就那么短短一瞬,涟漪却越扩越大,最终会形成巨大的圈。 分割平流层和对流层的云海也是一样。 陆遥在下落,自由落地的速度几乎达到每秒10米。所以他放出电后没多久,身体早已远远离开云层,即便是没有束缚的狂暴电流也无法触及云的所在。 但仅仅是一两秒的搅动,已经足够让云层产生惊人的变化。 雷暴! 安静的云层变得暴虐,细碎的电流在云间翻滚,不时露出身影,如龙似蛟,滚动中带着隆隆雷声。 算算时间,阴阳两极也该扎进云层了。 穿着绝缘的高空服,电流不大可能弄死他们,但随机挑选两个倒霉蛋抽上几鞭子,让他们手忙脚乱却是足够,这一点阿汤哥在电影里已经很明确地演示过了。 陆遥带着笑转身,开始俯冲,并在俯冲过程中搜索蒋小娟的踪影。 他很快就找到了蒋小娟。 远远地,蒋小娟掐着脖子比了一个夸张的表情。她有超凡的肺活量,一口呼吸顶五分钟,至少现在还不会有窒息的风险。陆遥知道,她是在提醒自己。 自己的肺活量在人群中算不错的,但是两分多钟没有呼吸也到极限了,胸口开始一阵阵发疼,这就是危险的信号,要不然使用术法之前,他也不会用大喘气的方式来帮助自己清醒。 得快一点…… 陆遥心思一动,拍了拍两侧的探棒,探棒嗡鸣一声钻出插槽,把握臂递到陆遥手里。 双手握紧,探棒猛地发力,拽着陆遥飞速扎向蒋小娟,只一闪,蒋小娟已经勾住他的脖子,两人搂在一起,闪电一般垂直降落。 这样的速度简直疯狂! 不足30秒,陆遥下降了千余米,又十余秒,又是五百米! 起伏的山峦已经近在眼前,探棒从直插改为斜掠,速度缓缓降低,在离地不足千米的时候,已经带着陆遥摆平。 方盾脱手,撑开到最大,陆遥抱着蒋小娟轻轻落在上面,终于脚踏实地。 探棒的速度骤降! “哈!”悠长,悠长又悠长的吸气,两人像刚被救醒的溺水人一般大口呼吸,拼命地呼吸,氧气通达四肢百骸,活力一点一点回到身体里,他们并排跪在探棒撑起的方盾上,任由方盾像飞毯似载着他们略过山巅。 “老板,我们刚才在六千米玩了次蹦极哎!”二姑娘的眼神闪闪放光,看得陆遥毛骨悚然,这个女人自从可以变身以后越来越不正常,听她的口气,似乎意犹未尽…… 陆遥赶紧打消她的念头:“告诉你,不准再来一次!” “为什么嘛……您有探棒,就像ufo似的,根本一点也不危险嘛。” “谁说不危险!你变身以后三分钟不呼吸是没事,我都快憋死了!” “下次你可以戴上呼吸器啊。” “呼吸器又不是我们的,至关重要的头盔现在还在阴极的飞机上呢!” “我们可以买啊,反正你也不爱花钱。” “叫你买的车到现在都没买,你却想买高空呼吸器?” “咱们平时又用不上车,打的去破邪的日子,得多难得才能遇上一次,可呼吸器不一样啊,跳伞啊潜水啊都可以用,很实惠的。” “你觉得我会上你的当?” “真的很实惠嘛!”蒋小娟开始撒娇。 “撒娇也没用!”陆遥冷声冷气抖开自家助理,咂咂嘴说道“更何况我们也没有飞机。” “老板。”蒋小娟贼兮兮凑上来,“要不然下次的程仪,我们管他们要一台飞机?” “吓?” “真的有操作性哦,我觉得我们这次嬴定了!” “哦?”陆遥饶有兴致地问,“你怎么知道我们赢定了?” “您以为我不知道吗?这里可是安第斯山脉。虽然您把坐标报给他们了,换算出来,足可以精确到毫米。但这里可是山地,他们就算活着张开伞,落了地,起身后还是要爬山。可我们却不同,探棒可以带着我们直接到目的地,您一直瞒着他们探棒的事,不就是为了下一次继续做老大?” 陆遥翻着白眼不说话。 在飞机上装模做样整理伞包,联系跳伞动作的时候,他还真存了隐瞒的心思,阴阳两极也很配合,完全没想过有人可以踩在自己的宝器上御空飞行。 或许不是没想过,只是这种人少之又少吧。毕竟如今不是古代,真想飞可以开飞机,谁吃饱了撑的,大冷天在天上打摆子玩? 总之这一仗打得相当漂亮! 陆遥仰头去看天空,天上四朵伞花盛开,左摇又荡缓缓飘落,同极的尽量靠在一起,手擎宝器防备另一方的袭击。 这就是陆遥想要达到的效果,两个搭档势力互相防备,又远远地无法对他行程妨害,完美。 他腼腆地笑了一下,敲了敲眼镜架打开坐标。 眼前弹出一个小屏幕,左上是两排细细碎碎的数字,经度和纬度,上面那个是对比图片后测算出来的坐标,下面那个是陆遥他们现在身处的目标。 坐标下是一幅地图,蓝色箭头是他们位置的定位,四个红色分别是阴阳两极的队员,至于黄色就是目标点。 “走吧,我们去那片山鹰看到的黄金乡!” 陆遥呼喝一声,身下探棒急窜而出,奔向远方。 耳边,陆遥听到朱雀气急败坏的叫骂:“陆遥小儿!卑鄙无耻!枉我如此信任你,你居然拿雷劈我!” “怎么没劈死你?”陆遥反唇相讥,话未出口,人已远去。 第250章 安第斯的峡谷 亮银色的方盾似一片落叶般,飘飘摇摇地荡过山林。 山林并不算密,在安第斯山脉的腰和脚上,一簇一簇稀疏的生长着,放眼都能看到土黄色的土壤,还有裸露在地表的青色岩石。 这样的风景其实有些荒凉,但异国的风情哪怕是殊无特异,也能让人感受到新鲜,毕竟会有一种这时候不抓紧看,下次指不定什么时候才看得着的紧迫感摆在那里,鞭挞着驱赶着旅行的人。 所以才会有人不远万里地跑到大洋彼岸去看月亮,因为比较圆嘛…… 拜金主义者们捡不着钱就算丢的想法大概也来自于此。 这里的“拜金主义者们”说的就是蒋小娟,她一路都趴在方阵的边缘窥探,刘姥姥那样把一双大眼睛探照灯似的四下巡逻。 眼睛看到的一切都被反馈到脑子里,再从脑子传到嘴上,化作一声声大呼小叫。 “啊,那是鹰吗?我第一次看到鹰哎!就是年纪大了。” “你怎么知道它年纪大了?”陆遥闭着眼睛,盘腿坐在方盾中间,无不奇怪地问。 “满头白发啊,不是被婚变就是年纪大了吧?” “那是白头鹰……” “哎哎哎!那林子里猫着的是美洲豹吧?听说它可厉害啦!” “嗯,听说是最大的豹子,可以吊打鳄鱼的货色。” “吊打鳄鱼哇!呃……它刚被野猪拱死了。” 陆遥差点从方盾上掉下去:“你逗我是吧?” 蒋小娟耸了耸肩:“那成群结队晃悠的是不是狮子?” “美洲狮成群结队?” “十好几只呢!真奇怪,它们这么一大群,就是抓到了猎物又怎么够吃?” 陆遥无力地呻吟了一声:“它们可是狮子啊!当然是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怎么可能饿肚子?” “可豹子也不比狮子差啊,刚才还不是被野猪拱死了……” “总有特别丢豹的嘛。” “原来意外啊。”蒋小娟遗憾地叹了口气,叹着叹着气眼睛就亮了。她兴奋地大喊,“老板快看!狮子在逃命。” “这世上哪有让狮群逃命的东西,它们可是食物链顶端。” “可它们真的在逃啊,就在我们脚底下!啊,有只瘦叽叽的跑歪了,一头撞树上了,现在摇摇晃晃跑不起来,我看它是死定了。” “哪呢哪呢?” 陆遥被蒋小娟的现场解说挠得心里痒痒,好奇地探出头去。 脚下的森林视野并不好,虽说树木并不密集,但这种辨不出品种的树却有大而浓密的树冠,遮盖住视野,只在方寸之地留下一抹一抹的黄色。 这让第一次认真看景的陆遥有些奇怪,森林里居然看不到落叶,难道这里不是人迹罕至的山区,而是连落叶都有专人去捡的休闲公园? 另外,蒋小娟说的狮子在哪儿? “小娟,你眼花了吧?” 蒋小娟嗔怪地看着陆遥,狂翻白眼:“老板,你四不四洒,超凡视力有眼神不好这个说法吗?那算什么?视力正常还是超凡近视?” “这个……”陆遥无言以对,刚才一直闭着眼睛装酷,以至于连蒋小娟没有解除变身都忘了。 自己凡胎肉眼看不到的东西,超凡视力不见得就看不到。 ……超凡视力? “小娟,你说的狮子在哪儿?” “那儿啊!那么明显一大群,就在山谷里。” “指给我看。” 蒋小娟伸出手冲着某个林间的缝隙一点。 “眼镜,放大画面。” 【比例尺缩小……对焦……画面还原……】 眼前的画面骤然放大。 这是一片袖珍的山谷,两侧是绵延的陡坡高山,山体坡度超过70度,断面呈v字形,山坡上一群群肥硕的洛基山羊疾奔戏耍。 v字型的底部是连片的森林,陆遥看到那只被野猪拱死的倒霉美洲豹,看到仓皇逃窜的狮群,看到盘踞在林间的森蚺,还看到狼、鳄鱼、兔子、臭鼬,他甚至还从林间分辨出几只正用慢动作摘果子的树懒…… 有条大河自森林的东首勾连而入,蜿蜒曲折,又在进入森林的前一刻骤然落下,挂出一道飞瀑,直达谷底。 这条裂谷横亘在森林中间,谷道深邃,黑黝黝地冒着烟气,看起来似乎有火山隐藏其间。 这算是另一个世界?还是小人国? 眼前的这一切,都在刚才的那片小空地当中? 陆遥觉得难以置信,失声问道:“眼镜,现在的放大比例是多少?” 【依照人类视野习惯,将放大比例固定到79.6倍】 将近80倍,一个完全独立的生态,而且不是微生物或是昆虫的生态,是标准的森林生态…… 见鬼了! 陆遥摘掉眼镜,用力揉了揉眼睛。 “小娟,你难道一路都开着超凡视力?” 蒋小娟献宝似赶紧回答:“我看您在闭着眼休息,想着万一阴阳两极的术士突然跑出来袭击我们会很糟糕,很早就把超凡视力打开了,这是主动帮您望风啊!” “那你在望风的过程当中,有没有发现他们?” “可能被我们拉下很远了吧?” “那你有没有发现有些树特别特别大?” “没有啊,树木的比例很正常,没有长得特别高达的树。” ……也就是说,蒋小娟一打开超凡视力,眼睛就盯在这片袖珍山谷上,完全不知道自己发现了什么。 陆遥无语地扫了扫远处那个比蚊子还小不少的黑点,心里和刚才看到的画面对比一番,大概猜测,这黑点就是先前视野左上角那只孤傲飞翔在蓝天的白头鹰。 好诡异的感觉……他下意识撇了一眼坐标,换算以后,发现距离目的地还有133.7米,从距离来看,应该就是那片山谷。 真是发现了了不得的东西啊! 陆遥感叹一嘴,对着蒋小娟说:“你还真是个了不起的斥候。” “是吧?”蒋小娟面上一喜,“老板,您是在夸我吗?” “好的斥候,运气、能力缺一不可,而且脑子不可以太好,这些你都达标了……不是达标,是统统超标了。” “真的?怎么听着不怎么像好话?”蒋小娟皱着眉头,一脸狐疑。 “是好话,真的……”陆遥拍了拍身下方盾,“我们去那里,实在是……别有洞天啊!” 第251章 乌鸦嘴 方盾缓缓下落。 在高空时,脚下只是一片有着稀疏草叶的林间空地,似乎空无一物。降到离地五十米左右的高度,那片空地中的某一团草已经变成一片茂盛的草地,中间有一条细细的沟,沟中流淌着清泉。他们继续下降,清泉化作河流,草团变成森林,那些细小的游动的黑点逐渐清晰,变成一头头生龙活虎的动物。 方盾依着陆遥的心思停留在离地十米左右的高度,他试着抬头去眺望远方。 视野已经被两侧的高山阻隔了。如果陆遥没有记错,它们原先只是几块凌乱散落在草堆里的土坷垃。 这些土坷垃化形的高山恰到好处阻挡住视野,让人看不到外头的景,以至于如果不是早有准备,骤然身处其间,常人绝对难以发现这些异变。 鬼斧神工! 陆遥深吸一口气,指挥方盾重新升空,于是眼前的景象又变得正常起来。 “这东西似乎不是陷阱。”陆遥喃喃自语。 “老板,我们真的要下去?”蒋小娟扯了扯陆遥的衣服,要不是浓妆遮住脸色,这会儿大概也是一片惨白。 依照陆遥的要求撤掉超凡视力之后,她立刻就明白自己发现了什么。 一片藏身于某个荒草团中的桃源乡…… 小小的世界里有山有水,有火山有瀑布,还有各色各样的动物。 这样的世界看起来……一点都不友好,蒋小娟一想到自己会变得像灰尘那么大,说不定随便一只蚂蚁都可以把自己踩死,她就有种极强的危机感,而且从生理到心理都在拒绝进入。 这对胆大包天的二姑娘来说,似乎是第一次。 或许是妆太浓了,陆遥没有发现她的异状,只是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进去啊,刚才已经试过了,只要一离开那团草的范围,身体就会恢复正常,既然随时都能脱离,为什么不进去看看?” “万一踩上地后就不能飞了呢?” “怎么可能,那可是探棒。”陆遥哑然失笑道,“别瞎想了,探棒什么时候叫人失望过。” “但是我的超凡预感很不好。”蒋小娟坚持道。 陆遥翻着白眼,一脸黑线:“你倒是给我解释一下什么叫超凡预感……阿赖耶识?你的变身是小丑啊,原型还是历史上有名的败家娘们,要是她有这么强的预感,何至于被人剁了脑瓜!” “好像也是哈……” “本来就是!”陆遥兴奋地搓手,“你想啊,要不是你恰好发现了这片奇怪地方,以它的特性,就算我们踩着经纬度从高空站到这儿来,也只能看到一簇乱糟糟的荒草团,什么都发现不了,这就是运气啊!” “说不定是引诱呢?”蒋小娟阴森森回答,“那个深谷里黑漆漆什么都看不见,还有火山的烟冒出来,万一它通往地狱怎么办?” “撒旦领导着八百万恶魔大军冲出地狱,在地狱入口惜败于一群搬家的蚂蚁,你想说这是人类社会没有被吞噬的根源?” “老板,您能不能认真点?” “我很认真的。”陆遥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很认真,“这个世上没有妖魔鬼怪的,你会时不时魔怔,只是因为《走进科学》看得少了。” “从异常事件发祥地的嘴里听到这么无神论的话,感觉真奇怪……” 于是陆遥和蒋小娟达成共识,一起在那团荒草的外头降落,踏前一步,就站在那条蜿蜒曲折的河流旁边。 然后…… “啊!探棒!啊!手套!啊!金钟!啊!短铳!小娟救命!我快被金钟的挂绳掐死了!” “老板别慌,我来……啊!貔貅的狗粮!” 一脚踩在河畔,陆遥猛地感受到巨大的吸力。 无穷无尽的吸力突如其来,它从地面传来,被陆遥寄予厚望的探棒毫无抵抗能力,吧唧一下贴在地上,紧接着就是他的手套。 陆遥眼疾手快打开手套的搭扣,它噗地一声,粘到了探棒的盾面上。 再然后就是脖子上的金钟,金钟竖了起来,貌似打算演一出飞鸟投林,陆遥才摘了手套,来不及再解脖子上的绳子,于是被拖拽着,整个人横飞起来,砸到地上。 疼也就算了,关键是铜钟的牵扯力居然大到如此地步,似乎要钻到地面里去,连带着脖子上的绳子拉得笔直,几乎要把陆遥的脖子勒断。 再然后,以金属为主的短铳也不甘示弱,慌忙投诚,卡住腰带把陆遥死死固定在地上。 麻烦事一件连着一件! 千钧一发之际,蒋小娟要来帮忙,裙侧袋里专门为貔貅准备的铁钉们突然造反,一枚枚钉死在地上。 变装的衣服质量太好了……铁钉撕不开,蒋小娟也扯不破,所以当铁钉带着蒋小娟孔雀尾巴似的后裙摆一道钉进地里后,蒋小娟就被固定在那里…… “这到底是什么鬼!”陆遥疯了,一声暴喝发动金钟守护,铜钟猛地膨胀,钻出地面,撑断颈绳,连带着把陆遥也一起顶了起来。 陆遥赶紧把短铳脱了出来,滑落金钟,站直身对着蒋小娟一摆手。 变装解除! 一道白光闪过,蒋小娟恢复了自己原本的样子,背着貔貅,打着趔趄从白光中摔了出来,摔倒在陆遥怀里。 怎么都想不到,才进来这片桃源乡,除了貔貅和书签,陆遥身上所有的宝器居然就被全数封印,就连方巾都被貔貅的口粮钉在了地上,取不出来。 就像是落在一片磁山上! 陆遥对此毫无准备。 还真被蒋小娟的乌鸦嘴给说中了……探棒真的飞不起来了! “我说了吧……”蒋小娟小声兮兮说。 “别说了……”陆遥叹了口气,“我觉得你那不叫超凡预感。” “那叫什么?” “显然是好的不灵坏的灵,俗称乌鸦嘴。”陆遥恨恨地说。 “您怎么能平白诽谤人家!”蒋小娟反口相机,“我还说了里头是地狱的入口呢,你还拿一群比蚂蚁还小的恶魔来调侃我!要真是乌鸦嘴,你让恶魔出来呀!” “都说了这世上是没有……小心!”正说话间,陆遥面色大变,猛地一跃把蒋小娟扑倒在金钟背后。 一道红光闪过,有个火球像子弹一样飞射过来,拐个弯,砸在钟上,发出嗡鸣。 陆遥小心翼翼探出半个脑袋。 远处,一个红皮肤的小怪物捏着火,发着叽叽的怪叫,蹦蹦跳跳朝着陆遥二人扑来。 它的身后,形状各异的红皮肤怪人举着叉子,扛着一头头美洲狮的尸体跃下悬崖。 “都说了你是乌鸦嘴了,你还不信……”陆遥咽了一口口水,“如今呢?” 第252章 有一只跳蚤 这是一只只有在噩梦当中才能见到的怪物。 它很小,身高大概只有七八十公分,四肢短小,肚皮鼓起,尾巴粗壮。 它的手上擎着火种,手脚俱全,却不用脚来走路。它站在那儿,尾巴支撑着地,四肢悬空,姿势就像是躺在沙发上的加菲。那条大尾巴的末端是扁平的,上面密集的吸盘牢牢抓住地面,支撑住身体。 它有着像羚羊一样短而粗壮的角,大眼睛牛铃般突起,几乎全是白色。鼻梁反倒是扁平的,就像被人削掉了鼻子,只留下两个黑洞洞的窍。 它还有一张巨大的嘴,锋利的牙齿交错生长,随着嘴唇一起翻卷在外面。那张嘴无法闭合,缝隙里吐露出腥红的长舌,像蛇一样在尖端叉开。 它的身上没有皮肤,肌肉和经络之间流淌的是岩浆,那半张开的嘴里滴下来的唾液,也是岩浆。 这个怪物和它的数十只同伴们狩猎了整群美洲狮,在归途中发现了陆遥。 它脱离大队,蹦跳两下,朝着陆遥丢出了一个火球。火球扑空,击打在铜钟上,它的表情也看不出有多少遗憾,反倒是一个劲地兴奋鼓掌,那只有三趾的手掌拍打在一起,火焰四散飞射。 伴随着击掌声,陆遥听到了一种刺耳的,叽叽的鸣叫,既像是某种将死的啮齿动物,又像是恐怖片里那些黑化了的婴孩,耸人听闻。 它开始跳,朝着铜钟的方向弹跳。 身体后仰,笨拙地舞动四肢,随后那条像弹簧一样弯曲的尾巴就会变得更弯,直到它的背触到地面,猛地弹起! 这样的动作形容起来虽然累赘,但速度却是奇快无比,而且每一次都能达到三米多的高度。 它发着叽叽的叫声,在空中划过一个弧线,待到尾巴上的吸盘重新抓牢地面,已经前进了四五米。 当然,这些都是陆遥感官上的距离,毕竟整个山谷不过草团大小,而他们现在也不会比一粒尘埃大上多少…… 总而言之,陆遥的眼前是一只长得很恶心,浑身流淌着岩浆的火红色跳蚤。 居然被一只跳蚤袭击了…… 陆遥盘算了一下大损之后身边剩下的手段。 有一只好吃懒做,好久没有出场的貔貅;有九枚不怎么听话的书签;有一副不断告诉他“发现新物种,请联系有关部门鉴定”的眼镜。 他还可以让蒋小娟引开那坨吓人的东西,扭头就跑。 他现在的位置在谷口,最多跑上百来米,他就可以重新变成巨人。 至于蒋小娟愿不愿意,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陆遥微微侧过头,半个脑袋探出铜钟,查看外面的情况。 那些跳蚤们的团队概念很差……一只跳蚤发现了陆遥,发起了试探,可它身后的怪物们却没有关注这边的情况,依旧举着猎杀而来的狮子们,一只一只排着队跳进深渊。 似乎还不到放弃助理的时候呀…… 陆遥摸着下巴看了蒋小娟一眼,看得二姑娘心里一寒,还寒得云里雾里。 不过,就算打定注意要拍跳蚤,也没有捅马蜂窝的道理。 他一张手,把蒋小娟护在身后,耐心地等待,一直等到跳崖大军中的最后一只跳蚤消失在深渊,那只冲他们丢火球的小怪物也已经跳到面前了。 它如今就立在铜钟前面,和陆遥等人只隔了钟,所以陆遥不得不把自己完全藏起来。 这只跳蚤似乎对钟的材质有些好奇,它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白,伸出短爪,轻轻敲击在铜钟刻着铭文的面上。 随着铜钟发出嗡一声响,它更兴奋了。 手舞足蹈不说,还用自己难听的叫声变起了调,听起来就像是随着钟声唱歌…… 蒋小娟躲在陆遥怀里捂着耳朵,嘟着嘴。 解除变装以后,那大大咧咧,完全不知害怕为何物的二姑娘就回来了,即便和一只会流岩浆,能猎狮子而且长相恶心的怪物只隔了一个铜钟,也感受不到半分紧迫感。 那歌声让她的感觉相当糟糕。 “差不多得了啊!明明五音不全的,唱歌的时候至少考虑一下听众的感受吧!” 她毫无征兆地做起毒舌评委,小嘴又快又碎,陆遥都来不及捂上。 话音未落,歌手果然不唱了,只是叫声却没有停止。只听声音就让人觉得它很愤怒…… “虽说大家语言不通,但想来向往音乐的心是一样的,你这么瞎说大实话,说真的,就算是我听了……” 陆遥话说一半,突然反应过来。要是真的语言不通的话,这只跳蚤在愤怒个什么劲儿啊!总不会正好赶上它唱到高潮了吧?还是说这种生物其实听得懂人话? 耳边又传来弹簧绷紧的声音,陆遥知道跳蚤正在准备起跳。 它显然是要越过铜钟,向污蔑她唱歌唱得不好听的某个人发起攻势,就是不知道它对语言的理解能力能不能分辨得出污蔑它的是男是女…… 为了自保,陆遥果断开动脑筋,一时间才思泉涌。 他深吸一口气,突然惊惶的发出叫喊:“小娟,你干什么?那是我们的宝贝天书,你抢得这么急,万一撕了怎么办?” “啥?”蒋小娟丈二摸不着头脑。 “我是说!”陆遥悄悄打开腰包,从里面摸出一本《口袋英语》,嘴里还伴随着抑扬顿挫的解说,“看不懂是你的问题,别丢……” 声音噶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陆遥猛的丢出了手里的书。 小巧的《口袋英语》不过巴掌大小,在空中哗啦啦翻飞,吸引了跳蚤的眼球。 跳蚤咧着嘴扭过头,嘴角咧出一抹坏笑。它叽一声尖叫,放弃起跳,抬手射出火球。 火球急速掠过空气,在路截住书,轰一声把它烧成了灰烬。 书签……启动了! 九枚书签,像是九天玄女的彩带一般从蒋小娟手臂上舒展,悬浮在半空。 陆遥抬手一指,用最正确的告状姿势把暴怒的书签引向跳蚤。 书签抖擞精神迅速行动起来! “同学,你热爱学习吗?” 跳蚤耳边传来柔声细语的呢喃,它既听得懂,又听不太懂,那声音说的每一个字它都能分辨,但同学是什么……学习又是什么? “叽叽!” “学习……使我快乐!” 第253章 须弥之境 书签启动了! 完整版的书签分成三组,在空中呈二五二的阵型排列。 首先启动的是绑缚组。两枚书签在空中舒展,伴随着细密的抖动延伸,至飞出铜钟的遮蔽,已经化作七八米长的长条,拉出漂亮的弧线一左一右扯住跳蚤悬空的双脚,继而交缠在尾巴的末端,一抽。 跳蚤失去重心,咕噜噜滚倒。一边滚,一边和长长的纸带纠缠得愈发紧,不一会儿就被反向捆成了一个圆球。 它眼珠突起,肚子鼓出,不住地挣扎,却完全不能挣脱。 “叽!叽!” 又有书签飞出,是电击组出发,前二后三。先头的两枚交错,吧唧贴在跳蚤的嘴上,三枚紧随其后,贴住脑门、前胸和肚子,电流激发! 书签的电流不如手套的电压强大,在原本的作用当中,只是用来给复习疲惫时醒神用的,但持续不断的弱电通过身体,足够让人在颤抖中变得无力,疯癫。 跳蚤不是人类,但对电流的承受能力也并不比人类高强。仅仅电了四十余秒,它被闷在口腔里的叫声就开始变弱,变得断断续续,时有时无。 锥刺组终于发动了。 它们在空中卷成锥,一闪直达跳蚤头顶,没头没脑地一顿乱戳。 暴雨梨花之势如雨打芭蕉般落在跳蚤裸露的皮肤上,每一次都挤出涌泉一样的岩浆。衰弱下去的叫声一声声高亢,又在最高处终结。 陆遥探出脑袋一看,发现这只不堪学霸折磨的跳蚤已经生生昏过去了。 一想起自己当年也承受过这样的酷刑,陆遥看着缓缓解开纠缠的书签们,没来由地后背发寒,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老板,你好厉害!你怎么知道书签不怕火?” “哈?” “它身上都是岩浆啊,手上还带着火,书签要是纸做的,一绑上去不就烧起来了吗?” “是哦……” “您不会完全忽略了这个细节吧?”蒋小娟狐疑地看着陆遥。 “这个……”陆遥咳嗽了两声,沉声静气,肃穆以对,“凡勇者无惧,信者无毁,智者无敌。书签的原主人可称智者,她留下来的遗物,岂是小小岩浆便可毁弃的?” “您已经很久没拽文了呀?” “有感而发嘛……” 听起来似乎是有道理的。 蒋小娟认同地点了点头:“老板,我们要开始探险了?” “还需要做些准备……” 锥签一下一下戳着地面,在地上戳出几十个斜向的小孔。陆遥和蒋小娟一人一角拽着方巾,只听嗖嗖的声音,钉住方巾的铁钉划过方巾的面,一枚枚地顺着孔洞钻入地下。 手上的压力一轻,两人拽着方巾仰面摔倒,跌出老远。 地面比想象中还要软,摔在上面颇有弹性,并无多少疼痛。 陆遥看着天空,长舒了一口气,一抬手,重新为蒋小娟完成便装。 书签不知道会听话多久……而他的腰包里只有四本书,如今已经用掉一本,为了保险起见,能不用还是不用地好。 红桃娟意气昂扬地站起身子,修长的脖子高高扬起,居高临下向着陆遥递出了手。 “老板,能邀请您一起探访深渊吗?” 陆遥一巴掌把她的手拍开,坐起来指了指身后的铜钟:“考虑到你有超凡力量,勉强把铜钟举起来应该没问题,我们继续给朋友们制造一点小困难,也能顺便提醒他们注意危险。” 半分钟后,蒋小娟捏着手指,费劲全力把缩回到原始大小的铜钟掂了起来,陆遥把昏迷不醒的跳蚤踢到自己的宝器旁,指了指方位。 蒋小娟比着位置把铜钟提到位,陆遥伸出一只手指,激发金钟守护。 铜钟变大,罩住地上一片宝器,顺便把跳蚤的大尾巴压在钟下。 “叽!”跳蚤一弹而起,哐一声撞在钟上,一下子又昏了过去。 “真惨。”蒋小娟摇着头说。 “是啊。”陆遥很遗憾地点了点头。 感慨完,两人转身,顺着裂谷的方向朝着桃花源的深处走去。 …… 大概半小时后,阴阳两极四人组联袂出现在大河的源头。 头大身小的樊少阴一脸迷醉,捧着竹简状若疯狂:“须弥之境!居然是须弥之境!” “哼!我们不远万里从神州赶到美利坚,为了避开国防雷达又在数万英尺的高空跳伞,区区一个须弥芥子,有什么值得惊奇的!”朱雀啐了一口,似乎对老对手的表现不屑。 不管两个半老不老的中年男人之间的对抗,坠在他们身后三步远,宋心和连晓彤之间的气氛就和善多了。 “心郎,你的天机诀还是如此精湛,连群山中小小一个须弥界都能发现。” 宋心满脸苦笑:“须弥之地只闻其声,世上无人见过实物,要不是陆兄留下了精确到毫米的地理坐标,只凭晦涩难明的天机,如何找得到位置……” 连晓彤一脸好奇:“那陆遥这么算计我们,你口中却听不见半分怨言,莫非他给的坐标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宋心指了指手上的腕表,“与其说是天机带我们来到这里,不如说是陆兄带我们来的这里。” “既然他不打算抛下我们,又为何……” “假如我们先他一步发现了秘密,无论是你们阴极还是我们阳极,可还会再把他当回事?” “如果他肯加入阴极……” “你觉得他肯吗?”宋心笑问。 连晓彤愣了愣:“必然是不肯的吧……以他的性子,怕是会自己想办法过来。” “正解。正是因为想通了这些,所以我知道,他依然把我们当成队友,不过我们的身份只能是辅助,不能抢了他的收获……” “好深的心机……” “如果是你我站在他的位置上,莫非还能比他大度?” 两人正聊着天,不远处朱雀已经看到陆遥的铜钟,同时看到的,当然还有被压在钟下的跳蚤。 “此物……甚是奇特!”樊少阴见猎心喜,大踏步走上去,蹲在跳蚤身边观察起来。 “铜钟在此,莫非阴险的陆遥小儿也在此?”朱雀面色一肃,举起盾护在胸前。一迈步,他就感到一股沛然大力袭来,拽着他直往地上去撞,“陆遥……” 嘭!盾牌贴在地上,势大力沉,朱雀半分防备没有,以脸冲地,磕在泥土里。 “堂主!”连晓彤惊呼一声,飞身把朱雀的大脸从泥里拔了出来。 朱雀呸呸几声吐掉嘴里的草根,仰天长嘶:“陆遥小儿,你又阴我!” 第254章 摩天森林 连天接地的森林。 须弥之境当中……当然,作为一个非科班出生的术士,这会儿陆遥还没想到这么专业的名词,他更喜欢称这里为杂草大裂谷,要不就诗意一点,就叫桃源乡也不错。 桃源乡当中的环境和整座安第斯山脉的荒芜之气完全不同,这里的情况更像是一座以美洲特色动物为核心,把世界各地的动物杂烩到一起,又减掉了昆虫和瘴气设定的热带雨林。 放眼望去都是树!大的树小的树,看得陆遥目不暇接,他分辨不出它们的名字和种类,但其中的大部分似乎和外面的树种类似,树干虽然不粗,树冠却极大。 横亘在森林中心的裂谷至少有上百米宽,但他们沿着裂谷的边沿走,视野却依旧被那些树冠挡住,愣是看不到天空。 绿意肆虐! 第一次在这种环境下走路的陆遥连方向都分辨不出,只能勉强凭借之前对裂谷的印象,确定自己走得方向没有错。 可是真没有错吗? 他说不好。 在高空时,他明明可以透过树林的缝隙看到狮子、豹子、森蚺、野猪,连兔子都看得到,但在林中,他却连天色都望不见。 说不定在高空看到的一切都是假象,或者这个世界事实上分成了上下好几层,树上是另一片土地,土地上是另一片树,直到最高一层才是他看到的森林。 这种地形在现实世界中几乎不可能实现,但在这里却并非不可能,毕竟整个世界都能建立在一堆杂草当中,区区一座摩天森林而已…… 不过又怎么解释美洲狮的问题呢? 在顶层时,有一群美洲狮正在仓皇逃命,到了底层正好就有一群美洲狮被跳蚤猎杀,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难道是百叶窗理论? 他的观察角度正好穿过叶缝,所以森林就变得格外稀疏? 那也不对啊,蒋小娟可以一路盯着这个世界转悠了一两公里,照理说,什么角度都该照到了。 陆遥的身体一起一伏,捂着嘴,皱着眉头苦思。 他和蒋小娟正并肩坐在一头健硕的白犀牛上。 犀牛独角昂扬,背部宽阔,行走间稳稳当当,只是表情有些凄惶,眼圈还隐隐约约有些淤青。 很显然,是被变身后的蒋小娟教育了…… 而且是狠狠地教训了一顿。 谁让白犀牛长得太神气,二姑娘一眼就看中了,觉得以自己的形象和战力,无论如何都需要一头神气的坐骑。 陆遥都来不及拦,她已经一巴掌拍在犀牛的脑门上,把那硕大的脑袋咣唧一下拍进了地里。 犀牛尝试过反抗,嗷一声叫,扬起独角就要反击。 二姑娘秀眉一抖,扬起小小的拳头一拳,又一拳,再一拳。犀牛成了鸵鸟,整个脑袋只剩下独角还突出在地平线以上……说实在的,要不是蒋小娟还有些理智,及时把它从地里拔出来,这丛林之王大概是要香消玉殒了。 死里逃生以后,白犀牛抖搂掉脑袋上的土,彻底老实了,于是才成了陆遥的代步工具。 陆遥的目标是远处一条向下的坡道,那也是在高空观察的时候发现的,差不多位于裂谷的末端,照道理也是裂谷最深邃的地方。 谁都看得出来,裂谷最有可能存在问题的地方就在谷底。而深入谷底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从入口处顺水地漂,另一条就是从远端的斜坡下去,不过有摩天森林的思量在前,陆遥也不确定再走下去,能不能看到那条斜坡。 他和蒋小娟骑着犀牛一路前行,沿路各种野兽出没。 大概是蒋小娟的威慑力太强?各种各样的凶兽恶霸只露了个头就远远避开,绝不愿靠近裂谷一步,就连走在裂谷边缘的犀牛都战战兢兢,不知是不是怕掉下去。 似乎忘了什么? 陆遥敲了敲脑袋,满脑袋都是摩天森林,思维上倒是有些凝滞了。 眼前突然出现一张浓妆艳抹的漂亮脸蛋,和陆遥鼻尖撞着鼻尖,一蹭,热气舔在陆遥脸上,把他从沉思当中惊醒。 “妈呀!” 蒋小娟巧笑嫣嫣:“老板,您说那种一跳一跳的怪东西到底是什么?” “一跳一跳?” “就是那个红红的,浑身上下流东西的怪家伙。” “啊!”陆遥脑中霹雳一闪,狮群在裂谷边奔逃的场景一下子跳出来,“见鬼!我知道为什么没有野兽靠近了!” 蒋小娟也想到了,一时间惊叫出声:“这里是那些怪家伙的狩猎区!” 话音未落,四五道红影前后闪现,砰砰砰砰,把白犀牛团团围住。 一共四只擎着烈焰的跳蚤,它们粗大的尾巴摇摇摆摆,动作憨态可掬,表情狰狞可怖。 白犀牛想逃,但没有蒋小娟的指示,又根本不敢逃,堂堂林中一霸只能蜷缩起来,趴在泥地上藏住腹部,在那里瑟瑟发抖。 跳蚤毫不犹豫地发起了攻击! 尾巴一弹,四只跳蚤化作四道利矢,扎向犀牛坚固的表皮。 “小娟!” “明白!” 蒋小娟大喝一声,抬脚蹬踏窜了出去,只一闪就和冲得最快的那只撞在一起。 林中传来嘭一声闷响,白光骤停,红光倒飞,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掉回到深渊当中。 蒋小娟露出身形,晃了一晃调转方向,后发先至追上另一道红光,超凡视力带给她超凡的动态视觉,红光虽然快,在她眼里却是纤毫毕现。 粗大的尾巴,开合的吸盘……蒋小娟毫不犹豫伸出手,捏住尾巴的中段。 她猛地立住脚跟,奋力一拖,把跳蚤从红光当中拽了出来。 “咿哈!” 蒋小娟发力一喊,像抛链球似地旋转起来,那高跟鞋蹬在泥里深深嵌入,跳蚤面露惊恐,叽叽的尖叫响彻云霄。 “走……”她刚想把跳蚤丢出去,哪成想,那跳蚤的尾巴突然断了,它像炮弹一样飞出去,飞过百余米的裂谷,砸在裂谷的另一端,啪一下碎作一滩红泥。 二姑娘狠狠地打了个寒颤,赶忙把手上的断尾一丢,弯腰鞠躬:“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第255章 倒霉的朱雀 就在陆遥和蒋小娟遇袭的同时,刚刚进入到须弥之境的宋心等人也在名为麻烦的漩涡当中挣扎,而位于漩涡核心的,是朱雀。 这个四十来岁的健美大叔是阴极中生代的头牌大手、红花双棍,历来以不屑阴谋和战力强盛著称,在阴阳两极之前十年的友好交流当中,阴极最爱说的话就是“我们谈得拢就谈,谈不拢就和朱雀谈”。 这一次就是谈不拢的典范。阴极想要独占陆家,阳极不愿,所以朱雀就来了,成为了阴极的全权代表。 事实证明,这是一个昏招。 在允许抡拳头的场景当中,朱雀很擅长谈判,其过程一般是眉毛一挑,声音一粗,桌子一拍,小盾一烧,然后话题的缺口基本上都能打开。 倒不是他真有会当临绝顶的战力,而是因为愿意跟他拼命的打不过他,打得过他的不愿和他拼命…… 所以阳极最终在和他对位的人选中派出了坚定到甚至有些书呆子气的樊少阴。樊少阴在中生代中战力顶尖,不弱于朱雀,可因为性格的关系,不适合作为领队,阳极的领队是新生代的扛把子宋心。 从这个决定本身来说,阳极已经放弃了主动权,只想要死皮赖脸,分一杯羹。 然而……陆遥从头至尾都没把主动权让出来,他在阴阳两极的夹缝中游走,始终把事情的发展掌握在自己手里。 对于他,是不能动拳头的…… 于是朱雀就变得笨拙起来。他几次想要攫取主动,但陆遥就是不上套,反而因为太过突出,每每成为陆遥算计的主要承担人。 丢人了,被怼了,被针对了,不一而足,这一系列事件中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陆遥或是他爹,从来都没把朱雀当做过真正的目标,他是自己凑上去的。 这次的情况也差不多。 大概时运这个说法是真存在的。陆遥浑身上下的宝器皆以金属为主,所以一进入须弥之境,就被地上的强磁场弄得狼狈不堪,顺便就搞清楚了这个地方对于金属的克制。 相较于他的遭遇,樊少阴的书简是竹子做的,宋心的宝器是木头和玉,连晓彤的宝器是木头和丝,唯有朱雀倒霉。 他那面被称为九龙神火罩的小盾虽然可以变化出火焰,但骨子里依旧是金属材质。 在飞机上,陆遥跳伞时第一个反应过来并追上去的是他,所以他距离陆遥最近。 陆遥对着云层使坏,那面盾就成了避雷针,穿过云层的短短几秒钟时间,他是唯一一个被雷劈的,而且居然被争先恐后地劈了五六次…… 饶是他的身体强壮得堪比健美先生,高空跳伞服又有绝缘的功能,他也没能熬过去。 那冤的……等到众人发现他的惨状,朱雀已经被电光打出老远,硬生生劈昏了。若不是樊少阴是个重大局的人,叫宋心用木剑把他给抢了回来,及时帮他打开了伞,他现在的样子不会比蒋小娟失手干掉的那只跳蚤好上多少。 三方的关系每个人心里都心知肚明。说什么怨怼憎恨都是假的,只要是凭本事坑人,私底下就是被坑的人也大多咂咂嘴表示敬服,唯有朱雀不同。 自打开始这次行程,他的经历一直不顺,这会儿又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 飞机上四个人都上当,也只有他一个险些丢了命! 考虑到其他人的宝器都不导电,朱雀终于敢于认定,陆遥是因为某种原因针对他,陆家是因为某个原因在排挤他! 立场有别转化为私人恩怨,老朱雀下定决心,再看见陆遥,必须用武力让他屈服,谁敢阻拦就让谁一起屈服。 于是他一路催促,四人赶紧赶慢地跑过十余里的山路,这才赶在陆遥离开半小时后,随着他的脚步进入到这片须弥之境。 哪知道一进来,吧唧一声,他又被阴了! 术士大多尚古,队伍里没有任何多余的金属部件,所以他们至今不知道是地上的强磁场吸引金属,只以为这是陆遥用来迟滞众人行动的又一个陷阱,而从结果来看,朱雀的感官并没有错。 “又是针对!又是针对!”朱雀怒火中烧,仰天长啸,“陆瑶小儿,我必不与你干休!” 他这声大吼惊醒了被压在金钟底下的跳蚤。 尾巴剧痛,动弹不得,之前又是受尽折磨昏过去的,跳蚤醒过来,直接就处在极度的恐惧当中。 它突然睁开了眼! “叽!” 尖利的鸣叫像利刃一样刺破天空,又在高处扩散,一直传遍大半座裂谷! 河面荡起了波纹,山石簌簌滑落,每个人都感到耳鸣鼓胀。 正贴在它边上观察新物种的樊少阴如遭重击,吐着血被音波弹飞出去。 坠在后头聊得热火朝天的宋心和连晓彤也被惊动,这才发现前面的异变。 “心郎,这是?” 宋心面色大变:“救人!” 他们兵分两路冲出。宋心抬手射出木剑,那剑迎风就涨,直到两米余长,轻手轻脚贴到樊少阴的背上,支撑着他缓冲落地。 他本人则顶着剧烈的音波咬着牙冲到近前,抄手捡回了樊少阴脱手掉落的竹简。 知晓天机的他有种极强烈的不安感,总觉得有什么事情正要发生。这样的不安感让他冒险,只希望所有人都能发挥作用。 他把竹简抱在怀里,轻轻起跳,立即被音波推送着倒飞。 “晓彤,快把朱雀堂主扶起来,如今正是仰仗他的时候!” “扶不起来!”连晓彤心急如焚。 尖叫声中,她女人的直觉也在拉响警报,所以第一时间赶到朱雀身边,想要把他扶起来。 但她和朱雀合力拉扯,那枚连接着手臂的臂甲却偏偏像是和地面长在了一起,根本就纹丝不动。 “堂主,放弃宝器!” “陆遥小儿……” “堂主!现在不是抱怨的时候,快放弃宝器吧!”连晓彤急声打断,已经连尊卑都不顾了。 可哪里又放弃得了! 朱雀面露苦笑:“晓彤,非是我不愿弃盾……若是一点都扯不起来,便是想要放弃也是奢望啊!” 第256章 跳蚤吓坏了 连晓彤的速度与蒋小娟的超凡速度不同,只限于脚程。 所以在尖叫声中,她花了不少时间才确定,朱雀的臂盾不存在解开的可能。 为了配合宝器的特性,整个臂套是用超高强度的合金锻造而成的,这样的合金耐劈砍,耐冲击,耐高温,自然不会在张力上偷工减料。 其结果就是……臂盾根本就扯不烂。 而解锁臂甲的唯一一个机簧偏偏又和盾面处在一个方向,就在盾后,如今那里和盾一起陷在泥里,严丝合缝,任你手指如何纤细也根本触碰不到。 朱雀空有屠龙神技,阴差阳错之下居然被锁在了地上反倒成了整个队伍的累赘。 “宋心,这是陆遥的陷阱!” “不对!”宋心落地,抬手把竹简塞进樊少阴的怀里,反驳道,“肯定有什么事情是我们所不知道的,现在的情况不正常!” “但他用铜钟压住了一只尖叫鸡来迎我们!”樊少阴厉声指责。 “这不是重点!”宋心收回木剑,转手抛出,木剑斜刺里飞出,一剑劈在跳蚤的脑门儿上,把那个丑脑袋一劈两半,尖叫声戛然而止。 终于安静了……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连晓彤一屁股坐在地上拼命的喘气。 大概是觉得暂时度过了危机,朱雀半跪在地上,还在试图拔自己的盾。但他的姿势限制了发力,更别说即便能够使出全力,他的力气也远远比不上变身以后的蒋小娟。 试想一下,连蒋小娟和探棒合力都无法把探棒从地上捡起来,只靠一个在力量上远逊于它们的朱雀又怎么可能做到? “樊堂主抓紧休整,晓彤也别休息,赶快给朱雀堂主解锁,我还是觉得不安……” 宋心的脸色依旧铁青。一剑杀掉了跳蚤,他心里的不安感没有丝毫减弱,反而变得越来越强。 他收回木剑,护在樊少阴身边,另一手捏住玉佩不停的掐算。 险自东来…… 而东边……是裂谷深处! 宋心的脸色一下子惨白。 “那只怪物不是陆遥留下的……” “什么?”樊少阴疑惑道。 “我说这只怪物不是陆遥留下的,如果我猜得不错,他在这里受到了怪物的袭击,战斗中用铜钟压住了它……” “那陆遥呢?” “大概是跑了,也可能是死了。” “区区一只叫声尖利的怪物,更何况被压在钟下……” “谁说这怪物只有一只!”宋心大声喝断樊少阴的话,“它们可能是须弥之境的原住民,刚才的叫声……说不定就是它在呼叫同伴!” 话音才落,无数火红色的身影从河谷当中蜂拥着窜了出来,足有上百只。因为尖叫止歇而平静下来的水面又一次荡起涟漪,不过却不是那种持续不断的波纹,而是一下一下,敲击在心头的鼓点。 上百只跳蚤,错落着踩着水面,尖叫着跳出来。 紧随着它们背后的,是一只几十米高的巨大恶魔!羊头,牛蹄,人的身体,浑身上下燃着火焰,即便是在水中也没有熄灭的意思,零星的火焰洒落,在水面上静静燃烧。 朱雀绝望地抬起头,忍不住失声:“这下……老夫要被陆遥小儿害死了。” …… 远处,陆遥面对的状况和蒋小娟差不多,也是两只以疾飞状态,化作红色箭矢的跳蚤。 已经是第二次遇到袭击,但他们至今不是很清楚跳蚤的强度。 上一次以有心算无心,书签凭本事生生突破了一只跳蚤的忍耐底线,把它折磨昏过去。 这一次,蒋小娟轻描淡写解决了自己的对手,其中一只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去,是死是活还无从确定,但另一只的惨象就在眼前,二姑娘受的冲击颇大,一直在道歉。 这么看来,跳蚤似乎并不可怕。 然而陆遥没有蒋小娟变身以后的体质,更没有那种皮糙肉厚的防御力。 只是看跳蚤身上流淌的岩浆和尖利的獠牙,他就打消了和这种怪物正面放对的念想。 这么一拳敲下去,别说敲不敲的中,就是敲上去,手上也得烧起来吧? 不过小陆师傅凭脑子探险,好像至今也没碰上过多少没有办法的情况,至少不会在面对杂兵的时候就束手无策。 他抬手抛出了貔貅。 巽!离! “术法!吞金食铁!” 随着变幻法诀,多少年没出过场的貔貅在陆遥的指挥下活了过来! 小小的貔貅四足站立,舒舒坦坦伸了个懒腰,张开大嘴正准备饱餐一顿。 可是好像有什么不对…… 它定睛一看,发现居然木有饭吃,那主人把它叫醒干啥! 貔貅的小鼻子一吸一吸地,哪儿哪儿都没闻到黄金的香味,就连差一点的白银或者粗粮一样的铜和铁都没有。 能找到的只有几只又红又不能吃的怪物…… 爷什么时候被消遣过? 果然是太久没有动弹,主人变了! 貔貅有些失望,一失望就要迁怒,而他迁怒的对象就是那些跳蚤。 它一反身,扬起了尾巴一挥一甩,恰到好处的一击正好甩中其中一只跳蚤。 红矢干脆利落折了个弯。 那跳蚤毫无准备,被一尾巴拍出老远,像本垒打的棒球远远地落成深渊。 四对二,转眼间成了二对一! 最后一只跳蚤急停落地,大眼白咕噜噜转,一下子进退不得。 陆遥蹲下来,安抚着摸了摸貔貅的脑袋,又看了看站在那一个劲道歉的蒋小娟,再看了看屁股底下,跟小狗一样匍匐着身体投降的白犀牛,轻轻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是听得懂人话的,而且胆子还不怎么大,又怕死……至少怕被某人摔成肉酱。这样,你是自己跳回深渊呢,还是我让那个姐姐抓着你的尾巴把你扔出去?” 那跳蚤大惊失色,一声悲鸣,弹起尾巴嗖一声,自觉自愿地飞回到了谷里…… “这么说,这东西跟猫差不多,摔不死啊……”陆遥喃喃自语,跳下犀牛一巴掌拍在蒋小娟脑袋上。 二姑娘捂着自己的脑袋抱怨:“老板,你干嘛?” 陆遥耸了耸肩:“没事,还以为你被魇住了呢。” “您才被魇住了呢!” 陆遥翻了翻白眼,转过身一脚踹在白犀牛的屁股上:“说你呢!好好的丛林之王,不知道丢人吗?” 白犀牛嗷呜一声,把大脑袋埋得更低了。 第257章 樊少阴 憨态可掬的白犀牛撒欢儿跑在裂谷边。 自从陆遥他们轻描淡写搞定了四只破跳蚤的袭击后,这只巨大的丛林之王就变成了这幅摸样。 可这撒欢一跑,犀牛的背上可就颠簸多了,陆遥和蒋小娟再没法并肩盘腿,安安稳稳坐上上面,只能大张着手脚,分出前后在它脊背上趴着。 那样子很蠢,可是无论蒋小娟怎么教训,犀牛最多也只能老实一阵,更多的是耍起无赖,就当根本没收到讯号。 人牛殊途,说实在的,陆遥是不知道它大大的脑瓜子是在想些什么的。 到底在想着些什么?跳蚤又不是它搞定的! 陆遥趴在犀牛的背上哀声叹气。 眼前的风景一成不变,只是茂密的森林,哪儿哪儿都是。 不过跑起来后,速度毕竟快得多,没过多久,他们就窜出了大半个裂谷。 按照先前观察到的景象,陆遥粗略估算了一下距离,觉得也该到那条小斜坡了,然而眼前只有深邃的裂谷,并没有什么向下的斜坡。 反倒是不远处,有一条蜿蜒向上的土路由几棵大树托举着蜿蜒向上。那土路很窄,只有一米多宽,就算是陆遥和蒋小娟都无法并肩走路,更别说那土壳只有半个拳头厚,肯定承载不了犀牛的体重。 不得已,二人只能下牛,挥挥手放了犀牛自由。 “果然是摩天森林啊……”陆游站在土路前喃喃自语。 蒋小娟猫一样走到陆遥身边,好奇地说:“老板,这里怎么还有一条向上的路?” “大概通往上一层森林吧。” “您逗我呢! 八*零*电*子*书*w*w*w*.*t*x*t*8*0*.*c*o*m 森林怎么分层?” 陆遥耸耸肩:“这里本来就不是什么正经森林。” “也是……您说这森林有几层?” “我哪知道?”陆遥没好气地回答,“我知道不会比你多,都是猜测。” 说完,他领着头踩上土路。 土路出乎意料地坚实。虽说看起来只有极薄的一层,窄而且薄,看起来并不可靠,但踩在上面却又不像是踩在树上,一点也不会摇晃。 两边是横生的枝桠,土壳像盖在树冠上的土黄色渍巾一样打着波浪一阶阶向下,连接在一起,由此形成了路。 陆遥爬一阵,歇一阵,很快就上到二层。 这里是又一片森林,同样是不见天日的树冠,同样毗邻着裂谷,只是因为他的位置高了,裂谷显得更加深邃。 他在脑中勾勒出一个场景。 好几层高的森林,靠那些奇怪的,有着巨大树冠的树作为立柱,树冠顶端支撑着和土路一样薄且坚实的土壳作出楼层。 每一层都居住着数不尽的动物,哪儿的动物都有,不过却以美洲的物产为主,形成一种独特的生态平衡,而生物链的最顶端就是那些跳蚤,或许还有他们的同类们。 这样的绿色大楼不知道有几层高,但是一共有两栋,隔着裂谷,比邻为局。住在里面的动物们时不时隔着裂谷相互对望,唱唱山歌,吼吼回声,等吼饿了,就反过身去相互猎杀,吃饱了再被那些跳蚤们猎杀…… “造桃源乡的老祖宗真的好闲啊。”陆遥忍不住感慨。 这么大的格局,一开始有多少树,又有多少动物呢? 那之后又自主繁衍了多少年,才有了现在的规模? 老祖宗是怎么保证那些跳蚤们不会过度繁殖,把两边大楼里的动物们全部吃光的呢? 好多问题纷纷扰扰,陆遥发现自己一个都回答不出来。 幸好,蒋小娟也不会问这些,她关注的只是森林有几层。 “老板,我们就一直在森林里转悠?” “我在上头的时候看到森林有一条向下的通道,可以去深渊底部,下面那层没有,估计是在顶层。” “那我们?” “先去顶层。”陆遥拿脚尖捅了捅脚下,湿湿软软的土,看起来一点也不像薄薄一层的楼板,“小娟,去找个够大的代步工具来,顺道在四周探探路,看看有没有去上一层的通道。” 蒋小娟应了一声,跑远了。 …… “术法!织女飞星!”连晓彤一声大喝,手上织梭飞出,吐出无形的丝线,那丝线锐利非凡,掠过沿途,树木、跳蚤应声而断,碎成无数碎块,现场血流成河,像岩浆一样流淌到一起,沿途化开土壤,冲刷出一条条浅薄的裂谷。 她坚守在朱雀身前,已经肢解了七八十只跳蚤,但那些红色的怪物无穷无尽,好像根本就杀之不绝! “心郎!我快顶不住了!” 只看单体的话,跳蚤很脆弱,但每一只跳蚤在死前都会发出尖叫,每一声尖叫都像重锤击打在连晓彤的心口,把她从高速的状态中逼出来,她根本没法加速。 更何况朱雀在身后,动弹不得,她没法像惯常那样拉开战场,只能想枚钉子一样杵在原地,这样的战斗不止消耗体力,而且让人绝望。 “再守五分钟!”宋心一抖红绳,头顶上七八米长的巨大木剑携着风雷之势挥下,叮一声斩在巨大恶魔的羊角上。 恶魔仰天怒吼,从后腰摸出一柄链头锤。那锤头足有三五个人合抱,宋心肝胆俱裂,飞快从原地跑开。 嘭! 满是尖刺的锤头砸中他原本呆着的位置,地面一阵猛颤,居然从头顶上掉下好些棵大树,歪歪斜斜,戳得宋心等人慌不择路。 连晓彤险之又险地分解掉朱雀头顶上的一棵树,来不及喘口气,又有十几只跳蚤从四面八方飞射过来。 “顶不住五分钟啦!”她绝望地尖叫。 飞梭在远处,她如果可以跑起来,捡回飞梭不过就是几秒钟的事,但朱雀在这里,几秒钟之后,他也该死了。 “老朱雀,不想你有生之年,还要我樊少阴来救!”盘腿坐在地上的樊少阴大笑着抖开竹简,其上一只只飞禽异兽,简单的线条勾勒出栩栩如生的狠戾,仿佛随时都要扑出卷轴。金色的光芒在简上流动,顺着连简的线条,最终汇聚到一只大鸟身上。 大鸟亮了起来。 “有鸟焉!”樊少阴朝天大喝,“其状如鹤,一足,赤文青质而白喙,名曰毕方,其鸣自叫也,见则其邑有讹火!”他站起来,瘦弱的身体颤颤巍巍,巨大的脑袋却坚定地看着恶魔,“毕方,出!” 话音才落,一只鹤型的大鸟自简中飞出,它只有一只脚,头顶着火焰,浑身长着青色的羽毛,它白色的嘴巴大张,发出“毕啵”的叫声,一张嘴,就吞掉了地上的岩浆。 朱雀脱力般垂下了脑袋:“大头怪终于把神兽放出来了,看起来,似乎是不用死了……” 第258章 桃源乡地震了 探秘是桩长见识的事,这一点陆遥早就已经一清二楚。那些想得到想不到的怪事,有底线没底线的奇闻,只要和宝器扯上边,就什么都变得正常起来。 只是这种正常绝不能追根究底,否则就是跟自己过意不去。 比如说这一场,他和蒋小娟欺负欺负犀牛,欺负欺负跳蚤,小日子过得好好的,桃源乡却一言不合地震了。 虽说陆遥此前没有在别的地方遭遇过地震这档子倒霉事,但他还是在第一波震感来袭时就知道,桃源乡的地震与众不同。 头上,脚下,以及九天之上,还有地底深处,隆隆声层次分明,一阵接着一阵,往往前音正在爬高,后音就尾行而至,很有些地震赶集的味道。 这样的场面大概是壮观的,然而身处其间,当事人的用户体验却是糟透了。 就像是风箱里的老鼠…… 泥块簌簌从空中落下来,砸在浓密的树冠上,再被层层叠叠的树叶碾成细细密密的泥和沙,洒下来扑了陆遥一脸,让人觉得呼吸困难,满嘴泥沙,感觉就连毛孔都被堵得严严实实。 “呸呸呸!”陆遥掸了掸脸,吐掉不慎钻进嘴里的泥,一脸嫌弃地抬头看天,更准确的说,是看头顶上的那些树。 看着挺密实的叶子,怎么就半点挡不住土呢? 他现在的位置是在三层,是下数上的第三层。他骑在一条十四五米长,水桶粗细的森蚺上,晃晃悠悠在林子里游荡。 森蚺是蒋小娟抓来的,从体型就有理由猜测,大概又是这一层的丛林之王,和一层的白犀牛以及二层那头牛犊子般的狼王身份是一样的。毕竟二姑娘眼光出奇地叼,就是买自行车也只喜欢碳素车架。如今有了兽王……还要什么自行车? 森蚺上只有他一个人,蒋小娟被他派出去寻找通往上一层的入口,依了她的速度,这会儿大概已经查完大半座森林,既然到现在都没回来,足以证明他们的运气正随着地震的到来逐渐远去。 在第二层的时候,从开始找路到降服兽王,再到攀上三层,他们前后也只花了不足三分钟。 陆遥在沉思。森蚺游动时平稳而安静,和跑得颠颠的白犀牛与坐着挌屁股的狼王一比,显得格外适合思考。 不管思考的条件好不好,从进入这座桃源乡开始,陆遥大半的时间都在思考。 太闲了…… 这一趟的行程出奇地沉闷,除了一开始的地磁带给他们一点惊喜,此后不管是层出不穷的凶恶珍稀动物还是来自被称为“跳蚤”的怪兽的袭击,都少了那么一股紧迫感。 沿途也没什么风景可赏,他们不是赶路,就是找路。 自从蒋小娟发明出坐骑这种解放生产力的工具,陆遥就真的无事可做,他也只能思考。 然而桃源乡里处处是谜,思考虽多,能找到答案的却基本没有。 如今也是这样。他正在思考桃源乡地震的结构模型。譬如震级多少?震源在哪?是上面下面各顾各的独立地震正赶巧撞到了一块儿造成了眼前的状况?还是某一个层面的地震掀动了整个桃源乡,天上地下一起晃悠? 这些问题并没有什么意义,但却很值得拿来思考。 理性地分析,这样的思考有助于消磨时间。 感性地分析,等思考透了,他觉得自己大概就能明白小时候掏蚂蚁洞时,那些小蚂蚁的感受,有助于培养同理心。 上面这段话是上一个课题的结论,也是少有的能够得出结论的课题。 至于现在这个…… 陆遥灵光一现,突然有了灵感。 记得……地震的成因好像是板块运动,可桃源乡加一块也不会比一个成年人的脑袋大,这是哪个板块玩起了花活?某非是最闹腾的环太平洋板块? 还是说恰好有个穿童子军服的熊孩子路过这里,心血来潮,搂草打起了兔子? 搂吧搂吧!陆遥恶狠狠地想到,再多搂一会儿,指不定整个桃源乡都该塌了! 到时候成百上千的狮子老虎豹子蟒蛇犀牛大象乌泱泱狂奔出来,熊孩子们的表情会不会有些好看? 他正想着,蒋小娟裹着白光,从林子当中风风火火地回来了。 “老板!”蒋小娟远远招手。 陆遥精神一震,把思考了一路的严肃问题随手一丢,打起精神:“找到路口了?” “找着了!”蒋小娟儿喘了口气,咂着嘴说,“不过,找是找着了,就是想走过去会有些麻烦……” “什么叫麻烦?”陆遥奇怪的问,“难道那些跳蚤尾巴又痒了?” 蒋小娟小脸一红:“不是有人拦路堵门啦!只不过路是断的,中间隔了十好几米,我倒是没什么,您怕是跳不过去。” “有洞?” 蒋小娟连连点头:“我想了一路了,就是不知道蟒蛇君愿不愿意冒点风险,用身体给我们搭座小桥……” 陆遥明显感觉身下的蛇颤抖了一下…… 那森蚺吐着信子回过头,可怜巴巴看向陆遥。 这个林子里的兽王都是成了精的货色,聪明,而且通人性,就是集体胆子不行,也不知道在腥风血雨的江湖,它们这样的性子是怎么上位的。 陆遥尴尬地挪开目光。 看我有什么用?蒋小娟既然把话说出来,凭着她变身后一口唾沫一个钉的性子,那是必须要实现的,谁阻止也没用。 他只能同情的拍了拍森蚺的腰,轻声回答:“这事你跟它好好谈谈。这几分钟相处下来,照我对它的了解,它还是识大体的……” 蒋小娟吐出口气,那表情像是对自己挑选代步工具的眼光感到欣慰。 森蚺都快哭了,眼前这个雄性人类说过它也就十几米长,现在这个缺口也有十几米长。 它要是不答应,指不定眼前这个浓妆的女人会怎么摆布它,可他要是答应了,一旦去得回不得,哪怕最后运气好不摔死,也得掉到二楼跟那只坏脾气的白狼抢地盘…… 听这段时间移民上来的动物们传说,那条中年丧偶的母狼,可凶啦…… 第259章 震源找着了 不管身下这条大蟒纠结的心情,陆遥回过神来,突然品出了蒋小娟话里的味道。 “等一下,你刚才的意思是不是说,那入口不是建在洞上,而是被地震震塌的?” “也是,也不是吧……” “是也不是?你这算是打字谜吗?” “这事儿一下子说不太清楚。反正也就几分钟的路,走到那你就明白了。”蒋小娟坏笑着回答。 于是两人骑上森蚺,一起沿着蒋小娟来的那条路往前走,走过三五公里,陆遥突然听到前方散乱的,如婴儿啼哭般的跳蚤的尖叫。那声音足有上百道,混杂在一起听得人心慌意乱。 无论蒋小娟怎么催促,森蚺都不敢再往前走,陆遥只能跳下来。 倒不是他打算步行,而是蒋小娟教训小动物的动静有些大,坐在上面不会太舒服,陆遥不想为难自己。 闲来无事,陆遥细细分辨那杂乱的尖叫声。尖叫声中有男呵女叱,还有虎啸鹤鸣,听起来分外热闹。 那男女之声陆遥很熟悉,有宋心,有连晓彤,有樊少阴,朱雀的声音也不是没有,只是很少,需要集中全部精神才能发现,听起来特别矜持。 那景象即使陆遥不看也能猜出七八分来,这帮人居然在这片林子里跟人打起来了,听起来打的还很激烈。 术士打斗惊天动地,更何况还是打群架。不用说,这突如其来的地震肯定和他们脱不了干系。 陆遥不免有些埋怨,不是提醒他们要小心这地方的原住民了吗? 他小声地嘀咕,完全想不出正是因为他的好意,宋心等人才会落到这步田地。 不过话说回来,跳蚤是新物种,谁也没法想象,这种生物的心理承受能力会这么糟糕。 只是被书签一通折磨,又不是要了它的命,那只被压在铜钟下的跳蚤居然彻底发了疯。一被朱雀叫醒就朝它深渊深处的同伴发出了最高级的入侵警报。 这警报和蜜蜂的尾针一样,对跳蚤而言是不可以随意动用的。一旦喊出,鸣笛三分,就是宋心不劈了它,它也会力竭而亡。 所以那些接到警讯的跳蚤们根本不会去怀疑警讯的真假,更别说宋心等人的行事也不够低调,双方一拍即合,在底层的入口处打起了战役。也正是因为双方全情投入,高呼酣战,陆遥这一路的探索才从平静升级到无聊,自白犀牛时代的袭击之后就彻底没了一丝波澜。 时也,命也! 陆遥心思电转,眼珠子滴溜溜转。 这其中的变化太复杂,很多关节于他而言是脑补不清楚的,他也不想把精力浪费在上面,只是考虑自己要不要帮忙的问题就已经够让他愁肠百结了。 “小娟,悄悄的,我们去看一下战况如何。”陆遥说。 …… 到处都在坍塌。 以樊少阴召唤出来的怪兽和羊角魔人之间的战场为核心,再以连晓彤和宋心合力对抗跳蚤大军的战场为补充,整座摩天森林呈辐射状坍塌出一个又一个的天坑。 二层有,三层有,就是四五六层……也有。 天坑的基本单位是顶覆着土壳的大树,每一树就是十二三米的幅径。 无论是被宋心用公孙剑舞劈碎的,连晓彤用织女飞星绞碎的,还是被魔人和山海经怪物那奥特曼级别的战斗余波不小心擦到了这片易碎的林子,只要作为支柱的树倒了,土壳就会在震动中碎掉,脱落。 假如这上面恰好还栽着别的树,那树就会掉下来,形成连锁反应。 落木萧萧说起来是挺有诗意的场景,但作为当事人身在其中,却半分都不会感到荣幸。 合抱的大树连根带叶从七八米甚至更高的地方没头没脑往下砸,一旦被砸中了,可是真的会要人命的。 在这件事的感观上,连晓彤可能是最有发言权的那个人。 因为要保护朱雀的关系,在宋心腾出手来之前,她一个人既要对抗潮水般的跳蚤大军,又要战战兢兢防备着那些戳下来的大树,以及夹杂在里面的碎石和野兽,被折磨得身心皆疲。 朱雀动弹不得,被限制住的还是身上唯一的宝器,在没有找到解决办法之前,任何高空问题都是有可能致命的问题。 索性樊少阴出手了,而且一出手就体现出中生代顶级术士绝伦的战斗力,凭着一己之力扛走了人力所不能敌的羊角魔人。宋心腾出手和连晓彤并肩作战,这才让整个团队有了余力,场面趋于平稳。 这也就是陆遥和蒋小娟在三层的裂谷边所看到的景象。 魔人高绝,陆遥估计这家伙的身高说不定有30多米。 因为森林每一层的高度都在8到12米之间,陆遥站在三层,视野的高度也不过就和它头顶的羊角齐平。 这还得考虑到它站在谷底的大河里,那河在源头处的水深有限,只漫到它的膝盖,从比例判断,差不多也是一层的高度。 魔人手举着一根燃着火的马鞭,鞭短柄长,在空中打出一下下鞭花,毕方鸟展开双翼在他头顶盘旋,声声鸣叫,吞噬着那些游离的火焰。 “老板,那只怪鸟哪儿来的?” “下面的谁养的吧?”陆遥不确定地回答,“火冠青羽,白喙单足,这鸟有四米来长,不是翼手龙就是传说中的毕方。” “他们是怎么把这只大鸟带进来的?” 陆遥耸了耸肩:“宝器的事,谁说得明白?” 任谁都看得出来,这只传说中的异兽拿魔人并没有太好的办法。哪怕在属性上或许相克,但体型上的差距也足够抹平属性上的差距。 毕方有长而锐利的喙,无论飞到何处,都盯紧着魔人的眼球,等待着决胜机会。 以小博大,这也是它唯一能够抢夺战斗主导权的办法,即是瞄准要害,一击即中。 可魔人的长鞭如影随形的追打着它,抽打得密不透风,让它根本找不到突入的机会。 毕方鸟是司火的异兽,其性格必然暴躁。长时间僵持下来,它的叫声越来越急促,飞行的动作也变得越来越不耐烦。 大概是忍耐到极限了…… 陆遥眼见着毕方鸟几次强行突击,不仅一无所获,还险些撞进魔人的陷阱,险象环生。 蒋小娟开始摩拳擦掌。 陆遥不明就里地问:“小娟,你打算干嘛?” “热身运动!” “你这是打算下去帮忙?” “我才懒得打算。就您的性子,下面那几个家伙虽说各怀鬼胎,但毕竟是一块儿来的,你哪见得了他们真死。可咱们在三层,二三十米高的地方,能跑下去支援他们的也只有我了吧?” 第260章 铮 蒋小娟难得主动,陆遥欣慰地笑了起来。 “你这次居然舍得动脑筋了……不过慢慢来,还不到我们出场的时候。” 蒋小娟不服气道:“还不是时候?天上就一只怪鸟有点用处,眼看着也要被打下来了,你居然觉得还不到我们出场的时候?我从三层绕下去也要时间的呀!” “稍安勿躁,那两个大叔可是老前辈,钻研了一辈子宝器,要真就这么点儿能耐,阴阳两极哪能放心让他们来控制我们俩的行踪?” “不还是被您甩掉了嘛……” “那是你老板的本事比他们大……”陆遥黑着脸,“和他们有没有本事没有半毛钱关系!” 蒋小娟恍然大悟:“你是说,他们在憋大招?” 她一下就来了兴致,停下热身运动,在裂谷上探出大半个身子认认真真吃起了瓜。 果然,战事如此激烈,陆遥嘴里的那两个大叔却一个赛一个的不正常。 樊少阴盘腿坐在地上闭目养神,浑身上下透着高人的气质,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好像眼前的事情跟他半点关系没有。 朱雀在他不远处,单手撑住膝盖半跪在地上,套着宝器的右手平伸向前,还刻意把整面盾都贴在地上,那表情,那动作,妥妥的严肃激动,一看就是大招读秒的关键时刻。 蒋小娟心悦诚服。 “老板,您果然是老奸巨猾!” 老奸巨猾…… “就像是您说的,那两个老不修果然都是神里神经不正常的样子,您说,他们等会儿会有什么大招?” 这倒是把陆遥给问倒了,这么几天相处下来,他居然忘了套这两个人的话,对他们的底细一无所知…… “我对它们的宝器不了解,不大好猜啊。”陆遥调整眼镜上的焦距,把两位老前辈一左一右套在镜片上,想要看看宝器的变化。 结果让他看到了有趣的事。 樊少阴的表情很严肃,根本不像坐姿这么云淡风轻,而朱雀的脸上又是汗又是泥,怎么看都不像是就要放大招的vip选手,反而像是中了阴招之后的狼狈样子。 中招? 陆遥脑中灵光一闪,他记得,朱雀的盾看上去好像是金属材质的…… 如此说来,这位被吹得神乎其神的战斗力爆表的老前辈从一开始就打了酱油,说不定四人组把场面闹的这么大就是因为朱雀拖了后腿的缘故。 他的猜测和事实已经基本一致。也正因为如此,他变得越发纠结。 朱雀深陷危机,毕方鸟又不是魔人的对手,这样下去那四位结局堪忧。 不想死人是一点,他们死绝了,自己就要单独面对这个巨大的魔人又是一点,陆遥摸着下巴盘算,到底是救呢?还是救呢? 还没等他盘算出个所以然来,眼前的战况又一次出现变故。 陆遥能看出毕方鸟实力不济,研究了半辈子异兽的樊少阴当然也能看得出来。 四米多高的毕方鸟在魔人面前显得如此娇小,即便能吞吃火焰和岩浆,但近不了身,一切的克制都是虚妄。 樊少阴想不到助臂就在几百米外看着他们,为了解除危局,这位阳极的强大术士决定付出代价,主动求变。 盘着腿的樊少阴睁开了眼,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匕首,颤抖着贴合在左手的中指上。 通过放大的镜头,陆遥第一次发现他的左手只有三枚手指,无名指和小指齐根不见,那上面的伤口早已愈合,显然是很多年前就留下的旧伤。 “有兽焉!” 樊少阴朗声开口,声若洪钟,直刺云霄,透着堂堂皇皇的浩然正气,完全不似平时说话般那么木讷沙哑。 “其状如赤豹,五尾一角,其音如击石,其名曰狰。” 面前的竹简开始放光,但那光显得黯淡,就像是供能不足的电灯,忽闪忽闪随时都要熄灭的样子。 他重重一掌拍打在竹简上,三指大张,一咬牙,递出匕首猛地切下了自己的中指! 中指齐根而断,形成和后两根手指一模一样的伤口。鲜血喷洒出来,喷洒在简上,浓烈地相隔数百米外,陆遥也能闻见那铁锈似的血腥味道。 “那人难道疯了?”蒋小娟大惊失色。 “不是疯了……我估计,是在拼命。”陆遥低声回答,“小娟,准备好,如果他还不能把局面扳回来,你马上下去帮忙。” 两人在场上说话,场下的异变越来越大。 光芒乍然间大放,就像是森林当中升起了第二轮太阳。 “有兽焉,其状如赤豹,五尾一角,其音如击石,其名曰狰!”樊少阴深吸一口气,鼓足全身的力气,嘶声喊出最后一句话,“以骨为骨,以肉为肉,招兽,出来!” 随着话音,他落在竹简上的手指就像烈阳下的冰一样溶解消散,一头赤色的豹子从竹简当中跃升而出。 它的身形并不大,由头至脚也不过四米多长,两米来高,体积与毕方鸟近似。 但它长了五条长达八米的豹尾,豹尾修长,在尖端处膨胀,样子就像是五条灵蛇在其身后招摇。它额头长着一枚金色的角,两侧犬牙锋锐探出口腔,形如两枚倒钩。 它四足落地仰天长啸,可发出的却是金铁交击般的清脆声响。 铮!铮! 两声高呼,铮兽扑将出去,摆动身体甩出尾巴,从远处用自己的长尾缠住了魔人的手腕脚踝,魔人一动,尾巴猛地拉直,第一次让他挥鞭的动作有了停顿。 空隙! 毕方鸟抓住机会。一喙戳在魔人的肩头。它毕钹毕钹地叫,像吸血一样吸溜掉魔人肌肉里的岩浆。 它头顶的火焰似乎更浓烈了。 魔人的肩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他一声惨叫,显然是遭受了巨大的伤害。 姜是老的辣呢! 陆遥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他知道樊少阴已经掌控了战局。 既然胜负扭转,他也不必再去纠结什么是否要下去救援的问题,只要那里不至于死人,小陆师傅没理由放弃自己来之不易的领先优势。 等下面几人搞定了魔人,弄不好会顺流而下,陆遥觉得自己必须要抓紧时间。 他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泥土:“小娟,让蛇老兄搭桥,我们去上一层。” “老板,您真的不去凑热闹了?”蒋小娟有些奇怪地问。 “没热闹可凑了,他们赢定了。” 第261章 胜局抵定 要是不去狼爪下争地盘,就要在暴君蒋小娟的拳头底下争命…… 二选一的背景下,森蚺果断选择了牺牲小我,成就大义,陆遥和蒋晓娟踩着湿滑的蛇皮,顺利登上四层。 阳光洒下来。 森林依旧浓密,但地面却多了风沙,还有斑斑驳驳的树影。抬起头可以看到清透的蓝天,还有在天边孜孜不倦飞行着的白头鹰。 一切的一切都在证明,这里是摩天森林的最高一层。 也就是说,陆遥已经走完了桃源乡的半程,大概可以算是阶段性的完成了任务,不再需要蒋小娟辛辛苦苦地去广袤的森林里寻找通往上一层的小斜坡。 现在他们需要做的,就是循着记忆,顺着裂谷,一直找到直通谷底的那条路,然后下去。 陆遥对自己的判断力向来有自信。 这种感觉并不是单纯建立在理性上的判断,也不是单纯感性上的预感,而是两者结合之后的产物。对一个维持了上千年美誉,却隔几百年才出一个真术士的术士家族而言,这种判断力已经变成近似于本能的东西。 他的判断向来很准,所以他一开始就没有让蒋小娟去森林当中寻找什么桃源乡的秘密,在一开始,他的目标就是谷底,而在看到羊角魔人之后,他更加确信自己的判断。 两人一路疾奔,连代步工具都没有浪费时间去找。陆遥的脚程很快,蒋小娟变身以后比之陆遥只快不慢。两人跑过一公里,蒋小娟顺手逮了一头大象,那是一头成年的公象。再接着,摩天森林的震动就变得越发强烈起来。 鼻青脸肿的大象撒开四条粗壮的大长腿,鼓着劲儿奔跑,样子如同赶着去相亲,而且相亲的对象还是象中仙子这个级别的存在,一路上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兵锋所指,群兽辟易。 所以不消片刻,他们就站在那条幽深的下坡通道面前。 这是一条突兀出现在裂谷当中的土路,呈波浪形状向下,坡度超过70度,陡峭得几乎不像是给人走的。除了陡峭之外,这条路的另一个特点就是吝啬,最宽处不足三米,窄处仅有一米出零,两边没有扶手,走在上面必须时刻防备着从两侧翻落的可能。 一旦翻落,就是笼罩着迷雾,深不见底的万仞深渊…… “老板,你确定是这?”蒋小娟咽了一口口水,期期艾艾地问。 “要不然你再找个去深渊的路给我?” “这条路不见得就比从一层跳下去安全啊。” “那在一层的时候你怎么不跳?” “理想如此丰满……” 两人对望一眼,一齐耸肩。 “其实我一直想说来着,我们在天上的时候就该把戏做到底,要是带着那两个伞包跳下来,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陆遥听得一头黑线:“我说,你到底是有多怨念没有跳成伞这件事儿?” “咱劳苦小百姓的,这辈子能有几次机会跳伞?心心念念一下也不行吗?”蒋小娟愤愤不平地反驳。 陆遥无奈地点头:“等回了余慈,我让柴无病用云鬼号载着你跳,跳到你吐为止,可以不?” “也可以像这次一样在万里高空上冲浪吗?” 看着蒋小娟狐狸偷鸡似的笑,陆遥恨不得一巴掌把她拍进深渊去。 “不要得寸进尺!冲浪这种事情,只要你踩到探棒上,想飞高飞高,想俯冲俯冲,谁会拦你?” “老板,您不是怕高吧?” 陆遥摸出一本书,笑盈盈递给蒋小娟:“乖,撕了它。” 蒋小娟打了一个寒战,嘟嘟囔囔说道:“我不是想着,一件事也是飞,两件事也是办……” “是我误会你了……”陆遥垂头丧气,指了指身边的坡,“现在,我们可以下去了吗?” “可探棒还贴在铜钟下面呢!” “那你倒是去拿呀!” 陆遥一声暴喝,蒋小娟像是受了惊的兔子一样窜下了坡。陆遥霎时觉得生无可恋,叹着气,找了两根粗壮的断枝,一扎一扎,顺着坡往下挪去。 …… 事实证明,陆遥对局面的判断力值得信赖。他认为宋心四人组赢定了,在他偷摸溜走以后,四人组的战斗确实就变得平静无波。 樊少阴恐怖的战斗力,在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遭遇当中,展现的淋漓尽致。 毕方鸟和铮这两大异兽同场出战,鹤啼豹鸣,嘶声连连。它们一上一下,一缚一攻,在樊少阴的指挥下对巨大的羊角魔人形成夹击。 它们的大小不成比例,犹如家雀之余猛士,可战局的走向却正相反,樊少阴牢牢掌控着节奏,一只家雀和一只老鼠配合,把那个猛士戏耍得团团乱转。 在他这样精擅于战斗的术士来看,魔人从来不是不可战胜的。 事实上,魔人虽然巨大,但作为战斗单位,骨子里的缺陷却不可弥补。 首先,它的身体强度并不能与体型匹配,并没有超出凡胎肉体这个级别,爪击会伤,喙刺能穿,便是磕着碰着也可能溅起岩浆,造成伤害。 其次是魔人的手段,除了身上流淌着的岩浆和体表覆盖的火焰,它的手段并不算多。一般来说这样已经够了,毕竟一旦不能近身,羊角魔人巨大的体型就会成倍爆发出威力。 可偏偏这一次,无论是陆遥的书签、蒋小娟的拳头、送心的桃木剑,还是铮的长尾都能做到无视高温,而作为对抗魔人的主力,樊少阴本人又是标准的远程控制型术士,自身可以远远避开威胁。 毕方鸟更不必说,这种以火焰和岩浆为食的异兽天生就是像魔人这样的近似深渊物种的古怪生物的天敌。 铮的身手敏捷,四肢伏地在飞散的火焰中跳动,时不时甩出长尾,钩住魔人的四肢,遏制它的行动。 毕方鸟在空中游荡,抓住机会便俯冲而下,每次出击都会在魔人身上留下痕迹。 每一次都是巨大的伤害,魔人抑制不住地惨嚎出声。 惨叫声中,它身上的黑斑越来越多,逐渐连接成片。黑斑代表了虚弱,代表了力量的丧失! 魔人越来越虚弱,终于在一次针对膝盖的突击后,轰隆跪倒,脸上人性化地显露出穷途末路的表情。 胜局抵定! 第262章 发现和变故 陆遥和蒋小娟并肩走在裂谷底部。 这是一条宽阔的谷道。谷道很干净,没有横生的藤蔓,也见不到什么腐败的残骸和散落的尸骨。 大河在源头处化作瀑布飞流直下,不知是不是积下了一座深潭,总之留到裂谷的后段,就只剩下一条窄窄的,不足两米宽的溪涧。 脚下是平整的河畔,两侧是坚固的山石。踩在上面的感觉和踩的那些黄土夯实的老房子上没有什么两样。 裂谷很深,头顶是厚厚的雾气,阳光照不进来,但裂谷却不会黑暗。 为裂谷提供照明的是一种金黄色的蘑菇,有大有小,有长有短,错落而零星的生长,像路灯一样为整座裂谷染上一层暖洋洋的色调。 随处都能见到游走的跳蚤们,但陆遥他们的行程却并不受影响,倒不是说它们一下子变得爱好和平…… 陆遥回想起第一次在谷底碰上跳蚤,一共两只,它们一发现陆遥就试图尖叫,结果白光一闪,蒋小娟贴近它们,一脚一个把它们踹进水里。 跳蚤可以在水面上跳估计是借助了特别的技巧,可这也不代表它们就会游泳。 身体入水,跳蚤冒着青烟挣扎,扑腾着想要钻出来。可丧心病狂的蒋小娟从路旁拔了一根长杆的黄蘑菇扛在肩上,像打地鼠一样,哪个露头,哪个敢叫,她就拿蘑菇头锤哪个…… 这一幕恰好被第三者发现,那只倒霉的跳蚤吓坏了,捂着眼睛怪叫一声转身就逃! 那之后,陆遥二人就再也没有遇上过忠诚卫士的阻挠。等他们把溺水的跳蚤救出来,挂在山壁的树杈上后,那些跳蚤更是见了他们就跑,简直一刻都不愿多待。 陆遥猜测,或许这种生物骨子里就是胆怯的,类似于某些小型动物,比如兔子、老鼠、臭鼬一类,至于猎杀狮群……只能说它们在基因深处就把桃源乡里的动物们当做食物了吧。 一路无惊无险,他们的行进速度自然也越来越快,眼前多了些受伤的跳蚤,脸色惊惶,缺胳膊断腿。 它们受了很大的惊吓,有两只看到陆遥过来,竟然慌不择路地跳进了水里,自己把自己淹死了…… 陆遥猜测,宋心那里的战场大概是有结局了。 他加快步伐,很快就在瀑布之畔,看到了一座巍峨的玛雅式金字塔…… …… 魔人的身份在跳蚤当中大概很高,类似于首领,或者就是传说中的天下无敌万事永璋兵马大元帅。 这个并不难猜,大家长得差不多,其他跳蚤都那么小只,唯有它长得连天接地,吼起来也特别有气势,是那种所谓的王八之气…… 总之,随着魔人推金山倒玉柱般跪倒,毕方鸟和铮对它的压制越来越强,源源不断的跳蚤大军,也变得稀疏起来。 宋心和连晓彤梭剑合璧,从苦苦守御转到逆推进击,不知不觉就把战线压到了谷口,隔着河岸对零星冲出来的跳蚤形成了绞杀。 如此一来,几乎没有压力了。 樊少阴洞悉全局,抓住机会猛一声暴喝:“宋心,决胜!” 宋心福至心灵,在连晓彤的银丝飞梭之间撤回木剑,两根手指缠着红绳,在握柄的末端轻轻一点。 他修长的手指直伸,轻轻一推,木剑随着手指的转动渐渐调转方向,转向魔人。 宋心手指轻点,那剑带着呼啸飞射而出,冲着魔人的脖颈刺过去。 那幅画面很奇怪,木剑在射,又不在射,尾端始终贴着宋心的手指,整把剑却迎风就长,初时不过一米六七,眨眼之间,却长成一把十米多长的超级大剑。 宋心微微下压手指,那贴合着手指的剑柄端下沉,连带着剑尖端上翘,高高扬起来作势下劈! 无与伦比的不协调感,这场面就像是一米八左右的宋心只用两根手指就抬起了这把差不多相当于整棵桃树大小的剑,正要手刃魔人! 他屈指弹出了剑,提绳一抖,木剑飞出,在半空中划过一条美妙的弧线,斩下去! “公孙剑舞,秦王破阵!” 剑风呼啸,魔人面露绝望之色! 它像垂死挣扎一般发了疯,张手拽住铮兽缠在身上的长尾,像抽动自己的鞭子似的一抽一甩! 这似乎是魔人第一次发起这样的反击,铮兽一时不察,悲鸣一声,整个的腾了空,在空中毫无借力地横飞出去,保持着连接魔人的姿态,砸向山崖! 木剑掠过魔人的脖颈,剑光直如金铁,闪着寒芒。它巨大的身体倒伏,脑袋咕噜噜滚落。 可它的死并没有改变铮兽的状况,它被摔出去,依旧砸向山崖,依旧绑缚着魔人,魔人的手也始终抓着它的尾巴,形成第二道连接。 它的尾巴崩得笔直! 那条圆规似的路径当中,被吸在地上动弹不得的朱雀就在当中! 绝望! 众人还来不及为力克强敌而感到欣喜,朱雀的近况却先一步叫人感受到绝望。 死守了整场战斗,却在最后关头,不知不觉就把朱雀丢在了后头……若他是那种可以随意放弃的普通术士,他们如何会打得这样狼狈? 朱雀是不同的! 中生代战力第一人,作战方式简单直接的朱雀是这一次阴阳两极的最大依仗,而与其战力相近的樊少阴光是在术法的激活速度和应变能力上,就差了他不止一筹。 可这样一个人,还没有发挥任何作用,居然就要死了…… 假如…… 呲! 没有假如,众人还未从惊恐的思虑当中解脱,铮的长尾已经像弦锯一样划过了朱雀的身体。 他面露苦笑,嘴唇开合,似乎是想要说什么。 但他连遗言都来不及交代。铮的身体划过他,巨大的力传导,先是撕开了他连接盾牌的手,再带动着他和铮的身体一起砸上山壁。 轰! 几滴浓稠的血浆沿着山壁淌落,万事皆休…… 朱雀,卒! 宋心只觉得目瞪口呆,天机带给他的不安,居然在最后一刻应验在朱雀身上。 樊少阴顾不得断指之痛,脸色铁青猛地起身。 连晓彤切碎最后几个跳蚤的身型,返身悲呼:“堂主!” 血浆……淌落。 第263章 美颜相册 这是一座高达十六层的玛雅式金字塔,逐层递减的阶梯状锥形结构,顶部是一个狭小的汉白玉祭坛。 它的整体以两米见方的立方体石料作为基本单位,每一块石头都被切割得很平整,以几何比例堆砌堆砌,严丝合缝,石头和石头之间的缝隙连厚一些的匕首都戳不进,但在表面,却见不到半点黏合剂的痕迹。 顶层一块,第二层四块,第三层九块……到第十六层就是二百五十六块。 它们像积木一样垒出长三十二米,宽三十二米,高也是三十二米的等边方锥,立在幽暗的裂谷底部,背靠瀑布深潭,显露出一种别样的庄严和美感。 这样的建筑真的是古人弄出来的? 陆遥面色古怪地看着,细细回忆这一路的见闻,似乎从头至尾都没有见过近似神州元素的东西,图腾、文字或者建筑,只有汇集了世界各地生物的森林和怪模怪样的跳蚤。 说起来,那座大象和袋鼠共存的森林里居然没有熊猫……而且跳蚤的样子也充满了西方宗教神话的痕迹。 他的心里升起一股古怪的感觉。 话说,眼镜的定位不会弄岔了吧…… 【结合四十二颗卫星所摄云图定位,对比二十七年地貌演变,结合光照、气候与历史记录分析,定位错误的可能性为0.037%】 这算是眼镜的反驳? 陆遥耸了耸肩,撇着嘴诋毁:“还不是有错的可能……” 眼镜吧唧一声黑屏了! 眼前突然一片漆黑,陆遥吓了一条,还以为自己瞎了。 这破眼镜,还说不得了! 陆遥手忙脚乱地摘了眼镜,突然发现那些石头的面上有奇怪的突起。 他走上去,轻轻吹掉石面上的浮灰,露出底下细腻的雕刻画。 那是一幅满满道教味道的画,一个披发跌足的道士张手擎雷,劈在一头狮头龙身的怪物身上。 画的构图很简单,可无论是人脸上庄严的表情还是狮头上扭曲的五官都刻画得入木三分,叫人一见难忘。 一想到神州元素,神州元素就来了…… “小娟,跑一下。”陆遥站远一些,说道。 “跑一下?” “对,把风跑起来,到台阶上去跑。” 蒋小娟哦了一声,撒开腿就跑。她自然也看到了石块上的雕画,所以对陆遥的目的领会得很清楚,不需要过多指派。 她化身白光,由下至上跑遍了整座金字塔,重重的尘霾扬起来,却没有弥散开,而是像是被某种奇特的力量牵引着,变作浓重的烟柱涌上天际,混进厚重的浓雾里。 陆遥放下捂着口鼻的手,慢慢靠近。 眼前的图画渐渐清晰…… 六个面雕着同一幅画,但每块石头的画都有细微的区别,同一个仙风道骨的道士,不同的对手,在与各种奇兽异人的战斗当中,他用的又是各不相同的神通。 陆遥伸手触摸在上面,眼前的雕画画面饱满,历久弥新,见不到半点风霜的痕迹。陆遥绕着圈查看,终于在第三十七块石头上找到了自己想看的东西。 那也是整套雕画的主题,“多宝道人压收各方宝器图”。 他一个字一个字的念,也分不出是“多宝道人,压收各方宝器,图”还是“多宝道人压,收各方宝器,图”,或者是“多宝(的)道人,压收各方宝器,图”。 不过索性,除了第三种,前两种断句的差别并不算大,多宝道人是陆家先祖陆压的别号,那个压是不是名字并不重要。 至于第三种……结合这个桃源乡是在陆家祖宅定位出来的地点,第三种断句的可能性非常低。 照这么说,这座金字塔是陆家先祖宣扬自身功德的纪念碑。 见鬼了…… 陆遥对这座金字塔的感官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遍,它不再是一栋雄伟的古代石质建筑,而成了一本劳民伤财,拈指装像的老祖宗相册。 “有那钱放在这里烧,怎么不换成金子埋在地里,等后人挖出来改善生活,不好吗?”陆遥忍不住嘀咕出声,“非得雇劳工造这么大个主题展览区,何必呢?” 一旁蒋小娟反驳道:“老板,您的老祖宗大概想不到自己的后代会落魄成这样吧?而且您想想外头那个大个子,这么个石头堆对那大个子来说还不是跟玩儿似的?” 眼见蒋小娟胳膊肘毫不犹豫向外拐,陆遥很不服气:“照你这么说,就算它能做苦力用,难道还会微雕?” “石雕可以用跳蚤啊,那么多。”蒋小娟哼哼两声,“而且一些石头画而已,说不定您的老祖宗还有专门拿来微雕的宝器呢!” 两人互不让步,四目相对剑拔弩张,直到又一对跳蚤经过,看到蒋小娟发出尖叫,忙不迭地夺路而逃,这才反应过来。 他们吵的内容根本就毫无意义,我真正需要在意的反而是些别的东西。 比如说,如果每一块石头上都记录了一个故事,而每个故事都代表了一件被陆压收取宝器…… 整座金字塔可有一千多块石头呢! 难道说陆家的老祖宗一辈子收服了上千件宝器? 这个数字让人惊叹,陆遥没头没尾地问到:“您觉得可能吗?” 蒋小娟掰着手指头算账:“假如说老祖宗活了八十岁,他又在二十岁入行,整个从业时长就是六十年,七百二十个月。这么算下来,每个月需要收服的宝器也就是一两件。这么算下来,您才入行三个多月,那效率可比他老人家高多啦!” 听起来似乎确实是这样…… 一生千宝,能证明的只有陆压老同志爱岗敬业了一辈子,并不能说明其他内容,只是乍一听,一千件宝器这样的数目太吓人了而已。 两人由此释然。 陆遥重新解图,发现这图上根本看不出任何信息,时间、地点、宝器的种类和作用,一切都被这种明显结合了过度想象的奇形怪状冲淡,说得直白一点,这本相册里塞满了ps过的艺术照…… 爱美之心,害人不浅,陆遥叹了口气,原来早在千年以前,人就已经离不开美颜功能了,这多少也算是个发现,吧? 第264章 最终收获 注定在塔身的浮雕上看不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陆遥和蒋小娟对望,一齐耸了耸肩,两人早早结束参观,吭哧吭哧开始攀登。 每一级台阶的高度都是两米,宽度一米,这样的尺寸看起来就不像是为人类准备的,不过蒋小娟现在的身体状态也不怎么像人类,架着陆遥的胳膊一蹦一蹦,一气直奔顶层。 金字塔的顶层是一个小小的平台,栏杆的形状似莲花盛开,向外侧扩展。其上摆放着三个供碗,一大两小。 右边的小碗是空的,左边的小碗上是风水术士手里最常见的装备之一,罗盘。 正中间的大碗最夸张,青釉挂彩的瓷碗本身一米多直径,摆在那里占据了平台的大半空间,上面架着一辆奇怪的木车。 木车的底座是常见的独轮车,平板上连接着木匣,匣上一个小人,穿着反复的衣服,眼睛溜圆,他伸着一只手,手指指向南方。 要是陆遥没有记错,这个古怪的车在古籍上曾经出现过,而且大名鼎鼎,它有一个耳熟能详的名字,叫做“指南车”,传说中,它的设计者是黄帝轩辕…… 不问可知,指南车是指向用的,罗盘最基础的功能似乎也是指南,而那个空置的小碗,陆遥猜测放的不是指南针就是司南,因为它们都是指示方向的工具。 “一千多件宝器,我信了……” 陆遥慢慢走上去,伸手触摸在指南车上。冰凉的车匣不知用什么种类的木头制成,寒彻心扉,它安置在水边不知道多少年了,既不见腐败,也没有着灰,要不是供碗底部积了厚重的灰,他险些以为指南车是这里的某人才摆放上去的…… “小娟,那个空碗上的东西是你拿了吗?”陆遥问。 蒋小娟听了立刻摇头:“刚才光跑来着,我根本没来顶层,哪会拿什么东西。” “既然不是你拿的,就是说很有可能,母亲来过这儿?” “您说那件东西是老夫人顺走了?”蒋小娟好奇地问。 “八九不离十吧。”陆遥叹气,“这地方又不是什么旅游圣地,近几百年进来过的人说不定就我们几个,即使多几个迷路的驴友,估计也被跳蚤们洗巴洗巴,当成干粮吃了……” 蒋小娟深以为然地点头。 “那您说,老夫人后来去哪儿了?” “这就要这两件东西告诉我们了……” 【术法,南辕北辙】 【手掐阳、巽二诀,车自成行,留辙指往径之阴所在】 也就是说,这是一件指北向南的奇怪宝器。 【术法,并蒂花开】 【手掐阴、坤、震三诀,罗盘所指即为盘符所在】 陆遥抬眼看了一眼罗盘中心,那里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果然是指极之物,陆遥吐了一口气,放下手,面色阴沉站在两件宝器中间。 “老板,它们都是宝器吗?” “都是。”陆遥点了点头。 “会告诉我们老夫人在哪儿?” “恐怕是的……” “您的脸色这么难看,难道是少了组装部件?”蒋小娟前前后后大量指南车,都没有找到任何可以镶嵌的槽。在她想来,几件宝器郑重地摆放在一起,肯定是需要组装在一起,才能发挥出宝器的作用,这也恰好证明了为什么陆遥的脸色会那么难看。 哪知道,陆遥却摇了头:“不需要组装,这里的每一件宝器都可以独立使用,一旦激活,大概会通往同一个地方。” “同一个地方?” “嗯,母亲大概是去了那里,最后音讯全无的。” “那我们把这两件都拿走吧!算算时间,宋老板他们应该快到了。”蒋小娟的脸色有些急。她对宋心的感觉挺好的,有些像朋友,有些像熟人,所以实在不希望为了几件宝器,最终不得不和他们大打出手。 陆遥继续摇头:“这就是我头疼的事情。我在想,我们是拿一件,还是两件?” “一件?两件?”蒋小娟有些奇怪。 陆遥抬手一指:“留下指南车,假装我们什么都没拿,我有些想知道,一旦我没有了关键依仗,阴阳两极会怎么对我……” “您活够了?”二姑娘伸了手来摸陆遥的额头。 陆遥一脸黑线地拍掉那只贼手:“你才活够了!在弄明白陆家和潮汐的关系之前,他们不会对我出手的,我只是想知道,他们对我……或者说对陆家有没有更深层次的需求,这关系到大家下一步是不是还有合作的必要。” “您想甩了他们?” 陆遥无所谓地笑了笑:“你没发现吗?他们冲锋陷阵的时候,我们格外省心。” “那道也是。” …… 过了半个多小时,宋心三人乘着木剑从瀑布直冲而下。 他们的战斗早结束了,只是花了很长的时间埋葬朱雀,这才过了如此之久,才会顺流而下。 朱雀就埋在这片须弥之境当中。 身为术士,在如此洞天福地之中安眠,想必朱雀不会太过嫌弃,更何况他的尸身已经完全融进须弥之境,根本就无从收殓…… 木剑自空中坠落深潭,连晓彤脚尖一点,拖着宋心的红绳在水面上奔跑。水花飞溅向两侧,宋心等人乘风破浪,直冲到金字塔底。 连晓彤喘了口气:“心郎,你说陆遥现在在哪儿呢?” “不知道。”宋心苦笑一声,他的天机比一般人晦涩得多,本就看不真切,“我只知道,他也在须弥之境当中,至于在哪儿,在干什么,无从去猜。” “那羊角魔人真与他无关吗?” “他的宝器你我皆知,其中并无能够召唤出邪兽的物件,更何况依了他的本性,也不会设下这样的毒局……”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樊少阴冷冷插嘴。 宋心马上闭了嘴。 阴阳两极的关系,外人很难理解。他们斗了千年,相互之间满是血债,偏偏又惺惺相惜,譬如樊少阴和朱雀私下里就互相敬佩。 如今朱雀死得一文不值,樊少阴心里愤恨,说出话来难免犯冲,没必要在这个时候较真。 “总之,眼前的金字塔就是目的所在,上去看看是否有收获,自然就能知道,陆遥有没有渔翁得利了。” 第265章 新邻居 鼓楼,古玩街。 几个工人戴着墨镜,满脸油汗,正在烈日下吆喝着把“竹可真”的招牌摘下来,靠在墙边。 “竹可真”关门大吉,店面被房东盘给了新客已经有半个多月,如今内部装修结束,计划今日挂牌,明日剪彩。 新店叫“古韵”,是一家实打实的古籍收卖店,专卖各种古书典籍,算是名人书法售卖的分支。 陆遥和新邻居打过交道,那是一个浑身上下透着仙气的年轻女人,看起来大概二十出头,喜欢穿汉服,踩布靴,出入都怀抱着一捆竹简。竹简是明初解缙复古所作的《论语》,而且是如假包换的正品,价值连城。 然而她不是术士。 陆遥趴在窗户边,一动不动看着窗外的工人在烈日下忙碌,神情茫然地好似魂游天外。 桃源乡的结局一言难尽,他取下罗盘以后就让蒋小娟把供案上的两个小碗藏进森林,那样一来,供案上只剩下一架指南车,孤零零安置在金字塔顶的正中心,整个格局没有半点违和,好似原本供案上供放的就只有它。 这就算是洇灭了陆遥到达过金字塔的痕迹。 那之后两人就离开了。并没有等在附近就近观察宋心等人的状态,而是和蒋小娟一起循着旧路,沿着森林,一层一层地攀爬。 他回到入口,看到贴在山壁上的血和黏在地上的断臂,这才知道朱雀居然死在了和魔人的战斗当中。 朱雀之死算是桃源乡之行的第一个意外,随后,意外越来越多,多到他到现在都如坠梦中。 整整两天,他在入口处耐性等着,既没有等到魔人或者跳蚤的袭击,也没有等来阴阳两极术士们的回归…… 陆遥不知道他们比自己早还是晚离开桃源乡,甚至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离开了桃源乡!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两天后,他让蒋小娟重新绕回到金字塔探听消息,结果发现指南车早已不见了,只有那只大碗依旧留在供台上。 这样一来事实就变得清楚了,他之前所担心的因为失去主导要素而被阴阳两极边缘化的故事并没有发生,他所期待的公平与合作也不会到来,因为他被彻底遗弃了…… 陆遥呆呆愣愣站在原地,直到探棒咚咚地敲打铜钟,他才知道不知何时,桃源乡的土地已经彻底消了磁。 他强压住心里的疑问,把满地的宝器收回,想了想,又把朱雀的那枚九龙神火罩收入囊中。 一如既往,宝器一旦到了他的手里,立刻就转变了功用。 【赑屃驼碑】 【手掐乾、坤、坎、艮四诀,则龙子现世,力负万钧】 出乎陆遥的意料之外,九龙居然变成了九子…… 古传龙生九子,囚牛、睚眦、嘲风、蒲牢、狻猊、赑屃、狴犴、负屃、螭吻。其中赑屃是传说中神龙生出来的第六个孩子,又叫霸下,蛇头龟身,好负重,性坚忍。 在被大禹收复之前,赑屃常喜欢驮着三山五岳,在大江大河中兴风作浪,造成了很多灾难,被视作地震和洪水的化身。 后来大禹收服它,让它协助治水。在治水有成之后,就给它刻了块巨大的石碑,让它带着满山转悠,以示夸功。 这才有了后来各个景点中常见的那只驮着石碑的巨大乌龟。 而在纹章学上,对这个上古传说又有另一层的解释。 闻一多认为黄帝轩辕的有熊部落图腾是龟,蚩尤的九黎部落图腾是蛇,轩辕战胜了蚩尤,两个部族合一,图腾也跟着相互融合,这才有了同时具有龟和蛇两种特征的玄武图腾。 玄武后来演化出赑屃的形象,也可以视作黄帝一脉的传承。 黄帝一脉即是黄帝、颛顼、帝喾、唐尧、虞舜这五帝所在的时代,直到大禹代虞舜,建立夏朝,这个时代才被终结。 所以纹章学认为,禹降赑屃的传说其实是为了宣扬禹代舜的合法性而有意宣扬出来的,其性质和刘邦之后宣扬的赤帝斩白帝并没有什么不同。 而赑屃驼碑夸功的形象也是为了表明禹会善待舜的声名和威望,让舜可以安安心心地禅让。 传说和历史,说不清道不明,陆遥对这些东西了解不少,所以也能想象得出,这个以赑屃为名的术法必然非同反响。 收拾好宝器,他和蒋小娟一起走出桃源乡,乘着探棒飞盾晃晃悠悠跨过安第斯山脉,做了一回实实在在的偷渡客。 最终,他们在阿兹台克的某个小镇降落,拨通了柴无病的电话,经由他,联系上特调科在海外的秘密据点,这才回到了神州。 陆遥本以为失去了重要的堂主,睚呲必报的阴极肯定把帐算到他头上,继而满世界找他的麻烦,但是并没有。 他又猜测有了后续的消息,一直和他保持着友善距离的阳极会和主动找他商讨寻母的细节,结果也没用。 一直在身边隐隐现现的术士们就像在一夜之间蒸发得干干净净,不仅暗地里盯梢的不见了,就连明面上在他对面开店的宋心也不见了,换成了这家“古韵”。 真被撇开了? 陆遥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虽说这个结果既在意料之中,又在预料之外,算不上太大的惊喜,可他还是觉得怅然若失…… 算了,走就走吧,反正自己也从没想过,真的和那帮与社会格格不入的怪人变成一路人! 耳边传来一片银铃一样的笑声。 他回头去看,在他的店里,罗雪和蒋氏姐妹正挤在挑层上,叽叽喳喳聊得正欢。 罗雪如今是店里的常客,来的次数不会比金德水或是柴无病少,而且一来就住店。 只是她从来不是为了找陆遥,而是单纯的和蒋氏姐妹聊得火热。这几天,三人组进一步升级成为四人组,对面的汉服老板和这三个丫头一见倾心,以雷鸣闪电的速度成了铁打的闺蜜。 “老板,您是不是喜欢西燕姐?”蒋小娟突然在挑层的帘子里探出脑袋。 陆遥一脸蒙圈:“哈??” 帘子里传出一片笑闹声,蒋小娟狼狈不堪地逃出来,蹦蹦跳跳窜下楼,衣衫不整,笄钗散乱。 她捂着胸口一直地喘气,边喘边说道:“这帮不要脸的女人,都疯了!” 陆遥无语地看着她白花花的胸口和大腿,扭过脑袋,明知地决定不去搭她们的话。 三个女人一台戏,而四个女人……这世上不会有比扯干净四个女人的关系更复杂的事了。 第266章 人与非人 七月终末,骄阳似火。 今天的蒋小娟似乎是黏上陆遥了。 见他不说话,蒋小娟没脸没皮地凑上去,青涩的香气萦绕鼻头,挠得陆遥想打喷嚏。 “老板,我瞧您看了几天了,西燕姐的铺子装修的漂亮吧?” “漂亮?”陆遥想了想,“馆阁古朴,不用漆彩是亮点,装修队的效率也高,剩下的就这样了。改的太多,什么都变了……” 正说着话,他突然感觉到身边一紧,挤过来一个软软柔柔的身体,蒋小娟自说自话靠过来,贴着陆遥靠窗一趴。 “老板,说真的,我觉得和他们划清界限挺好的。” “为什么?” “一群主动脱离社会,日渐腐朽的古董,像奴隶一样用自己的血去供养物件,时代变了,这群人早该绝种了。” “你居然会这么看?”陆遥诧异地抬起眼皮,像是要重新认识蒋小娟。 蒋小娟难得的羞红了脸:“这不止是我的看法啦,姐姐、罗雪和西燕姐,都稍微补充了一点点看法,对我还是有些启发的。” “启发?”陆遥拖长声音,狐疑地问。 “好吧,这是大家一起讨论出来的结果……” “讨论?”还是长长的声音。 蒋小娟的脸红得发烫,几乎要烧起来。 “全是她们说的,我背了半天……” “哦!”陆遥恍然大悟,“这才正常嘛。” 那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把蒋小娟气得,一把抓过陆遥的手,红口白牙,啊呜一口咬下来! “啊!你疯了吗?” “老板坏死了!” 陆遥觉得自己的鸡皮疙瘩都快掉光了。 等到二姑娘嗲声嗲气撒完火,气呼呼跑回挑层,帘子一拉不再露头,陆遥突然发现自己的心情突然好了不少。 机缘巧合,蒋小娟那一席话半深半浅,恰恰打开了他的心结。 很显然,无论他表现出多强的战斗力,展示出多少件宝器,发挥出多大的效能,阴阳两极,这两个或者一个代表了术士最核心人群的圈子都没有把他当做自己人。 这让他很疑惑。 并不介怀,但是疑惑。 他战胜了马韵生的小组,抓获了以战力著称的雷欧.莱纳,在宋心面前轻取秦通,毁掉了半个余慈电网,还和特调科建立了紧密联系,一路历险过关。 从周围的态度,他早就知道,自己已经算不上普通人。 可术士们……依旧没有把他当做同类。 陆遥不禁要扪心自问,我是什么? 这些天他一直纠结在这个问题上不能自拔,可刚才蒋小娟说了一个很关键的词汇……主动脱离社会的老古董。 细细想来,从最早的马韵生一行到最后的朱雀和樊少阴,即便是最接地气,最容易相触的宋心,带给他的感觉也是疏离。 并不是别人疏远他们,而是他们自己隔离了自己,似乎是高高在上,可实际上…… “一半人作奸犯科,一半人藏头露尾。”耳边突然传来罗雪的声音。 陆遥看着街景苦笑:“你们这些闺蜜还真是什么话题都聊。” “相比于别的小团体专注于明星的八卦,我们这种喜欢聊灵异的,其实高大上多了。”罗雪笑盈盈反驳。 陆遥对她的话不置可否:“那我呢?我属于作奸犯科那一半,还是藏头露尾那一半?” “都不像,所以你被他们丢掉了啊。” “也是……” “知道吗?从他们的表现来说,他们根本已经不把自己当做人类来看了。”罗雪侃侃而谈,“阴极是高级物种对低级物种的欲求予夺,劫狱也好谋财也罢,从来不把人类社会的秩序放在眼里。” “阳极呢?”陆遥饶有兴致地问。 “少数物种对多数物种的恐惧。”罗雪不假思索,“所以他们要把自己藏起来,竭力伪装,循规蹈矩,哪怕做了好事也绝不承认。” “真刻薄……”陆遥摇头,“你该学心理学去,或许再加个行为学,天赋绝佳。” “你居然连我下学期的选修课都猜到了。”罗雪捂着嘴偷笑,“你的选修呢?报了什么?” “没报,志愿分配吧?我不太清楚,小婵帮我填的。” “小婵填了厨艺和瑜伽……” “给我?”陆遥瞪着眼睛问。 “好像两份都是……”罗雪的样子就像偷到鸡的小狐狸,“后悔不上心了吧?” “嘛……其实也差不多,我又不大去上课的,有小婵点名也好。” “这下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他们抛弃了吧?” 怎么又绕回来了…… 陆遥皱着眉头看着她,沉默不语。 “你是普通人啊,和他们本来就不一样,格格不入。” “你见过一张手可以电爆半个余慈的普通人?” “普通人是心态,不是破坏力好不好。”罗雪一副被打败了的表情,“现代武器比你厉害多了,掌控它们的不还是普通人吗?” “有些强词夺理……” “那你说,为什么你已经这么厉害了,还不退学?你需要毕业证来找工作吗?” 不得不承认,罗雪的问题还真问到点子上了,陆遥在大学没什么朋友,但却从没想过从大学里休学或者退学,期末要备考,出勤少了还得求爷爷告奶奶的在签到册上造假。 他根本不想退学! 除了群居性的种族特性,似乎也想不出其他答案来,也就是说,罗雪的强词夺理是正理。 术士们忙于建造新的秩序,从未想过读书这档子事,哪怕读,也会像樊少阴似的读古书。 所以我是普通人? 陆遥扪心自问,作为一个从小就品学不怎么兼优的同学,生在新华夏,长在红旗下,他思考问题的角度,和宋心他们确实完全不同。 话说……出生在骗子家庭,应该也算是普通家庭吧? 他忍不住笑起来。 对于自认为统治者全世界的术士们来说,突然发现平民之中窜出来一个各方面都与他们比肩,甚至潜力更强的普通人,既然不能消灭掉,那么当然是撇开,丢掉,放弃等等等等。 这就是一群早已被历史淘汰了,正在日渐消亡的一群人。 陆遥望着天空,淡淡地说:“你们玩吧,玩够了,大家分道扬镳……” 第267章 人生难得几回骚 都说人生一旦到了十字路口,总会遇上一个人在后面拿石子丢你,这个人被尊称为命运的引导者。 可是,他要是丢你左边屁股,你是往左还是往右? 往左?说不定他是在暗示你,左边是死路。 往右?他会哭着喊着告诉你,都告诉你往左了,你就是不听! 陆遥如今就是这种感觉。 第一次发现,自己身边居然都是些智慧女神…… 这些家伙先是打发蒋小娟来开解自己,然后蒋小娟败退,又杀出来一个罗雪。 她们说的那些话,关于术士是已经被淘汰的人,术士不把自己当人,陆遥和其他术士不同一类,巴拉巴拉的那些话,对不对暂且不说,至少有些人能够陪他聊这样的话题,已经让他感到舒服多了。 不过……罗雪为什么会绞尽脑汁地开解自己呢? 难道说…… 陆遥心里一阵激动。 不过面对暗恋的对象,小陆师傅已经是越来越淡然,他看着罗雪的眼睛,摇头叹息:“要是没有我娘就好了……” “什么?” “没什么。”他机智岔开话题,“我是说要是我娘只是个普通人就好了,哪像现在,明明罗盘在手,但少了阴阳两极的情报支持,我却连用都不会用……” “这事我们也帮不上忙啊。”罗雪被成功带偏,陪着陆遥一起忧郁起来。 她们确实帮不上忙,陆遥也没指望她们能帮上什么忙。 “话说,小娟还真是什么都跟你们说,你们居然也都信?” “为什么不信?”罗雪奇怪地问。 “奇谈怪论啊,封建迷信啊,不是早就没土壤了吗?” “可是我看过你对付唐僧四人组,也看过你在图书馆破邪。还有在彭城,那么多人排队跳楼,小娟还当着我的面变身……眼见为实嘛。” 也是……这么多怪事都让罗雪撞上了,想必她的三观早就面目全非了。 “那史西燕呢?她可是初来乍到。” 罗雪神秘一笑,鬼知道她到底在暗示什么…… 陆遥懒得去猜,突然被智慧女神解开心结,他的心情如今大好。 鼓楼外人来人往,哪哪都透着生气。对面的“古韵”已经挂上招牌,张绸挂彩,装修也是极富品位,堂堂皇皇中透着一丝小女儿的娇态,和史西燕这个美人店主相得益彰。 他站起身来,舒舒服服伸了一个懒腰,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她决定这辈子头一次请人吃饭! “姑娘们,饿了吗?” 罗雪一脸古怪的看着他,似乎是有些不适应自己这位神秘同学的气场能在一瞬间发生转变。 挑层上,遮挡的帘子又是一阵晃动,这次伸出来的是史西燕扎着发髻的漂亮脑袋。 “陆老板这副精神抖擞的样子,难道是想请我们吃饭?” 陆遥哈哈一笑:“今世邻里,三世情缘,陆遥想为史老板接风,就是不知史老板可愿赏光?” 史西燕微微颔首:“故所愿尔,不敢情尔。” …… 只要沙龙里还有蒋小娟的存在,陆遥永远不用担心自己会因为不知道好地方的咨询,而在待人接物上失了面子。 二姑娘对流行一道有着敏锐到极致的嗅觉,整个余慈的声色犬马,她都烂熟于胸。而借了青山屏变了几次身后,她的品位受到败家子王后影响,又攀升了好几个台阶。 要说以前是小姐见识丫鬟命,如今就是公主见识丫鬟的命。 在她的推荐下,一行五人浩浩荡荡,杀奔一家名为“佳肴”的农家山庄。 这地方位于浮明山深处,远郊荒僻所在,是一座古朴的院落。 院落本身没有名字,只在二里之外的一块迎客石上刻着“佳肴”两字,以为代称。 佳肴山庄盛名赫赫,但在余慈,真正听过的人却不多,因为它只在一个极小的圈子里流传,譬如柴无病、程展云这类人年轻的时候,都喜欢在那里宴朋请友。 听说在那里吃一顿饭要好几十万…… 真是宰着肥羊了! 陆遥恨得咬牙切齿,任由蒋小娟叫车,一行人打的走了两个来小时的山路,在停车场下车,又坐上了山庄派下山来接客人的滑竿。 曲径通幽处,别有洞天时。 在山上的小道兜兜转转,摇了近半个小时,陆遥终于看到这座传说中挥金如土的古院。 这是一座不大的山庄,藏在深山当中。 过了迎客碑,两侧不管是树还是石,都变得讲规矩起来,层次分明,色彩繁多,看上去级像野生的,又像家养的。过了迎客碑,往前没几步就是那座山庄,三进的院子被竹篱笆拦起来,篱上挂满藤蔓,院里装点着田地和风车,一条山溪从顶端曲折向下,每十几米就有一座流觞台,溪水上漂着托盘,盘上是各色的酒具。 大家头一次来这种处处透着奢华的场所,走起路来战战兢兢,唯有史西燕脸色古怪,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说这里的梁栋是金丝楠木的,雕画是紫檀木的,地基是铁木的,里头的家具都是红木的。 陆遥连摸都不想摸,生怕把里面的什么东西摸坏了,店家扯出一堆典故来要他照价赔偿。 蒋小娟不知道从谁手里要到的预约电话,等他们到的时候,直奔声慢楼。 声慢楼在山庄靠左,除了饭厅,还有茶亭、琴室和棋屋,山溪横穿院子,短短几十米就有五曲,水流缓慢,艳丽的花瓣飘洒在上。 院子里的树不多,区区三棵全是腊梅,夏天连叶子都少,不可能有落花,那些花瓣估计是从上游飘来的。 陆遥看得目瞪口呆。 “小娟,这里的院子你能预约?” 蒋小娟鼓着腮帮子气呼呼:“老板,您小瞧我!” 陆遥不说话,目光灼灼看着她,看得她底气全无,腮帮子越鼓越瘪。 “好了好了,我报了柴老板的名字,人家直接告诉我,声慢楼今天空着……” “报名字就行?” “还有他的会员号……” 陆遥心中一喜:“那我们待会儿的消费?” “他们本来打算记账来着。”蒋小娟骄傲地皱了皱鼻子,“但我想了,您难得请客,肯定不喜欢被人劫胡,所以我特意告诉他们,现结!” 第268章 饭碗被砸了 作为余慈最神秘的烧钱盆子之一,佳肴山庄的经营极具特色。 美景佳肴只是基础,更让陆遥感到新奇的是他们的服务方式。 除了一开始的滑竿,进来这么久了,陆遥居然连一个服务员都没见过…… 这里可是饭店啊,点餐上菜什么的,没有服务员能行? 难不成如果想吃一碗饭,自己还得自带种子?那要是没带怎么办? 陆遥摸了摸瘪瘪的口袋,除了手机什么都没有,无比担心自己会在饭馆饿上肚子。 “老板,您想吃什么?”蒋小娟在流觞台远远地喊。 陆遥翻着白眼看过去,发现几个女孩子不知从那里捡了几枚竹筹,正排在案上扎着脑袋嘀咕。 他好奇地走过去,看到竹筹上是一道道菜名,什么百雀朝阳,雪中红梅,一笔一划都是漂亮的周大篆,方方正正刻在简上。 “这玩意是菜单?” “不是明摆着嘛!”蒋小娟撅撅嘴。 “你看得懂?” “西燕姐看得懂啊。” 陆遥一脑袋黑线,不知道她到底在骄傲个什么劲…… “你们慢慢点,不用在意我。”他好奇地问,“对了,这竹筹你们从哪儿弄来的?” “顺水飘过来的。”蒋小婵指着溪流,小声兮兮地说。 陆遥好奇地顺着溪水去看,果然看到花瓣中间晃晃荡荡漂过来一艘巴掌大小的木船,上面架着一枚竹筹,上书“水龙吐珠”四个篆字,显然是下一份菜单。 罗雪把竹筹捡起来,皱着眉头读了半天,估计是没认全,只好泄气地拿给史西燕。史西燕瞥了一眼,提笔在宣纸上翻译出来,自己娟秀,煞是好看。 “有钱人真会玩啊……”陆遥感慨到。 不用想了,等下送菜的不出意外,大概会是大号的木船,充分让宾客们体会到曲水流觞的乐趣。 零零星星点了七道菜,史西燕把它们写在纸上,吹干了卷成卷,系上金线塞进竹筒,又把竹筒封上往水里一丢。竹筒浮浮沉沉,顺水飘过院子的水门,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那之后就再没有架竹筹的木船飘过来了。 片刻之后,饭厅地板缓缓升起一枚沙漏,估摸着大概是告诉他们上菜的时间,陆遥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差不多要一个小时,看来那些菜很费功夫。 那么长时间干些什么好呢…… 陆遥突然感觉有人在拉他的衣角,他低头一看,是蒋小婵。 “陆遥同学,你……你会下围棋吗?” 琴棋书画,那可是骗子……术士的基本技能啊,陆遥怎么可能不会。 他想不到的是,蒋小婵居然会,果然和她不学无术的妹妹完全是两个版本的蒋姑娘。 “杀两盘?” 蒋小婵脸都红了:“那个不是象棋……” 陆遥无所谓地耸肩:“那弈一局?” “嗯。” 两人去了棋屋,投子猜枚,陆遥执黑先行,标准的星小目打上棋盘。 啪! 耳边传来丝竹之声,他扭过脖子去看,看到史西燕和罗雪并坐琴室,一人操琴,一人鼓瑟,琴瑟和鸣。 虽然是最容易听到的高山流水,但两个漂亮女孩现场演绎,其中一个穿的还是汉服,依旧给人恍然穿越的感觉。 还有蒋小娟…… 这么高雅的东西她是不懂的,她老老实实坐在茶亭,抄手掏出一本瑞丽,开始研究流行趋势。 美感全给书封上香肩半露的模特和她手上的口红给破坏光了! 不过……这感觉意外得不错。 陆遥嘿嘿一笑,第十七手,啪一子抢占天元! …… 一小时后,第一艘送菜船从水门昂扬而入,居然不是大盘的菜,而是一个分完食的朱漆托盘,上面整整齐齐码着饭菜,还有一小盏琥珀色的老酒。 “分案而食?”陆遥端起托盘,朝着姑娘们问道。 史西燕嫣然一笑:“依水而食,流觞作歌,那可是魏晋风流才有的韵味。” 风流就风流吧…… 陆遥看短时间也没有第二艘船开进来,就问:“谁先开饭?” 还是史西燕:“自然是东道先行。” 陆遥就不知道什么叫客气,把托盘往面前的案上一放,席地坐下。 他才坐下,第二艘船就缓缓驶了进来。 前后不过五分钟时间,五人的菜就上齐了。一人一个流觞台,前后隔了十来米,可因为假山亭台的关系,轻声细语依旧清晰可闻。 史西燕似乎很习惯这样的用餐环境,笑吟吟捻起小杯,朝着陆遥遥敬:“这一餐叫陆老板破费,西燕来日奉还,请敬。” “我是不是该说饮胜?” “您说干杯也是一样的。” “干就干呗……” 一行人笑得打跌,举杯齐干。 酒很温和,几乎没有酒味,小小一杯不过半钱,也就是润润嘴唇的事,即便大家平时不喝酒也完全没有影响。 喝完开胃酒就开始吃饭了,陆遥知道规矩,却不喜欢讲究,大家说着笑话据案大嚼,吃得开怀。 直到酒菜过半,院墙那儿突然传过来几声异象,好像是枪械上膛的声音…… 陆遥心里一惊,长时间历练出来的警觉带给他比思维更快的身体反应,抄手摸向探棒,猛地甩出。 恰在此时,院门被人一脚踢开,冲进来五个荷枪实弹的大兵。 “不许动,举……” “小娟,带她们躲起来!” 白光闪过,蒋小娟完成变身,眨眼间已经把三个女孩子藏进结构最结实的饭厅当中,哐当一声关上大门。 四人屏息,谁也不敢发出声音,生怕打搅了陆遥对敌。 可是屋外居然很长时间都没有发出动静…… 不仅没有开枪声、怒喝声,就连探棒锤人引发的惨叫和痛呼都没有。 这是最古怪的情况。 因为陆遥已经甩出了探棒,而探棒的执行力摆在那儿,陆遥要是不叫停,它们早该把几个大兵锤成地鼠了。 蒋小娟偷偷拉开一条门缝。 门外,五个大兵枪口指地,张着嘴呲着牙,探棒就悬在他们的头顶。这些人脸上涂着厚重的油彩,配合迷彩服和迷彩靴,与假山绿植几乎融为一体。 蒋小娟隐隐觉得,他们这身装备有些熟悉,似乎……在哪儿见过似的。 难道是特调科? 这时门外发声了。 “教官?” “于野,我就出来吃个饭而已,你们犯得着用二号战术包围我?” 第269章 阴阳开战 饭厅里,蒋小娟忙前忙后地斟茶,陆遥和于野他们两面对坐,瞅着茶烟各自出神。 面前乌泱泱二十多人,都是荷枪实弹的汉子,一个个仔细辨认,都长得眼熟得紧。 能不眼熟吗?这群人全是跟着他闯过五鬼哭坟的战士,如今居然会以这种方式见面,还险些驳火…… “于野,特调科终于把我当成危险分子了?” “没啊!”于野冤枉道,“教官,您可是特调科的人,您想想,科里什么时候把自己人当成危险分子过?” “说得好像我们跟那个科里多熟似的……”蒋小娟在一旁大声嘀咕。 众人一齐尴尬。 经她一提醒,战士们突然发现,教官教官地喊了陆遥好几个月,事实上他只给特调科上了一次课,用一己之力胖揍了他们一顿,再后来就是带着他们抓捕莱纳归案,其实拢共的交集也就那么点。 不过少归少,双方的感情还是很好的。陆遥为人平易,仗义,没有架子,实力又强,深得战士们的喜爱。他们私底下喜欢拿陆遥和柴无病两个教官做比较,结果柴无病教导他们的时间更长,更敬业,也更有威势,但战士们毫无例外,都更喜欢陆遥。 这或许是那笔抚恤金的功效,或许是陆遥人格的魅力,两者混在一起,已经分不太清。 这会儿蒋小娟把关系点破,陆遥突然就成了特调科“挂着编外名号的陌生人”,于野不擅言辞,一时也找不出反驳的由头,急的他抓耳挠腮,满光头地冒出油汗。 陆遥懒得为难他们。 “算了,不为难你们了。”陆遥说,“是谁让你们来抓我的,老爷子?” “我们真不是来抓您的,说起来听展云妹子说,这个任务原本是要您来参与的,只是考虑到您和目标之间的关系,启用了回避原则……” 这一下,陆遥真的好奇起来:“真不是来抓我的?” “您要我怎么说才肯信呢?”于野苦笑。 “那目标是谁?” “这是机密……” 陆遥二话不说掏出手机,开着免提拨通了程展云的电话。 三声嘟响,程展云接起电话。 “陆遥,怎么想到给我打电话?” “你在干嘛?好像很忙啊。” “执行任务。”程展云回答,“协助行动队抓捕一个危险分子。” “这事于野告诉我了,事关机密。” “对啊,因为抓的人是阳极新晋的堂主宋心嘛。”程展云毫不犹豫就把机密说了出来。 这个答案完全出乎陆遥的预料。 “你说宋心?” “对,竹可真的前任老板,你的老邻居宋心。” “他做堂主了?” “根据我们的消息,是七天前的事情,阳极的太阳死了,宋心递补做了新任太阳,所以现在叫他宋太阳也没错。” ……这话的信息量好大,陆遥一时都有些消化不了。 “你们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这个故事有些长。” “长话短说。” “长话短说的话,一个来月以前,阴极青龙在美利坚新墨西哥伏击阳极樊少阴,双方在公共场合大打出手,樊少阴重伤,似乎有什么东西被阴极抢走了。然后阴阳两极就开战了,到处都是超人,引起了巨大的恐慌。” “你说……开战?”陆遥听得瞠目结舌,“他们为那台指南车开战了?” 程展云在那头沉默了半晌,终于意味深长地回了话:“看来李主任说得没错,应该一早就联系你的,你居然知道他们开战的原因?” “你们都闹到要抓阳极的堂主了,居然还不知道他们开战的原因?” “神州境内四次大战,造成了巨大损失,我们捡了两个半死不活的术士,救活以后,阴阳两极的近况基本都清楚了,但涉及高层机密的东西依旧是一团迷雾,这有什么奇怪的?” “所以,现在阴阳两极的术士都被判定成危险分子了?” “一共四百九十七人,分级别上榜,就像你说的,全是危险分子了。” “不涉及其他术士?” “他们只要不掺和进去,为什么要涉及他们?”程展云奇怪地问。 陆遥无言以对。 “那于野怎么抓到我吃饭的院子来了?” “不会啊,情报显示宋心在佳肴的声慢楼聚会……” 这下都清楚了。 考虑到宋心测算天机的本事,陆遥肯定,特调科被他耍了。 “注意附近几个市的情况吧,我估计,宋心不在余慈。” “为……”程展云的声音突然中断,电话断了,差不多十分钟以后,她回了电话过来,声音里透着深深的疲惫,“你说对了,宋心在婺州怀玉山与玄武大战,造成山体大面积崩塌,山区百姓三十七死近四百伤,这是这次事件开始以来,神州遭遇的最大的灾难。” 陆遥觉得难以置信,阴阳两极的关系已经恶化到这个地步,完全不顾及凡人的秩序了吗?要知道阳极历来把神州当成自己的势力范围,如此做派……还是识大体的宋心做出来的,这是说他们已经做好了放弃祖宗基业的打算了? 指南车,或者说陆家的秘密就这么让他们疯狂吗? “你确定是宋心干的?” “监控比对清清楚楚,他的宝器和状态也对得上,基本排除了冒名顶替的可能。” “他的目的是什么?” “他不知从哪里知道了阴极堂主玄武的行踪,这是一次有预谋的狙击。阳极组织了两位堂主和四个组长,十几人在景区附近围攻玄武,玄武死了。” “又死了?” “不稀奇,这是这一个月我们确定战死的第四个堂主,看起来阴阳两极主要的格杀目标是堂主级别。”程展云解释道。 “为什么?难道指南车在玄武身上?” “不知道。我只知道就在三分钟前,宋心因为组织围杀了玄武,危险级别已经上升到二级,仅次于阴阳两极的两位当家人,荣登季军宝座。” “他大概不会为这件事自豪的……”陆遥喃喃自语。 程展云挂了电话,仅仅数秒之后,于野也接了收队的命令,与这个命令一起的还有邀请陆遥去一趟柴府的指示,听说李同志和程老爷子正从魔都赶来。 第270章 局势失控 感觉好久都没来柴家了…… 看着柴家门前那两尊格外雄健的石狮子,陆遥一阵无语。 其实他不久之前才来过,具体时间是烂尾楼事件之后,出门寻父之前。因为柳若言怀孕的关系,他还专程带着木瓜过去探过。 柴无病最喜欢吃的水果居然是木瓜,而且喜欢到有多少吃多少,那形象就跟饿死鬼投胎似的…… 细细算起来,那不过就是一个多月前的事情,但再次站在柴家门前,陆遥还是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他知道,那是因为中间发生的事情太多,而且至今还牵扯着他的精神,没个消停。 阴阳两极居然会开战,而且战况如此激烈…… 既然战端是在桃源乡之后发生的,第一个被袭击者就是樊少阴,那陆遥就基本能肯定,双方肯定在指南车的利用上发生了巨大的分歧。 以这个解释为前提,一切不合理的地方就都能想明白了。 朱雀的意外战死打破了阴阳两极战力上的均衡,这本来没什么,因为陆遥的活跃,双方基本处于合作状态,哪怕一方弱些也不会影响合作,可偏偏陆遥留下了指南车。 指南车的价值毋庸置疑,陆遥又抹掉了自己的行迹,那种脆弱的合作关系理所当然会崩解。 或许是阳极先对连晓彤动了手,或许是他们试图以实力迫使连晓彤妥协,总之阳极肯定是打算独享指南车的收益,但阴极并不情愿。 阳极不可能看不出来,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他们才在取了指南车后丢下陆遥,可美利坚毕竟是阴极的老巢,樊少阴终究还是中了埋伏。 这一切都是陆遥在得知阴阳开战之后的猜测,没凭没据,也没有连晓彤的死活。 作为一个小人物,连晓彤死……说明青龙是阴极一早就埋伏在场外的后手,所以阴极对这场阴阳大战早有准备,想必也会有相应的计划。而连晓彤要是活着,那她极有可能扮演了导火索的角色,她用自己的高速成功出逃,只身通知阴极,后来才有了青龙对樊少阴的伏击和阴阳大战。 如果是这样,这场战争对阴阳两极而言都是意外,战况发展到现在这个状态,恰好说明发展脱离了双方的控制。 是失控论好,还是预谋论好?陆遥不知道,他也不知道自己更希望连晓彤现在是死是活,所以有意回避去想。 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如今要做的就是借着这次会面,把自己知道的和猜到的全部告诉特调科,借助他们雄厚的参谋力量对整个事件作出推演,最大限度把两个庞大的术士团队对凡人世界的伤害减到最低。 当然,如果能与他们合作,顺便搞清楚罗盘的用途就更好了。 陆遥按照指示激活过罗盘,可它却毫无动静,也不知是少了某种必要的前置还是超出了指向的极限距离…… …… 陆遥的身影出现在柴家的监控屏幕上,程老爷子“嚯”一声站起来,打算亲自去迎接。 身后,老战友李主任突然拉住他,悄没声指了指隔壁的客房。 程老爷子脸上黑气一闪,闷声闷气地说:“这是我们特调自己的事!” “双方现在是合作关系,他的级别也比你我要高,该做的请示还是要做。” “他又不了解陆家小子!” “事实上,我们都不了解陆家小子。”李主任叹了口气。 陆遥在一个陌生战士的引导下迈过柴家的门槛,还没转过影墙,身上突然多了四五个红点…… 这是闹哪样? 陆遥停住脚步,一下子有些糊涂,不知道特调科这次是唱的哪出。 门厅的喇叭传出个冷冰冰的声音。 “身份。” “我是陆遥,是……” “身份!” 那声音干巴巴打断陆遥的话,带着深深的疏离感。陆遥有种不怎么好的感觉,深深吸了一口气,勉力把脾气压下来:“特调科编外教官陆遥。” “出示证件。” “没带!” “根据警戒等级,未携带证件不允许入内。” “你确定?”陆遥的手指截断一根红外射线,冷笑着问道,“我可是你们特调科的李主任和程副主任邀请过来的。” 那头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向上级请示,但陆遥的状况并没有什么大的改变,硬说有,那就是瞄在身上的红外线更多了…… “经上级研究决定,将术士陆遥押解到询问室,解除其全部武装。” 枪栓上膛的声音! 咔嗒! 影墙后走出四道人影,前后各二,穿着上和特调科的战士大致相似,只在某些细节有些许的不同。 他们慢慢接近陆遥,手一直放在枪套上,随时处在剑拔弩张的状态。 “我如果不接受呢?” “术士陆遥具备威胁社会安定的能力,允许开火。”喇叭那头换了一个声音,但那种疏离感一点没变。 陆遥轻轻把玩起铜钟:“特调科也同意吗?” “我不需要特调科的许可,表现出诚意,我给你发言的权利。”那声音回答。 “看来你就是正主了……还真是大度。”陆遥嗤笑,“本来还真有些事情打算跟你们商量,只可惜,我这人……敬酒不吃。” 探棒从两侧插槽脱出,眨眼之间,盾牌就完成了从初始到最大化的调整,七八声枪响几乎同时在耳边响起,子弹化作热流,砰砰砰撞击在盾面,爆出火花。 居然真开枪了! 陆遥怒极,电光火石般合身扑出了柴家的大门,那几位战士掏出枪来,跟在身后紧追不舍。 喇叭里还是喋喋不休的追讨:“年轻人,我早看出你没有配合的意愿!” “屁!明明是你逼良为娼!”陆遥心头火起,说起话来口不择言,“我可是你们邀请过来的客人,如此待客之道,你让老李和老程出来说话!” “既然你没有配合的意愿……立时缉拿,生死勿论!” 高墙内外一下子跳出三十几个战士,荷枪实弹,黑洞洞的枪口全都对准陆遥。 陆遥深吸一口气,刚打算反抗……身后也想起了枪栓声! 什么时候被包围的? 陆遥悚然一惊,接着耳朵里就听到了于野暴怒的声音。 “我看谁敢对陆教官动手!” 第271章 天圆地方 柴家的会客室里,尴尬有如实质。 一个穿西服的陌生男人坐正北,陆遥正南,背对大门。两人中间,李主任,程老爷子和柴家老太太故作镇定地相互斟茶。 为什么说他们是故作镇定? 因为茶杯是满的,但三个人轮着个相互斟茶,茶汤从茶碗里溢出来,顺着茶桌的水道流进水沟,真是白瞎了这么好的金骏眉。 “我说,几位老大人能不能别客气了?”陆遥的手指在胸前的铜钟上打转,言行举止就像没教养的小混混,一点也看不出尊敬的味道。 他很理解自己的苦衷,任谁在朋友家门口被几十条枪指着脑袋,心情都不可能好得起来。 程老爷子干笑两声,搁下空空荡荡的茶壶,伸手去捞自己的茶碗。 薄如蝉翼的茶碗早就被冲得火烫,他一时不查,脸色变得通红,惨叫声从丹田直冲喉咙,又被李主任灼灼的目光压制住,不透出半点声音。 他强忍着把茶碗拿起来,缓缓倾出茶汤,直到把整盏茶倒空,这才放下。 柴无病小跑着进来给茶壶添茶,好好的柴家当家人,做起小厮的工作驾轻就熟,完美得就像他根本不存在一样。 “小陆哇,华夏茶道博大精深,最是考验耐性,比如这烫碗,就必须把茶碗烫透了,茶汤冲进去,味道才不会走偏。” 李主任慢条斯理说着话,学着程老爷子的动作把面前的茶汤全倾了,不过他用了夹子…… “老李,别欺负我不懂茶,虽然觉得瓶装的农夫山泉最好喝,但茶道是手艺,小时候可是我娘手把手教我的。”陆遥玩味地端起茶碗一饮而尽。 “懂就好啊,年轻人懂茶,耐心就不会差。” “这和耐心没关系吧?”陆遥敲了敲碗,“先是好好吃着饭,冲进一群特种兵拿枪指我脑袋,我忍了。耐着性子听话过来,又冲出一群特种兵拿枪指我脑袋……难不成你们现在训练,把枪靶换成我脑袋的样子了?” “这个……于野会去佳肴山庄是宋心的阴谋,算在我们头上不合适吧?”程老爷子心虚地反驳。 “也就是后面那件事算在你们头上合适?” “那是部门间沟通不畅……” “我差点被打成筛子!” 看着陆遥咄咄逼人的样子,正对面的陌生男人坐不住了,啪啪两声,双掌一齐拍上茶桌:“现在的环境,你本来就是危险分子!” 陆遥毫不示弱,也是两个大巴掌往桌上一拍:“我做危险分子好几个月了,店就开在鼓楼,合法经营,你今天才想起来抓我?” “你……” 陌生男人还要呛声,李主任突然强势插入,打断了他的话。 “老陈,说好了现在是私人闲话,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怎么就不记得了,对待同志要像春天般温暖。” 陌生男人,也就是老陈深吸一口气:“老李,这小子可不是我的同志。” “他是特调科认可的人,编制也是正经批下来的,就算全世界的术士都是非法,他也合法。”程老爷子凸着眼珠子,寸步不让。 咄!咄! 眼看着又要吵起来,柴老太太轻轻锤了锤龙头拐。 “领导们要是打算谈正事,柴家的人就不适合听了,小遥,陪我出去活动活动,不打搅领导们谈工作。” “诶!”陆遥屁颠颠扶起老太太,对着那位老陈丢过去一个挑衅的眼神。 柴老太太霸气侧漏,根本就是明白地说,陆遥是柴家的人,他们柴家偏帮定了。 别看柴无病只是个武馆头子,政府身份和陆遥一样,都是编外的临时工。但柴家在神州的地位依旧无可撼动,那是整个圈子带给他们的底气。 这一下,连嚣张的老陈都没法多说什么了,只能站起来恭送。 半小时后,程老爷子孤身一人敲响了柴老太太的房门,那时候,陆遥正在给柳若言相面…… 不管他会不会,老太太坚持要他来这一遭,说必须提前知道柴家下一代首位嫡子未来的成就。 柴无病把程老爷子恭迎进来,陆遥刚想站起来打招呼,却被老太太拦住,叫陆遥先把正事办完。 四个多月的胚胎,怎么可能看出什么未来成就…… 陆遥硬着头皮批面,而且还是对着柳若言微微突起的圆肚子。 “古说天圆地方,大部分人认为这话说的是古人的宇宙观,其实不然。”陆遥示意柳若言把衣服撩下,盖住肚子,手指轻轻敲打桌案,“天乃虚指,喻意人之未来,圆又有圆满之意。” “那不是每个人都一样?” “既同,也不同。”陆遥笑了笑,“人自出生至离世,须得经历一个完整的循环,赤条条来,赤条条去,乃是一圆,生老病死皆有始有终,乃是天圆。” “原来如此。”老太太一脸叹服,“那地方如何解?” 陆遥心说我不正编着嘛,能不能别那么急,但面上依旧恭敬,声音铿锵忠厚,让人信赖,完全想不到他心里的龌龊。 “奶奶莫急,待我细细讲来。”他说,“与天相应,地乃实指,所处、所居、所成皆是地,便是孕养之所。” “孕养之所?” “先说所处,神州物华天宝,西高东低,天下文化财富之气生于西而流向东,余慈东滨,小小柴生于余慈,占了一胜。” “全余慈的小孩岂不都有这一胜?” “何止余慈,您想想,滨海之地何处不胜?”陆遥反问。 “果然……” “二说所居。”陆遥继续瞎编,“柴家祖宅风水不必说,先前有小人作祟,已经除了干净,小小柴托生之时,柴家已复旧貌,藏风聚气,形胜之地,此为二胜!” “这一胜得之者少?” “万中无一。” 老太太拊掌大笑,老怀宽慰。 “再说所成,若言姐才、貌、德、性、体、健皆上上,这一点不必我说,奶奶当然是了解的,不知可当三胜否?” “柴家的媳妇,自然人上。” “有此三胜,小小柴先天已经快人一步,只要后天不要过分纵容,必有大器,陆遥先行恭喜了。” 老太太开开心心让柳若言搀扶着出门,她把房间留给陆遥、柴无病和程老爷子聊正事,看来大家都知道,有了老陈这下黑手,暂时是别想让陆遥从正规渠道和官府合作了。 三人落座,程老爷子狭促地笑:“小陆,你这嘴皮子功夫,在我认识的年轻人里绝无仅有。” “别吹捧了。”陆遥一改神棍表情,“其实我那时候不是诓那个老陈的,虽然没有证据,但我真有很多事情要告诉你们,说不定会涉及到阴阳开战的根由……” 第272章 术士之巅 在狂风暴雨之中,一架敦实的军用直升机横过碧波,在数十门高射炮的注视下缓缓降落在巨大军舰的甲板平台上。 驾驶员的技术绝佳,在剧烈摇晃的停机坪停稳,于舱内只是极轻微的一颤。 陆遥抬起手,轻轻地敲了敲身边的窗户,似乎是想要震落贴在玻璃上的水珠,好让他看清楚周遭。 “于野,这就是055?” 于野骄傲地扬起脸,浓眉大眼构成不置可否的表情:“教官,看着她巍峨的身躯,您现在有什么感想吗?” “感想吗?”陆遥歪着脑袋想了想,“半个月前我偷偷发过一个誓,要是谁再敢拿枪指着我,我一定让探棒打爆他的头。” “呃?”这个答案似乎有些跑偏,“然后呢?” “然后才过了半个月,你们居然让这么大一艘船拿着炮指我……” …… 时间是八月中旬,台风在太平洋上肆虐。 恼人的暑期转眼之间就要结束,不过陆遥的心思飘得老远,半点即将开学的氛围也没有感受到。事实上,特调科已经偷偷在他的学校请了假,在阴阳战争尘埃落定以前,他都只能无休止的休假。 怪谈沙龙挂上了闭门谢客的牌子,陆遥和蒋小娟住进了中东部山区当中的特调科营地,除了给别动队员们特训,唯一的消遣就是在一挂瀑布边琢磨宝器的用途,倒是有些临阵磨枪的味道。 就这么闲了半个多月,大半夜的突然有四架海军的直升机降临营地,载上他、蒋小娟和整个别动一队风风火火飞往了风高浪急的太平洋。 这里是公海,一支由六艘驱逐舰组成的舰队静静地在风暴当中泊锚,等待着他的降临。 直升机停稳,舱门打开,别动队员们鱼贯而出,淋着雨张开了巨大的油布,给陆遥构筑出一条风雨不进的临时通道。 他从飞机上跃下,带着蒋小娟和于野低头进入船舱。 舱门之后,程展云一身戎装,笑吟吟等在那里。 “本事不大,排场不小,居然让我们的战士给你撑雨布。” 陆遥耸了耸肩:“于野安排的,我也不知道一个技战术都是一流的悍将为什么这么喜欢拍马屁,我也管不着他升职啊。” 被挤兑了一脸的于野满脸无辜。 陆遥摆摆手:“不说这些,火急火燎把我拉到公海来,难道是那个讨厌的老陈活动出了结果,已经正式把我驱逐出境了?” “这是和平3305国际联合军演的神州参演舰队,光是把你驱逐出境这种事,用不到这么大的阵仗。”程展云实话实说。 “也是。”陆遥认同地点头,“你怎么突然参军了?” “第一,我本来就是军籍,离退役的年纪还远。”程展云回答,“第二,我会来这里是因为爷爷外语不行,海军能提供的翻译对现在的情况也不够了解。 “这么说你现在是胖翻译官?” “你才胖呢!” 程展云这就算是把天聊死了,陆遥掏了掏耳朵:“说吧,突然中断特训,把我拉到这鸟都没有的地方来是为了什么?” “说来话长,我们边走边说。”程展云转身作请,三人跟着她向舰室深处走去。 “这半个月来,基于你对阴阳两极的猜想,我们从几个捡来的俘虏嘴里诈出了大量的新消息,顺藤摸瓜,我们付出巨大代价破获了几个阴阳两极在神州的据点,有些收获。” “诈?” “假装有阴阳两极的高级干部承受不住对抗压力,向我们输诚。” “他们信了?” “几个组织底层的术士而已,不认识什么大人物,社会阅历也有限,并不算难对付。” “听起来感觉真复杂。” 程展云翻了翻白眼:“你有什么好复杂的?成了精的老狐狸都没你精。” “感觉更复杂了。”陆遥苦笑,“还是说收获吧。” “阴阳两极正在策划一次大行动,参谋团判定,这是捕获阴阳两极堂主以上高级干部的最好时机。” “什么大行动?”陆遥好奇地问。 “阳极准备把重伤的樊少阴偷渡回神州治疗,阴极则打算在公海上袭击偷渡客轮,作为宋心不久前围杀玄武的报复。” 这还真是个大行动,不过有宋心在,阴极偷袭阳极? 陆遥诧异地问道:“这种大行动逃不过宋心的掐算吧?” “这我们就不清楚了。”程展云不负责任地回答道,“这些日子青龙和白虎满世界追杀宋心,或许他没空掐算?” “只要藏好了,在大行动前掐算一下需要多长时间?” “这点我们倒是考虑到了,所以我们发动了一些兄弟单位帮着阴极一起找,再通过美利坚官府把宋心的行踪泄露给阴极,这样他们找起来就方便多了。” 全世界帮着阴极一起找宋心…… 一想到宋心这会儿像过街老鼠似的东躲西藏,陆遥冷汗都下来了。他感慨地说:“看来你们这次志在必得。” “这不是千里迢迢把你接来了嘛。” “我一个人可左右不了那么些个杀红眼的同行。” “会有人帮你的。”程展云停下脚步轻声说,“不然你以为,全球军演为什么会放在这个节骨眼开始?” 陆遥瞪大眼睛:“新闻上不是说这次军演沟通了四年吗?” “沟通了四年和五天前沟通好了,这两件事不冲突吧?” 这次陆遥是真的震惊了。 五天,七个国家,二十六艘军舰,包括指挥、地面、补给在内共计四万人参与的超大型军演居然只为了针对一次恐袭?程展云肯定还隐瞒了什么东西没告诉自己! 他拽住程展云的肩膀把他拽回来,两个人四目相对。 “理由!” 程展云脸上闪过一丝挣扎,沉默半晌终于缓缓开口:“综合了三十七份口供,阴阳两极的最顶级各只有一人,他们被称作门主,实力基本持平。如果那些底层术士没有刻意夸大的话,那两个被称作门主的术士,每人身上都只有一件宝器,而这件宝器的威力……移山填海。” “这种充满艺术加工气质的形容词你们相信?” 程展云幽幽说话:“难道你不信?” 有什么可不信的……陆遥摸着手臂上继承自朱雀的新宝器,面色阴沉:“你们的目标是樊少阴吧?我能做什么?” “睡觉,睡醒之后必须精神抖擞,最好杀气腾腾。” 第273章 冷餐会 陆遥和蒋小娟被安排下去洗漱、休息,他们可以睡上两个钟头,等一会儿程展云会带他们去会客。 不是参加会议,而是会客,这个说法其实很怪。 再结合这次军演的持续时间长达一个月,陆遥怀疑起樊少阴偷渡的时间。 莫非……在抓捕樊少阴之前,他还需要配合特调科做策反的工作?或是谈判的工作? 这就有些好玩了。 陆遥玩味地敲打着金属的舷窗,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不远处的过道,程展云拿起内线电话:“爷爷,陆遥睡下了。该说的我都和他说了,可他并没有要跟我深谈的意思。” “从特训基地的汇报来看,他也没有刻意隐瞒。” “完全猜不透这家伙的想法!”程展云负气地说,“爷爷,难道他就不知道特调科为他承担了多大的压力?” “这是我们的选择,本来就和他无关。”程老爷子淡淡回复,“就这样吧,继续看下去,舰队已经转向,两小时后会到达汇合海域。你也去休息一下,晚上的餐会很重要。” 再醒来时已经是夜晚,风平浪静。 公海上凉风习习,为炎热的夏季带来一丝难得的清凉。 陆遥爬起来,叫蒋小娟参谋着准备衣服。程展云在舱室里准备了很多衣服,从外至内,而且像陆遥自己的衣服一样,每一件都做了细节的改动,比如探棒的插槽和手臂上的扣件,改动不多,却都在他最习惯的位置。 最终蒋小娟挑了一件黑色的长风衣,很杀手很骚那种,里面是简单的t恤和长裤,连花纹都没有,再配上黑色的尖头皮鞋和黑框眼镜。 陆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你这不是照着让.雷诺在打扮我嘛?” “怎么可能,他辣么帅!” “哈?” “怎么可能,他没有您帅!” 陆遥满意地点了点头,一件件挂上宝器,铜钟、探棒、手套、短铳,最后在左大臂扣上新打造的臂环,咔哒一锁,把朱雀的遗物固定在外臂。 不一会儿,程展云推开舱门走进来,上上下下打量陆遥,不住地点头。 “满意不?”陆遥挑着眉头问。 “最好再加个花盆。” 蒋小娟蹲在地上拼命地咳嗽,险些把包里的貔貅抖掉。 程展云一皱眉:“小娟姑娘也要一起去,她的打扮是不是太普通了?” “女王怎么会普通?”陆遥洒然一笑,掏出方巾在蒋小娟背上一拍,白光闪过,红桃娟飒爽而出,九枚书签像孔雀开屏般在她的肩后展开。 陆遥一直在考虑丰富红桃娟作战方式的办法,不能使用宝器的她,最适合的依旧是书签,而且它的材质不会和貔貅发生冲突,简直完美。 “走吧!”陆遥把胳膊一撑,程展云和蒋小娟顺势一左一右地挽上来,看上去就如同回到了句章江畔,三个人伪装成关系复杂的情侣在赵日天的桌游店附近踩点时一样。 …… 踩上甲板,登上直升机,从空中横跨过半个舰队,陆遥登上本次联合军演的总旗舰,美利坚的企业号航母。 今晚的活动是冷餐会,甲板上灯火通明,人来人往,随处可以见到各种肤色国别的雄健男兵和英气勃勃的女兵,他们大都穿着军装。队伍里也不乏便装,这些人大多是非舰队直属人员,与是不是军人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譬如程展云今天的装束就是一件湖蓝色的露背礼服,短发利落,性感妖娆。 程展云引领着二人在人群当中穿梭,不一会就接近船尾,陆遥在人群中看到一身西服的程老爷子,他独自一人和几个奇装异服的人站在对面。 一群人分成泾渭分明的三块,程老爷子自成体系,左对是一个穿皮风衣的光头黑大汉,他身后一男一女,都穿着紧身的战斗服。女的一头红发,艳压群芳,男的脸上则带着面罩,不由让人想起大屏幕上的美队和红女巫。右对也是一个穿西装的亚洲人,身材矮小,他身后是一个出云浪人和红白双色和服,前额绑带的女弓手。 “这个角落在玩化妆舞会吗?”陆遥忍不住吐槽。 术士群体起于神州,经过千余年的发展,连阴极的大本营都移到了美利坚,其成员当然不会只局限在华夏后裔上,可是非得打扮的怪模怪样才能凸显与众不同的身份? 程展云小声回答:“我见过的术士里,你的战斗装束是最正常的,别的不说,你别忘了小娟姑娘……” 陆遥撇了撇美颜不可方物的小丑女侠,忍不住认同点头。 程展云撒开他的手,小鸟依人般投到程老爷子身边,挽住老人胳膊,给陆遥让出位置。 程老爷子一脸的褶子笑成菊花。 “小遥,你终于到了……” 小遥?陆遥愣了一下,平时不都喊小陆嘛,难不成有什么阴谋? 他不动神色,恭恭敬敬对着程老爷子点了点头,学着另两组coser的样子,站到身后。 “给你介绍一下。”程老爷子指了指黑大汉,“美利坚特别威胁处处长笛先生,还有来自新乡的两位超级英雄,铁块侠萨维和啄木鸟恩雅。” “铁块侠?” “你叫他钢铁侠也可以,不过需要区分嘛。”老头阴阴一笑,明显是从外号开始诋毁人家…… 陆遥对老头这种小心思感到无可奈何:“难道他是漫威的粉丝?” 那个叫萨维的coser插嘴道:“钢铁侠是世袭的称谓,我父亲,我祖父都是,至于大屏幕上的美队、钢铁侠甚至是万磁王,都是以我祖父为原型设计出来的超级英雄,我的能力是操控金属。” 说得好像自己真是超能力者一样…… 陆遥打量着面前这个不要脸的蒙面男,最终锁定在他手腕上的那对复古手镯上。 “您的能力是操控金属?能不能把这艘船弄沉?” “……这艘船,很贵……” 也就是不能了。 陆遥放了点心,至于金属操控的宝器对自己的克制,陆遥心里暗道好险,幸亏之前经历了桃源乡,陆遥抽着空特地让柴无病给所有的宝器都镀了消磁的膜,就算是大功率的电磁铁顶着宝器启动,最多也只能让他感觉不舒服,再也不会像在桃源乡那样,贴在地上自废武功。 “这两位是……”程老爷子继续介绍。 “我不需要凡人介绍!”浪人踩着木屐踏前一步,单手扶在腰上的三把刀上,微微颔首:“美丽的女士,我是分海流主将宫本达也,不知道可否赏光,明日与我共进午餐?” 怪不得非得打扮得杀气腾腾……原来真的会有愣头青跳出来炸刺,甚至连冲突都不愿用心设计。 不过,这辈子都没被人主动搭讪过的蒋小娟同学关键时刻居然发愣了,显然是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才能像平常怼人那样不得体。 陆遥赶紧调整到霸道总裁模式,心里叹气,嘴上冷笑:“滚吧,小娟不喜欢比她矮半头的男人。” 这样的话好比发出决斗邀请,更别说陆遥根本没看人。他的眼神很忙,正和铁块侠先生进行着亲切友好的交流。 无论是本心还是刻意,宫本浪人的怒火果然一激就爆,而且爆发得无比剧烈。 长刀出鞘! 第274章 一衣带水 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这个名叫宫本的出云浪人用行动把自己的暴脾气展露无疑。 不过…… 或许是因为个子太小的关系,那么激进的行为,居然没有引起相对应的惊呼。 现场唯二作出反应的都是出云人。领队的西装背着手,很严肃的喊八嘎,女弓手捂着嘴,高声尖唱亚灭蝶,都是那种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实诚的老实人。 除了他们俩外,其他人皆无应对,程老爷子和程大小姐祖孙唠嗑,红发巫女和黑光头咬耳轻笑,蒋小娟依旧停留在被人搭讪的震惊当中…… 而陆遥伸出手,正打算和美利坚这位和大屏幕美队八分像的钢铁侠握手。 刀芒如雪,眨眼间及至头顶,眼看就是血溅五步的下场! 幸好蒋小娟及时作出了反应。他轻轻踏前,高举双手伸过头顶,印着巨大红桃的裙摆迎着海风张开,哗啦啦作响。 后发而先至,空手入白刃! 啪! 刀就在头顶…… 陆遥的表情丝毫不变,对着美利坚的同行礼貌地笑:“在大银幕上看到自己的形象是什么感觉?” “感觉很不错。”铁块侠也伸出手,和陆遥轻轻握在一起。他的手臂差不多有陆遥大腿那么粗,沉稳有力,肌肉虬结。 “其实神州的术士们才是最适合登上大荧幕的人群。你可以试着找一个画师,为你量身定做一套漫画,名字可以叫……《神盾侠》!” 好俗! 陆遥翻了翻白眼说道:“不管你信不信,盾牌不是我的主要战斗方式。” “你在身上带了三枚盾牌,闪电侠也只是跑得快而已。” “但我也不会盾击盾御什么的呀,岂不是名不副实?” “这我倒是信。看你这几面盾,每一面都这么小巧,像艺术品多过像武器。” “是吗?” “大概这是你们神州的审美?我认识一些华夏裔的术士,每一位都把自己的宝器装点得很美。” “或许吧。”陆遥不知可否。 利刃悬额,两人谈笑风生,对于一个武士来说,大概没有比这更强烈的挑衅了。 更别说,他已经对陆遥的行为做出了膺惩,结果却被一个女人戏耍。 空手入白刃! 作为一个武道宗师,被人用这种方式挡住自己的兵器是羞辱,更别说这样的成就对神州这两个不知姓名的术士来说,似乎根本就不值一提! 宫本的脸红得能滴血,嘶声怒喝:“八格牙路!” 长刀的刀刃颤动起来,高速地震鸣,蒋小娟渐渐压制不住,手掌终于传来细微的疼痛。 这不是什么好预兆。 蒋小娟心里一惊,赶忙请示陆遥:“老板,弄死行吗?” 陆遥吓了一跳,停下话头把脸转向程老爷子:“一衣带水?” 程老爷子神秘一笑,打哑谜似的回了一句:“以德报怨。” 这是要他下狠手啊…… 陆遥了然点头,对着蒋小娟说:“下了刀,丢海里。” 蒋小娟长舒了一口气。一声轻喝抬步近身,消瘦的肩膀在宫本怀中轻轻一撞。 那一撞看似无力,可宫本却疼得脸色都变了。他的胸口像被坦克狠狠撞了一下,浑身上下软绵绵使不出力。 蒋小娟就势夺了长刀,反手一甩,那把刀跨过五十余米的距离,从人群中间准确无误戳进冷餐会中央的巨大蛋糕,由上至下把蛋糕切成两半。 她的裙摆飞扬,不小心扫中了宫本的胸口,那不轻不重的推力彻底把上一撞的力气激发出来。 宫本高高飞起,跌出船舷,在半空中喷出一抹血雾,扑通一声跌进海里。 冷餐会上一阵骚乱。人群齐刷刷跑去栅栏那里望向失足落水的人,却没有一双眼睛往气氛更为剑拔弩张的餐会一角偷瞄。 很显然,这艘船上的大兵事先都是被关照过的,说不定关照的内容就是远离这帮非正常人类,而且是越远越好。 角落里,出云西装怒意如潮,爆喝一声大胆,抬脚飞退。 女弓手闪电般解下背后的弓,搭箭在弦,正要拉满…… 嗡一声响,一面方盾抵住弓弦,另一面圆盾则顶在她的脖子上,把她的下巴高高抬起。 “马萨卡!” “友善地提醒你一声,这面盾会变形,而且脾气不太好。” “它是什么时候……” “差不多是你那个瘦猴同僚飞起来的时候。”陆遥十指交叉,看似放松,“它变形以后的样子有些凶,万一弄伤人就不好了。” “你敢吗?” “要不你下去问问那个游泳的?” 两人争锋相对一番对答,气氛陡然凝滞。 “我该怎么做?” “不动就好。麻烦你千万别动,就那么静静地站着就好。” 女弓手面色骤变,杵在那里一动都不敢动,出云西装越发愤怒,看起来又要开口,陆遥却抢先一步撩开风衣,一把拔出短铳,圆筒状的枪口径直抵在他的嘴上。 从莱纳手里截胡过来的短铳,使用起来并不方便,术法的副作用也很大,要不是威力上勉强可以当做杀手锏用,早和移形换影一样被淘汰了。 但现在的情况有些特殊,作为长得最像枪的宝器,在某些时候还是有大用的。 出云西装看起来像是普通人,陆遥很有些怕他不识货,以至于自己威胁的意思打了水漂。而拔出枪,即便是那种看上去像古董的老枪,威胁之意还是呼之欲出。 世界安静了。 美利坚三人组站得远远的,脸色阴晴不定。 程老爷子笑如弥勒,慈祥的不要不要,还特别应景的悬空摸着自己并不存在的大肚子,一副智商欠费的样子。 蒋小娟对这种恃强凌弱的事情最为上心,腻在陆遥身边嗲声嗲气:“老板,我听到那个跳海的在喊救命,还是出云话,不列颠话,华夏语轮流着喊。您说他是不是不会游泳啊?……啊,高丽语也用上了,看不出他瘦嘎嘎的,学识真渊博呢!” 陆遥装出难以置信的样子,说:“他刚不是说自己是什么分海流的主将,怎么可能不会游泳?” “他真的不会游泳!”女弓手突然插嘴,“宫本君自幼就可以劈波斩浪,当然不需要学什么游泳!” 啊哈! 陆遥暗暗地想,不会闹过头了吧? 第275章 行动将近 宫本在海里挣扎,三米外面漂着好些个救生圈,可他扑腾着就是抓不上去。 甲板上,女弓手努力维持自己的尊严,顺道还想维护一下同伴的尊严,哪怕他刚被人丢下水,而且正在溺亡的边缘挣扎。 “宫本君自幼能劈波斩浪,哪需要学什么游泳!” 这就像是说……人反正要那什么,那需要吃什么饭。 出云人的脑回路真奇怪。 陆遥撇了撇嘴:“哦,那你倒是让他劈呀。” 女弓手的脸色涨得通红:“你们把他的斩浪刀夺了,让他拿什么劈!” “所以说嘛,丢了宝器不也是凡人一个。术法就术法,最看不起你们这些装超能力的。” “你没了宝器同样也什么都不是!” “没错啊,所以为了出入平安,我一般都喜欢在身上挂七八件宝器,摘了一件还有一件,这不就安逸了?” “术士当然应该全心钻研一件宝器!” “这样我们就很难有共同语言了,我祖上可是阔过的,千多件宝器还不是一样玩。” “笑话,这世上谁人不知身体承载宝器的极限是三件,千多件,你当你是……” 女弓手话说一半,突然惊恐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陆遥:“你姓陆?” 陆遥哑然失笑。 “你们挑软柿子捏之前,难道从来都不打听一下那柿子姓什么?” 没想到,事情的转圜余地居然就在陆遥的姓上。 陆家的大名在海外的地位远高于国内,这一点陆遥不清楚,不过看来程老爷子是早就知道的,要不然也不会鬼鬼祟祟地把“小陆”换成“小遥”。 气氛显然缓和了。 陆遥收了宝器,蒋小娟收了嚣张,大家像没事人似地靠在一起,谈笑风生。至于快被淹死的宫本浪人,已经有不少人跳下去捞人,大概是死不了了。 美利坚的超级英雄们一脸好奇。 红发女巫钻在女弓手身边,小声兮兮地问:“姓陆怎么了?” “姓陆没什么,可姓陆的术士一旦配上远超出常规数量的宝器,则代表了一种血统,一种力量!” “莫非比阴极的金门主还要厉害?” 女弓手摇了摇头:“金门主只能代表他个人,而陆家则代表了术士的整个历史和起源。” 看着两位国际友人一脸震惊的表情,蒋小娟忍不住小声编排:“老板,你说他们村是不是从来都不通网的?” …… 虽说陆遥他们只是聚在一个小小的角落里打打闹闹,但这次餐会其实就是为了术士们而准备的。其目的非常单纯,就是想借着社交场合的非正式属性,把这三个配备了国有术士的国家居到一起,在他们之间选出一只领头羊出来。 蛇无头不行。 到正式展开行动的时候,如果他们还不能博弈出各方认同的指挥体系,那么联合演习指挥部就会放弃起用术士的打算,转而使用他们更熟悉,也更愿意服从指挥的海军陆战队。 事实证明,在有心算无心的情况下,只要不害怕伤亡,海军陆战队可以在一百比一的条件下有效压制底层术士,并且是占据绝对的优势。 但这次抓捕的目标是阴阳两极中的骨干,堂主级的人物。 可想而知,樊少阴作为漩涡的核心,虽说是他们内定的目标,但届时会出现在现场的堂主却绝不会只有一个樊少阴。 广泛撒网,重点摸鱼是好事。 但堂主级别的术士能不能被现代化部队用人数优势抓捕? 谁都不敢打这个包票! 更别说特调科还提供了一份录像,证明凭陆遥的能力,在束手束脚,不刻意下手伤人的前提下还可以对抗一整个分队的特种战士,而且游刃有余。 这个结果让观看录像的指挥部全体人员越发惴惴不安,对己方术士的统和也越发上心。 时间紧迫,三方不约而同选择了最简单粗暴的方法,搭建起这个舞台,并且在其中推波助澜。 如今结果出来了,陆遥当仁不让。 并没有浪费什么时间,等那个姓宫本的出云浪人被人从海里捞出来,一行十人就登上直升机,转场来到神州海军的演习旗舰。 不多时,七国演习指挥官齐至,算是进一步默认了陆遥和神州对这次行动的指挥身份。 会议室里,程老爷子轻轻敲了敲桌子,满脸的意气风发。 “大家坐。”他翻开一个文件夹,作为助手的程展云点开投影仪,调出画面。 “首先通报一下最新情报。据悉,在十六个小时前,樊少阴在四个术士的保护下,偷渡进一艘名叫海上珠峰号的集装箱货轮。货轮已经驶出金门码头,两天后将到达阴极的目标海域。” “他们打算横穿演习海域?”有人问。 “演习海域禁航,所以他们设计的航线距离演习海域五十七海里,双方全无干涉。” “阴极的行动呢?” “不知道,这一次他们的保密措施做得非常好,我们判断,他们的船应该在目标海域上游荡。” “那我们的行动计划呢?” “行动目标是捕获一个以上的堂主级别干部,阴阳不论。届时,我们会乘坐潜艇去往目标地潜伏,从海底全面监控海面情况。待到双方驳火之后,最虚弱的时候杀出,达成目的。” “我有问题。”陆遥举起手。 “说。” “我们如果失败了,你们有后续计划吧?” “以整个舰队向目标海域发动导弹袭击,绝不让术士们重回陆地。”程老爷子斩钉截铁地回答。 于是陆遥知道,这又是一场没有退路的行动。 他突然想到一个可能:“确定宋心不会发现我们的小心思?” “诶?” “我是说,如果他们早有准备,等我们冲上船去,很有可能就要面对两个门主。” ……这也是整个行动中最大的变数。 大家都知道所谓的门主强大,却没人知道门主到底有多强大。 导弹和荒凉的公海对这个级别的术士有多大的威胁? “没有底气,是吧?” “尽人事,听天命……” “算了,稍稍给你们一点点底气吧。”陆遥叹口气,走出会议室,单手扶盾打出四个法诀。 “术法,赑屃驼碑!” 第276章 幽闭恐惧症 弗吉尼亚级核潜艇克雷兹号像条淹死的鲸,静静地悬浮在距离海床三米多高的深海当中。 这里是太平洋,而这片海的深度达到八百三十二米,这个深度早就超过了光能照射进来的极限,所以这里漆黑一片,宛若身在虚空。 陆遥百无聊赖地行走在紧窄的甬道里,穿过一件件寝室,透过舷窗和自己的临时队友们打招呼,就是很队长的招招手,微微笑,然后扭头走远。 每个人都很忙碌。 蒋小娟正捧着时尚杂志认真地做着笔记,铁块侠萨维在狭小的舱室健身,啄木鸟恩雅一脸陶醉地品着红酒。 出云人天生能作,女弓手盘腿做功,闭目养神,陆遥问了一下,得知她正忙着和先祖沟通,努力让自己的灵魂得到升华,好在战前达到人箭合一的完美状态。 小个子宫本也在看书,看的还是哲学书,而且是原版的哲学书……这样的书,他的行李里有七八本,陆遥借过一本来看,那一行行跳来跳去的拉丁文让他直犯眼晕。 宫本是正儿八经的哲学教授,真实性格谦逊有礼,甚至太谦逊太有礼,说一句话就能鞠上十几个躬,弄得陆遥根本不敢跟他搭话,至于初见时那副楞头青的样子,听说是他研究完神州的抗日神剧以后,按照里面的反派形象专门设计出来打算激怒陆遥的。 嗯,效果很糟糕…… 和宫本隔着窗户相互鞠完三个躬,他回到自己的那间军官寝室。 寝室很干净,零碎藏在柜子里,床和桌子收拢贴在墙上,四四方方空空荡荡,头顶一盏悬灯,脚下一挂地毯,如此简单。 烦躁正在啃噬心脏。 在逼仄的潜艇里待了超过四十个小时以后,这样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一旦清闲下来,他甚至能听到胸腔里牙齿碰撞的声音。 到处都是狭小的空间,银色的内壁,红色的廊灯,各种用于警示的夜光贴纸,只有封闭的房间准许点灯,据说这样的环境利于培养士兵紧张感,在遇到危机时不至于慌乱。 可陆遥想不出自己为什么要在海底遭遇危机,他又不是潜艇兵,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乘客而已。 构成压抑的不只有光线,还有声音。 他曾经听说潜艇里很吵,但核潜艇却不一样,因为空间大,隔间多,轮机房的声音本来就传不了太远,更别说克雷兹号早早到达预定地点,进入到静默潜伏,轮机停摆,以至于在居住区,几乎达到了万籁俱寂的程度。 幽静、深邃、逼仄、无聊,哪怕空气调节器一刻不停地调节着艇内的温度、湿度和气压,让这些基础数据维持在适合人类生存的状态,但一想到铁臂之外就是无边无垠的深海,陆遥就抑制不住地压抑和烦躁! 他怀疑自己患上了幽闭恐惧症,只想尽快结束这一切,越快越好。 然而阴阳两极的人迟迟没有出现。 陆遥连续几个深呼吸,关上舱门,坐到厚重的地毯上,抽出探棒,给它们解掉套盾。 探棒楞乎乎悬在天上,就像被无处不在的地心引力给忘了。 嘣! 他一指头轻轻弹在探棒上,把它弹开,它在空中旋转,叮一声撞到墙上,反弹,又晃晃悠悠飞回来,那憨态可掬的模样见不到半点战斗时的狠戾,演技满分。 都落魄到需要探棒来哄自己开心了呀…… 陆遥无可奈何地想,真的该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了。 可能做什么呢? 他试过跑去舰桥看屏幕,结果那里更黑,对地形不熟悉的他到处磕磕碰碰,给大兵们添了不少麻烦。 他试过给随船的特种兵们培训术法对抗技巧,但潜艇里施展不开,一群特种兵兔子似被探棒追得嗷嗷直叫。 他还是过去战略室和程老爷子他们探讨战术,白板上密密麻麻写满符号,沙盘上插满旗子,陆遥既看不懂,又听不懂,煎熬着坐了半晌,更烦躁了。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陆遥负气地站起来,放下床板打算睡觉。可那张床板只有八十公分,睡在上面一动都不能动,还不如睡在地上宽敞…… 真是失态呢。 他颓然的把床板掀回去,贴着冰冷的壁重新坐倒。 蒋小娟鬼头鬼脑地钻了进来:“老板,我看你刚才去查房了,有没有帮谁盖被子?” “都没人睡觉,我能给谁盖被子?” “这些人,怎么能这么没有眼力见儿呢!不知道队长大人心里烦,没事干吗?” 陆遥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心里烦?” “这有什么?平素里,您趴在窗户边上看天,几个钟头不见动弹,跟死了似的,哪像现在这样屁股上长钉子,一刻不得安生。” 陆遥被说的无言以对,索性拍了拍身边的地毯,叫蒋小娟坐在聊天。 其实二姑娘也闷,要不然也不会用心观察自家老板的心理建设问题,所以欣然接受。 两个人掰着腿,膝盖顶着膝盖,并肩靠在舱壁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老板,你说这个世上有多少术士呢?” “谁知道呢。听特调科说他们收集的数据大概是一千出头,其中一半在阴阳两极。” “只有一千来人?” “应该差不多。术士本身又没什么特别的,至少得有一件宝器才能被称作术士,而宝器又哪是那么容易碰到的。”陆遥敲了敲探棒的尾巴,它们飞起来,一会儿飞出s型,一会儿飞出b型,像大雁一样。 “这么点人投在七十几亿的总人口里连个水花都不会冒一下吧?真值得这些国家这么大张旗鼓的?”蒋小娟奇怪地问,“您看,我跟姐姐加起来应该可以算一个术士吧?但如果不变身的话,我们连于野都打不过。” “但是你喜欢的话可以一直维持变身,别说于野,坦克都能拆掉。” “怎么可能一直维持!变身后很不方便的,这身衣服根本就脱不掉。”蒋小娟看着陆遥拿出方巾,抢过去把玩,“更何况我变身是您的本事,又不是我自个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陆遥隐隐觉得蒋小娟话里有话。 “我想说……”蒋小娟咬着嘴唇组织语句,“一千个术士里有您这种本事的,能有十个吗?” “说不好。” “要是您匀几件宝器给我们,剩下的人很难说比我跟姐姐厉害吧?” “三诀的宝器你们激发的成功率是五成,两诀的差不多不存在失败率,只要应对得体,普通术士很难在你们面前站稳,要是再加上你变身的本事,你们很厉害的。” “就是啊,所以我才想不明白,那些个国家怎么就对这一小撮人打打闹闹的事情这么紧张?” “这个呀!”陆遥哑然,怎么都没想到,向来大大咧咧的蒋小娟会为这种没影的事情苦恼,“其实你弄错了一件事,那些国家从来不担心术士的,他们担心的,只是那些不受控的术士……” 第277章 克雷兹和富兰克林 陆遥这么一说,蒋小娟更迷茫了。 “什么叫不受控?”蒋小娟小声问,“我们平时过日子也不受监视,那我们算受控还是不受控?” “当然是受控的。”陆遥摇着头说,“我们到处冒险,每次有收获特调科都了然于胸,你的变身,我的探棒、铜钟和手套,还有书签、貔貅什么的,他们肯定都作过假想。” “什么假想?” “假设我们失控了,他们有办法应对吗?” “吓?” 陆遥笑得很豁达:“这有什么奇怪的,要是我哪天发了疯,在余慈化身小怪兽,他们总得拿得出奥特曼来才稳妥,这是人之常情。” “您想说阴阳两极现在已经变成了怪兽,可是官府却叫不出奥特曼,这才格外紧张?” “本来就是这样。”陆遥仔仔细细地说,“你想想,阴阳两极的术士这么多,肆无忌惮地在人群密集的地方大打出手,但官府连他们要干什么,或者正在干什么都不知道。” “他们不是在抢指南车吗?” “没那么简单。假如说一开始青龙对樊少阴的伏击是为了抢夺指南车,但后来呢?双方已经打了这么久,可指南车这东西却再也没有被人提起过。我估计这东西应该还在阴极手上,说不定就在他们的门主手里,要不然就藏在某个隐秘的,阳极探查不到的地方。” “如果阳极不知道指南车在哪儿,那他们为什么还要打成这样,真想把对手杀光?他们难道不知道,这么打下去,就算哪边赢了也会被当做全民公敌处理掉?”蒋小娟不解地问。 “肯定想到了,至少以我对宋心的了解,他肯定能想到。之所以会这样,必然是有什么我们不了解的隐情,阳极不得不破釜沉舟,阴极只是应对而已。”陆遥苦笑。 “可这次的大行动,是阴极主动出手吧?” “阴极……”陆遥傻愣愣张着嘴,声音戛然而止。 “老板?” 蒋小娟奇怪地看过去,只看到陆遥眼里闪动的光彩,从里面,她读出了某种类似恍然大悟的情绪。 “小娟,你觉得以宋心的能力和为人,突然看到官府和阴极携起手来对付他,会怀疑吗?” “当然啦,宋老板这么阴险的人,怎么可能不怀疑。” “如果他怀疑了,首先想到的会是自己的小命还是这次转运樊少阴的大行动?” “这个……”蒋小娟很想说是小命要紧,但是她也知道,对宋心这样的人来说,保命并不是一件压力太大的事情,毕竟他有先知先觉的外挂在那里。 “如果他的注意力一直摆在转运樊少阴的大行动上,那么必然知道阴极和我们都盯上了,樊少阴一旦出海,到达神州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那么他们为什么还要出海?” “您是说……” “我们被宋心耍了!”话音未落,陆遥猛地起身,摔门而出,直冲向舰桥。甬道里回荡着他的声音,“小娟,把宝器都准备好,准备出击!” “可是船还没来……” “船不回来了!” …… 陆遥疾奔着跑进舰桥,才一进门,就听到程老爷子咆哮的声音。 “我要那艘富兰克林号的下落!运载万八千多个集装箱的超大型货轮,就是宇航员都看得到,从我们头上过,我们怎么可能一无所知!” “声纳的监听一刻都没有停止,并没有大型货轮经过上方海域,这一点克雷兹号可以堵上自己的尊严。”艇长在一旁黑着脸呛声。 “那船去哪儿了?你告诉我,这艘船两小时前就该从我们头顶上过去,现在船去哪儿了?” “说不定她调转了航向,或者……根本没有出航!” “她出航了。”陆遥跑上来,对程老爷子点头致意,转头面向艇长,“解除潜伏模式,连接卫星,沿着航道往金门方向搜索,我估计,她就停在目标海域外围,说不定已经被阴极袭击了。” 程老爷子大惊失色:“你说我们被情报骗了?阴极将计就计?” “应该不是阴极。”陆遥深吸一口气,“阴阳两极水乳交融上千年,很可能是阳极根据我们掌握的情报,刻意泄露了上一段航线,把阴极引到我们的伏击圈外面去。” “怎么可能会是阳极的阴谋?” “你们是怎么对付宋心的!”陆遥厉声说话,“让他无暇他顾,我们就可以安心在公海上抓捕堂主级别的术士,这种事情我们能做,为什么宋心不能做!” “什么……” “把阴极和官府的眼光都吸引到公海,他也可以堂而皇之地策划新的行动,比如指南车!”陆遥深吸一口气,“我们都被他耍了!” “我们一直在静默状态,他怎么知道……” “天!机!”程老爷子咬牙切齿说道,“艇长,马上取消静默,按照小陆的说法做。” “在行动中放弃静默不符合战术手册的规定。” “我们现在对付的是术士,一群掌握超凡力量的人类,不是钢铁包裹起来的对手!静默对他们毫无用处!” “你愿意承担责任吗,程将军。” “把命令书拿来,我立刻签字!” 艇长一笑:“既然你愿意签,那就不必签了。”他大声命令,“轮机启动,上浮至百米,连接卫星,沿富兰克林号设定航线搜索,有发现立刻回报!” 30多分钟后…… “报告!十七海里处发现货轮,对比舷号……是富兰克林号。” “我们现在的位置!”船长飞扑向制图桌。 “北纬n38°01′53.01″,东经e167°34′38.63!” “目标方位!” “东北东62.17度,距离十七的四四海里!” 他拽过尺在海图上划出一条直线。 “卫星照片投影到大屏幕!” “是!” 一声高亢的回答,大屏幕上亮起来,那是一张由上至下的俯视图,不断放大,最终定格在一艘巨大的货轮上。 轮船上到处冒着黑烟,堆满了甲板的集装箱东倒西歪,还有不少从甲板上滑落,跌进海里。 在一堆浮浮沉沉的集装箱中间,两艘小小的快艇像吸盘鱼似地吸附在船帮,两者用缆绳挂在一起。 所有人都是精神一震,快艇还在,说明它们还没有来晚,无论是那一边获胜,那艘船上的术士们都还没来得及撤走。 依然有机会! 艇长丢掉笔,高声发出命令:“轮机全力推进,右满舵,全速前进!” 第278章 人间大炮 “深度?” “深度两百!” “速度?” “速度十六节!” “距离?” “与目标距离点三三海里!” “方向?” “东南南一百四十二点九度,目标静止!” “切换到最新图像,投放到大屏幕!” “投放完成!” 舰桥中央的大屏幕里迅速切出一张全新的俯视图,替换到三分钟前的那张。随着坐席员放大细节,隐约可以看到船上的血迹和尸体,浓烟滚滚箱柜狼藉,驳火似乎结束了,油轮上已经停止了抵抗,有十几个人相互搀扶着返回油轮两侧的快艇。 他们大概是在之前的战斗当中受伤的人。 相对封闭的登船战往往与地面战斗最大的区别在于,作为进攻方,即便他们的大本营就在附近,战斗结束以前也很少向己方舰船运送伤员,因为船甲板上不可能设有工事,也少有能够遮蔽住身体的掩体。 所以,运送伤员往往意味着获胜方正在进行撤离准备。 艇长与程老爷子对视一眼。 大家都是经验充足的老派军人,不需要过多的额外交流,他们就明白了自己的任务。 程老爷子拿起话筒说话:“小陆,船上分出胜负了。” “这么快?”陆遥在话筒另一边惊异问道。 “假设富兰克林号是准点到达的对应航线,那他们抵抗的时长将近有两小时,以一艘防卫松散的货轮来说,已经很久了。” “好吧,别告诉我我们最后还是来晚了。” “我们赶来得恰到好处,从卫星图上来看,那些坐快艇的进攻者正打算跑。” “打算跑?”陆遥沉吟片刻,“您的意思是二号方案?” “虽说一号目标不见得死了……你说的没错,二号方案,有备无患。” “收到。”陆遥回答一声,又向着所有在频道当中的耳麦转达,“都听见了吧,樊少阴说不定已经被弄死了,上去以后发现第一个阴极的堂主,小娟负责,第二个阴极的堂主,我负责,剩下的人确保压制对方抵抗两分钟,等突击队上浮后,优先对付阴极术士,腾出手就来帮我们。” 频道里一片明白的回复。 程老爷子打算结束命令:“记得注意安全。” “安全?”陆遥阴阳怪气地提高调门,“老爷子,我们正要从以前装核导弹的舱里被射出去,该怎么注意安全?” 耳边想起一片怪笑声。 陆遥调整了一下耳麦,抬起手敲了敲坚实的发射管壁,单膝跪下,锵一声把脚下的方盾弹到最大。 “我是陆遥,现在接管潜艇指挥。” 这是之前就说好的事情,不仅是因为他是战斗的实际指挥官,还因为他的眼镜可以通过每秒三帧更新卫星图的模式对海面上的情况进行伪视频监控,这个更新频率比潜艇中央电脑每分钟更新四次的速度快了四十五倍。 要不是艇长拒绝提供潜艇的主控电脑接口,也不准陆遥自己黑进去,这些优势原本可以直接转化到大屏幕上,但古板的艇长却天真地认为,只要他不答应,陆遥就不会黑进潜艇的数据库…… 他的眼前,画面开始跳动,就像卡帧严重的老电影,生硬而缺乏连贯性。 “再复述一次战斗计划。三号、九号、十七号管依次发射,等我们登船,潜艇上浮,派出特种兵接管油轮和快艇,实在不行炸沉也行,特种兵由于野负责指挥。重申一下,我们的目标是捕获堂主级别的高级干部,所以能不杀人就别杀人,万一杀错了,大家一起白忙活,都明白了吗?” 能不杀人就不杀人,这算是陆遥给自己定下的最后一条底线。阴极从来没有底线,阳极曾经有过,但也成了过去式,所以陆遥格外珍惜这条底线,哪怕在这帮职业暴徒当中,这种做派显得格外幼稚愚蠢。 “老板,你现在的样子好帅啊!”蒋小娟一脚踩上方盾,甜腻腻拍着马屁。那个叫林野惠子的女弓手也跳上来,静静地在一旁蹲下。 陆遥深吸一口气:“舰桥,开始吧!” 随着他一声令下,整个潜艇的指挥系统登时忙乱起来。到处都是准备就绪的应答声,四处都是在暗红色灯光中小跑奔忙的战士。 【导弹舱加压!充气!】 【阀锁开启!】 【弹射方案准备完毕!】 主控台前亮起一片红色的灯,它们排成长溜,一盏盏变绿,大屏幕上显示出倒计时的数字。 【三号舱发射准备……准备就绪……倒计时十五秒……】 【15,14,13……5,4,3,2,1……】 【发射!】 一声令下,艇长在胸前画下一个十字,喃喃自语:“希望临时改装的高压弹射有用。” 程老爷子咬了咬牙:“会有用的,你艇上的都是精英。” “我知道!”艇长斩钉截铁回应,弹压手指,按下面前的红色按钮。 三号导弹发射舱的阀门瞬间弹开,高压的气流自舱内涌出,鼓起一个个巨大气泡。 小个子宫本单膝跪在与发射管等径的碗状气囊上,正词高呼:“诸君武运昌隆!” 轰! 宫本猛地升空,被高压空气推动着冲进海水,那碗在海水中急速上浮,不会游泳的宫本这次没有表现出丝毫慌乱,闭着眼,摒着息,以标准拔刀式的动作挥斩出手中的分水刀! 刀身急速地震颤,随着他的动作,海水从中裂成两半,分成完全不相邻的两道水崖,在海水中央露出十几米长一道缝隙,宽近两米! 九号发射管随即发射! 铁块侠一手夹着自己的搭档啄木鸟,另一只手五指大张,高喊着“为了自由与民主”,乘着第二只碗直冲出发射管。 术法发动,有块三角翼形状的铁板从潜艇里飞起来,咔哒一下锁到他的背后,拖拽着他顺着宫本切开的裂谷直冲高空。 随着铁块侠离艇,十七号导弹发射舱第三个弹开,陆遥借力冲刺,探棒搭载的飞盾升空,接住返身向下掉落的宫本,一行四人一齐冲出海面,站在虚空! “速战速决,冲!” 第279章 赑屃驼碑 此时油轮上一片混乱。 突如其来的裂谷在海中央毫无征兆地浮现,如果发现的是普通海员,他们大概会以为是遇到了什么剧烈的深海地震。但现在船上做主的是术士,他们看东西的角度和大部分人不一样,无论遇上什么正常不正常的事情,第一个反应都是术法! 地震是术法,火山是术法,刮风是术法,下雨是术法,就算是突然降温,也肯定是有另一个术士阴谋想要冻死他。 这样的下意识反应十有九九都是错的,唯有这次……居然恰好被他们给猜准了。 这个他们,指的是青龙和白虎……也是现在阴极仅存的两个堂主了。 一个多月的疯狂战争,阴阳两极都有些青黄不接,尤其是堂主这个级别。 作为门主以下的脸面,像宋心这么优秀的新生代绝无仅有,能够接替上位的人根本没有,几乎是死一个,少一个。 更何况还有宝器的损耗……这才是对阴阳两极最大的削弱,说实在的,无论是哪一方,都已经日渐后继乏力。 但是,这次孤注一掷的行动最终也没能找到樊少阴! 他们花了一个多小时才击溃了船上的抵抗,剩下的五十来分钟,五十多个人找了四五千个集装箱。 可富兰克林号有万八千四百个集装箱…… 如果不是非得把樊少阴活着找出来……几十分钟的时间,凭着青龙和白虎两个人的手段,哪怕这艘船再大也被他们击沉了! 阴鸷的青龙或许还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但暴躁的白虎已经杀光了俘虏,甚至毁掉了缴获过来的全部三件宝器…… 在这个节骨眼上,这已经不是败家可以形容的了! 如今居然还遇上了埋伏! 看着深海裂谷里窜出来的两组活人,不是术士,难道是拍电影吗? “青龙哥,难道又是宋心那小子带着阳极设下的埋伏?” “像,又不像……从海底出来得乘潜艇,再加上那些五花八门的外裔术士,十有八九是各个国家的特殊部队。” “他们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找樊少阴?” “……”青龙咬牙切齿道,“除了宋心还有谁!” “那我们怎么办?”白虎搓了搓手,期盼地问。 “别想,门主说了,不能过分刺激各国的神经,我们最近已经够招摇了。” “切。”白虎啐了一口,“那么撤?” “撤吧……至于樊少阴,只有等下次机会了。” …… 方盾之上。 “老板,我看他们那样子,怎么像是要跑?” “来都来了,何必急着走呢?”陆遥摇摇头,轻轻一跳跃下方盾,圆盾旋转着接住他,提升到和同伴们相同的高度。 “遥君,公海之上无遮无拦,他们如果分头跑……” “去吧,他们跑不了的。” 说完,方盾载着三人,嗡一声飞向油轮,铁块侠对着陆遥一点头,夹着啄木鸟紧随其后。 半空中只剩下陆遥一个人。 他喃喃自语:“真像老鼠一样乱窜也挺麻烦的,算了……” 他的手轻轻拍打在大臂的盾上。 乾!坤!坎!艮! “术法!赑屃驼碑!” 随着他一声轻唤,天地骤变! 正在下船的青龙猛的瞪大眼睛,拽住白虎向着油轮飞退。 半空之中,方盾、三角翼骤然停止,陆遥的同伴们停留在天上,一时忘了突进。 深海之下,大屏幕上以极限速度投影相片,最近的一张正好截取了海面的巨变。 “这就是……陆遥的新术法?”程展云难以置信。 “他是拿给我们看的,如果我们想不出对应的办法,出于诚意,就该在合适的时候告诉他,放弃宝器。”程老爷子低声说。 “让他放弃宝器?可是……” “官府允许他持有宝器的根本原因在于我们对他的每件宝器都有克制的办法,有限制的自由,对他而言是最大的自由。” “但他是我们的同伴!” “你知道军人为什么在非战时不许配枪吗?” “……” 海面之上,偌大的水汽鼓起,长宽近四里。 它的形状是一只巨大的乌龟,透明的龟壳,幽蓝色长着龙角的脑袋,粗壮的尾巴生着尖刺。 宫本切割出来的裂谷早就被汹涌的水汽消弭了,整片海面如沸腾办鼓动。 那赑屃在海面中升起,负起万钧之力,咚一声顶起富兰克林号,把这艘超巨大的货轮整个顶离了海面,两艘小小的快艇似乎想跑,但赑屃却超乎想象的敏捷,蒲扇般的龟足一拍,只听一声巨响,那透明的巨爪下,快艇分崩,乘员落水,其中的大半眼见就没了声息。 赑屃扬起了脖子。 嗷呜! 声震云霄! 陆遥踩着圆盾缓缓抵近,脸上还残留着一丝不忍的表情。 如果不是为了防止对手逃跑,依照他的想法,本事准备好苦战,而不想动用赑屃的。 原因很简单,在瀑布下的多次试验中,他发现赑屃的力量太大,大到他无法精细控制,只能管束,并给出简单的命令。 和其他被滴血认主过的宝器不同,赑屃驼碑还保持着自己的霸道和脾性。 甲板上只剩下两个人,一高一矮,一瘦一壮。 “姓名。”陆遥在空中轻轻地说。 “阴极青龙……”“阴极白虎……”两人齐声说,“久闻陆家子大名,却不想在这里见到。” “两个堂主?” “看来你是认识我们的,那么同为术士,你为什么要给凡人效力!”白虎梗着脖子质问。 陆遥仔细想了想,认真回答道:“你再多说一句,我拍死你。” 白虎暴怒,刚想反嘴,立刻被青龙拉住。 他的交流能力比白虎强多了:“陆家子,你和你的特调科会出现在这儿……可能是被宋心骗了。” 陆遥苦笑着摇头:“你错了,被骗的不是我,是你们。” 青龙面色大变:“难道樊少阴根本不在船上?” “他在不在船上我不知道。”陆遥回答,“我只知道,你们在这儿磨蹭的时候,宋心大概已经带着人,奔着指南车去了。” “他怎么会知道指南车在哪儿!” “既然你们能知道樊少阴在船上,我能知道你们会在这里劫杀樊少阴,那宋心弄明白你们藏起来的指南车在什么位置,不会更难。” “我们都被他骗了?” “他可没有骗我的意思,特调科在他的眼中,是刀,刀是不用骗的,因为太麻烦了……” 第280章 如君降临 巨大的螺旋桨绝望的暴露在空气当中,随着风吱嘎吱嘎扭动,发出尖利刺耳的声响。 本该艳红色的吃水线因为长期浸泡在碱水当中,显得略微有些暗沉。 巨大的货轮在龟壳的弧度顶端跷跷板似地摇摇摆摆,被更巨大的龟顶到天上。 倾倒,侧翻……平整的甲板上到处回荡着轰隆隆的声音,摞成高塔的集装箱连片倒伏。 此前,白虎因为找不到樊少阴也曾泄愤似地破坏过集装箱。 可基于他的身形和破坏力的限制,这样的行为只停留在某一个角落,甲板上看似狼藉,实则大部分集装箱依旧安然无恙。 可陆遥一出手,整艘船都陷入了灾难。 集装箱们遭了大殃,运气好的直接砸在甲板上,矩形的箱体扭曲变形。运气不好的顺着甲板滑动,砸下来,先砸中坚固的船壳,反弹,磕磕绊绊地撞在透明却比船壳更加坚固的龟壳上,四散崩解,以完整或是不完整的形态掉进海里,溅起一股水花,消失得无影无踪。 也有一部分材质或是箱体不会立刻下沉,这些残骸漂浮在海面上,到处都是。它们和各种杂乱的货物,油料,还有不时可见的尸体夹杂在一起,被某种不可知的力量束缚在赑屃身边,不能远离。 黑、白、各种红与褐,还有金属的反光和斑驳的漆面,让整个海面看上去就像一锅吃剩的火锅,令人作呕。 这就是赑屃出世造下的孽…… 唯一让陆遥感到舒服一些的,大概就是那两艘快艇的残骸附近,不时会有活着的人从水里钻出来,狼狈不堪地在水里挣扎。 他们挣不挣扎已经无所谓了,只要还活着就好,毕竟在这片海域地下,还有一艘满载着精锐士兵的核潜艇可以救人…… 正想着克雷兹号,不远处的海水突然涌起一股股粗壮水花,核潜艇克雷兹号泼水而出,金鱼般的身体浮出水面。 几处舱门依次打开,鱼贯而出上百名泅渡打扮的精悍战士,他们在于野的带领下爬上甲板,习惯性抬头…… 然后他们齐刷刷地愣在原地,连最基础的警戒都忘了派人去做。 面前是一只巨大的***上有角,双颚扁平。它完完全全由水构成,通体透明,阳光穿透其表皮,在它的体内折射出浓烈的彩虹…… “见鬼了,难道连哥斯拉都来帮我们了吗?” 战士们的备战室里是没有大屏幕的,为了保持作战意志,他们甚至关闭了通讯,只凭借压力管上的深度仪来判断打开舱门的时间。 所以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水面上发生了什么,对赑屃的存在没有丝毫准备。 这只巨大的,像山又像岛的奇怪乌龟到底是怎么出现的? 他们的目标油轮在天上,他们以为依仗的术士们也在天上,似乎也在发愣。 全乱了。 按照计划,他们出现时船上的交战已经开始,他们要徒手攀上高耸的油轮,然后加入战团,协助术士们压制对手,并控制整条船。 而现在……他们该不该展开突击?又该怎么爬到船上去? 眼前的巨兽虽然是透明的,但明显有形有质,也不知那快赶上鱼雷艇大小的蹼爪上是不是可以借道,如果他们爬上去,又会不会被当成甜点,被这头巨大的怪物吃掉…… 如此复杂的场面,让于野抽搐起来,他举着手,迟迟下达不了命令,眼睛求助似地望向陆遥。 陆遥就漂浮在巨龟的鼻尖,踩着盾,抱着臂,风衣的下摆迎着海风猎猎作响。 他居高临下俯视着一切,神色肃穆。 甲板上,青龙和白虎靠在一处,留在船上的幸存者们越来越多地聚集到他们背后,已经能数出二十多人。 这些人虽然肤色不尽相同,但衣着相似,脸上的表情也全是惊恐,应该都是隶属于阴极的袭击者。 “青龙……你们把床上的人都杀光了?”陆遥问。 瘦高的青龙盯着陆遥,朗声高喊:“我不确定。” “不确定?” “对,甲板上、船舱里、舰桥上,我们杀光了那些被找出来的水手,还有至少四个术士。” “樊少阴呢?” “没找到。”青龙脸上闪过一丝懊恼,“观察员确定他登上了这艘船,但整船的人都不知道樊少阴在哪,我们也没来得及彻底搜索。” “这样……”陆遥想了想,“愿意投降吗?” “这里有四个术士,超过二十个身经百战的雇佣兵,你打算只凭嘴就让我们放弃抵抗?” “我已经把价钱报出来了。”陆遥耸耸肩。 “你要把这只蠢笨的乌龟送给我?”青龙眼神闪烁。 “更正三点,第一,赑屃只有一部分是乌龟,历史上它的原型是鬼和蛇的混合体,如果想用更专业的称呼喊它,你可以叫它龙子。第二点,我报的价钱是你们的命,赑屃嘛,我舍不得,至少舍不得给你们。”陆遥竖着手指,掰直第三根,“你脚底下这只大家伙并不蠢,而且脾气还不好,要是你觉得只要躲在它的背上,它就像其他乌龟一样拿你们没有丝毫办法,可就大错特错了。知道吗?你刚才的话……惹恼它了。” 陆遥话音未落,赑屃已经吼一声扭过了头,它的脖子伸得极长,足有上百米,就那么鲁莽地横扫过1/3的甲板,把上千只集装箱一股脑扫到海里。 恶行过半,它巨口一张,示威般吞掉了青龙和白虎身边的两个箱柜。 它的身体是透明的,所以格外方便让人观察箱柜被吞没以后的样子。 箱柜的遭遇清晰地展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只见它嘴巴一闭,箱柜就如同被一脚踩扁的空易拉罐,只剩下薄薄的一层,那厚度不见得有二十厘米…… 一咬一吞,迅若雷霆! 等它再次张口,那被压成铁饼的集装箱像飞碟一样被它吐了出来,旋转着飞过数百米的距离,刷一下,连根切断整座建桥! “现在,我再问一次,既然你们没找到樊少阴,大家都省点力气,投降好吗?” 第281章 计中有计 赑屃所表现出来的力量,套用一句熟透了的形容词来说,是“移山填海”,那是曾经专用来形容阴阳两极两位神秘门主的词语,如今也足以形容陆遥。 可是,阳极门主范执现年七十二岁,阴极门主金三乡要年轻些,也已经五十四了。 两人以降,阴阳两极最有天赋的年轻人,是在这场持续一个余月的战争当中名声大噪的宋心,但他也不过堪堪胜任堂主职责,最多也就是凭着对天机的掌控在堂主中间显得耀眼一些。 可陆遥呢? 他比宋心还小一些吧?成为术士的时间……有一年了吗? 对于这些传统的,有完成传承的术士来说,宝器在精而不在多,而对于宝器力量的发挥更是基于熟悉、掌控和开发,这些都需要日积月累的感悟。 宝器有灵,本无强弱之分,只有侧重不同。譬如宋心测算天机的那枚玉玦并没有丝毫的攻击力,但谁会觉得这枚玉玦毫无价值? 陆家之人……这个世界难道已经疯了吗? 白虎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他的作战方式以近战为主,以速度和破坏力闻名于世,但只是刚才切断舰桥的那一击,他在心里判断一番,发现自己既是能避开第一下的咬合,也不见得就避得开最后被吐出来的铁饼。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但威胁却极有效果…… 阴极的术士不是真正心怀荣誉的士兵,他们对陆遥的了解也只限于出从于常规的判断。 陆家是特殊的。 陆遥与宝器的相处方式和他们也是不同的。 如果说一般术士需要像解题一样不断研读自己手中的宝器,一个阶段一个阶段的琢磨战斗力,陆遥的任务就只是像一个导演一样,给手中的宝器创造出最适合发挥的场所。 这样的工作不需要研读,只需要灵感和顿悟,当然,他能表现出来的实力也更多地取决于宝器本身,上限不及,下限远胜。 一旦宝器本身的下限就达到了移山填海的水准,如赑屃驼碑这般,他就拥有了移山填海的实力。 这是他与普通术士最大的不同。 可惜,青龙和白虎并不知道,他们用一般术士的成长历程来判定陆遥,除了错判,还是错判。 陆遥本身的实力被无上限地高估了,上升到和两位门主同级的地步…… 和门主的战斗是没有悬念的。 当死和俘这两个选项摆在眼前供人选择时,选择一下子变得失去了意义…… 重义者死,重利者俘! 哗啦! 缠在白虎手臂上的链子球松脱跌落,这个蛮汉没有跟青龙商量,就已经擅自决定弃械投降。 青龙怒不可遏,锵一下弹出手上一米多长的爪刃,反手挥击! 白虎拧腰,险之又险地闪开,连滚带爬地向着陆遥跑过去,一边跑,一边高喊着:“陆家子救我!我已经照你说的投降了,救我!” 陆遥的眉头皱了起来,似乎有些难以相信。以前遇到过的阴极术士们一个比一个倔驴,基本上不打昏过去,千万不要指望他们投降,所以一个个非伤即残,白虎堂堂一个堂主,这么容易就投降了? 但事实容不得他不相信,两人内讧了,青龙的攻击一下比一下狠戾,刀刀奔向白虎要害,怎么看都和周瑜打黄盖时只打屁股的状态不太一样。 难道是赑屃太牛叉? 又或者白虎长了壮士的长相,却配了一颗细腻而且格外怕死的心脏? 救?还是不救? “陆家子!我知道指南车在哪儿!你不就是要进昆仑的办法吗?如果我死了,就算你抓了青龙,他也不会说的!啊!” 唰! 白虎大概是喊得太用力,后座力一下子冲掉了速度,青龙从后追上去,一刀削在白虎腿上,负数的伤口交叉,一条半掌长的皮肉冲天而起,伤口深可见骨,白虎惨叫着,一下子跌到在地。 “陆家子!你见死不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爪刃兜头抓了下去。 “小娟,救人!” 在方盾上看戏的蒋小娟被陆遥喊得一激灵。 她或许是这世上除了陆遥以外唯一见过赑屃真容的人,所以赑屃霸气登场时丝毫没有意外,专注吃瓜,吃得忘乎所以。 陆遥一喊,她甚至来不及起身,就那么趴在方盾上四肢起跳,小猫似地从十余米高空直扑下去。 眨眼之间,她化作白光,抢在爪刃砍下以前拽住了白虎的脖子,拖着他逃出青龙的攻击范围。 “好快!”所有人的心里都不约而同大骇。 蒋小娟放下白虎,低头去看他的伤口。 “老板,伤口有毒,烂得好快呢,一下就快把小腿烂光了,要不要截肢?” “吓?”陆遥和白虎一起吓了一跳。 陆遥还没有什么表示,白虎已经弹起身子,哭着喊着惨叫着:“别锯我的腿!求求你别锯我的腿!” “什么锯……” 画风突变! 泪人似的白虎忽然狰狞,借着和蒋小娟拉近距离,一抬手捏住她的脖子,发力,高高抬起! “你诈降!” 陆遥怒目圆睁,蒋小娟纤细的脖子被白虎粗壮的手掌捏着,双脚离地,无力地垂在那里,也看不出是死是活…… “陆家子!你还是太嫩了!”白虎哈哈大笑,“青龙,快帮我去掉腐烂,在多烂一会儿,真要截肢了!” 天上的陆遥似乎慌了手脚,声音颤抖,手脚也不知该往哪里去放。 “阴极的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无耻!” “无耻又如何?”青龙踱步走近白虎,抬手解掉他小腿上的腐烂,伤口立好,腐败顿消,从缺口处流出鲜红色的血,“现在,如果要这个小女人活下来,放我们走!” “还要把你手上的赑屃交出来!”白虎补充道。 “你们休想!”陆遥咬牙切齿。 “真的吗?”白虎缓缓把蒋小娟居高,手掌渐渐发力。 “不要!”陆遥深吸一口气,“你们打算怎么走,核潜艇会开吗?” ……“不会……” “油轮上的救生筏怎么样?” “好方便你追上来吗?” “你们可以带着人质,觉得安全了把她扔海里就好了嘛。” “这倒是一个好的……”白虎怒目,“你耍我!” “你才发现吗?”蒋小娟娇笑着说道。 手掌里传来的触感不再柔腻,他的宝器能增幅他的力量,但即便在宝器的增幅下,似乎……蒋小娟的力量也丝毫不比他小。 不对,仅凭脖颈上的肌肉就能对抗他全力捏住的手掌,这样的力量……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术士也有这么强的宝器吗? 这一次,白虎真的绝望了! 第282章 陆遥离线 “一二三,一二三,上上上上上!”克雷兹号的甲板上,于野声嘶力竭地喊着号子。随着他的嘶喊声,全副武装的战士们枪械上膛,鱼贯着登上悬浮在近前的方盾。 方盾的空间并不大,战士们努力把自己挤上去,盾面三人,一蹲两站,品字形戒备,盾侧攀边也有三人,两个在侧,一个在后,竭尽全力保持住飞盾的重心。 他们以最快的速度登上货轮,冲进纷飞的弹雨当中。 这样的登场模式几乎是把自己当成靶子来对待,但相比于在狂暴的赑屃爪下泅渡,寄希望于探棒的灵性和自己的运气显然要靠谱得多,更何况随着登船的战士越来越多,在登船过程中受伤的几率正呈几何倍率下降。 货轮上,硝烟弥漫战火连天,多国联合部队占据了船首,结成宽正面的火力压制。阴极的雇佣兵们且战且退,从船的中段一直退到被赑屃斩断的舰桥附近。 双方各具防线,枪弹交织,战士们中弹倒地,呼喊着被同伴拖到防线后,战得忘却生死,但他们其实都知道,决定胜负的并不是他们,而是同处于这片战场上的小部分人……那些术士们。 在货轮的正中间,蒋小娟独斗白虎,超凡速度抵斗非人的敏捷,双方的战斗舞成幻影,只在人们的视野当中留下一团白茫茫的雾气,叫人连影子都分辨不真切。 铁块侠萨维伸在半空当中,君临天下般张开双臂,用他的威严笼罩着余下的全部三个对手,集装箱如活物般四下飞舞,压得人抬不起头来。 青龙宝器能力全开,每一步都是消金蚀铁,生人勿近。 宫本,惠子,和啄木鸟恩雅在四处飞散的铁制品中间结成战团,堪堪抵住浑身散发着毒烟的青龙,虽说是以三对一,但论到场面居然还要居于劣势。 甲板上四处都是乱战,每一秒,局势都在发生着变化,短时间里,即便是经验最丰富的指挥官也看不出谁将获得最终的胜利。 但大家对胜利的渴望都是一样的! 女弓手惠子嗖地一箭射出,青龙在侧身躲开的同时,挥臂送出两道水箭,正在冲刺的宫本面色大变,狼狈地跳开。 水箭落空溅在全铁制的甲板上,一瞬间就腐蚀出两道手指粗的深坑,滋滋地冒出青烟和难闻的气味。 啄木鸟从侧面突进,两把尖锥被她握在手中照着青龙的眼睛猛刺。 青龙退一步避开她的攻势,抬眼一瞧,又一次退步避开拉直了的碎铁条,这才站定朝着啄木鸟挥出掌中的利刃。 太近了! 啄木鸟来不及拉开距离,只能沉腰躲避,虽然避过了利刃,却被缭绕在刃旁的毒烟扫中肚子,一声惨叫软倒在地。 铁块侠眼眶充血,大吼着飞扑下来,一把从地上捞起战友,飞速腾空。 啄木鸟面色青紫,呼吸急促,腹部的紧身战斗服腐朽如败絮,露出腐烂的皮肤和肌肉,就连流出来的血都是紫黑色的。 “恩雅!坚持住,恩雅!” 啄木鸟艰难地睁开眼睛,她的脸开始浮肿,相反的,那一头浓密的红发却在极短的时间里变得形如枯槁。 “萨维,我要死了……” “不会的!” “我知道,我要死了……”啄木鸟抿着嘴笑,“有一件事,我一直想告诉你……” “别说了,休息,休息啊!” “你知……”她突然弓起了背,巨大的痛苦正试图撕裂她的身体,而在她自己感觉来看,她早就被撕成碎块了。 索性这样的痛苦持续得并不久,她甚至没能来得及惨叫出来,生命已经离她而去。 啄木鸟战死! 铁块侠失魂落魄地抱着战友的尸体,失声痛哭:“陆遥!你到底打算磨蹭到什么时候!” …… 事实上,陆遥也想尽快解脱出来。 万无一失的压制,陆遥召唤出赑屃威压整个阴极,逼得白虎和青龙两位堂主只能自损身体来上演苦肉计,即便是这样,他们也挑错了对手。 变身状态的蒋小娟单凭近战不会比任何人弱,哪怕缺乏技巧,但超凡的力量、速度、反应和动态视觉足够她把所有的战斗都打成见招拆招的僵局。 胜虽不易,败也很难。 陆蒋二人表现出来的实力已经让白虎感到了绝望,别说观望的那些人,即便是白虎,一度也怀疑自己只有降与亡两条路可以走。 蒋小娟反手捏住了他的臂,僵持着一点一点把他拉开,一个漂亮的过肩摔,把白虎远远抛了出去。 白虎垂死挣扎。 他的宝器是戒指,戒指所代表的术法是隔山打牛,经过半辈子的钻研,这件看似普通的宝器在他手里焕发出新的光芒。 多层重叠,反复累加,对力的特殊利用技巧让他模拟出远超出常人的力量和速度,甚至面对变身后的蒋小娟也丝毫不落下风。 但这并不代表他就彻底放弃了这个术法最基础的用途。 垂死挣扎之际,他在空中一拳轰出! 叠加了百余倍力量的拳头击穿空气,被敏感的蒋小娟闪开,穿透甲板、船舱、龟壳,直抵赑屃娇嫩的身体,爆发! 就像是突然在身体内部插入一枚针…… 突如其来的,毫无准备的疼痛感,赑屃……暴走! 它一张嘴直接咬向了陆遥。 强大的宝器一旦失控,其结果是灾难性的。陆遥毫无防备地被赑屃一口吞掉,险之又险打开金钟守护,在上下颚之间留出方寸藏身之所。 作为防御型的宝器,金钟守护无疑是坚固的,至少没有像集装箱一样被赑屃一口咬成铁饼,它顽强地支撑住了,但是相对应的,陆遥藏身钟腔之中,也被锁在里面,根本就脱不开身。 陆遥离线! 突如其来的变故,反应最快的青龙瞬间激发宝器的全部能力,化身有毒的巨人。 蒋小娟第二个反应过来,追击白虎和他战作一团。 接下来才是其他参战的人! 战况急转直下! 无论是友方还是敌方,都把半数的精力放在陆遥和赑屃僵持的地方,友方的战士们拼死作战,只为了把敌人拖住,等待陆遥站出来决定胜局。敌方的人则抓住了最后的机会绝地反击,寄希望于在陆遥脱困以前击破阻滞,逃出生天。 双方都在争分夺秒。 而现在,啄木鸟死了…… 第283章 还有谁 陆遥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遇到这样的情况。 他的宝器正在造反。 平心而论,相比于传统的术士们和宝器的相处模式,他手上的宝器,尤其是野生的那些宝器个个都犹如活物般充满个性,貔貅贪吃,囡囡贪睡,书签好学,方巾挑人,而个性最张扬的探棒更会时不时地失控。 但无论如何,它们都只在一些无伤大雅的时候闹脾气。从没有哪件宝器像赑屃一样直接对他这个宝器操控者发起攻击,就像底格斯堡一声枪响,斯巴达克斯高喊“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似的。 他毫无准备,直接被暴走的赑屃一口吞进嘴里,要不是铜钟坚固,说不定这会儿已经变成铁饼或是铜饼里一个多余的组成部分了。 可没死并不代表他就能心态平和的接受这一切,在铜钟和赑屃口腔的隔绝下,他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看不到画面,听不到声音,但直觉告诉他,外面的状况肯定不会太好。 蒋小娟有几斤几两他是最清楚的,空有天赋而无技巧,武技和战斗意志的培训计划始终没能付诸实践,这一方面,始终都是陆蒋二人最大的弱项。要说起来,除非两个堂主中的一个恰好是彻彻底底的肉搏者,还恰好让蒋小娟选中作为对手,否则她很难占到便宜。 至于其他人…… 四对三只能勉强说是人数领先,一个青龙就足够抵消这微小的优势了。 在人才济济的阴阳两极当中,能成为堂主的没有一个是善茬。 樊少阴在桃源乡和羊角魔人的战斗中所表现出来的实力让陆遥至今记忆犹新,朱雀虽然死得冤枉,但一路相处下来,他在几次冲突中带给陆遥的压力也和当年的连晓彤、莱纳之流根本不同。 他的宝器最终被陆遥继承,转变成现在的赑屃驼碑。其具备的移山填海之力让陆遥一跃成为了连堂主都要忌惮三分的超级术士。 这一切都从侧面或是正面证明了这些堂主级术士的强大。 不是陆遥轻视自己的队友,可无论是来自美利坚的萨维和恩雅,还是来自出云的宫本和惠子都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术士,让他们对抗这种级别的战力真的只是强人所难。 普通战士那里倒是占优,可是陆遥心知肚明,虽说自己在紧要之时让方盾去潜艇上接他们了,可是在这场术士唱主角的小规模战斗当中,他们能发挥出多大的作用? 关键还在自己! 早一刻出去,少一分变数! 陆遥沉了沉气,单膝跪倒,五指大张撑在赑屃透明的口腔上。 法诀飞速变动起来,他决定,要把所有的方法都尝试一下! “术法!雷狱滔滔!” 狂暴的电流自他手心炸开,陆遥没有丝毫保留,在一开始就彻底释放了所有的电力! 百万伏特的电流涌动,给巨兽透明的身体染上了一层幽蓝的光泽。 这一刻,他心无旁骛,什么都顾及不上,幸好不知是基于什么原理,赑屃的龟壳居然是绝缘的。 那些电在它巨大的身体上传播,在海水里传播,甚至点燃了漂浮在海面上的油,但就是没有干扰到货轮上的战斗。 身上是电,身下是火,赑屃感受到了痛苦。 它巨口大张,厉声嘶吼。 铜钟松脱滑落,倒是不再卡住了,却顺着口腔滑向喉咙。 陆遥吓得肝胆俱裂,打着滚向下落,急匆匆收了铜钟,单手抓住探棒的短臂,一飞冲天。 陆遥冲了出来! 半空之中,赑屃看到自己的操控者像蟑螂一样顽强,瞬间怒极。待到最后电流消散,它忘却一切的,再次向着陆遥发起攻击。 陆遥也怒不可遏,翻身爬上探棒的飞盾,避过咬合反冲到赑屃侧边。 “嗷!” “没有人教你,怎么尊重自己的老板吗!” 铜钟再一次放大,连接着电光,在半空中被他舞成一把大锤,咣一声,结结实实地砸到赑屃脸上。 这一下势大力沉,赑屃被砸得晕头转向,摇头晃脑一下子做不出反击,陆遥再接再厉,故伎重施,贴上铜钟把术法解除。 铜钟缩小,又在电流的摆动中再次放大,第二击! 这是一顿彻彻底底的胖揍。 飞翔在空中的年轻人舞动着比他的身体还要大的流星锤,锤柄是手,锤链是电,锤头是钟。 他在空中行走出飘忽的曲线,铜钟忽长忽短,忽大忽小,胖揍一个跨度超过一公里的巨大乌龟。 一连数十下砸击,陆遥把全部的精力都专注在铜钟的放大与缩小上,把躲避彻底交给自己身下的圆盾。 在探棒的控制下,他灵巧得犹如一只花丛中的蜂鸟,急停、反击、腾空、躲避。 赑屃疯狂的追击,随着它的动作,海面上掀起巨大的海浪。 克雷兹号只能收回没来得及上盾的特种战士们,紧急下潜,赑屃龟壳上的大船摇晃不停。 甲板上的战斗早就停止了,谁也无法在近似二十级风浪的颠簸下扎稳脚跟,就算是专注于肉搏的白虎和蒋小娟也做不到。 每个人都在关注着这场发生在半空中的人兽大战。 陆遥胜则赑屃降服,阴极从此再无翻盘可能,而赑屃胜的话,阴极则能逃出生天。 甲板上的战况偏向阴极,连宫本都中了毒,有啄木鸟恩雅的前车之鉴,他甚至没有查看伤口,就咬牙斩断了自己中毒的左臂。 一死一残,短短不足一分钟的时间青龙和站在他身后的两个术士已经摆脱了压制,要不是陆遥突然解困,这会儿他们占据的优势还能更大。 陆遥踩着飞盾,在空中一连划过好几个s型的弧线,像冲浪般避开赑屃的咬合和它用爪蹼掀起来的巨浪,隔了十几米的距离,他狠狠咬牙把铜钟甩出! 铜钟在空中放大,咣一声砸爆了赑屃的眼球。 剧痛和威胁让赑屃又一次发出了炸雷般的吼声,可吼声未止,陆遥居然已经贴到了它脖颈的根部。 “叫你不听话!术法,雷狱滔滔!” 绝强的电流爆发,由外至内,让赑屃庞大的体格颤抖起来。 海面掀起滔天的巨浪,嘶吼声渐渐变成了唔咽,赑屃终于低下了高昂的头颅。 铜钟咕嘟一声掉进深海,陆遥喘着粗气,扶着赑屃的脖子,恶狠狠地扫视了一遍船上的观众…… “还有谁!” 第284章 变了质 战斗结束了。 陆遥以一己之力克服巨兽,为这场捕获战画上了句点。 战斗的结局,多国联合部队一方出动六位术士,一死一残,特种部队一百四十二人,死二十七,伤六十一。阴极一方共有四位术士,一伤,雇佣兵们战死六人,伤七人。 这样的结果让这次胜利多少显得有些苦涩。 赑屃并没有太大的问题,那只被铜钟砸爆的眼球不到三分钟就恢复了,百万伏特的过电更是没能留下任何痕迹。但它现在对陆遥的态度依旧恭谨得不行。 它的实力显而易见,连陆遥自己都清楚,能够降服它,很大程度上应该是托了自己本就是它的召唤者这一特殊身份。 战斗是为了认可,不是为了胜利。说实在的,他也没那本事战胜赑屃。 但降服就是降服。 多了赑屃这样一个金牌打手,青龙和白虎干脆利索地选择了缴械投降。 蒋小娟看着白虎摘下中指上一枚黯淡无光的戒指,丢在甲板上,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她把戒指一收,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老板,恩雅死了!”她高喊。 “死了?”陆遥觉得有些难以置信,直到看到铁块侠萨维那好像彻底垮掉了的精气神,这才不得不相信。 宫本也残了。 断臂的宫本收剑归鞘,咬着牙,坚持着向陆遥鞠了一躬,终于再也站立不住,脱力跪倒,就此昏迷。 陆遥恶狠狠瞪着青龙,他至今没有解除武装的动作。 “怎么?你还想跟我打下半场?”那声音里,威胁之意昭然若揭。 青龙苦笑一声,哗啦摘掉了套在手上的伸缩爪刃。 “这是我的宝器万毒噬心,陆家子,现在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了,我要求与身份相符的俘虏待遇。” “那不是我的事情。”陆遥冷冷拒绝,“给你们一次机会,两人一组,检查对方的宝器有没有摘光,如果在我复查的时候发现遗漏……” “放心吧,既然已经决定投降,再顽抗下去对我们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话虽如此,但陆遥还是坚持让他们相互检查,检查结束后,自己又亲自在探棒的护持下仔仔细细的给四个术士搜了身。 雇佣兵的缴械工作是于野的活。作为专业战士,他不可能让对手身上藏下哪怕一颗针。 战后清点,缴获七件宝器,枪械军火若干。陆遥正式把俘虏们和缴获一起移交给潜艇里的那些军官们。 值得一提的是,他并没有撤掉赑屃,而是用飞盾把程老爷子和其他想要上船的人拽上来,再把伤兵送到潜艇。 等到他们正式接管了后事,术士们暗自退场,舔舐着伤口离开舞台。 陆遥带着蒋小娟去到船尾,看着裸露在外的巨大船桨怔怔发愣。 二十分钟后,于野请人来报,他们在某个编号为rh-363的集装箱当中发现了樊少阴。 这个银白色的集装箱,幸运地躲过了白虎和赑屃的轮番摧残,但躲在里面的樊少阴却死了。 “樊少阴死了?” “是!初步检测死了至少六个小时,死因是失血过多和伤口感染。” “这样的死因……”陆遥听得目瞪口呆,“哪个庸医检查的,以阳极堂主的身份,樊少阴会缺医少药?” “从现场的状况来判断,这个叫樊少阴的人确实没有得到妥善的治疗,死得很痛苦。” 匪夷所思的结果。 正所谓事出反常即为妖,陆遥隐隐觉得这当中肯定有什么隐情? “他的身边没有保护者?” “没有。” “那他的宝器呢?”陆遥想了想,用双手比划了一下大小:“这么大一枚竹简,上面画着一些奇奇怪怪的野兽,还用方篆写了字。” “集装箱里除了一些棉絮和几支镇痛用的吗啡,没有发现任何东西。” 也就是说,樊少阴早早就被人给放弃了,阳极根本就没有治疗他的打算,甚至连他的宝器都被夺走了。 陆遥皱着眉头思索。 究竟是谁拿走了他的宝器呢?阳极?或是阴极? “小娟,你还记得樊少阴是被是被谁偷袭受伤了吗?” “不就是青龙呗。” “青龙是用毒的吧?恩雅连一分钟都没有坚持下来,樊少英凭什么可以熬上一个多月?” “这不是废话吗?他可是堂主啊。” “如果你去看过他的集装箱,就不会这么说了。”陆遥耸耸肩,“樊少阴像个流浪汉一样死在集装箱里,身边连个照顾他的人都没有。” “怎么可能!” “事实就是这样,我想,我需要去青龙那里问些事情。” 说完,陆遥起身向着收容俘虏的舰桥残骸走去。 远远地,他看到程展云也正向他这里走过来。 “陆遥,为什么你不把这只怪兽收起来呢?” “这之前是因为樊少阴没找到,移交俘虏的事又得抓紧办,我是以防万一。” “那现在呢?樊少阴已经找到了。” “我知道,于野派人和我说了。”陆遥敲了敲船舷,说,“不过这里离地至少有二十米,你是希望我现在就把赑屃撤了,还是等到所有人都撤离了货轮再撤?” 程展云恍然大悟:“原来……” “还能是什么原因?这么大一艘船砸进水里,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程展云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喜笑颜开:“爷爷让我过来问问你,缴获的七件宝器怎么分。按照我们的约定,你有优先选择的权利。而且听说这一战你损失了铜钟。爷爷认为,你可以多取一件宝器作为补偿。” “真的?”陆遥意味不明的笑着。 程展云不满地皱眉:“这是爷爷的原话!” “你只是传声筒吗?”陆遥嗤笑一声,摇了摇头,“我要提审青龙,你们可以旁听。另外,宝器就算了。” 他抬头看着赑屃高昂的巨首,落寞说话:“我要是再多拿几件,恐怕特调科就该向有关部门申请,限制我的行动自由了……” “我们怎么会做这样的事!”程展云的脸色涨得通红。 “明人不说暗话。你觉得我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风险,急匆匆把还不算太平的赑屃放出来?” “示威吗?” 陆遥哈哈大笑:“那这次示威可太失败了。大家开诚布公说吧,我这人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等找到了我妈,如果赑屃驼碑还没有损坏,我会交给你们。” “真的?” “有什么好不相信的。”陆遥轻轻敲打着大臂上的小盾,“阴阳两极那种隐士高人的生活啊……我过不惯的。” 第285章 昆仑 审讯的地点在轮机房。 一条断头的由网孔板铺成的路,青龙被绑在路的终点,盘腿坐着,等候着陆遥。 有个战士推开门,陆遥施施然走了进去。 “一听说要被伟大的陆家传人提审,作为术士,我感受到久违的自豪感。”青龙靠着栏杆嗤笑着说。 “我遇到过各式各样的术士……”陆遥掰着指头算了一遍,面露遗憾,“虽然遇到的人不是太多,但一个塞一个地怪。” “你想说我是最怪的?” “不,你相对比较正常。” “相对?” “和宋心比起来,你好多了。” 青龙笑得前仰后合。 笑完,他坐正身体,认真地问:“真的是你提审我?” “有问题吗?”陆遥弹了弹手指,圆盾从脚边飞起,弹出刃,旋刃切断绑在青龙身上的绳子。 青龙站起来活动着身体:“我本以为赑屃现世以后,他们应该会拒绝你和任何术士单独相处,甚至限制你自由活动。” “这就是阴阳两极把自己过成老鼠的原因?”陆遥饶有兴致地问。 青龙失笑摇头:“阴阳两极巅峰时共有术士近七百人,就算是这次战前也有近五百人,而把自己过成老鼠的,就只有两个老不死而已。” “你们阴极的门主才五十几岁吧?” “到了那个级别,就是老不死。”青龙别有用意地看着陆遥,“你也是。” “谢谢夸奖,这下我有自信多了。”陆遥指了指地面,算是邀请对手坐下,随后自己就一屁股坐下,很放松的样子,“你们为什么要袭击樊少阴?” “看来你是察觉到我们相互厮杀的原因了。” “没有。”陆遥干脆利落地回答,“不过至少已经知道你们不是为了面子在杀。” “所以来找我解惑?” “是啊,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说。” 青龙沉思良久,突然说道:“我是个识时务的人,他们至今没有限制你的自由,还准许你单独见我,所以我知道,现在他们还是支持你的。” “真爱管闲事。”陆遥嘟嘟囔囔地说。 青龙又笑,学着陆遥的样子坐下,整个人靠在栏杆上,没有半点坐相。 “你知道阴阳会是谁建立起来的吗?” 陆遥愕然。 他本以为青龙会说袭击樊少阴的原因,谁知道他直接开始讲古了。 阴阳会是谁建立的……他又不是阴阳会的人,哪可能知道这个故事。 所以陆遥摇头。 “阴阳会是你们陆家建起来的,更准确地说,是你们陆家的先祖陆压建立起来的。” “哈?” “不信?阴阳会有两位门主,八位堂主,每堂又有八位队长,各应八卦,你不觉得很奇怪吗?会长是谁?” 陆遥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难以置信地说:“陆家人是你们的会长?” 青龙又一次嗤笑起来:“你想得倒是美。陆压是阴阳会的第一位会长,也是阴阳会历史上唯一的一位会长。” 这其中似乎是有故事的。 陆遥来了兴致,调换了个舒服的坐姿,继续听青龙讲古。 “更准确地说,阴阳会最早的身份是陆压的家仆、护卫之流,陆压开启了第一次潮汐,聚天下能士,做起了自立地方的美梦。可惜他是个暴君,聚人力却不聚人心,阴阳会如一盘散沙,陆压呼啸天下,壮志难酬,随着年龄渐老,脾气也越发暴躁,动辄杀人。” 陆遥听得哑口无言,自家老祖宗是这样的货色?难道陆家不是专出他这样惹人喜欢的小骗子的吗? “他们怎么不反抗?” “反抗?整个阴阳会的宝器都是陆压的,即便滴血认主,只要陆压一招手,那些宝器立刻就会反噬其主,怎么反抗?” 陆遥奇道:“你是说我用过的宝器,既是是被认主了,我也能控制?” “陆家的天赋不是吗?”青龙调笑道,“术士们熬啊,熬啊,终于熬到陆压死了,他的后人没能继承他的天赋,却继承了他的地位。” “这下你们总造反了吧?” “算是吧。” “算是?” “阴极造反了,阳极却抵死护主,这就是术士界第一次战争的由来。” “……你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是为了什么?”陆遥挠着头,不解地问。 他确实没明白。 陆家祖上阔过,现在看来比他想得更阔,但往事如云烟,这陈年旧事和他其实没什么关系,他也没兴趣重新统一阴阳两极,做一个了不起的地下鼠王。 难道青龙想通过诉说往事,告诉他他们从历史渊源上追溯,其实是一伙的? 然后然后,让他帮着说些好话? 陆遥古怪地看着青龙,想从那张欠揍的脸上看出点端倪来。 “别想太多,我只是想告诉你,阴阳会和陆家的渊源。”青龙把玩着手上的扳指,那只是一方美玉,陆遥检查过,不是宝器,所以得以保留,“陆家天赋的传承方式导致很多历史秘辛必然散失,到了你这一代,除了似是而非的阴阳定乾坤和陆家操控宝器的法诀,似乎也没有其他了吧?” “那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阴阳会的传承机制不同,所以我们知道更多东西,譬如说第一次潮汐的根由……” “你们开战的原因……”陆遥皱着眉头,突然就明白了什么。 “没错,我们开战,只是因为昆仑!” 陆遥恍然大悟:“宋心说过,陆压在昆仑山摆下阴阳定乾坤大阵,覆盖半条山脉,由此掀起了第一次潮汐!” “他真的跟你说是昆仑山?” 这一下,陆遥彻底明白了。怪不得他带着罗盘去昆仑山附近启动,结果宝器没有丝毫反应,原来宋心在一开始就给他挖了大坑。 “昆仑在哪儿?” 青龙闭上嘴,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我知道在你脑子里,说还是不说?”陆遥烦躁地摆手,“说就现在说,不说我就让懂刑讯的人来问。” “我已经说了。”青龙第三次大笑,“《山海经.西山经》中说(昆仑之丘)又西北三百五十里,曰玉山,是西王母所居也。西王母其状如人,豹尾虎齿而善啸,蓬发戴胜,是司天之厉及五残。你觉得昆仑山脉上,会有西王母吗?陆家子,这昆仑不在凡间任何地方,而在人的头脑之中。” 第286章 观潮 “我说,你们这是真准备好观潮,不打算躲进潜艇里面,再把潜艇下沉个两三百米,等着浪头从你们头顶上打过去?” 站在克雷兹号的甲板上,陆遥看着眼前这群戴着墨镜,支起躺椅,甚至有些还调好了鸡尾酒的不靠谱大兵,很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因为担心被浪冲走,我们就要错过世界最大的铁质船舶之一富兰克林号从二十多米高的高空直挺挺摔到海上的场面?”程展云的声音有些难以置信。 “虽然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史上最大……不过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一万八千四百箱的装载量,我可以向你保证,她不是最大的,但绝对排在前十。” 陆遥无所谓地耸耸肩,他才不管富兰克林号的装载量排名,他在乎的只有在一场惨烈的胜利之后,这些人怎么还有兴致观潮?另外,要是克雷兹号最后被浪打翻了,失踪上十几个人,那个不辨真相的多国联合部队会不会把他当做一个蓄意的谋杀者。 所以他打从一开始,就很努力地尝试去改变这群人的计划。 “前十也好,第一也好,我说在水下你们也可以通过卫星来看直播呀?” “你说一分钟一帧的直播?”程展云咬着吸管,似笑非笑。 “或者……潜望镜?” “潜望镜升不到两三百米,连五十米都不可能。”程展云摇头,“更何况一共就一个镜筒,给谁看好呢?如今克雷兹号上军官的数量比士官还多,外来人口又比潜艇兵多。” “为了观潮和公正,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你们认真的?” “你说呢?” 听着那副理所当然的口气,陆遥直接放弃了和这个疯女人继续交流下去的愿望,转而向潜艇上如今的话事人求助。 “老爷子,管管你孙女兼助理行不行?”他喘了口气,“还有,能不能把这艘潜艇开得再远一些?比如说三海里或者五海里?” 程老爷子眼睛里的神采和程展云如出一辙,哪怕他的笑声很慈祥:“你知道这艘潜艇的信条是什么吗?” “什么?” “信任每一个人。” “这当中有关系?还是我们用的其实不是同一种语言?”别担心,核潜艇上有气象专家,还有潮汐专家,一点三七海里是他们综合了风向、潮汐、云图、水密度,以及富兰克林号的高度及重量测算出来的浪涌界限,这里所有的人都必须无条件信任他们得出来的结论。” “哈?” “就像你说服不了我们下艇一样,你也说服不了这一船水手调整潜艇位置,即使是朝任何一个方向移动哪怕一米。” 一家疯子! 陆遥撅了撅嘴:“既然这样,你们慢慢看,待会被浪冲走了也别怪到我的头上,我忙去了。” “说到忙……” 看着陆遥拽着蒋小娟的手踩上方盾,程老爷子叫住他。 “你在青龙那儿问到的信息确定没有任何错误?” “这不该问我吧?”陆遥嗤笑,“整个问讯的梗概我都跟你们说了,如果你们不相信,还有监控,我也相信你们有更多的方法来验证。” “那可需要时间。”程老爷子如第一次见面般露出爽朗的笑,“光是比对和提取就需要很多时间,上级认为,我们有的是时间请专家点评。” 陆遥怪声怪气地反问:“特调科还有宝器专家?” “比如说……你?” “我?”短时间内,陆遥第二次受到惊吓。 “陆家是宝器的萌发者,而你在官府的信誉又好,被当做专家来看,并没有什么奇怪的。知道吗?在你的汇报出来以后,上级要求,我们和你商量下一步计划,其背景就是你从朱雀那里问出来的未证实情况。“ “我认为有可信度。”陆遥抬手指向赑屃,“这就结了吧?我先去把这大家伙收起来。你们慢慢聊。” 气氛这就变得尴尬起来。 “我的意思是跟你聊……”程老爷子头疼地揉起了眉毛。 “跟我有什么好聊的?” “小陆!关于青龙说的……” 陆遥玩味地笑了起来:“那说说看,你们是希望我先把赑屃收起来,让船掉下来好饱你们的眼福呢?还是继续让它自由自在地在海里游泳,我们顺便论出个所以然来?” …… 谈话终结。 在上百道目光的注视下,方盾缓缓升空,载着陆遥和蒋小娟朝着畅游大海的赑屃缓缓飞去。 自从被降服……也有可能是被电傻了之后,赑屃的表现始终很老实,既不在乎风唤雨,也不在乎仰天长啸,就像是一头平和的老龟,驮着世界上最大的货轮之一,在直径差不多有三十海里的小小海域当中,自顾自的游水嬉戏,像在鱼缸里的宠物似的人畜无害。 陆遥怀疑,如果让它游的时间久一点,粉尘再多一些,它透明的龟壳缝隙就会积灰,灰经过湿润和定性又会变成土壤,说不定最后还能让那些长羽毛的勤劳邮递员带点草种、树种,最后能长出草、树之类的植物。 如果能再久一点,就会有飞禽走兽移民到这里安营扎寨,说不定还会有遇到空难或者海难的人们,最终建立起会移动的独特文明。 要不是时间确实紧迫,他还真给赑屃一点时间,看看会不会真的发生这样的事。 然而时间毕竟是紧迫的,陆遥只能忍痛扼杀了那个在久远的未来有可能会诞生的独特生态体系,晃晃悠悠飘到赑屃的额头,伸出手掌,单掌摁住。 他深吸一口气,另一只手啪一声打出响指,透明的巨兽突兀而来,突兀而消,就像从未存在于这个世上一样。 巨大的货轮少了支撑,又随着惯性缓缓地飘了十余米,这才开始笔直地整个下垂。 陆遥开始升空。 哗啦一声,船首重重砸进海水里。 巨浪滔天,从十米上升到二十米,三十米,五十米,直到最终变成百四五十米的滔天巨浪,以船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扩散! 似乎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挡住泰山崩塌般的海浪,它们撕开海面,越升越高,直升到最高处开始卷曲,一点点地倒伏过来,把整艘潜艇都笼罩在浪头的阴影里。 甲板上变得慌乱起来。 这就是安全观测距离……蒋小娟绝望地捂住了脸。 哗啦! 第287章 钥匙和门 风波平,浪花尽…… 赑屃又出现了,这次是在克雷兹号和浪的中间,巨大的身体突然出现,碾碎海浪。 暴风雨般的洗礼。 甲板上人仰马翻,摔了一路,下饺子似地咕嘟咕嘟掉进水里,望远镜沙滩椅什么的飘飘摇摇,浸透了狼狈二字。 陆遥和蒋小娟趴在高空不住摇头。 “老板,别内疚。” “我内疚什么?”陆遥奇怪地问。 “因为您动作粗鲁,下面这帮官老爷的脸可都丢尽了。” “弄潮儿嘛。”陆遥干巴巴地咂咂嘴,“看样子,开会又要延后喽。” …… 一小时后,克雷兹号制图室。这也是潜艇里空间最大,灯光最好的一间舱室。 潜艇里但凡是肩上扛星的人都聚在一起,大部分看上去都是湿漉漉的,一脸丧气。 这里唯二的术士就是陆遥和蒋小娟,剩下的几位舍身忘死,却连一个旁听的席位都得不到,足可见所谓“凡人”对“术士”的隔阂。 陆遥倒是不在意这些。 他坐在长桌末端,笑吟吟逗弄着探棒。 “诸位,大潮好看吗?” 现场响起一片凌乱的咳嗽声…… 等咳得差不多了,程老爷子摆了摆手,示意肃静。 “小陆,在座的有不少还不知道你对青龙的提审结果。” “这东西该是您在会议之前负责科普的吧?” “年纪大了,你说吧。” 陆压无所谓地点了点头:“其实也没什么大事,青龙跟我说了些事,主要是这一次阴阳两极的争斗根源。” 会场里鸦雀无声。 术士对于普通人来说太过神秘,而其中最神秘的阴阳两极,对于各国官府来说也是疑云重重。他们之间的争斗已经在世界各国引起了轩然大波,各地戒严,人人自危,但真要说他们争斗的根源……各国官府即便是有心猜,也不知从何猜起。 在正常的战术制定中,明确目标的行动目的和行动原因是很关键的信息,不过术士嘛,就算真弄明白了这些东西,他们还担心自己是不是真听得懂…… 陆遥自顾自地继续说话。 “先科普一下术士的渊源。”他抓住探棒敲了敲桌子,“术士的特殊能力源于宝器,就是类似于这两根会自己飞的蠢铁棒,他们带给术士特殊的能力,除此之外,术士和常人别无二致。” 一片恍然大悟的叹气声。 “宝器自古便有,术士也是,只是数量上……凤毛麟角。术士真正成为一个群体是在北宋,一个叫陆压的人在昆仑开启了大阵,从此宝器涌现。” “昆仑山脉?”某个白皮肤的少将皱着眉头,用夹生的华夏语问道。 “只是昆仑而已,和昆仑山脉没有半点关系。”陆遥轻笑摇头,“昆仑一词源于《山海经》,是西王母的王庭仙宫。” “迷信?”又是那个少将,也不知他是这里大部分人的代言人,还是单纯的话多。 “迷信就迷信吧。”陆遥松开探棒,任由它们自顾自撒欢,“青龙告诉我,阴阳两极的一系列争斗,都是为了昆仑。” 又是恍然大悟,陆遥甚至都不知道他们恍然了什么。 “昆仑就在人心之中,而想要召唤出昆仑,就需要两样东西,门和钥匙。”他顿了顿,“阴阳两极的古籍中对陆压第一次召唤昆仑的记载是这样的。陆压用一件叫做魇镜的宝器迷惑人,在靖江迷昏了全城三万多人,让他们同时梦到玉山。那一夜,门出现在靖江半空,他乘坐黄帝的指南车打开大门,进入到玉山之境,开启了术士的潮汐。” “玉山?” “没错,西王母的王庭其实是玉山,位于昆仑左近,后来大概是因为昆仑名气比较大,以讹传讹,就成了昆仑。” 程老爷子学着陆遥的样子敲了敲桌子:“三万人同时做梦开启门,指南车是钥匙,你是这个意思吧?” “这是青龙的意思,和我没关系。”陆遥随口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一个多月前,我和阴阳两极探了陆家的秘境,从中发现了指南车,后来他们甩掉我,偷偷摸摸跑出陆家秘境,之后的事情你们就掌握了,青龙袭击了樊少阴,将其重伤,并且夺走了指南车和樊少阴的随身宝器。” “他为什么要夺樊少阴的宝器?” “按照三万人同时做一个梦的要求,在阴阳两极所知道的宝器当中,只有两件可以做到,一件是樊少阴的《山海经》,另一件就是我之前说过的,被玄武继承的魇镜。” “钥匙……和门?” 陆遥点了点头:“钥匙就是指南车,在青龙成功夺取之后,这件宝器就被送到了阴极手上,谁也不知道它被藏在哪里。而召唤出门的两件宝器,在那一战之后,也全部收拢到阴极手上。” “所以后面的争斗,其实是阳极想要抢回自己的东西?” “确切地说,是抢夺或者破坏。他们根据线索对阴极发起了一次次攻击,只是为了寻找玄武的踪迹。” “后来呢?” “后来?在某一次袭击当中,玄武死了,魇镜也碎了,这一下,这世上剩下的就只有《山海经》和指南车。” “……”依旧是难以言喻的安静,充斥着压抑的味道。 在这片刻意的安静当中,陆遥的声音格外清晰:“随着玄武的死,阴极也不再具备开启大门的条件了。术士和宝器的联系比较复杂,基本上,阴极虽然夺走了樊少阴的宝器,但除非樊少阴死了,否则阴极别想使用它。” “所以才有了这次袭击?” “或许吧,不过以我对宋心的了解,这次袭击显然有更深的原因,比如陷阱,只是我没有相关的证据。” “我可以把证据提供给你。”程老爷子从程展云手上接过几张小纸条,看了一遍,抬起头开怀大笑,“就在我们捕获堂主的时候,在弗洛威科斯基和司迪安同时发生了术士乱战,结果对指南车的夺取失败了,可是《山海经》被宋心带人抢走了……” “这个时候,是不是应该补上一句,一切的谜题都解开了?” 第288章 无解 回家的路程看上去悠闲而又美好。 直升机大老远的把陆遥从神州驼到公海,最开始的目的就只是为了万无一失地抓捕一个熟知内情的阴阳会堂主,阴极或是阳极都无所谓。 那时他们对陆遥的判断是“其实力与宋心相若,勉强具备堂主级别战斗力”,据说是数化了那屈指可数的,支离破碎的情报之后,通过各人的最终得分比对出来的结果。 陆遥至今没有想明白他们数化的标准到底是什么。 程展云在聊天当中剧透过一些,陆遥砸烂了赵日天的色子那次,他加了7.3分,而烂尾楼事件中对抗小丑几次历险,却只得了区区1.7分…… 不过还是那句话,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陆遥在这次行动中召唤出赑屃,以近乎兵不血刃的方式华丽登场,一共抓了两个活的,还找到一个死的,又在此后的提审当中拿到了各国政府迄今为止最详尽的情报。 最终要的是,他并没有动刑,也没有给俘虏们注射任何奇奇怪怪的东西,而是把他们完好无缺的移交到联合舰队指挥部。 这意味着他们可以动用任何手段继续提审,以期得到更多有价值的情报。 但陆遥的成绩并没有得到应有的感激,赑屃现世碾碎了太多人的三观,让那些自以为掌控着全世界的人感受到巨大的冲击和威胁。 就在不久以前,陆遥第二次登上联合部队的旗舰时,等待他的不是鲜花和掌声,也不是盛大的欢迎仪式,甚至不是肃穆的仪仗和葬礼,而是上百个荷枪实弹的海军陆战队员。 回忆起来,整个过程没有任何一个点可以让人开心,唯一值得欣慰的,大概就是特调科的态度。 程老爷子像头暴怒的狮子一样在甲板上咆哮,程展云和于野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身体挡在陆遥和蒋小娟面前。 特调科坚定的表态最终得到了神州军方的支持,正是在军方的压力下,联合舰队指挥部才最终放弃了拘捕并控制他这位“有可能对社会安定造成巨大危害的武力持有人”的计划。 只是考虑到富兰克林号的下场,陆遥还是被要求迅速离开舰队所在的海域,直升机在十分钟内完成加油,连引擎都没熄灭便又载着陆遥等人飞离,这样的惊惶和迫不及待,就算说是驱逐也没有任何问题。 所以演习尚未结束,陆遥和蒋小娟已经踏上了归国的旅途。 至于程老爷子和特调科众人也没有在舰队当中逗留,他们和陆遥同期离开。 说实在的,陆遥已经分辨不出他们是因为闹了一场确确实实不想呆了,还是接受了什么机密指令,比如以监视者的身份确保陆遥会乘着神州的直升机回到神州,而不是劫机偷渡或是跳海逃亡。 带着这样的疑惑共处在直升机狭小的腹舱当中是一种尴尬的体验,可是即便是见惯了风浪的程老爷子也拿这样的现状毫无办法。 信任一旦出现裂痕,物种的隔阂就自然而然产生了。无论一方做出什么样的举动,另一方都会往歪处去解读,这就是人性。 直升机平稳的飞行在大海之上,陆遥根本就不关舱门,任由狂风肆意地吹拂,似乎只有这样,他心头的郁结才能多少消减一些。 程老爷子毕竟年纪大了,他坐在陆遥对面,吹了不到百公里就开始打摆子,不得已只能在身上裹上厚重的毛毯。 他扯着嗓子喊到:“小陆,你能不能偶尔也照顾一下老人家的感受?再让这海风吹下去,恐怕到了神州,你们就可以直接转场去殡仪馆参加我的葬礼了!” “我正在照顾你们的感受啊。”陆遥翻着白眼,嗤笑说道:“舱门开着,万一同机的这个术士突然发疯,大家至少还有跳机这条路可以选择。” “关着舱门,真要跳机的时候也可以再开啊!” “省了打开舱门这道工序,逃生起来可以快很多哦。” “难道说你还在为刚才的事情生气?” “你是说登上旗舰后被上百把枪指着脑门的事情?”陆遥明知故问,“虽然帮联合舰队打的那一架很辛苦,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我还在战后客串审讯员获得了重要的情报,并且毫不隐瞒地告诉你们,但我真的不生气。” “……这也叫不生气?” “我只是多少有些明白了,阴阳会成立千年,为什么直到现在也没有和正常社会融合,而是变得越来越离世。毕竟这种藏头露尾的生活估计和大多数人心目当中想要的生活有差距。” 程老爷子脸色阴沉:“你觉得,这些事情变成这样是我们这些凡人的错?” “看,您第一次在我眼前称呼自己为凡人。”陆遥百无聊赖地关上机舱,“其实无外乎对错,我只是在陈述阴阳会潜藏在水面之下这个事实而已。“ “是啊……如果双方多些开诚布公……” “不可能的吧?对大多数人而言,这个世上并没有被称作术士的奇特物种。结果术士不仅出现了,而且一出现就大开杀戒。人们大惊失色,既不会在乎他从哪儿来到哪儿去,也不会在乎他隶属于谁,受命于谁,而只会在乎他们做了什么,进而迁怒到所有术士身上。” 程老爷子掖了掖被子,叹气说道:“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曾经被拿来形容民族与民族、国家与国家之间的隔阂,放到如今,拿来形容术士和普通人这两个族群也没错。” “长时间蒙受不公正的对待总会导致不一样的后果。我担心,两个族群再这样缺乏交流的想出下去,恐怕还没有等到阴阳会消停下来,散落在世界各地的普通术士群体就该造反了。” “你会有这种想法只是因为有百多把枪指了你的头。” “是在我帮了大忙以后,百多把枪依旧指着我的头。”陆遥纠正道,“连我都这样,这个世界其他的术士呢?那些不隶属于阴阳会的自有术士会不会也被当成异类来看待?看着自己所帮助的人对自己举起枪,又有多少人能够心情愉快的接受?程老爷子,教教我,他们该怎么接受?” 程老爷子被陆遥问得哑口无言,许久才有所反应:“你说的这个问题,是无解的。” 第289章 气泡梦 直升机上,一老一少的谈话仍在继续。 “小陆,人的基因会自发地尊重力量,但对于远超于常规的威胁却又会自发内心的恐惧,而你就是其中的典型。” “我是典型?” “在赑屃出现之前,每个人都把你当做英雄来看。至于他们把你当做英雄的原因,也不是你究竟帮助了多少人,救了多少命,而是因为你虽然拥有成为英雄的力量,但对食物链顶端的人来说,区区一把狙击枪就可以要了你的命。” “生杀予夺?” “没那么简单。”程老爷子笑了笑,“人们可以寄托希望,也没必要为你有可能发生的转变和黑化负担额外的担心,这才是一个好的英雄该有的水准。” “你想说,因为赑屃,我可靠的程度超标了?”陆遥摆出一张“你很蠢”的脸,说起了“我很蠢”的话。 “确实超标了。”老爷子开怀大笑,“在今天以前,你的评分和宋心相似,都是堂主级别的最低级,可赑屃出来以后,你的评分在一夜之间就超过了所有的堂主,正式和阴阳两位门主平起平坐。” “你们调查过那两个老头?” “没有,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一个活人见过他们出手,也没有出手以后的现场可以推论,所以他们两人的实力一直都是个迷。” “如今我也是迷了?” “绝对如此。” “也就是说,大部分自由术士都不会被恶意隔离?” “就是这样。” 陆遥臭着脸,狠狠瞪了老爷子一眼:“您倒是惯会安慰人,可您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问题就是……自由术士们过得好不好关我屁事!” 整个机舱爆发出笑声。 老爷子平复了半晌,好不容易才止住笑:“说起来,这世上真的只有一扇钥匙,也只有一道门可以通往昆仑了?” “您说呢?” “我觉得你肯定有后手。” 陆遥神秘一笑:“我确实有后手,宝器如梦令可以让所有人都梦到同一件事情,只是我需要三万个愿意一起睡觉的人,还有一个直径不超过500米的施展空间。” “所以门有了?”老爷子接口道。 “门有了,钥匙也有了,而且阴阳两极都不知道。”陆遥让蒋小娟从背包里掏出罗盘,“这就是钥匙,和指南车一起被放在金字塔上祭拜,而我在拿了罗盘之后,就把放罗盘的碟子丢进树丛里了,保证神不知鬼不晓。” …… 余慈,华光大厦,总高202层,余慈第一,神州前五,亚洲前二十的巨大摩天楼被突然征用,在里头上班的人除了要签署保密协议,还被放了七天大假,要他们离得越远越好。 陆遥坐在101层的地板上,面前是罗盘,还有齐整排列的属于他的全部宝器。 房间的一侧是电视墙,墙上百余屏幕,无一例外都是睡着或几近睡着的画面。 他怀抱着囡囡的玩具熊,对屏幕里的画面看得无比认真。 三个整编师被抽调到余慈执行这次特殊的任务,所有的房间都被清空,每个大兵都被分配了一小块地方,正好摊开铺盖,席地而睡。 相比《山海经》和已经碎掉的魇镜,如梦令同样可以控制人们梦境中看见的画面,但作为“门”,它也有无从去弥补的缺陷,无法让人入睡,还有施术的范围偏小。 所以特调科调请了三个整编的王牌师来到余慈,并且租下了这栋足够塞下三万多人,却不会把直径过分拉开的写字楼。 陆遥准备去寻找母亲。 这是一件私事,但特调科依旧给予了最大的帮助,堪称不遗余力。 所以陆遥现在的心情很复杂,除了感激,更多的却是在怀疑,他们是不是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自己信守诺言,好把赑屃驼碑锁进他们不知设计在何处的保险库当中,彻底消弭掉自己这个与两位门主一样“迷”的社会隐患。 他不觉得把赑屃驼碑交出去有什么不好,只要能够让自己不再成为人人惧怕的角色,陆遥甚至懒得和他们讨价还价。 一道白光冲进室内,急停,露出变了装的蒋小娟的身影。 “老板,确认过了,所有人都睡了。” “确定没有装睡的?” “拜托,他们是军人,又不是幼儿园的宝宝们……” “也是。” 陆遥深吸一口气,一件一件开始佩戴自己的宝器,金钟遗失在深海里,所以他的胸口不再有金属制品,终于可以久违地重新抱上貔貅。 戴着手套的左手空置,张手抓过囡囡的娃娃熊放到面前。 阴!坤!坎!离! “术法!如梦令!” 一道旋风在室内凭空刮起,陆遥一下子昏睡过去,歪倒在蒋小娟身上。 五色斑斓的梦境,就像是阳光下的泡泡,这些泡泡轻飘飘地四处飞行,包裹着整个世界的一草一木。 这个世界光怪陆离。 很显然,这不可能是一个二十二岁男青年该有的梦境,开启如梦令进入自己的梦,陆遥就做好了自己的梦被囡囡改得乱七八糟的准备。 “陆遥叔叔!” “囡囡。”陆遥露出久违了的毫无防备的笑。 “叔叔好久没来看囡囡了呢!” “最近……有些忙。”陆遥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最近两个月,囡囡大部分时间都在蒋小婵和罗雪的手上流转,他去特调科的秘密基地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带着囡囡,就是想见也见不到,“想叔叔吗?” “不想,小婵姐姐,小雪姐姐都会陪囡囡玩,对了,偶尔还有姜薇姐姐。”囡囡胖乎乎小脸皱成一团,“姜薇姐姐老要囡囡学习,可累啦。” “姜薇?” “她有一套很漂亮的书签啊,自己会飞的!” 陆遥面露惊异。 他怎么都想不到,只会反反复复说什么“同学,你热爱学习吗”的书签居然能和囡囡在梦中交流…… 不对,关键应该是,为什么会是姜薇?也就是那位导致书签变异的所有者。 这当中应该是有什么联系的,陆遥一时想不明白,不由陷入沉思。 只是有孩子的世界并不适合沉思这种事情。 才思考了不足一分钟,囡囡就强势突入进来。 “叔叔找囡囡有事情吗?” “啊!对的!那什么,叔叔有一件事情要囡囡帮忙……” 第290章 其他人 九月的大戈壁,风沙,寒冷,渺无人烟。 千里大戈壁自古就是神州有名的无人区,而五十余年前,自从第一颗蘑菇蛋在这里引爆,这个地方就变得更加荒凉。 荒城绝炊烟,千里无鸡鸣。 和那种天然的荒漠区不同,曾在神州的建国史上扮演重要角色的大戈壁上是能够看到人工建筑的。矮楼平房,街道标语,虽然在建造之初,这里就从未考虑过真正迎接自己的住户,但一砖一瓦,一墙一垣都与真实无二。 也只有彻底的还原真实,这种一比一的巨大城镇模型才能负担起测试蘑菇蛋实际威力的重任。 今天的戈壁难得有了访客。 风沙弥漫的旧街道上,两个奇装异服者相对而立。 说句良心话,他们的衣着放在人群当中绝对不会显得突兀,年岁尚青的中年男人一身得体的黑色西服,年岁大一些的则是一身纯白的绸衫,穿西服者黑发黑须,着绸衫者鹤发银髯。 只是,大戈壁这样的地方和西装加尖头皮鞋的画风并不恰和,与立领绸衫加布鞋的装束也糅合不到一块去。 环境在排斥他们。 除了有着相同的肤色,这两个人就像是自然界中对比最强烈的两种色彩发生了最彻底的对冲,又毫不犹豫地把对冲的结果浮在表面上。 “师兄,你选了一个最合适的见面地点,戈壁、切尔诺贝利、福岛……这些地方无时无刻不在告诉我,凡人无节制地发展科技,在灭亡的边缘疯狂试探,不知不觉已经留下这么多疮疤了。”中年男人点了支烟,叼在嘴里喷出白雾。 “那你为什么就不能等到凡人自己毁灭自己?非得淌这趟浑水不可吗?”老头背着手,恰到好处地一阵咳嗽,就像是被烟气给呛着了。 “让他们自己毁灭?”中年男人哑然失笑,“我怕活不到这么大的年纪啊。” “祸害遗千年,你该对自己有信心才是。” “你和我,还有我们的徒子徒孙,会员弟子,都是祸害。可别说上千年,我们连上百年都很难活到,所以那句话就是放屁。” 风吹过街道,钻进老旧的门缝发出鬼哭般的唔咽声。 老人释然一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是在我的婚礼上,那时你只有十岁,常年在美利坚长大,连华夏语都不会说,可那时候你已经对整个世界都充满了怨恨。” “年纪大还能记得事情是好事,但管不住嘴却是坏事。”中年男人皱着眉头解开衬衫的领扣,露出挂在颈上的一枚小小音叉,“老东西,你过界了。” …… 华光大厦对面是一座小小的咖啡馆,程老爷子,李同志,柴无病和程展云四人穿着普通民众的装束,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沉默不语。 桌上摆着咖啡和小食,香气袅袅却引不来半点目光。 “爷爷,我们就不能看着陆遥施法吗?他又不会介意!”最沉不住气的程展云丧气地抱怨道。 “谁也不能保证三万人如梦是召唤出昆仑的概数还是虚指。”程老爷子看着自己的孙女,“参谋部的猜测是,三万梦是召唤昆仑的底线,而范围内没有清醒的人则是隐性的附加条件。为了保证小陆可以一次成功,我们即使进去也只能跟着睡,看不见他施法的。” “睡着了也比在这里傻乎乎等要好吧?” “看你心浮气躁的样子,就是让你睡,你睡得着吗?”李同志笑着给自己的搭档解围。 “我只是担心陆遥带着赑屃驼碑跑了!”程展云强词夺理。 “华光大厦附近每一个可能的出口和每一个可以快速制造出口的地方都有战士布防。他们不一定拦得住小陆,但如果小陆想要出来,必然会惊动他们。” 柴无病也在一旁帮腔:“展云,别杞人忧天了。赑屃驼碑很厉害没错,但以小陆兄弟的为人来说,他不见得就看得上。” 三对一,骄傲的程展云气鼓鼓的,虽说她也相信陆遥,但绝不是这种和全世界为敌的“相信”方式。 所以她还是硬着头皮反驳:“你们这些人到底是哪儿来的底气!” “你忘了鬼木的吗?”柴无病笑了笑,“秦通的事情你和我都是观众,你应该能知道鬼木有多强,还有我家的金拐,在术士手里同样堪称神器,但小陆兄弟一点也不感兴趣。” “你不是想要告诉我,他是个佛系术士,对一切都不在意吧?” “我只是想说,他对宝器价值的判断不只局限于威力上,而如果是我熟悉的他,留下赑屃驼碑后的麻烦事太多了,所以他不会对赑屃有太过的欲望。” “说的好像你很熟悉他似得,你们不是也才认识几个月吗?” “可我们是朋友、”柴无病斩钉截铁,“救出母亲之后,他一定会把赑屃驼碑交到官府手里。” “你们两别吵了,就是因为相信他,我们才会召集了三万多人供他差使,至少到现在位置,他回报给我们的也是信任……” “爷爷,你是说把自己关在华光大厦,任由外面被人包围是吧?” “这不正是诚意吗?” “或许他也是迫不得已呢?”程展云捋了捋袖子,“我们至少可以叫一个望远镜过来,远远地看看他到底在干什么。” “望远镜倒是好主意……” 片刻之后,四台军用望远镜就像上菜一样静静躺在桌子上。 程展云拿起一台,确认了一下陆遥所在的楼层,移动镜头开始寻找。 房间里,忽明忽暗的迷幻光芒漂浮在半空中,罗盘则抱在陆遥手上,散发着刺眼的光亮。 这样子就像是投影。 “玉山?” “嗯。” “您知道玉山的样子?” “我还真是知道。”陆遥摆了摆手,“玉山陡峭,高万仞,山上多玉石。而且不是白玉,而是价值千金的黄玉。” “这就行了?” “要不然你还要多少细节?有兽焉,其状如犬而豹文,其角如牛,其名曰狡,其音如吠犬,见则其国大穰。有鸟焉,其状如翟而赤,名曰胜遇,是食鱼,其音如录,见则其国大水?” “您嘀嘀咕咕在说什么?” “我在说,饭在冰箱里,不过冰箱在家里……” “您敷衍我!” “没有!” “你敷衍我!” “没有!” “您敷衍我……” 第291章 戈壁之战 阴!坤!震! “术法,并蒂花开。” 陆遥轻声一念,身上的罗盘光芒大炽。那些光聚集成束,像一条金色的缎带,飘动着与眼前的“门”连接到一起。 这景象一点也不科学。 众所周知,光是直线传播的,只有在经过强立场的时候才可能发生弯曲。 可要是真有这样的强立场在附近,别说陆遥和蒋小娟,就是这栋楼,这座城市,这个地球都该被撕碎了,那可能还这么安安稳稳地吃瓜? 然而这种不科学的事情就这么发生了,存于眼前,触手可及。 陆遥忍不住伸出手,想要试探一下这东西到底是光,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说不定是毛呢?”他嘀嘀咕咕。 手指缓缓接近光带。 越近,陆遥的心里就越是不安,手指颤颤巍巍,自发地拒绝大脑的指派。 可是大脑并没有收回成命的意思。 不安与好奇交织,这种情绪对他而言是熟悉的,那叫冒险。 又不是第一次冒险了,做了术士以后,他不是在发呆,就是在冒险。 陆遥如是想着。 手指轻轻扫过光带。 没有实物的触感,皮肤劈开光流,它们自然而然地分开,裂成两股,又在远端汇成一股,丝毫不受干扰。 这么说好像也不对。 似乎有那么一部分光被捣散了,飘飘扬扬地散开,被中央空调吹出的风鼓荡开。 还真像丝一样…… 陆遥的好奇还没来得及发酵,就有那么几丝光沾到了他的身上。 惊变! 像是找寻到目标,大量的光从光带当中抽离出来,争先恐后地纠缠到陆遥身上,一指宽的缎带,解出来的光丝却是铺天盖地,在他身上结成光茧。 斥力突如其来! 蒋小娟毫无准备,被强大的斥力猛地推开,撞碎落地窗跌出室外。 这里是101层! 在咖啡馆远观的四人霍地站了起来! 半空中,蒋小娟团起身体打滚,一脸翻滚数十圈,全身打开,轻轻一脚点在碎玻璃上。 这是只有变身后的她才能做出来的动作,借着踩踏碎玻璃的动作借到里,甩开地心引力的束缚,反向起跳! 一跳!两跳! 她用四次跳动攀上外墙,一脚踩碎了光滑的墙体,发足奔跑。 稳稳地站在垂直的墙体上奔跑,每一步都踩碎脚下之物,无论是玻璃还是坚固的钢筋混凝土框架。 她跑上十几米,沿着跌出来的洞再一次重回楼层。 楼层里不见人影…… 光茧,陆遥,还有“昆仑的门”通通不见了踪影。 “老板……” …… 在大戈壁,那座老人和中年人碰头交谈的小镇虽然从来没有过居民,但却有一个正式的名字。 苹镇。 “东西带来了吗?”老人拍了拍手,宋心从拐角的小巷里走出来,手上是一个亮银色的皮箱。 他双手托着箱子,恭敬异常地走到老人面前,不需要言语,就打开了箱子的锁扣。 咔哒,咔哒。 箱子被掀开,露出一卷老旧的竹简。 中年人赞赏地对宋心点了点头,也轻轻地拍手。 远处烟尘扬起,连晓彤推着指南车发足狂奔,瞬息而至。 “阳极何其幸运,能培养出宋心这样的后辈,就算是你死了,也不必担心后继无人。” “生不逢时,宋心若没有和陆家小子生在一代,便是阴阳会在他手上统和,我也不会意外。”老人张手拿出竹简,淡然说道。 “每一代陆家的天选之人都是如此,千年之前祖师早已看穿,若不是你们阳极阻拦,陆家早亡了。” “那样的话,术士也亡了。” “你想说阳极像奴才一样保着陆家,其实是为术士考虑?”中年人面色阴冷,“我看你是老糊涂了!那次天选之人出现,术士没有生灵涂炭?” 老人哈哈大笑:“何必要强词夺理呢?到了我们这一代,阴阳两极与陆家的恩怨早就清了,潮汐是术士的命脉,这一点你我皆知,否则你有大把的时间去杀那陆家的小子,为何不去呢?” “同归于尽的事我不屑去做!要夺,就夺陆家的气运!” “你只是想让金家成为下一个陆家而已。” “你不想吗?” “我老了,无儿无女,心中所想便是找到失踪了十余年的徒弟,别的一概不求。” “不求?”中年男人第一次迈步,一大步跨出,上身倾斜着握紧双拳,分明的肌肉轮廓在西服地下映出来,几乎要把衣服撑破,“你要是不求,何必掀起这场战争,直接让我去到昆仑,帮你救人不好吗!” 面对中年人咄咄逼人的追问,老人半点慌乱也无。他维持着慈善的笑,从袖口当中掏出一支毛笔。 “芙儿与我情同父女,救人之事,就不劳烦师弟了。” “虚伪的老东西,你道我不知道你心中所想?”中年人冷笑起来,“昆仑之中必然危机重重,你不愿自己闯荡,就让忠诚的子弟为你探路。十余年前,你便让最信重的徒弟去昆仑,结果她却一去不回。陆遥觉醒,正说明你那徒弟失败了,那么这一次,你又打算让谁去?宋心?” “师弟以小人之心度我……” “那你为何早早便把自己的子嗣藏匿起来,整个阳极,有人知道范门主有子吗?” “你这是血口喷人!”老人暴怒。 “老东西,我告诉你一件事情,兰芳陈家,今日族没,鸡犬不留!” 风过街道…… 宋心和连晓彤低着头,却恍然感受到有头怒龙从戈壁上空的厚重云层中探出头。 威压四野! 嗷! “金三乡,我要你血脉断绝!” 老人爆发出巨大的气势,他一步后撤,手中的毛笔在挥动中变作巨大的地笔,笔杆黝黑,粗如儿臂,无须沾墨就挥洒出浓重的字迹。 龙! 繁体,周篆,龙飞凤舞一比挥就,金色的字迹在地上绽放毫光,如活物般昂起首,一飞冲天! 金色的小龙见风就长,转眼间化作数十米长的巨龙,在云层中钻营,一张嘴吐出炽烈的龙珠。 中年男人哈哈大笑,在巨龙的威压下站直。 他不闪不必,大手挥动。 虚空破碎! 自虚空中,一柄巨大的音叉隐隐浮现,上黑下白,在正中聚成太极。 音叉震颤,发出通天彻地的脆响! “术法,太极震天音!” 第292章 玉山 盘腿坐在飞盾上,陆遥有一下没一下地抛着一块黄色的玉石。 手上的石头应该叫“田黄石”,又可以称作寿山石,有成人拳头大笑,色泽蜡黄,通透明润,是上品中的上品。 不过在这个古怪的地方,这种标准的田黄随处可见,陆遥一路所见,最大的一块足有三十多米长,五六米宽,卡在两道山壁中间,状如门楣。 几乎所有涉及玉山的典籍都说玉山多玉,少数流传不广的志怪传说又把玉的种类限制到黄玉。 古人把所有的黄色宝石都称作“黄玉”,“黄精“、“黄雅姑“、“黄雅虎“、“木难“什么的都是,好些甚至被当做中药来用,足见其数量绝不会少。陆遥曾以为这个“黄玉”不是橄榄石就是黄蜡石,因为相对来说,这两种东西在现实世界当中的产量都相对高些,也常见些。 给他再大的想象空间,他也想不到这个“黄玉”居然是田黄石的意思,而且居然有那么多,那么大…… 按照田黄石的价格,要是随便切个几吨出去,下半辈子都不用再拼着老命去破邪了吧? 那么问题就来了……该怎么出去呢? 陆遥苦思冥想。 他想得太入神,结果手上一抖,抛出去的田黄石就没了准头,划出一道弧线落进无底的深渊。 “啊!好几千万没了……”陆遥的心抽了抽,突然又觉得这样很没意思。 在漫山遍野都是好几千万的时候,他有些迷茫,不知道自己继续心疼一块找不见的好几千万还有什么意义。 要不,再换一个好几千万丢着玩? 收回心思,陆遥抬起头,仰望这片高耸入云的山。 玉山的山势很怪,与陆遥通过囡囡植入那些战士梦中的山完全不同,样子就像是一丛丛的箭簇,或者枪尖,或者别的什么又长又直的东西,密密麻麻好几十座山峰挤在一堆,近些的甚至只有几米的间距。 但是它们就是不相连,每座峰都是独立的,直挺挺插入云层。 可想而知这样的山有多陡峭,沿途根本找不到攀爬的山径,陆遥只能坐在飞盾上,像乘索道一样绕着圈盘旋向上,而且速度很慢。 这样登山必然耗时。 他试过把飞盾当做高速电梯来用,结果破空声很快就吸引了大群的胜遇,那是一种形似野鸡的飞禽,有尖锐的喙和火红色的羽,发着呦呦的古怪叫声,啄人的时候就像是一台台俯冲轰炸机。 要不是这种怪鸟不知为什么把标高五十米以下的位置当做禁区,他很怀疑自己有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 放弃是不可能的,陆遥再整旗鼓。 第二次,他让飞盾减速,还是直上直下,然后胜遇又来了,不过它们也调整了策略。 鸟还有爪子嘛,谁说非得用啄的…… 这一次陆遥的反应干脆利落,一见大团的红云从那些山峰的角角落落涌出来,当机立断就选择了下降,杀开几只斥候就逃到了安全空间。 就这样几经尝试,他终于找到了最安全的上升方法,盘着山缓缓上升,而且必须选在那些山峰中间。 深入山峰之间,陆遥才知道自己对玉山的判断有误。 这座山并不像表面所见的那样完全没有攀爬的道路,这里有天然的台阶,是一些突石。 突石大多扁平,平面大小不一,花草树木皆集中在其上生长,像是一丛丛挂在阳台上的盆栽。 这些平面不仅是草木的生长地,同样也是禽兽的安乐乡。 玉山只有两种动物,一种是之前袭击过陆遥七八次的胜遇,它的巢就筑在突石之下,另一种则是一种名为狡的食草动物,外形像狗,身纹如豹。 狡喜欢在突石之间跳来跳去,挑选最新鲜的草叶下口。 它们的性情看起来很温和,陆遥好几次试着登上平台,它们既不奔逃,也不攻击,完全把他当成空气来看。 不过…… 吃草的狗…… 陆遥有句会被和谐的话不知当不当讲。 云层触手可及了。 玉山之巅真的有西王母吗?母亲……会在这里吗? …… 金三乡的西服已经烂成了布条,他浑身鲜血,倒地喘息,一人高的音叉斜插在地上,断了一股,显然是报废了。 作为他的对手,阳极门主,年近八十的范执的状况也绝称不上好,七窍流血,笔柄拄地。 可范执毕竟是站到了最后。 阴阳两极最巅峰的战斗,也用这个结果画上了句号。 “师弟,你还有机会,告诉我,你没有派人去兰芳……”范执的声音在颤抖,苍老……而软弱。 躺在地上的金三乡艰难地翻过身,确保自己的脸可以对着范执。 “师兄,正所谓覆水难收,即便我现在告诉你,我没有杀兰芳陈家任何一个人,你又愿意相信吗?” “我不信。” “那么,你有可能放我活着走出这片戈壁吗?” “我不能。” “所以,你觉得我会放过你那些藏下来的后嗣吗?”金三乡狂笑起来,“明面上的,暗地里的,七支九十二口,我调查了十年,而收网只需要三十分钟。范执,在来戈壁之前,你已经断子绝孙了。” “是吗?”范执的声音冰冷,已经听不出丝毫人气,“是你自己选择了死,宋心。” “师祖。”宋心躬身下拜。 “杀了他。” “是。” 宋心取下胸前木剑,扬手抛出,木剑在空中变大,知道一米四五,箭一般冲着金三乡射了过去。 木剑带着凶戾之气破空,从后擦过范执的身体,这时,宋心操着红线的手突然抖了一下! 噗! 木剑转向,眨眼之间扎穿范执的心脏,透胸而出。 这一变故惊动了所有的人,谁也不曾料到,宋心居然会临阵倒戈! “宋心,你……”范执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浑浊的组织液顺着眼眶溢出来,混合着血水。 他早就看不见了,既是听也很费力。眼耳都是娇嫩的器官,金三乡的太极震天音又是音波攻击,避无可避……要不然,范执也不会这么容易就被宋心偷袭成功。 “师祖,你不能怪我的,要怪,就要怪你隐藏了后嗣。” “可是他们已经被金三乡杀了!” “谁能保证……金门主所知道的,就是你全部的后嗣呢?”宋心面无表情地说话,“我愿意去昆仑冒险,却不愿做了你个人野心的踏脚石。” “时也……命也……”范执趔趄着仰面栽倒,胜者比败者更早没了生息。 “原来晓彤早就是你的人了。”金三乡闭上眼,在范执倒地的瞬间,他突然明白了一切。 “明白了,我的口舌也省了。”宋心从地上捡起竹简,对着立在一旁的连晓彤点了点头。 “术法,织女飞星!” 第293章 崩塌(END) 玉山的顶端是莲花。 无数朵明黄色的坐莲盛开在山间,而最大的那朵就在正中,万花拥簇,独树一帜。 陆遥怀疑,传说中人身虎牙,蓬头玉阙的西王母就住在那里。 毕竟胜遇和狡都出现了,稀有的田黄石像乱石一样漫山遍野,即便再多一个像人又不像人的传说生物也没什么难接受的。 反正他也不打算去那儿。 阴阳会的传说当中,阴阳定乾坤点亮了半座山脉,那些莲花的排列又暗合八卦,陆遥很容易就能猜到,千多年前,他的祖先陆压估计也是避开了西王母的主峰,在某一侧选择了符合八卦位的八座山峰布下大阵。 那么……阵眼在哪儿呢? “眼镜,记录下除主峰外,全部山峰的位置,乱数排列,挑出最符合大阵需求的方位。” 【点录开始……】 【共计山峰四十七座,符合八卦序列的组合十四个,恰好拥有核心的组合三个,占据山脉比例小于二分之一的组合一个,已在视野中进行特殊标注】 文字一跳完,陆遥眼前就有九座山峰被标上了特殊的高光。 乾,坤,坎,离,震,兑,巽,艮,一应俱全,正中一座山峰格外高大,恰和太极的位置。 “母亲,你在那儿吗?”陆遥喃喃自语。 …… 苹镇立起两座坟冢,范执和金三乡,阴极和阳极,对立了一辈子的两个对手并排躺在一起,陷入了久远的长眠。 连晓彤双手合十,在两块无字的墓碑前虔诚下拜。 “心郎,接下来你要去昆仑了吗?” “怎么去?”宋心苦笑,“我现在的实力连当年的小师叔都不如,更别说师祖和金门主这种级别,就是打开了昆仑的门,也与求死无异。” “如果你也不去昆仑,阴阳两极血战一场,意义何在呢?” “意义……八位堂主死了一轮,名义上,两极只剩下我一个堂主了吧?” “是啊,术士战死百六十六,被捕二百十三,被你这么一说,传承千年的阴阳会早就名存实亡了。” “知道吗?昨晚做梦的时候,我看到了一座山峰的崩塌。” “山峰?” “天机无解,我怀疑,陆兄已经用别的方式去到昆仑了。”宋心抬起头,望向天边,那是余慈的方向。 “但是指南车和《山海经》都在我们手上,魇镜又被你击碎了……” “他可是陆家的天选之子,所谓钥匙和门,不就是首代陆家家主收服的宝器中被挑选出来的东西吗?” “你想带着两极的残兵去投奔他吗?”连晓彤问,“他的性子无欲无求,在他手下,大概不会太难受吧?” “你倒是想得美。陆兄这人,我们就是给他披上皇袍,他也会嫌衣服膈应。” “……那我们怎么办?” “修养吧,把阴阳两极沉下来。这一次,我们得罪了整个人类世界,恐怕几十年内都别想东山再起了。” “千年的基业……” “毁在贪婪之上。”宋心瞥了一眼身前的碑,突然拾起范执的地笔,认认真真在碑上分别写下阴阳二字,也不知是故意或是真记错了,范执的碑上是个“阴”字,金三乡的碑上,却是个“阳”字。 写完,他抬手把地笔抛上天空,挥动木剑一剑两断! 啪! …… 陆遥驾驭飞盾,终于踏上了太极位的莲花座。 整个莲花座都是通透的田黄石,花瓣的边缘或粗糙或圆润,看起来犹如天生。 座上平坦,陆遥看到一个中年美妇闭着眼在旁打坐。 “母……母亲?” 美妇缓缓睁开了眼睛。 “小遥,你终于来了。” “您似乎一点也不惊讶……” “为什么要惊讶,自从知道你成为了天选之子,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的。” “您早知道我会成为天选之子?”陆遥好奇问道。 “十多年前只是有备无患,直到三个月前,我才确定,我的儿子是新一代天选之子。” “为什么?” “想知道宝器的本质吗?” 西王母其状如人,豹尾虎齿而善啸,蓬发戴胜,是司天之厉及五残。这是《山海经.西山经》中对西王母的描述,但古人的描述当中并没有说,这位“神”大部分时候都在睡觉。 每百多年,西王母都会醒来一次,一醒来就对天长啸。 她长着虎牙,牙缝想必比常人要大,一啸就像下雨一样对着身下的群山喷口水…… 姑且这么以为吧! 陆压是个天才,他在玉山设置大阵,收集“神的唾液”,通过大阵映射到陆家血脉,这种映射很难用科学的方法来解释,但“沾了口水”的陆家子弟影响现实的物件,使其更容易宝器化却是实实在在的事情。 阴阳两极心心念念的东西其实一直在他们的典籍当中,就是陆家的阴阳定乾坤大阵,谁都可以用,但真正能够被映射的,却只有陆家的血脉,千年的血斗毫无意义。 这才是最大的讽刺。 一想到特调科交给他的,关于这次阴阳战争的伤亡报告,他就感到不寒而栗,只想要快些离开这个地方。 “妈,我们该怎么回去?” “陆家的血,只要洒在阵眼上,就足以打开回归的门。” “只有陆家人能回去?”陆遥面色古怪地看着许久未见的母亲,“那你那时候为什么还要进来?” 他娘一脸的懊恼之色:“回归的条件在典籍里根本就没有记载,我是来了这里之后,才在一块玉璧上发现刻字的……” “所以这里还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老鼠夹子?” “你说你娘我是老鼠?” “不是,这只是一种比喻,你不一定要是老鼠,也可以是别的什么见利忘命的……生物?” “遥啊,娘这辈子都没打过你,可娘被关了十多年,每天除了烤鸡,就只能炖狗,现在的脾气有多暴,你知道吗?”他母亲温言细语地说话,一边说,一边抚摸陆遥的头发。 陆遥汗毛直竖。 “娘,爹找了好几次女朋友,都被我破坏了!” “什么!” “真的,所以您这次回去,看到他单身,千万不要以为他守身如玉,其实全靠我,他才能保住贞操!”陆遥信誓旦旦地坑爹。 “陆!一!帆!老娘要扒了你的皮!” 数不尽的胜遇轰一声炸满了天空。 …… 鲜血一滴一滴落在阵眼上,淡淡的光晕飘了起来,从中反射出陆遥所熟悉的高楼与大厦的影像。 “娘,当年您为什么要给我下个单身狗的诅咒?”陆遥终于问出了这个令他百思不解的问题。 他母亲一脸茫然:“什么诅咒?没有啊。” “您没有给我下诅咒?” “你娘是术士,一身本事全靠宝器,你听说过我有什么宝器能给人下诅咒?而且还是那种针对亲儿子的?” “这个……” 陆遥心想,难道一直以来,自己都是凭实力单身? “小遥,门打开了,最后看一眼玉山,我们走吧。” 陆遥听话地抬起头,最后看了一眼神奇的玉山。 “娘,您说术士真的有存在的必要吗?” 沉默。 这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因为两人都清楚,藏在水面下的术士对社会而言并没有什么必然的价值,就连破邪……真要说起来,这邪本就是陆家的始祖陆压造下的孽。 “术士……小遥长大了,照自己的想法做吧。” “既然您也认可我的想法,术法,赑屃驼碑!” 巨大的赑屃突兀出现在玉山的群峰之中,一头顶在正中主峰之上。 地动山摇,山巅之上响起尖锐的虎啸。 但是赑屃丝毫不为所动,昂起头,又是一撞! 两人一先一后踏入回归的门,身后……山峰崩塌。 (end) 完本感言 就这样,《超业余风水探秘》完本了,感慨万千,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从端午开始,143天,因为没有断过更,所以这就是写这本书的全部时间,结果只写了60多万字,比起之前预计的百万出头少了差不多一半。 唯一值得欣喜的是,我并不是以太监或者烂尾的方式结束这本书的,而是通过调整大纲,压缩支线和配角线的方式来缩减字数,所以后续的推进可能会显得仓促,但是该交代的应该都交代了,除非有些东西是真被我忘干净了。 说点实在的。 这本书从开书起走得就不顺,签约不顺,上推不顺,连上架都不顺,但是我的心态不知道为什么却相当平和,看着22的首订,古井不波,没有半点怒而切书的兴致。 这到底算是佛系呢,还是咸鱼呢? 总之,每天两更我坚持下来了,这一点值得自夸,一日都不曾懈怠。 感谢一路陪伴的书友们,没有你们,我走不到最后;感谢一同写作的朋友们,没有你们,我走不到最后;感谢我的家人们,没有你们,我走不到最后。 《超业余》是我的第一本真.网文,让我知道了自己的很多缺陷,也有很多收获。这本书结束了,对我而言却不是终点,下一本书的大纲已经搭了一大半,说不定很快就会和大家见面,是一本历史文,考据了很多很多资料,累并快乐着。从写出来的样稿看,很得我自己的喜欢,希望你们到时候也会喜欢。 就说这么多吧,书不长,别最后再絮絮叨叨个没完没了。 《超业余风水探秘》完本,让我们下一本见。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